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奇偉滿麵的陰雲化做怒色,用力推開了姚秀芝,從鼻孔中擠出一個“哼”字。”姚秀芝驚呆了,她望著怒氣滿麵的李奇偉,失聲地問:

“你這是怎麽啦?”

“這還用問我嗎?”

“我不知道你為何生氣啊?”

“哼!說得有多好聽。你和張華男到底是什麽關係?”

“這還包得住嗎?他所說的請你原諒他是什麽意思?請我原諒他又是什麽意思?”

“愣什麽神啊!你既然原諒了他,為什麽不能把原諒他的內容告訴我呢?”姚秀芝是委屈,還是懺悔?淚水奪眶而出,沿著麵頻無聲地淌了下來。

“不要演戲了!不值錢的淚水,能洗淨你那遍是汙垢的心靈嗎?”姚秀芝咽下了淚水,昂起頭,緊緊咬住嘴唇,象是一個得了瘧疾的病人,全身發抖,欲要說些什麽,又理智地封住了口。

李奇偉冷漠地笑了,近似下最後通牒地說:

“這出戲我不想看下去了,快把緒果合盤說出來吧!”姚秀芝冷靜不下來,望著李奇偉那副嚴酷的尊容,禁不住地自問:“這就是我朝盼暮想的丈夫嗎?”她聽著那陰陽怪氣、充滿著敵意的話語,又自問:“這就是我所愛的人嗎?”無可奈何得到講了和張華男的關係,最後啜泣著說:“我對不起你,華男更對不起你,可我愛你的心沒變,華男也是真誠地請你原諒的。

“哈哈”李奇偉一陣狂笑,說:好一個愛我的心沒有變,就是可隨意地和別人同居;如果原諒了奪走妻子的張華男,那我還算人嗎?”

“你不能這樣說華男,為了救你……”

“他幾乎獻出了生命!對吧?”

“對!可還不止這些”姚秀芝匆忙取出張華男寫的有關李奇偉的材料,“你看看他用熱血化押的這份材料吧,心有多麽真誠。

李奇偉一把奪過這份材料,轉瞬閱完,一邊用手掂量著,一邊鄙夷地冷笑著。”姚秀芝驚愕地看著,焦急地等待著結果。

突然,李奇偉邊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旁證材料,我要的是還我沽身的老婆!”邊把這份材料撕得粉碎,向空中撒去。

姚秀芝驚得不知所措,望著紛紛揚揚飄落的紙肩,本能地衝過去,伸出抖顫的雙手邊接紙肩邊說:“這是華男同誌的一片心啊,你不能這樣做啊”

“無恥!李奇偉重重地打了姚秀芝一記耳光,說:“你就收下他這一片心吧!”轉身憤憤然地大步走去了。

姚秀芝捂住遭打的麵頰,驚愕地望著李奇偉的背影,她大呼了一聲”天哪!”便昏倒在地上。

時令不讓人啊!雖說距離右路軍過草地還不到一個月,可是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黃草漫漫,寒氣凜冽,彌漫著深秋的肅殺氣氛。紅軍第”次過草地時留下的行軍、宿營痕跡,還很清楚。有些用樹枝搭成的人字棚裏,堆著些無法掩埋的紅軍戰士的屍體。衣衫單薄的我軍指戰員,頂風雨,履泥沼,熬饑寒,再次同草地的惡劣自然條件搏鬥,又有一批同誌獻出了寶貴生命。回顧幾個月來一、四方麵軍合而後分的情景,展望未來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鬱不已。也有少數不明真相的下級指戰員,每逢遇到困難,或者萬惡的草原又吞食了戰友的生命的時候,禁不住地罵上幾句,把一切都歸罪於一方麵軍的身上。

龍海是一方麵軍的戰士,穿著與四方麵軍不同的軍服重涉草地南下,心裏是迷茫困惑的。他基於對一方麵軍的深厚情感,絕對接受不了來自四方麵軍的這種責難和辱罵。開始,他認為自已倒黴,隻身留在了四方麵軍中,一張嘴說不過那麽多的人,隻好獨自生悶氣,一聲不響地跋涉在草地中。當這責難聲不絕於耳,又似乎是專說給他聽的時候,壓在他心頭的怨氣和火氣越來越大,幾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清晨,團團的霧氣在草地上緩緩地滾動著,太陽懶洋洋地從地平線下探出頭來,立刻又鑽進濃霧中去了。龍海隨著南下的人流,沿著熟悉的草地無聲地走著,暗自揣度著紅軍分象的原因。突然,一陣啜泣聲傳耳中,他拾起頭,看見姚秀芝跪在一塊木牌前,傷心地哭泣著。她的身旁,是一具臥倒在地上的馬的骨架,他就象是受了電擊,驚呼了一聲“老馬同誌!”迅速跑出隊伍,撲通一聲跪在了姚秀芝的身邊,止不住地放聲嚎啕起來。”龍海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傷心地哭著。突然,木牌變成了老馬,似在向著他微笑、點頭。瞬間,他又想起了一個月前,為了一點活命的口糧,握緊手槍,尋找老馬算帳的往事,他禁不住地嚎啕著說:““老馬同誌!我對不起你啊,你為了同誌能走出草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可是我這個糊塗蛋呢,還把你當成了自私鬼。”龍海可能是太悲哀了,他覺得佇立在麵前的老馬收起了笑靨,神色變得異樣嚴峻,似乎又聽見老馬在說:““龍海同誌!不要難過,隻要是為革命獻身,靈魂就是永生的。請告訴我,你和秀芝同誌為何又來到了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兒又去向了何方?

