第十三章

張國燾為了實現其篡黨的野心,繼續脅迫紅四方麵軍揮師南下,並製訂了《天蘆名雅邛大戰役計劃》,陷紅軍於死地,被迫和敵人進行百丈決戰。正如徐向前同誌記述的那樣,“百丈一帶,地勢開闊,多丘陵、樹叢、深溝、水田。戰鬥開始後,我騎馬趕到這裏,觀察情況,現地指揮。三十軍指揮所設在百丈附近一座小山包上,我繞來繞去,好不容易才摸到。見了李先念他們,簡單問了問情況。我們當時判斷,劉湘是狗急跳牆,孤注一擲,如果我軍頂住敵人的攻勢,滅敵一部,有可能勝利轉反攻,直下岷江西岸。唯敵機太討厭,對我前沿至縱深輪番轟炸,威脅甚大。部隊在開闊地帶運動和作戰,不易隱蔽,對付敵機又缺炮火,傷亡增大,叫人很傷腦筋。我軍堅守在月兒山、胡大林、鶴林場及黑竹關至百丈公路沿線的山崗叢林地帶,與敵反複拉鋸,血戰三晝夜。敵用兩旅兵力企圖通過水田進占百丈,在我幾十挺機槍掃射下,整營整連的敵軍,被擊斃在稻田裏,橫七豎八,躺倒一大片。但因該地交通方便,敵人調兵迅速,後繼力量不斷增加攻勢並未減弱。二十一日,我黑竹關一帶的前鋒部隊被迫後撤,敵跟蹤前進。二十二曰,百丈被敵突,我軍與敵展開激烈巷戰。我到百丈的街上看了下,有些房屋已經著火,部隊冒著濃煙烈火,與敵拚搏,打得十分英勇。百丈附近的水田、山丘、深溝,都成了敵我相搏的戰場,殺聲震野,屍骨錯列,血流滿地。指戰員子彈打光,就同敵人反複白刃格鬥;身負重傷,仍堅持戰鬥,是一場空前劇烈的惡戰,打了七”

天七夜,我軍共斃傷敵一萬五千人,自身傷亡亦近萬人。敵我雙方,都打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戰局沒有打開,薛嶽部又從南麵壓了上來。敵我力量懸殊,持久相峙對我不利。我們隻好放棄原計劃,從進攻轉防禦。十一月下旬,我三十軍、九軍撤出百丈地帶,轉移到北起九頂山,南經天品山、王家口至名山西北附近之蓮花山一線。四軍在滎經方向,遭薛嶽部猛攻。因敵眾我寡,被敵突進,部隊遂撤至青衣江以北。在西麵大炮山的三十三軍,則繼續鞏固陣地,與李抱冰部對峙。我軍遭敵重兵壓迫,堡壘封鎖,南下或東出已無可能。”百丈決戰失利之後,酷寒的冬天已經來臨了,接近川中盆地的寶興、天金、蘆山等地一反常年,下了未曾見過的大雪,同誌們身單衣薄,凍得縮手縮脖,連屋都出不去。當地的百姓也都抱怨地說:“老天爺真的要凍死人了!”紅軍劇團隨軍征戰到夾金山附近的丹巴地區,這裏更是漫山皆白、地凍三尺。同誌們隨著部隊外出籌集糧食和犛牛,迎著刺骨的寒風,跋涉在漫過腳脖子的大雪中。由於當地人口稀少,糧食、布匹、棉花本來就少,再加上兵荒馬亂,漢族和藏族的百姓有的逃難出走,有的藏匿家私,十室九空,因而大家的情緒越發消沉了。”這天又下起了大雪,空手而歸的演員們被迫躲進了一座空無人煙的喇嘛廟中。是神差鬼遣,還是有意嘲弄紅軍?這裏正是姚秀芝翻越夾金山前夕居住的地方。十歲紅飛跑到廟”

前,望著那尊藏過自己的菩薩,憤怒地捶打著廟門。胖姐等人不知緣由,快步跑過去,抓住十歲紅的衣襟,大聲地說”你瘋了?打的啥子廟門喲!”這不用你管!我就是要打。”十歲紅憤怒地吼叫著,繼續打門。”不準打!我命令你離開。”胖姐也真的動了肝火,加大嗓門地吼叫。”我就是要打開廟門,砸爛那尊大菩薩!”快來人啊!把她抓起來!”劇團的女同誌聞聲趕了過來,強行把十歲紅從廟門前拖走,但吵架並沒因此而終止,反而越吵越凶。姚秀芝實在忍不住了,走到近前,請求胖姐放開十歲紅。胖姐一看是姚秀芝,頓時又來了火氣,指責她鑽空子,想把十歲紅拉過去,“方麵軍的小宗派,反對張國燾。她氣勢洶洶地說:“我警告你,想把人拉走,辦不到!”我不是這個意思,“姚秀芝急忙辯解,“聽我說,十歲紅自有打廟門的原因。”什麽原因?”胖姐打斷了姚秀芝的話,“還不是想破壞黨的宗教政策?”不是!”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吼,震得爭吵不休的女演員收話無聲,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廟院的門處。李奇偉和常浩嚴肅地佇立在門口,龍海滿臉怒氣走到近前,沒頭沒腦地大吼:“你們知道嗎?敵人把她藏在了這尊菩薩的肚子裏,是”

我們把她救活的!”這時,十歲紅委屈地哭了。大家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火氣十足的胖姐,也向姚秀芝投去了求援的目光。待到姚秀芝講完十歲紅的悲慘遭遇後,胖姐走到十歲紅的跟前,真誠地說:“對不起,就原諒我這個有口無心的大姐吧!”十歲紅望著胖姐悔恨交加的表情,驀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激動地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李奇偉是陪著常浩趕來檢查籌糧工作的,由於得了雪肓症,不能繼續在風雪中行軍,便來喇嘛廟避風躲雪、吃飯打尖。他們一進門就遇上了吵架,常浩真想大發一通脾氣,批評她們還有閑力氣爭吵。但是當他聽了十歲紅的經曆,看到她和胖姐緊緊擁抱的情景,暗自說:“這就是我們的同誌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麽妹不行了!”大家又一窩蜂地圍攏過去。隻見幺妹依偎在大廟的牆角下,渾身哆嗦著,嘴唇也變了顏色。姚秀芝急忙脫下自己的棉上衣,披在麽妹的身上。胖姐把麽妹抱在自己的懷裏,不住聲地叫著:“幺妹!快醒醒”常浩一見姚秀芝僅穿著一件毛衣,凍得打著哆嗦,匆忙脫下自已的棉大衣,蓋在麽妹的身上,隨手拿起姚秀芝的棉上衣,送到她的麵前,說:“穿上吧!你會抗不住的。”姚秀芝慌忙接過棉衣,披在身上,沒說一句話,就低著頭地躲到一邊去了。”