龍海無法回答老馬的問話,隻有更加悲痛地哭著。他又看見老馬發怒了,他負疚地說:“

“老馬詞誌,別生我的氣吧,我真的不明白啊!”忽然,龍海發覺身旁的哭聲終止了,原來是姚秀芝哭昏了。他急喊“姚老師!你醒醒”這時,同行南下的四方麵軍的同誌,相繼停下腳步,圍攏過來。有的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慢慢地摘下了軍帽,沉痛地低下了頭;有的焦急而又小聲地呼喚著姚秀芝的名字。”姚秀芝慢慢蘇醒過來,她悲痛地說:

“老馬同誌,還有我們的無言戰友,你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同誌們勝利北上了,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們會來祭奠你們的。可是,如果我倒在了這茫茫的草地上”龍海聽了姚秀芝這剖心的自語,腦海中的疑團在急劇地翻滾著,他低沉地問:

“姚老師,實話告訴我吧,霍大姐他們北上,對嗎?”

“對!

“那我們這次南下呢?”

“錯了!”“為什麽?”“因為中華民族的敵人在北方,那裏的老百姓都快當亡國奴了

“照這樣說,老馬同誌的死”是有價值的!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支持了紅軍北上。”

“如果我死了呢?”

“那是很可悲的。”

“為什麽?”

“因為我們獻出的鮮血和生命,是支持紅軍走錯誤的道路。”

“胡說!”突然,一位圍觀的四方麵軍的下級指揮員大吼一聲,隨之,站在四周圍的幾十個戰士勃然大怒,七嘴八舌地大聲喊著:

“胡說!胡說”龍海一看,周圍的人,有的瞪著眼,有的叉著腰,有的甚至緊緊地抓住了槍柄,慢慢地縮小著包圍圈。他怒睜雙眼,咬住嘴唇,瞪著向他走來的人群,大呼一聲:“來吧!”倏地從地上躍起,活象是一個準備摔跤的競技運動員,雙腿叉開,造成一個騎馬蹲襠式,上身前傾,雙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兩隻燃燒著火焰的大眼睛,似乎在警告對手:

“來吧!老子從小就不怕打架。”氣勢洶洶的圍攏的人群被震住了,不約而同地收住了腳步,愕然望著龍海這拚命的架勢,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頃刻間,草地上的空氣凝聚了。

姚秀芝清楚事態發展的嚴重後果,她踉踉蹌蹌地撲到龍海的身邊,怒吼著下達了命令:

“不準胡來有問題請領導解決”龍海滿腹的怒火已經燒起,絕不是姚秀芝這樣一吼就能撲滅的。他猛地伸出右手,輕輕地一撥拉,姚秀芝倒退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上。他依然擺好決鬥的架勢,象頭暴怒乖戾的獅子,瞪著四周驚慌失措的人群,大聲挑畔:

“來吧!我不會罵人,隻會用拳頭說話!”“龍海!你不能這樣!”姚秀芝大聲地喊著,抓住了龍海的衣袖。”龍海再次用手一推,毫無防備的姚秀芝急速後退了兩步,收腳不穩,摔在了地上。”圍攏的人群終於從震愕中醒來,那位下級指揮官嗖地拔出了手槍,大聲吼叫:

“聽我的命令,立刻把龍海逮捕!”人群中應聲走出兩個身高力足的紅軍戰士,幾乎同時拔出了手槍,大步向龍海走去。”龍海驀地挺起胸膛,昂著頭大聲狂笑起來。持槍來捕龍海的兩個戰士被笑懵了,立刻收住了兩腳。龍海拔出腰中的手槍,順手擲在萆地上,指著自己的心窩說:

“開槍嘛,朝這兒打!有種嘛,就扔下槍,咱們赤手對空拳地較量較量!”姚秀芝一看真的就要火阱開打了,她苦苦地哀求:““同誌們!我們都是親兄弟,怎麽能夠為了分家就動刀動槍呢?”姚秀芝終於感動了大多數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於是,大家把憋在心中的火氣,一下子都發泄出來,亂糟糟地說著十分刺耳的話:

“憑什麽說我們南下是錯的?北上才是逃跑、鬧分裂”呢!”

“對!北上就是逃跑主義,支持北上鬧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點價值也沒有。

“說得完全對!隻有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價值呢!”龍海聽著四周人們大聲的辱罵,象是頭被激怒的公牛,驀地拾起擲在地上的手槍,對著空中“啪!啪!”打了兩槍,然後看著震愕不已的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發了瘋似地吼叫著:

(原書缺頁

原書缺頁)

冒著生命危險跳下江去,把他救上岸來的情景。他自語,“龍海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頃刻,滿胸的怒火熄滅了,他沉吟了片刻,緩和了一下情緒,很動感情地說:

“龍海同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對你不會有惡意歹心吧?

龍海火氣未消地點了點頭。”

“我說的話,總不會害你吧?”龍海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你就跟著我走好嗎?”龍海緩慢地轉過身來,但是當他抬起頭,看見李奇偉那溫和的目光時,就象是一陣和煦的春風撲進了心田,全身感到熱呼呼的,暗自說了一句:“將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長的。”遂深情地點了點頭,跟著李奇偉走去了。

從此以後,龍海和李奇偉形影不離,一塊在草地上跋涉行軍。龍海年輕力壯,搶著為李奇偉背行裝;李奇偉則從政治上關心龍海的成長,使得這位彝族青年知道了許多革命的道理。龍海視李奇偉為師長,聽信他的每一句話,甚至認為自己救了李奇偉也是天意,而李奇偉對龍海的評價卻是:

“思想單純,感情真摯。”一天夜裏,龍海和李奇偉一塊在草地上露宿,龍海又聽到了責難一方麵軍的話語,他生氣地問李奇偉究竟是誰正確,李奇偉沉思了一會兒,指著滿天的星鬥說:

“按照迷信的說法,我們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如果這些星宿理解錐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內部發生了意見分歧,甚至還要自相殘殺,你說那該怎麽辦呢?”龍海覺得李奇偉說得新鮮,也有道理,他眨了半天眼睛,請教似地說:

“最好的辦法,還是請玉皇大帝重新說說他的旨意,你說對嗎?”

“對”道理是這樣的。”李奇偉說,“紅軍為什麽一個要北上?一個又要南下?原因是我們的黨中央發生了意見分歧,做為普通的紅軍戰士是沒有責任的。要想根本解決問題,中央必須做個決定。”

“中央什麽時候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我想快了!”李奇偉悵然地歎了口氣,“到那時,我們執行就是了。”

龍海滿腹的狐疑解開了,格外舒暢地哼起了彝家的民歌。不時,他通過篝火的光亮,看見李奇偉依然躺在草地上,繼續望著滿天的星鬥發呆。他暗自說:“一定是想姚老師了吧!”但又感到不對,他想起了出發前的那天夜裏他們夫妻吵架的事,又想起了張華男”他開始懷疑霍大姐曾給他說過的這段話:“姚老師和張華男是假夫妻,是出於革命的需要才這樣做的。姚老師和李奇偉才是真正的夫妻呢”可是真正的夫妻見了麵為何吵架呢?”龍海自認為和李奇偉是生死之交了,就大膽地問:

“你能告訴我你和姚老師的關係嗎?”李奇偉從痛苦的凝思中醒來,感傷地歎了一口長氣,思忖了好一陣子才低沉地說:““怎麽對你說呢!咳,長話短說吧,他原來是我的妻子,後來分開了,她又和張華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塊去啦!”龍海聽罷肺部快氣炸了”刹那間,姚秀芝在他腦海中的

美好的形象打碎了,他所崇拜的軍事指揮家華男也變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當然,令他更為痛苦的是:

他所熱愛的革命隊伍中,也存在著這樣醜惡的事情。他氣怒地說:

“打扮得象女神一樣的人,也守不住貞節啊!”李奇偉聽後愈加感到悲哀了,他陷了對姚秀芝愛和恨的情感衝突之中。他突然伸出雙手,製止龍海再繼續說下去,並言不由己地說:

“別這樣說,她不是一個正經女人嘛,你幹麽為她這樣的傷心?”龍海把什麽都看到那樣簡單”氣憤之下,竟然大聲地指責起李奇偉:

“不要這樣沒出息,丟男人的臉!我們彝族有一句俗話:三隻翅膀的孔雀找不到,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

“龍海!別這樣說,你還年輕啊”李奇偉驀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淒楚地:

“再說,秀芝她……也不好受啊!”龍海驚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難以理解地看著所敬服的李奇偉首長。

姚秀芝的心更是異常的抑鬱。”她痛惜剛剛會師的兩大主力紅軍又分裂了。雖說她無力扭轉這局麵,可她一聽到來自四方麵軍的責罵聲,就想到了自己所處的地位和環境。為此,她真的有點相信天命了,她經常自問:

“厄運為什麽對我如此厚愛呢!”