幺妹終於恢複了知覺,胖姐高興極了,淚流滿麵地叫著”幺妹!你可活了。”幺妹看了看圍在身邊的同誌們,又望了一眼抱著自己的胖姐,嘴唇依然哆嗦著,有氣無力地說:“我”餓”常浩當即下達命令:開飯。但是,當他看見籌糧的同誌”們已經沒有下肚的東西時,難過地差點落下淚來。他又嚴肅地命令:“龍海!把我們三個人的飯拿出來,分給大家吃。”龍海迅速解開背包,取出不多的大米飯團,分到每個人的手裏,可大家誰也不帶頭先吃一口。胖姐把一個冰涼的飯團送到幺妹的嘴邊,淒楚地說:“吃吧!這是首長的幹糧。”不!我”不吃”幺妹搖著頭說。”常浩聽後鼻子有點酸楚,他低沉地說:“吃吧!你們為部隊籌集到了那麽多的糧食,可自己餓得差點送了命。”幺妹對人生的需求實在是太少了常浩這麽一說,她的心中就算得到了最大的滿足。當她想到這不多的米飯是首長的幹糧時,又連忙搖著頭說:“今天,我們沒有籌到糧食,再吃首長的幹糧,心裏是有愧的。”不!不!”常浩忙把自己手中的飯團,送到那張凍紫了嘴唇的口裏,“要說有愧,是我們。這白米飯是你們籌來”的,可你們卻餓著肚子!”首長!別這樣說,我吃,我吃”

常浩看著幺妹香甜地吃著,沉重的心才感到有些輕鬆。這時龍海走到芝的麵前,捧著所剩不多的米飯,低著頭,矛盾地說:“吃飯吧!”姚秀芝毫無反應。”龍海抬起頭,看見姚秀芝依偎在廊簷下邊的柱子上,凝視著前方。不知何時風雪住了,身披銀鎧銀甲的夾金山巍然屹立著。他明白了姚秀芝的心,異常痛苦地自語:“我們為什麽又來到了夾金山啊?”此刻他忘記了姚秀芝是個不守節的女人,更忘記了她是自己看押的囚徒,無比傷感地說:“姚老師”別再想過雪山那陣子的事啦,快把這”飯團吃了吧?”但是,姚秀芝怎能不想呢!不到半年時間,苦妹子和老馬同誌都獻出了生命,張華男死活不知,霍大姐和彤兒也不知到了什麽地方,兩大主力紅軍卻分了家,一個北上,一個南下,而自己依然當著紅軍隊伍中的囚徒,又來到了夾金山下,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姚老師!你吃吧”龍海催促道。”我不餓,你吃。”不!你餓了,姚老師,你快吃吧。”姚秀芝很久沒有聽到龍海和自己這樣說話了。她知道這位憨直的彝族戰士的心裏是不好過的,她雙手接過龍海手中的飯團,並請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問道《”龍海,你猜我在想些什麽?”想當年我過雪山的事唄”不全是想這些”那”你還想些什麽呢?”我想,為什麽又回到夾金山下來了?”讓川軍給逼到這兒來的唄!”當年,我們為什麽要翻過這座夾金山呢?”還不是為了北上抗日,鬧革命。”這夾金山的下邊有”本鬼子嗎?”這還用問”這時,遠在一邊的十歲紅也身不由己地走過來,姚秀芝把手中的飯團遞過去,感慨地說:“當年,你是我們翻越夾金雪山的功臣”這飯團就送給你吃吧。”我算什麽功臣!”十歲紅頓時來了氣,“我舍生忘死地給紅軍帶路,可他們呢,卻鬧著分家,又把紅軍引到了這雪山下邊!”那,我們該怎麽辦呢?”姚秀芝有意地問。”我能有什麽辦法?這樣下去,不是餓死,就是凍死!”十歲紅牢騷滿腹地說。”龍海,你說呢?”我同意她的意見。”龍海長長地歎了口氣,似乎想把滿腹的怨氣全都吐出來。接著又搖搖頭,十分沮喪地說,“那麵是數倍於我的川軍,這麵是一個連著一個的雪山,要吃沒吃的,要喝沒喝的,這樣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了。”不知什麽時候,李奇偉溜到了他們的背後,他一聽龍海的話,立時火冒三丈,雷霆大發地說:“不準在私下散布革命的悲觀情緒!”龍海和十歲紅驚得慌忙轉過身來,一看李奇偉那暴怒的”