她痛惜剛剛會麵的親人是如此的絕情。雖說她不能原諒李奇偉的責罵,可她依然希望與愛人能言歸於好共同迎著坎坷的征途前進。”她想錯了,即便是在草地上碰了麵,李奇偉也不曾和她說一句話,留給她的卻是敵視的目光。”簫瑟的秋風撲麵而來,吹動著一望無際的離離衰草,發出了空曠而又單調的響聲,令人畏懼得很。姚秀芝置身於紅四方麵軍中,感不到一點點溫暖。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她越發抑鬱了。

南返的紅四方麵軍終於穿過了草地,在毛兒蓋略事休息後,旋即沿著黑水、蘆花以西的羊腸山路,向黨壩、鬆岡開進。時值蘋果、核桃、柿子的收獲時節,部隊沿途找藏民購買或交換,弄來充饑果腹。月底,我們在大金川北端的黨壩同右路軍會合。“不久,“張國燾公然宣布另立中央,打出了分裂主義的旗幟。事情發生在年月日,張國燾在卓木碉”腳木足)召開高級幹部會議,會址選在一座喇嘛寺廟裏,肅穆的廟宇也給會議帶來了沉重的氛圍。會議當然由張國燾主持,

他的發言,蠱惑人心,欺騙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沒有粉碎敵人的第5次圍剿,實行戰略退卻,是政治路線的錯誤,而不單是軍事路線問題。一、四方麵軍的會合,終止了這種退卻,但中央拒不承認自己的錯誤,反而無端指責四方麵軍。南下是終止退卻的戰略反攻,是進攻路線,而中央領導人被敵人的飛機、大炮嚇破了膽,對革命前途喪失信心,繼續其北上的右傾逃跑主義路線,直至發展到私自率一、三軍團秘密出走,這是分裂紅軍”的最大罪惡行為。他攻擊中央領導人是什麽吹牛皮的一大家,左傾空談主義,還說他們有籃球打、有館子進、有捷報看、有香煙抽、有人伺候才來參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難,就要悲觀、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經威信掃地,失去領導全黨的資格,緹倡仿效列寧和第二國際決裂的辦法,組織新的臨時中央,要大家表態。”另立中央,的事,來得這麽突然,人們都傻了眼。就連南下以來,一路上盡說中央如何如何的陳昌浩,似乎也無思想準備,沒有立即發言表態支持張國燾。會場的氣氛既緊張又沉悶,誰都不想開頭一炮。張國燾於是先指定一方麵軍的一位軍的幹部發言。這位同誌長征途中,一直對中央領導有意見,列舉了一些具體事例,講得很激動。四方麵軍的同誌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接著,就宣布了臨時中央的名單,以多數通過的名義,形成了決議。還宣布開除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的黨籍。臨時中央主席,自然由他擔任。這樣,張國燾的反黨行為,就發展到了高峰。

麵對這樣一個突然襲擊的曆史會議,常浩陷了極大的矛盾中。他每每想起張國燾在會上得意洋洋,要朱德同誌表態的時候,他的耳邊就響起朱德心平氣和、語重心長的話聲:大敵當前,要講團結嘛!天下紅軍是一家。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統一領導下,是個整體。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國和全世界都聞名。要我這個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論發生多大的事,都是紅軍內部的問題,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可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

為此,常浩又禁不住地啟問:

“張國燾的舉動對嗎?臨時黨中央合法嗎?為什麽連朱德都不支持他呢?”常浩對複雜的現實理不出頭緒,會議上激烈地反對中央的情景又重現眼前,他仔細分辨每個同誌發言的要旨,又覺得不無道理,似乎張國燾的行為是代表了大多數同誌的心意,既然是眾心所係,那臨時黨中央的旗幟為什麽不能打出去呢?但是,當他欲想表態支持張國燾的時候,徐向前總指揮的形象又佇立在麵前,他又情不自禁地問:“徐向前總指揮和張主席共同戰鬥多年啦,他那天為何沒有發言,也沒有舉手表態呢?”

他告誡自己:“慎重!應當私下再聽聽徐總的意見。”真是無巧不成書。常浩去請教徐向前同誌的時候,恰巧,張國燾正在和徐向前同誌談話,他佇立在門外,偷聽了徐向前同誌的這段談話:

“我不讚成這種做法。黨內有分歧,誰是誰非,可以慢慢地談,總會談通的。把中央罵得一錢不值,開除這個,通緝那個,隻能使親者痛,仇者快,即便是中央有些做法欠妥,我們也不能這樣搞。現在弄成兩個中央,如被敵人知道有什麽好處?我的主導思想是希望團結,不要感情用事,覺得越弄越僵,將來不堪收拾。”常浩聽後暗自讚同地說:“徐總說得對啊!”然而形勢急轉直下,朝著更壞的方麵發展了。反對分裂的劉伯承同誌,無故被解除了參謀長的職務,調任紅軍大學工作,名為校長,實際上是軍事教員;與此同時,還傳說朱德同誌受到了軟禁”這震撼了常浩的心。為此,他重新估計了雙方軍事力量的對比,認為毛澤東率部北上的部隊不足萬人,出川之後,又必然投到數倍於己的西北軍、東北軍汪洋大海之中,很難立住腳,就更不用說建立根據地了;也又認為,張國燾手下的部隊有數萬之眾,立足四川,與川寫角逐決無問題。同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處境:如果再不孝明旗幟,就必然遭到新的清洗。他不再猶豫旁徨了,他向國燾進諫了這樣一個計謀:“穩定、發展紅軍隊伍,必須確定張主席的絕對權威,賓不手軟地清洗毛派分子。

張國燾欣然同意了常浩的建議,並授以極權,凡是軍耳以下的幹部,不必請示臨時黨中央,保衛局有權處置。”常浩的職業是肅反,自然懂得反戈一擊的威力。他又”到了姚秀芝:她是一方麵軍的幹部,如果她能殺個回馬槍,又鞏固張固燾的領導地位,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當他想至由誰去做姚秀芝的工作的時候,又生氣地責罵起李奇偉感用事,斷掉了和姚秀芝的一切聯係。然而當他自已想到和子離異的矛盾情感時,又十分自信地說:“現在是外涼內費的時候,就是看李奇偉識不識大體了!”待他想好一個完賽的突破方案以後,便胸有成竹地叩開了李奇偉的門。”李奇偉早就聽到了卓木碉高級幹部會議的風聲了,當刊獲悉張國燾出任“臨時中央”主席的時候,本能地預感到自己的厄運又要臨頭了他天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恨不得自己能生十個腦袋,長二十隻耳朵,把一切風言風語都收集走來。焦急之中他又想到了常浩,希望他能在這位望之生畏、聽之破膽的張主席的麵前,如實地陳述自己架橋的壯舉,妤遠地思掉這頂托派的帽子。令他懷疑的是,常浩再也不來趕訪他了,就是偶然中碰了麵,布滿常浩臉上的陰霾告訴他:常浩也遇上難題,自身難保的菩薩是不會發善心、救人命的。隨著清洗風聲的擴大,他又想到了自己在軍中度過的囚徒生活,真是膽也嚇破了,每到夜裏從惡夢中驚醒以後,他都要虔誠地自語:“張主席!這次淸洗您隻要放我過去,我會全心為您效力的。”

吃過晚飯以後,李奇偉獨自關在屋裏,依然是對著那盞如豆的油燈苦思冥想。常浩意外地推開了他的門,滿麵春風地走進屋來。經驗告訴他,常浩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已經出現了柳暗花明的坦途。當然他也明白,今日不速來訪,也帶來了希望之光。他匆忙站起身來,竭力地抑製住忐忑不安的心緒,笑臉相迎地說:

“請坐,請坐!看你這喜慶的樣子,一定是為我帶來了新的戰鬥任務,是吧?”

“是,是!算是被你猜對了。哈哈!”

常浩自如地打著哈哈,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李奇偉一聽常浩這愜意的談笑,自己的一切疑慮頓失。他轉身倒了一搪瓷缸子開水,雙手捧到常浩的手裏,故意掩飾起內心的喜悅,裝得十分嚴肅地說:““我真是閑夠了,快給我個用武的機會吧!”常浩並沒有照直說出自己的來意,先是喝了一口水,故做憂慮地說:

“先不忙談請纓殺敵的事!告訴我,你和秀芝同誌和解了嗎?”李奇偉一聽愕然了,多疑地自問:“這是什麽意思?”他再一看常浩那殷切等待他答複的表情,又自作聰明地暗說:“何必對我還來這一套!非關心一下私生活,才顯示出領導水平嗎?”他冷淡地答說:

“我們還是談工作吧”一句話,我真想張開雙臂,去擁抱黨交給的革命工作。”

“不不!依我之見,在你張開雙臂去擁抱黨交給的革命工作以前”

常浩有意地收住了話語,再次把搪瓷缸子舉到唇邊,小小地又呷了一口水,咂了咂嘴唇,微微地點了點頭,似在稱道水的味道。

李奇偉一下又變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他內心焦急得很,可又不能在這位”老肅反”的麵前顯露出來。他也裝作處之泰然的樣子,小小地來了個幽默:

“快說吧,我需要擁抱什麽?”“簡而言之一句話:需要先擁抱姚秀芝同誌!”“啊?”常浩依然是笑靨不減,但他不再和李奇偉交流情感,裝做輕鬆愉快的樣子,望著搖曳不止的燈光,再也沒有說些什麽。

李奇偉驚呆了。

常浩越是輕鬆,李奇偉就越是迷茫,他漸漸地感到室內的空氣有些緊張了,再也不能這樣僵持下去,遂小聲地問:

“你這是在開拜笑吧?”