神情,嚇得不知所措。”姚秀芝不慌不忙地轉過身來,兩道猶如利劍的目光,射向李奇偉的臉上。她聲音不高,卻很有分量地質問:“這怎麽能叫散布革命的悲觀情緒呢?請問:我們從何處招募新兵?又從何處籌集糧食?在這茫茫的大雪山下邊鬧的什麽革命?”李奇偉自然沒法回答這樣的問題,更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些問題。但是他認為姚秀芝是利用革命遭到挫折的時機,有意發動不明真相的同誌攻擊臨時中央,動搖張國燾的領導地位,因此他聲嘶力竭地說:“不準你為中央右傾逃跑路線翻案!我們南下路線是正確的”有理不在聲高!”姚秀芝心平氣和地說,“請你問問龍海、十歲紅這些翻過雪山的同誌們,我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忍饑挨餓?是為了革命嗎?不!完全是為了消極躲避敵人的追擊。另外,你能指出引導革命走向勝利的方向嗎?”住口!住口!”不準你把矛頭指向臨時中央!”不準你煽動群眾反對我們的張主席!”隨著李奇偉無理的吼叫,籌糧的同誌們都圍攏過來,除了少數隨聲附和外,大多數同誌一言不發,連胖姐這樣的大炮,也沒有說一句指責姚秀芝的話。李奇偉非常惱火,可又不知如何指使別人圍攻姚秀芝。他一眼看見了神態嚴肅的常浩,就象撈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大聲地說:“老常同誌,姚秀芝破壞革命,你看該如何處理?”常浩沉吟了片刻,卻說了這樣一句話”現在不是處理這些問題的時候,全體整隊,立刻返回駐”地。”李奇偉感到失了麵子,但又不能發作,把臉一沉,二話沒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常浩向龍海使了個眼色,龍海快步追了過去,攙扶著害了雪肓症的李奇偉上路了。”紅軍劇團的同誌們離開了喇嘛廟,一個個踏著深深的積雪,緊緊地抄著雙手,縮著脖子,艱難地向前走著。走在最後麵的是胖姐和十歲紅,一人挽著麽妹一隻胳膊,幾乎就是架著走。沒走半個小時,胖姐和十歲紅累得汗流滿麵,麽妹也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當姚秀芝提議大家輪換背著幺妹走的時候,常浩下達了命令:“龍海!你來背著麽妹走。”龍海快步走到麽妹跟前,轉身蹲在雪地上,請求麽妹趴在他的背上,可麽妹說什麽也不肯。姚秀芝強行把麽妹放在了龍海的背上,隻見龍海把身子一挺,背著麽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李奇偉得了雪盲症,在雪地上行軍等於是半個盲人。龍海離去以後,他走路十分困難,不慎摔倒在雪山上,胖姐驚叫了一聲”李副部長!”快步跑到了跟前,一把扶起了他。”常浩看著這尋常的同誌友愛,腦海中忽然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李奇偉既然和姚秀芝離異了,還應當找一個妻子。如果這位胖姐能和他結合在一起,也堪稱是一對革命的夫妻。可是令他吃驚的是,當胖姐熱情地要攙扶李奇偉行軍的時候,卻遭到了這位雪盲病人的拒絕。他暗自問:“這又是為了什麽呢?”女人的心是細的。在男女問題上,妻子對丈夫的觀察更”

是細微、準確的。這些天來,姚秀芝注意到了李奇偉對女同誌的舉動,一種特殊的情感在折磨著她的心。為了證明自己的觀察是正確的,她把胖姐叫了過來,說胖姐的力氣大,可以輪換著背麽妹。接著,又把十歲紅支了過去。李奇偉客氣了幾句,便緊緊抓住十歲紅的手向前走去了。胖姐可有點氣不過,囁著嘴自語:“我看啊,十歲紅的身上準是有糧食,解饞帶管餓”這等於在姚秀芝的心上又重重地砍了一刀,永遠地結束了她對李奇偉的美好的回憶!”幺妹回到駐地以後,就病倒在了**,身上燒得象是火炭似的。為了看護幺妹,姚秀芝從和十歲紅合住的屋中搬出來,與胖姐日夜守在幺妹的身邊。麽妹燒到第三天的中午,她的心終於停止了跳動。胖姐於悲慟之中,請求姚秀芝通知十歲紅,要她把幺妹病逝的消息報告李奇偉,準備召開追悼會。姚秀芝自然明白胖姐的良苦用心,遂遵命離去了。她剛剛走到原來住處的窗下,屋內就傳出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十歲紅!難道你不相信我愛你的誠心嗎?”相信!可你是副部長,我是”劇團裏的演員,這”太不相配了。”,“為什麽不相配呢?革命者的愛情,是反對門當戶對的,隻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就行。”這”不好吧?我”怎麽對姚老師講呢?”她和張華男同居,又和誰講了呢?再說,我們是為了共產主義,共同建立的真正的愛情啊!”這”我都知道,不過,請你讓我”再想一想”還想什麽?你不答應我的愛情,我”就跪在你的麵”

前了”撲通下跪的響聲,就象是一發重型炮彈”把氣厥欲昏的姚秀芝震醒過來,她轉身走了幾步,驀地又收住了腳步,轉念一想,這是弱者的行為。當她隱隱聽到胖姐哭麽妹的嚎啕聲,她倏然轉過身來,昂首挺胸地走進屋去,看著雙腿跪在地上,兩手緊緊抱住十歲紅下肢的李奇偉,憤怒地說罷:“幺妹同誌病死了,請副部長同誌去看一下”迅然轉過身去,搖搖晃晃地走去了”常浩參加革命十多年了,在每次所謂的路線鬥爭中,都靠著他那特有的政治敏感,十分自然地過關,並能贏得新的領導者的信任和重用。但是,近來卻陷了極大的苦悶、旁徨和矛盾中。”開始,他是積極讚成紅軍南下的,堅信以張國燾為首的臨時中央會取得完全的勝利。自從百丈決戰以後,南下的紅軍由戰略進攻轉防禦,敵軍重兵壓迫,戰鬥不止,紅軍陷了日趨艱難的困境中。他憂心忡忡地看著部隊天天減員,聽著下級指戰員議論革命的出路,著實不是滋味。他不得不反躬自問:“紅軍南下的方針正確嗎?”此時,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陝北,與紅十五軍團勝利會師,建立了以陝北為依托的革命根據地。白區地下黨組織英勇鬥爭,推動全國的抗日救亡運動走向新的革命**。尤其是北平的一二”九學生運動,其勢如波濤洶湧,席卷全國,標誌著中華民族的覺醒。做為高級指揮員的常浩他不能不問:“紅軍北上的方針是真的錯了嗎?”常浩清楚地知道張國燾的臨時中央是自封的,並不合”法。因為既未經民主選舉產生,又未向共產國際報告,得到批準。那時的中國共產黨,是隸屬共產國際的支部之一,一切重大問題的決定,必須經共產國際認可,方能生效。一旦被斯大林和共產國際否決,局麵將不堪收拾。尤其當他想到王明、博古等人,都是共產國際的寵兒,斯大林決不會輕易否定他們。因此,他不得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做好平安過渡的準備。”自從張國燾另立”中央”以來,朱總司令就和他公開地唱對台戲。他不止一次地見過朱總司令耐心規勸張國燾,指出臨時中央不是中央,我們必須服從黨中央的領導,不能另起爐灶,鬧獨立性。另外,他也知道張國燾懾於朱總司令在黨內和紅軍中的巨大聲望,不敢為所欲為,沒有朱總司令的支持,他的”中央”也好,“軍委”也好,都成不了氣候。隨著紅軍形勢的逆轉,常浩已經下定了這樣的決心:“要暗暗地支持朱總司令!”最使常浩震驚的事發生了。第三國際派林育英回到了陝北,和黨中央取得了聯係,中央政治局在瓦窯堡會議上,作出了《關於目前政治形勢和黨的任務的決議》,進一步確立了黨的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的路線。並向南下的紅軍做了通報。”不久,他又獲悉張浩(林育英)來電,肯定中央北上路線是正確的,高度評價中央紅軍的英雄長征。他迅速轉變了態度,表示服從共產國際的決定。並私下和同誌們議論:“還是中央北上的方針對頭”;”南下沒有出路”;”我們也該北上才對。”總之,常浩完全地站在了朱總司令的一邊,積極地讚成北”

上路線了。”就在這個時候,敵人又集中了主力向紅軍發起大舉進攻。我軍糧彈缺乏,打得十分艱苦。經一周激戰,被迫撤出天金、蘆山。麵對敵人的重兵壓迫,紅軍主力隻好迅速西進,向康定、轤霍、道孚轉移。爭取在這一地區進行休整、補充,籌集糧秣、物資,伺機北上。因此,紅軍又在天寒地凍的季節,首先翻越夾金山,進而挺進在千裏綿亙的大雪山中。”姚秀芝和龍海、十歲紅已經是第二次翻越夾金山了,他們隨著部隊走在積雪盈尺的雪路上,心裏都不是滋味。姚秀芝走著熟悉的冰山雪路,昔日翻越夾金山的愔景又閃現在眼前,雖說那時她也是個囚徒,可霍大姐和劇團的同誌們都愛護她,大家齊心協力,在歡聲笑語中共度困難,留下的記憶是美好的。今天呢,她不僅是一個囚徒,而且在同誌們的眼裏還是一個不守節的女人;最尊重自己的龍海,依然不寬恕自已的過去,她為此感到莫大痛苦。寒婆廟到了。龍海攙扶著李奇偉走到廟前,十歲紅忘記了勞累,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取下係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一邊為李奇偉擦汗,一邊關切地詢問翻越雪山的感覺。姚秀芝望著他們那親熱的樣子,一陣妒忌的醋意打心底浦起。她急忙轉過身去,恰巧看見胖姐氣鼓鼓地淬了一口唾沫,還罵了這樣一句難聽的話:“哼!臭戲子、狐狸精”她從這妒忌、吃醋的漫罵中,猜到了胖姐幽閉在心頭的情事。她暗自鄙夷地說:“俗不可奈!”但是,當她再一品味自己內心的感覺,這鄙夷的情緒又轉化成了更為酸楚的醋意。她隻好理智地說服自己:“他已經不是巴黎公社牆下的”

李奇偉了,用不著再為他傷情!”但她依然平靜不下來,心緒亂極了,再也無法理出個頭緒來。當貤再聽到胖姐忌恨的話語時,全身就象是泡在了醋缸中,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酸味。她痛苦地自語:“難道這就是女人嗎?”攀登夾金山的峰巔開始了,十歲紅堅決要求攙扶著李奇偉走。對此,龍海雖說看不慣,可有礙於是自己的上司,也就隻好落個順水人情了。姚秀芝看著走在前麵的十歲紅,全身心地攙著李奇偉艱難地爬著,陡然間十歲紅唱著《盼紅軍》的歌聲,為紅軍探路的形象又再現在眼前,兩相對應,難以置信,然而這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她想到女人一俟委身男人以後,把男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時候,又喟歎自語:“當年,我不也是這樣癡情嗎?可換來的是什麽呢?是公然在自己的麵前,扶著一位年輕的姑娘”翻過夾金山以後,紅軍又踏上了橫亙著大雪山脈中段的折多山。峰巒拔迪而起,頂天矗立,海拔五千多米。山上積雪終年,空氣稀菏,風暴、雪崩不斷,在附近老百姓的心目中,就象一道噬人的鬼門關。按照藏民提供的情報,折多山每天下午要起風暴,人到那裏,就休想活命。部隊為了趕在翌日上午通過折多山,於頭天下午出發,夜宿在半山腰中,天漸漸黑下來,夜幕在雪山的映照下,發出迷茫的銀光,一團團篝火隨風搖曳,就象是銀色帷幕上的顆顆夜”明珠,閃耀著永不熄滅的光芒,也映出了簡易的宿營帳篷。”夜已經很深了,同誌們卷縮著身子進了夢鄉,隻有姚秀芝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她輕輕地站起身來,為胖姐和十歲”紅蓋了蓋棉衣,悄悄地溜出了帳篷,一陣寒冷的夜風撲麵襲來,禁不住地打了個寒噤,她本能地把脖子一抽,縮進了高聳的皮領中。她活動了一下身體,向遠方眺望。啊!深邃的夜空無邊無際,宛如一座沉睡的大海,包容著宇宙中的一切奧秘;那滿天的星鬥,多象是姑娘脈脈含情的眼睛,眨著羞怯的目光;當她看見一堆堆將要熄滅的篝火,又發出了無窮盡的聯想:她想起了雨夜翻越高山的篝火,也想起了草地上的火光”忽然,夜空的邊際長出了黑魔似的濃雲,隨著怒號的寒風襲來,天空中彌漫著鵝毛大雪,氣溫驟然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姚秀芝屹立在風聲吼叫的大雪中,陡然之間產生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讓自己變成一尊冰雕化石吧,人們將透過這潔白的身軀,看見我胸中那顆純潔如玉的心。

啪的一聲巨響,驚醒了沉思中的姚秀芝,她急忙循聲望去,隻見那座簡易的帳篷隨風刮去,向著山下飄落。她仔細一看,雪白的地上,依然鼾睡著自己的同誌,身上很快又灑落一層雪花。她清楚地知道,再過幾分鍾,有的同誌將被凍僵在雪堆裏。她慌忙把同誌們喚醒,每人都發現自己的衣服凍成了冰筒,眉毛、頭發都結滿了冰霜。為了戰勝暴風雪的侵襲,不使自己長眠在折多山上,大家手挽著手,背著風雪,在原地不停地跳著、蹦著