“不!是在談嚴肅的革命工作。”“這叫什麽嚴肅的革命工作?”李奇偉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發怒地說:“不要再和我談那個沒有貞節觀、羞恥感的姚秀芝!”“不對!”常浩用力把手中的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永濺出老高,他站起身,非常嚴肅地說”我不準你用這樣的語言辱罵姚秀芝同誌!”“是她用最卑鄙的行為汙辱了我的人格”李奇偉大聲地爭辯著。

“胡說!”常浩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麵,他大聲說:

“你這是用封建的貞操觀,在辱罵”我們的革命同誌!”李奇偉的靈魂受到了刺傷,他失去理智地大吼著:

“我是堂堂的男子漢,絕不受女人的這種辱沒!這不是封建的貞操觀,這是在維護我做丈夫的尊嚴!

“那好,再見!”常浩憤然地向屋外走去。

李奇偉驚得無所措手足。頓時,他又從常浩這反常的舉動中想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長期忍受審査之苦的教訓,使他覺得自己這無名火發錯了對象。他匆忙藏起久未暴露的本性,快步追上常浩,強作歡顏地說:

“都是我不好,讓你生氣了,快消消氣,我還等著你交給的革命任務呢。””在沒有和姚秀芝同誌和好之前,“常浩又有住了話音,片刻,淡淡地說:“這項重要的革命任務,是未能交給你的。”“為什麽?”李奇偉反問。

“不必問了!你什麽時候想通了就到我的住處來,這項重要的革命任務,連同你的任職,一並交給你。”

常浩說罷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李奇偉被打悶葡蘆裏了,他左思右想,猜不出常浩要”他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更不明白這項重要的革命任務,為何又和姚秀芝和好聯在一塊?但他一想起姚秀芝和張華男同居的事來,胸中就燒起屈辱的烈焰,一種不共戴天的複仇欲念耿耿在心。他憤然自語:

“這是封建意識嗎?不!這是做丈夫的起碼的權利。不然,共產主義的創始人,為何也主張愛情有排它性呢?”但是,當這屈辱的烈焰暫時熄滅後,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黨中央發生的急驟變化,他猜想也許這要他和姚秀芝和好不無關係,最後,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認:假如為了維護做丈夫的權利,從而導致重新做囚徒”甚至背著反革命的罪名,永遠地倒在革命的征途中,那才是愚蠢呢!

李奇偉實在懼怕囚徒的生活,他很快想通了。這時,常浩說的這句話:

這項重要的革命任務,連同你的任職,一並交給你。”再次回響在他的耳邊。他想,與姚秀芝和好以後,不僅可免於囚徒之苦,而且還能變成一位相當有威望的指揮員,遂又暗自說:

“現在不是維護做丈夫尊嚴的時候,我必須把和姚秀芝和好當做手段,去贏得一切。等我的地位確定以後,再收回這種手段也不遲嘛!”李奇偉滿臉的怒色隱退了,但掠過臉龐的卻是一種自輕的表情。他毫不遲疑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向著溱黑的夜幕”走去。”常浩剛要上床休息,李奇偉一步闖進厘來,常浩象訓導小學生那樣,不失身份地問:

“想通了?”

“想通了革命的利益高於一切嘛。”

“那好,請坐下談吧。”首先,常浩向李奇偉通報了卓木碉高級幹部會議的決議,繪聲繪色地講了與會者擁護張國燾、讚成開除毛澤東等人黨籍的氣築;接著,他專題講了那天的會議上,一方麵軍的一位軍職幹部現身說法,對與會者認識中央錯誤路線所起的作用;最後,他強調指出,為了確立張國燾在黨中央的領袖地位,必須要耐心地做工作,啟發留下來的一方麵軍的同誌的革命覺悟,主動地站出來向中央的錯誤路線開火。常浩突然把話鋒一轉,很有分量地問:

“奇偉同誌,對此,你有什麽看法?”在李責偉過著漫長的囚徒生活期間,黨中央已經犯過好幾次路線錯誤了,負責中央工作的領導同誌也更換過好幾批了,究競是非功過如何,他無從詳知。但他知道這樣的事實:無論是誰執政,都要對下台者發動攻擊,許多追隨者理所當然地成了打擊對象。如今,他於偶然之中摘掉了托派的帽子,為何要為北上的毛澤東等人背過,再戴上一頂擁毛頑固派的帽子呢?為此,他把早已想好的答案端了出來:

“我擁護臨時黨中央,支持張主席,讚成清算黨中央的錯誤路線!”

“同誌!我的好同誌”常浩突然展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李奇偉,非常激動地說,“奇偉同誌,你明白了我要你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了嗎?”李奇偉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去負荊請罪?”