風雪停止了,夜幕冉冉地升起,那顆顆明亮的星星,也消失在博大的蒼穹中。伴隨著火似的朝霞的擴展,引出一輪火紅的太陽,頃刻之間,那滿身皆白的雪山,泛起了萬點金光,化做了一座神奇的水晶宮殿,聚成了個又一個美麗的光環。姚秀芝恰似一位被遺棄的中年宮娥,然地佇立在水晶宮中,似乎這玄妙的奇景,對她也喪失了**的作用一聲:“開飯了!”方把姚秀芝從沉吟中喚醒,她驀地轉過身來,又和李奇偉對個正著,一句富有寓意的話語打心底生起:“美的**,是令人著迷發醉的,但是人所看到的美很多是虛幻的。人,千萬不要把虛幻的美當成現實,如若再醉心地去追求,那才是最最可悲的呢!”吃過冰冷的早飯,姚秀芝隨著大隊人馬繼續翻越折多山。她越是向上爬,越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無力,氣都喘不過來了,腳下就象是拴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重得隻能一步一步地挪。她第一次感到精疲力盡了,真渴望有一位身強力壯的同誌幫一把。但是,與暴風雪奮戰了一夜的同誌們,誰還有力氣幫助她呢!走”一段平坦的雪路之後,約有四十五度的陡坡又橫在了麵前。她望著龍海趕著一頭善於爬越雪山的犛牛,馱著槍枝彈藥不慌不忙地向上攀登著,她竟然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把我拴在犛牛的尾巴上吧!”不時,十歲紅多情地攙著李奇偉趕上來,擦著她的身旁走過去”她一看麵前的兩個背影,猝然生出神力,大步地向”上爬去。可是她還沒爬完陡坡的一半,頓覺天旋山轉,腳下一軟,摔倒在陡峭的雪坡上,隨著胖姐一聲驚呼:“滾坡了!”失去知覺的姚秀芝順著雪坡,迅速地向下滾去”事有湊巧,騎著犛牛翻越雪山的常浩剛好走到雪坡”邊,他聞聲大驚,急忙從犛牛背上跳下來,和牽著犛牛”衛員一起截住了姚秀芝。常浩抱起昏迷的姚秀芝,貨的圍巾,輕輕撣去她頭上的雪花,伸手切了切她”膊,又從懷中取出一瓶白酒,打開瓶塞,輕轤”唇,灌了一口白酒,嗆得她咳嗽起來。”姚秀芝終於蘇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躺在常浩的懷抱中,她想掙紮著站起來。常浩嚴肅地命令:“不準動!看有多危險。

姚秀芝向旁邊一看,隻見一道萬丈深淵裂山而出,嚇得打了一個寒噤。待她恢複記憶,想起方才發生的事情,真是越發後怕起來。到這時,她才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倒在常浩的懷抱裏。她仰起臉,望著常浩那深沉的表情,感激地說:“謝謝你,常浩同誌!”

“謝什麽,快再喝兩口酒吧。”姚秀芝順從地接過酒瓶,喝了兩口白酒,頓感身上火辣辣的,她把酒瓶還給常浩,吃力地站起身來,剛要邁步,身子又是一晃,險些再次摔倒在雪地上。常浩剛好站起身,一把又扶住了她,嚴肅地說:不要逞強,騎上我的犛牛吧!“不……不”我怎麽能騎你的犛牛呢?

“為什麽不能?”常浩有些生氣了,他緊鎖著雙眉,沉重地反問,

“就是因為我是首長?”

“不完全是……我……還是一名囚徒”姚秀芝說罷低下了頭,一種委屈情緒油然而生,瞬間又化做了苦澀的淚水。

“什麽囚徒?就因為你同意北上?”姚秀芝聽後真想大聲質問:

“這用得著問我嗎?”可是丐看見身旁那萬丈深淵,又微微地點了點頭。”在,我也讚成北上了,那我,豈不也變成了囚”一待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頭,仔細地端”詳著常浩那嚴峻的表情,小聲地、且又是那樣的驚詫地問:“你”也讚成北上了?”常浩點了點頭,但他的內心又是如此的痛苦、難言”同誌”姚秀芝發自內心地喊了一聲,遂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常浩的手,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常浩自然理解姚秀芝的心情,他為了掩飾內心的矛盾情感,伸手指著旁邊的犛牛,故意幽默地說:“囚徒騎囚徒的犛牛,總可以了吧?”

紅軍翻越雪山之後,旋即進抵道孚,進駐锛霍,很快控製了東起丹巴,西至甘孜,南達瞻化、泰寧,北連草地的大片地區。這裏原屬四川軍閥劉文輝的勢力範圍,是以藏民為主的藏漢雜居地區。藏族的土司、嘲嘛權力很大,是實際的統治者。喇嘛廟林立,縣城的廟宇蓋得金碧輝煌,氣勢非凡,象征著佛教的顯赫地位。由於交通不便,與內地隔絕,形成了山高皇帝遠的統治局麵,使得曆代積存的財富,高度集中在寺院中。僅壚霍一座寺院,即為紅軍提供了糧食一萬石、羊毛十萬斤、鹽四萬斤,以及一批貴重藥材、金器銀器、毛氈、武器彈藥等,是一個很好的籌集軍需品的地方。

常浩剛剛參加完部隊整編會議,回到住處還沒抽完一支煙,龍海就匆匆走進屋來,說是李奇偉有緊迫的私事和他商量,請他務必來宣傳部一趟。吃過午飯以後,他信步來到宣傳部臨時辦公的地方,隻見李奇偉剛剛理完發,刮完胡子,格外精神地佇立在窗前,望著院中含苞待放的鮮花、如茵的綠草出神。常浩半開玩笑地說”老李同誌啊”你怎麽又害起相思病來了?”

李奇偉的麵色刷地一下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又長長地喟歎了一聲,深有所感地說:“雖然革命誤了相思的年華,可每人那顆未老的心,依然要害相思病啊!”常浩明白了,李奇偉要談的私事是遲來的愛情。當他想到風雪中行軍的畫麵,自然猜到了女方是十歲紅。與此同時,姚秀芝那憔悴的倔強形象又浮現在眼前,他的心中驀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感,是同情?還是愛憐?他說不清楚。他認為李奇偉走這樣一步人生的棋路,等於吃掉了姚秀芝這顆棋子;可是一想到姚秀芝曾和張華男同居的往事,似乎又覺得李奇偉走這步棋是無可非議的。他稍事沉吟,十分率直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見:“我完全讚成!不過,你還是要和秀芝同誌談清楚的好。

她已經剝奪了我的發言權,沒有什麽好談的了。再說”李奇偉有意停頓了一會兒,“十歲紅和她早已談過了。”什麽?你叫十歲紅同誌和她談的?”常浩驚詫不已地脫口而出。”李奇偉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你做得太過分了”常浩異常氣憤地站起身來,背剪著雙手,隔窗望著滿院的春色,低沉地說,你想過沒有?這對秀芝同誌心靈的創傷會是何等的深啊!”你怎麽不想想她的行為,對我心靈的創傷將有何等的深啊!”但環境不同嘛!”可實質卻是一樣的那也不準搞情感上的報複!