“我這就去!”

“哈哈!”常浩開心地笑了,他掏出懷表看了看,“午夜時刻就要到了,她恐怕早已睡下了,明天再去吧!”李奇偉有些難為情地笑了。

“怎麽樣?你也回去睡個好覺吧?”

“好!好!”李奇偉連聲答應著,就是雙腳一動也不動。常浩明白了,笑著說:

“看我的記性有多壞!連你的任命這樣大的事,都差一點忘了通知你了。”李奇偉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他習慣地並找雙腿,嚴肅地聽著決定未來命運的任命。”“我和有關部門反複協商,經張主席親自批準、任命你為宣傳部副部長。”真是喜從天降啊!多年的囚徒,轉身變成了副部長,真是比天上掉焰餅還傳奇、還容易啊!但這就是現實。李奇偉於驚喜之中又聲音顫抖地問:

“我的工作範圍呢?”

“一,負責總部的政治宣傳工作;二,抓一抓四方麵軍的紅軍劇團。”

“可我與文藝無緣啊!”

“不,有緣。姚秀芝是紅軍中少有的藝術家嘛,你們和好以後,還可以任命姚秀芝為紅軍劇團的團長嘛。”至此,李奇偉明白了要他與姚秀芝和好的全部原因,滿意地離去了。

翌日清晨、心情沉重的姚秀芝匆匆吃完早飯,欲要和總部女子工兵營外出籌糧,李奇偉春風得意地走進屋裏來,送給她的是多情的一瞥,接著叉含情脈脈地說:

“秀芝,今天就不要去籌糧了,我們好好地談一談,好嗎?”這太出姚秀芝的意料了!”自從那天分手之後,她做夢都盼著李奇偉回到自己的身邊,可他的心是那樣的狠,離自己越來越遠,至使自己的愛心冷得都快結了冰。正當媳認為木已成舟、無可挽回的時候,他卻主動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且又是如此笑容可掬地望著她,這使她驚喜過望,無所措手足,她為了掩飾這複雜的情感,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小聲地問:

“你怎麽來啦?”

“沒想到吧?”

“是的。”

“你真相信我會那樣的絕情嗎?”姚秀芝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果就此了結了我們的愛情”豈不是對巴黎公社牆下的婚禮一大諷刺嗎?”姚秀芝的心就象是遭了鞭撻,突然地抖顫起來。

“雖說我們都立下了為共產主義獻身的誓言,這並不等於和封建主義一刀兩斷了。相反,它還象是一根扯不斷的魔繩,死死地捆綁著我們的靈魂。

姚秀芝無法壓抑自己那顆浸透著人生苦汁的心,淚水嘩的一下衝開了情感的閘門。”“那天我的愚蠢舉動,就是殘存的封建主義在作祟。當我冷靜下來以後,我真恨透了自己,連向你懺悔的勇氣都沒有了!”姚芝秀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了,陡然向床鋪上一撲,雙手捧著臉失聲地哭了。

李奇偉從這痛心的哭聲中,感到了姚秀芝忍受的全部委屈,也明白這是女人在尋求愛撫的信號。他稍息片刻,就象是演員登台前先醞釀情緒那樣,突然猛撲過去,緊緊擁抱著姚秀芝抖動的身軀,一邊瘋狂地親吻那遍是淚痕的麵頰,一邊不住聲地說著:

“親愛的!你真的不原諒我嗎?”開始,姚秀芝不情願地推著那擁抱自己的身子,隨之,便完全失去了力氣,隻囁嚅地說著“我也有錯處”請你也“原諒我”最後,她感到渾身的血管無限的膨脹,奔流著沸騰的熱血,她微閉上雙眼,接受著丈夫賜給的愛。”這時,大街上傳來了集合的哨聲,姚秀芝睜開雙眼,斜視紙糊的窗戶,發現一個人影緩緩走過,她急忙哀求說:

“奇偉,別,這樣”

“不!不”

“大白天不好”

“沒有關係。”

“外邊有人。”

“不怕,我們是夫妻。”

“那也要考慮影響,我求求你了”李奇偉很不情願地站起身來,理好衣服,十分痛苦地摘下大蓋軍帽,用力摔在桌子上,旋即往桌麵上一趴,竟然哽噎著哭了。

姚秀芝吃力地從**爬起來,整了整那頂佩有閃閃紅星的軍帽,望著伏案飲泣的丈夫,一種做妻子的歉疚感打心底浦起。她緩緩地走到桌前,愛撫地摸著他那過早變了色的頭”發,動情地說:

“奇偉,別這樣,從今以後,我什麽都答應你。”