“這是她給我的權利!”

“胡鬧!”常浩大吼一聲,驀地轉過身來,兩隻瞪得大大的眼睛燃燒著怒火,一眨不眨地看著李奇偉,直到對方緩緩地低下了頭,他才又嚴肅地說,“永遠不要忘了同誌這個詞,同誌之間永遠不要搞恩仇相報的事!”旋即轉過身去,憤然地邁開了沉重的雙腳。”常浩同誌!”李奇偉慌忙喊住了常浩,“你做什麽”去?”找秀芝同誌談談心去。”李奇偉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常浩震愕地望著李奇偉開心的樣子,禁不住地問:“笑什麽?”我笑你是看戲落淚”替那古人擔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姚秀芝比你可開通多了當時,她笑著對十歲紅說:祝你們幸福!我搬到胖姐的屋裏去住,咱倆住的房子好好地收抬一下,就做你們的洞房吧!”常浩聽後怔住了,似乎看見了姚秀芝在微笑著點頭,可他依然疑惑地自問:“這會是真的嗎”今天晚上,李奇偉和十歲紅就要舉行婚禮了,常浩做為主婚人,自應參加。

婚禮儀式一項一項地進行著,洞房中不時生出陣陣的歡笑。待到主婚人常浩說罷。紅軍總部做出了決定,待和二、六軍團會師以後,立即長驅北上!

洞房裏爆發出了長時間的歡呼聲,從而把婚禮推向了最**!不知是誰說了一卻她來了參加婚禮的人一齊把目光投向屋門,歡呼盈室的洞房頓時收聲,隻有嫋嫋的餘音還在室中戩**”她就是姚秀芝,雙手捧著一束開得十分喜人的鮮花,微微地笑著走進屋門。參加婚禮的人們自動地閃開一條通道,用震愕的目光看著這位參加婚禮的不速之客。姚秀芝儀態雍雅大方,頻頻地向同誌們點著頭,以示對讓路的謝意。她走到驚愕不已的新郎和新娘的麵前,雙手把鮮花擎舉在額前,深情地說:“盛開的鮮花,象征著美好和幸福,諳新郎和新娘收下這束美麗的鮮花,就等於接受了我最美好的祝願”洞房中驟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常浩一攰鼓掌,一邊微笑著點頭,隻有新郎李奇偉的臉上是那樣的不自然。”姚秀芝離去了,常浩也尾隨著跟了出來,二人在夜蓰籠罩的寺院中相伴踱步,久久沒有說一句話。姚秀芝停了下來,低沉地問:“請告訴我,紅軍何時北上?”本來近期就要動身,但是,“常浩驀地抬起頭,眺望著南方的夜空,由於策應二、六軍團”上,我們隻好暫時留下來。”姚秀芝沒有說些什麽,輕輕地歎了口氣。

放心吧!北上的方針不會再變了。前一段我站錯了隊,使你受了委屈,心裏很是不安。”姚秀芝依然沒有說些什麽,隻是癡然地望著北方邨明亮的星星。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在這次整編中,求組織的工作。”

“你調到哪個部門去了?”到軍裏任副政委。

“能把我也調去嗎?”這請求太意外了,常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懇求你了,把我從劇團調走吧!”

“好吧我和有關部門協商一下。”

常浩離去了,姚秀芝再次仰起頭,望著北方夜空中亮晶晶的星星,暗自說:“但願不要再發生變化,我將隨著會師後的四方麵軍和二、六軍團一起北上,哪怕是再爬一次雪山,再過一次草地”忽然,星星化做了張華男、霍大姐和彤兒,向著她微笑,向著她招手。她忘情地自語:“我們就要相見了”

霍大姐帶著彤兒隨中央紅軍北上以後,無時無刻不在期望著和姚秀芝、張華男等戰友相見。

霍大姐到達陝北不久,為了從綏遠方麵打通與蘇聯的關係,推動抗日局麵的發展,帶著彤兒隨丈夫的部隊東征。就在搶渡黃河的戰役中,她的丈夫不幸中彈,在彌留期間,吃力地取出那隻象征愛情的信物金手鐲,交到霍大姐的手裏,非常遺憾地說:

原物退給你吧,希望你早一天把它再交到別人的手裏。

霍大姐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她的另一隻鐲子,早已托姚秀芝轉給了張華男,現在她又把這一隻鐲子塞回丈夫辦手裏,哭著說:“不!不”它永遠是屬於你的”快別說傻話了,我是共產黨人,絕不讚成妻子為丈夫守節的。”我”甘願為你守節!不,不”你,你一定會活下來的”霍大姐的丈夫強忍著傷口的疼痛,說彤兒是先烈的子女,是革命的後代,一定要象對待親生女兒那樣疼愛她,把她撫養成人,說完,他永遠閉上了雙眼。霍大姐望著身邊泣”

哭不止的彤兒,驀地抱在自己的懷中,宛如間壯烈殉國的丈夫宣誓那樣,嚎啕著說:“彤兒!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從此,霍大姐更加疼愛彤兒了,二人形影不離,相依為命,猶如親生母女。”日月流逝,彤兒漸漸地懂事了,也朦朧地知道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因此也就淡忘了仇恨姚秀芝的往事。尤其當霍大姐向她講明事情真相之後,她做夢都想回到姚秀芝的懷抱裏,請求母親寬恕自己的無知。但是冬去春來,還是聽不到母親的消息,為了寄托她那天真、摯著的情感,經常一個人在靜靜的夜晚登上寶塔山,仰望著那深邃莫測的夜空,一個一個地數著滿天的星星”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農村的姥姥說過這樣的話:“人死了就會升天,變成一顆星星。”她默默地算著沒有回來的親人:苦妹子姐姐、老馬叔叔、爸爸張華男、媽媽姚秀芝、龍海大哥哥、十歲紅姐姐,對了,還有那匹把肉都獻給革命的戰馬”無言戰友,合計共七個。她望著夜空中的星群,怎麽也找不到七顆亮度相同,又親密結成一體的星星。啊”找到了,在北方有七顆同樣明亮的星星。那就是他們七個,一定是的。”時間過得真快!又一個天高氣爽的金秋到來了。霍大姐外出好幾天了,窯洞裏隻有彤兒在看家讀書。夕陽又要西下了,霍大姐仍然沒有回家。彤兒放下手中的鉛筆,合上書本,端起飯碗去吃晚飯。剛剛走出窯洞門口,看見霍大姐滿麵春風地走來。可能是彤兒太想母親的緣故,開口就問:“霍阿姨,是帶回關於我媽媽、我爸爸的消息來了嗎?”

“鬼東西!你是怎麽知道的?”霍大姐愛憐地說著,可樂得嘴都快合不上了。”你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我想,一定是知道了我爸爸、媽媽的消息。”這回,就算你猜對了!”快告訴我,媽媽現在什麽地方?

“遠著呢!”

接著,霍大姐告訴彤兒,留在四川的紅四方麵軍,於七月初在甘孜地區完成了與紅二方麵軍的勝利會師,分三路縱隊北上。同誌們頂烈日,越高山,第三次穿過草地。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再次勝利地到達包座地區。稍事休整,於八月五日從包座地區出發,向甘南挺進,繼搶占天險臘子口之役,我軍又攻占了大草灘、哈達鋪、勝利地完成了進軍甘南的任務,到達了渭源隴西地區。根據中央的指令,二、四方麵軍將陸續渡過渭河,向會寧地區前進。最後,霍大姐又興奮地說:“真是江河千流歸大海啊”我們三個方麵軍的紅軍就要勝利會師了,到那個時候,你們一家也就團聚了!”彤兒並不曉得會寧在什麽地方,更不知道離延安有多麽遠,因為她太想媽媽了,便焦急地催促霍大姐帶她去會寧。霍大姐微微堖搖了搖頭說:“孩子不行啊,路太遠了。”怎麽不行?去會寧的路再遠,還有比我們長征的路遠嗎?”那當然沒有了!不過,這次迎接二、四方珂軍的任”務,還不知交給哪個部隊呢!”這我不管!反正我要隨部隊去會寧歡迎媽媽,歡迎爸爸。”彤兒的願望實現了。不久,為了迎接二、四方麵軍,中央派聶榮臻、左權等同誌率領原一方麵軍主力紅軍西進,她和霍大姐一塊隨部隊行動,夜以繼日迤向會寧地區前進。”會寧位於六盤山以西的隴中高原,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古城,為兵家必爭之地。”十月的隴西高原雲淡天高,金風送爽。霍大姐帶著彤兒隨中央紅軍主力進駐會寧以後,為了迎接和二、四方麵軍的勝利會師,又和同誌們忙著裝飾這座古城。太陽就要落下山去了,霍大姐和彤兒走在掃得幹幹淨淨的大街上,望望大街兩旁親手刷的大標語,古城牆上獵獵作響的紅旗”看看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的門麵,還有那滿麵笑容的百姓,心裏真有說不出的高興。雖說彤兒又大了一歲,可她那期盼親人團聚的心並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濃烈。當她聽見老百姓在議論紅軍大匯合的時候,又忍不住地側過頭問:“霍阿姨我媽媽什麽時候來啊?”

“快了!別著急。”霍大姐象往日那樣,微笑著說。

“我能不急嘛!彤兒鼓嘟著個小嘴,“前兩天你就說,快讓會寧穿上節日的盛裝吧,二、四方麵軍就要來了,眼下,會寧已經披紅掛彩了你還是說:快了別著急。”霍大姐一聽這口氣,火還不小呢!她側過頭來,一看彤兒噘嘴生氣的樣兒,撲嗤一下笑了。但是,當她一想彤兒郞望眼欲穿的心情,又習慣地歎了口氣,安慰地說:“我何曾不希望他們早一天來會寧啊!可是急是急不來”,“的,還得耐心地等。”霍大姐匆匆吃過晚飯以後,又急急忙忙地開會去了。”夜時不知逝去了多少,彤兒依然是對燈惆然凝思,直到霍大姐深夜回來催她睡覺,她才不情願地上了床。”報鳴的雄雞剛剛叫過頭遍,彤兒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了。這位不大注意打扮的姑娘,今天卻一反常態,洗刷完畢之後,又經心地梳妝起來。她真想看看自己那高興的樣子,遺憾的是沒有一麵鏡子,待她自我感到滿意了,才又著手整理軍容風紀,她反複抻拽著前後大襟,似乎不大滿意這件有點折皺的軍上衣。雄雞又叫了,她急忙抓了個冷饅頭,踮著腳走出屋去。接著,又一溜小跑地衝上了會寧的街頭。”不久,嘀嘀達達的軍號聲驚醒了霍大姐,她轉身一看,彤兒不見了,她想,彤兒定是先到街上去了。

霍大姐吃過早飯以後,請示了首長,隻身趕到會寧西關城摟下。果然,彤兒站在城樓門外,翹首張望著通向西方的大道。她能說些什麽呢?隻有默默地陪著彤兒站在這裏,等待著二、四方麵軍的到來,並幫著癡心的孩子找到爸爸和媽媽。”太陽高高地懸掛在東南方,會寧古城沐浴在豔陽中。中央紅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列隊走出了西關城樓。打頭的那位身材魁偉的戰士,雙手擎舉著紅一方麵軍的軍旗;接著,就是四個虎背熊腰的戰士,抬著慶祝三大主力紅軍會師的橫再接下去,就是一隊隊英姿勃發的紅軍戰士,臉上全都**漾著歡欣的微笑。紅軍隊伍過去之後,是會寧各界人士組織起來的歡迎人群。走在前麵的是一麵圓圓的大鼓”有兩位蒙著羊肚子毛巾的後生抬著,一邊有一位穿著中式服裝的青年,每人手裏拿著纏有紅綢子的鼓槌,不停地揮臂猛擂;大”鼓的後邊,有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後生,有的雙手拿著鈸釵,有的提著賽過鍋蓋的銅鑼,還有的高舉著嗩呐,捧著笙,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再後邊,則是劈啪作響的鞭炮隊,導引著成千上萬的歡迎群眾湧出了城西門。

彤兒佇立在一旁,看著這壯觀的歡迎隊伍,激動得真想跳起來,叫起來!鼓聲擂得震天響,鞭炮響得連成了一個,再加上軍民高呼的口號聲,共同組成了一首最為**的歡迎樂曲!紅四方麵軍的部隊走進了城門,彤兒沒有看到爸爸和媽媽的影子,她失望地哭了。紅二方麵軍的所屬部隊也走進了城門,依然沒有張華男和姚秀芝的影子,為了安慰彤兒,霍大姐說:“別哭了!今天來會寧的是部分紅軍,你爸爸和媽媽沒有來。”彤兒那裏會相信這樣的話!她哭得更厲害了。”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又來紅軍了!”歡迎的隊伍再次拚命地擂起大鼓,放起鞭炮,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霍大姐急忙用衣袖管擦了擦淚眼,順著西去的陽關大道一看,百米之外果真又走來了一支不足百人的紅軍隊伍,令她驚疑的是,紅軍戰士穿的是紅一方麵軍的服裝,可軍帽上又,沒有閃閃發光的紅星,她正要自問這是哪一方麵軍的隊伍時,隻見打頭的是一位身材魁偉、走路略有些跛的中年軍人。她不敢貿然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又擦了擦淚眼,再定睛一看,那位打頭的中年軍人已經認出她來,微笑著向她招手致意”她驚喜地打了彤兒一拳,幾乎是在大喊:“別哭了!”

“你爸爸來了!”彤兒將信將疑地擦了擦滿麵的淚水,向前方一看,真的”

是爸爸張華男帶著近百名紅軍戰士向她走來了。她突然傻了,木然地呆立在大路的旁邊。當她看見張華男邊激動地大聲喊”彤兒!”邊歧著腳朝她跑來的時候,她才哭喊了一聲”爸爸”飛身跑到張華男的身前,緊緊地抱著他放聲地哭著,還不停地說著:“爸爸!你是真的回來了嗎?”張華男這樣硬朗的漢子,也忍不住地落下了串串的熱淚。他把彤兒的頭緊緊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啜泣了好一陣子”方才哽噎著說了這樣一句話:“彤兒!爸爸是真的回來了。”張華男自從被轉移到山林深處養傷之後,便遠離了紅軍。幾經周折,姚秀芝寫給他的信,還有那隻金鐲子也收到了。在一位老大爺的精心護理下,他從死亡線上又活了過來,但那條艇過雪山、過過草地的腿卻留下了傷殘。為了等待時機歸隊,他在深山中鬧起了革命,沒有洋槍,就用打獵的鳥銃;沒有給養,就找地主老財們耍。為了使這支農民的武裝早日納紅軍的序列,仿著紅一方麵軍的軍服做了服裝,帽子上沒有紅星,他就對戰士們說:“我們現在是預備紅軍,等將來加到紅軍隊伍以後,每人的軍帽前再戴上閃閃的紅塁。

“爸爸!媽媽怎麽沒有回來啊?”張華男被問得怔住了。這時,雹大姐匆忙趕到近前,向他使了個眼色,說:“回到住處以後再說吧。”霍大姐引張華男來到自己住的地方,以買酒肉接風為名,把彤兒支了出去。戰友重逢,話題沒完。待到霍大姐想到彤兒快要回來的時候,又匆匆忙忙地和張華男交換了彤兒的情況,很是犯愁地說:“你必須編出一個借口,讓彤兒聽了以後,能夠信以為真才行。”

真是不巧。彤兒剛好走到門外,全都聽見了。她提著酒、拿著肉一步跨進屋來,放下酒肉,說了一句”誰也甭想騙我!”見不到媽媽,我什麽也不信。”轉身氣呼呼地走了。”張華男獲悉姚秀芝下落不明的消息後,就越發疼愛這苦命的彤兒了。他看見孩子如此生氣地走去,心裏很是不安,象是欠了彤兒一筆無法償還的感情棖。太陽就要落山了,霍大姐做好了接風酒菜,可離去的彤兒仍然沒有回來,他十分焦急地問:“霍大姐!彤兒去什麽地方了?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霍大姐告訴張華男,彤兒去排練歡慶三大主力紅軍會師的大合唱了。張華男仍將信將疑地搖了搖頭。霍大姐半開玩笑地說:

“放心吧!丟不了。再說,想見女兒也得要公私分明,不能影響今天晚上這盛大的文藝晚會喲!”

張華男有點難為情地笑了,遂與霍大姐喝起了酒。可他想起彤兒生氣離去的樣子,這酒的味道似乎也變得有些發苦了。

廣場上燃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把整個漆黑的天地映照得通紅,也映紅了那數不清的紅軍戰士的笑臉。會寧古城變成了一個紅紅火火的世界,溢**著歡欣的笑聲。四盞吐著銀光的汽燈,懸掛在臨時搭成的舞台”前邊,把台上台下照得如同白晝一樣。橫幅上書寫著慶祝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大會,紅底金字,顯得格外的明亮。大幕徐徐地拉開了,一支排列整齊的合唱隊占了大半個舞台。昂奮、嘹亮的序曲奏過之後,上百人的合唱隊縱情地唱起了《會師歌》

嚇破了日本強盜和漢奸的魂;三個方麵軍西北大會合,

讓我們來手攜手向敵人衝鋒,紅軍團結萬歲!

讓我們來手攜手向敵人衝鋒,

抗曰勝利萬歲!”

張華男和霍大姐並坐在舞台的前邊,他們一邊聽著這激動人心的大合唱,一邊在合唱隊中尋找彤兒的身影。出他們所料的是,彤兒不在合唱隊中。張華男側首看著焦急不安的”

霍大姐,小聲地問:“你看見彤兒了嗎?”

“沒有!”她會去什麽地方呢?”霍大姐沒有回答。”我看應當把秀芝同誌的真實消息告訴她。”可我們並沒得到秀芝同誌的真實消息啊!”那也不要緊嘛。”好!跟我走吧。”去什麽地方?”去彤兒數星星的地方。”彤兒實在是太想媽媽了,她沒有參加晚會,一個人愉偷地登上了會寧的城牆,又爬上聳立在城牆上的門樓,仰望著深邃的夜空,數著一顆顆的星星。不時,傳來了《會師歌》的歌聲,她又想到了媽媽的遭遇,悲痛地自語:

媽媽是真正的紅軍戰士,卻被當作囚徒參加了長征,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如果媽媽還在繼續長征,她究竟是一名紅軍戰士?還是一名囚徒?”突熱,南方的夜空殞落了一顆又明又亮的星星,彤兒大叫了一聲“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