“真的?”李奇偉抬起頭,用驚異的目光,仰視著多悄的妻子。”姚秀芝深情地點了點頭。

李奇偉驀地又抱住了姚秀芝那纖細的身軀,強迫妻子坐在了他的雙膝上,隨即又送來了狂熱的一吻,儼然象是一位勝利者,十分自豪地笑了起來。”姚秀芝理智地離開了李奇偉,不自然地坐在了床沿上,她望著李奇偉那得意的樣子,哀憐地自語:“他多象是一棵久旱逢雨的小草啊!”她畢竟是一個久經磨難的革命家了,她懂得夫妻的情愛,隻是一時的精神需要,而革命的前途,才是維係他們生存的事業。她低沉地”但又是不容置疑地說:

“我們應該談談相互關心的大事了。”

“你說得很對。”李奇偉突然收起了撩撥妻子愛心的表演,十分嚴肅地說,“我這個剛剛走馬上任的宣傳部副部長,是應該很好地聽聽妻子的意見。”

“什麽?你、出任宣傳部副部長了?”李奇偉看著妻子那驚喜的表情,微微地點了點頭,說:“這,又出你的所料了吧?”姚秀芝不知該如何回答。就在她驚詫的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依據李奇偉的能力,革命的資曆,出任宣傳部長也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令她驚疑的是,在黨內鬥爭如此激烈的今夫,他這由位四方麵軍的知名囚徒,竟然被所謂的“臨時中央”看中了,破例任命為宣傳部副部長。她預感到了問題的複雜性,也想到了李奇偉突然來訪一定還另有雇因。她深沉地答說,““是有點出我所料。不過在革命出於轉折的關鍵時期,命運並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那……誰是主宰你命運的上帝呢?”

“革命?”

“對!”李奇偉簡單地回述了黨的鬥爭曆史,感歎地說:

政治就是這樣的無情!昨天的囚徒和主宰者,一夜之間就會把位置顛倒過來。我就是這樣丟掉囚徒的枷鎖,又被封為宣傳部副部長的。”姚秀芝從他的言談中,嗅到了一種發黴的味道。但她認為丈夫在受迫害中悟出一些消極的道理,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為了了解黨內鬥爭的真實情況,又笑著問:

“部長大人,我都快變成政治盲人了,快給我通報一下情況吧!

李奇偉就象是一個倒買倒賣的政治商人,把常浩通報給他的內容,又添枝加葉地複述了一遍。最後,他又嚴肅地說:

“現在,黨處在了關鍵時期,我們每一個人的命運,也處在了關鍵的時期。”姚秀芝聽後心如亂麻,理不出個頭緒;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點光明。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繼續聽李奇偉廉慨陳詞:““一方麵軍的同誌,紛紛反戈一擊,為批判中央的錯誤”路線,為確立張主席的領導地位,都貢獻出了自己的力量。你是一方麵軍的知名囚徒”

“而且還深受其害。

“對,對,如何把你打成托派,當作囚徒押著長征的曆史說出來”

“將是一發很有說服力的炮彈。”

“完全正確!你控訴了中央錯誤路線以後,領導答應委任你為紅軍劇團的團長。”

姚秀芝漸漸地從憂慮變成了憤怒,為了徹底揭開李奇偉的麵紗,又理智地把怒火壓下去,有意半開玩笑地說,

“你讚成開除毛澤東、周恩來他們的黨籍?”

“我不讚成可以嗎?”

“你同意成立臨時黨中央?”

“我不同意有什麽用?”

“為什麽?”

“大勢所趨,人心所向。”

“你不會開頂風船嗎?”那我這隻破船隻能被革命的風浪打翻,再次充做紅軍中的囚徒!”

“難道連真理都不要了嗎?”

“我並不知道誰代表了真理,隻能做一名識時務的俊傑!”

“看來,你這個副部長的銜,也是向張主席表忠心換來的吧?“那是自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我帶頭向中央發難,僅給個紅軍劇團的團長,是不是太小了一點?”

“好說,好說”

“哈哈”姚秀芝突然大聲狂笑起來。”李奇偉被笑懵了,他大為驚詫地問:“你笑什麽?”

“我笑你太卑鄙!”隨著大聲斥責,啪的一聲,姚秀芝又重重地打了李奇偉一記耳光。”咣當一聲,屋門打開了,常浩怒氣衝衝地走進屋來,看著雙手捂臉的李奇偉,嚴厲地下達命令:“捋掉她帽子上的紅五星,關她的禁閉,立即進行審査”

李奇偉十分沮喪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在室內飛快地踱著步子,不住聲地罵著”頑固不化的毛派分子,活該當反革命。

既然把政治看作是社會中最大的賭博,還有什麽不能拿來為其政治服務的呢”李奇偉一俟想通之後,便喚來了龍海,親熱地說:

我出任宣傳部副部長的事聽說了吧?”龍海驚喜地搖了搖頭。”昨天下的命令,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李奇偉緩緩地站起身來,從他說話的口氣,到一舉一動的架勢,都很些官氣了。他躊躇滿誌地說,“根據工作的需要,我身旁必須有一名警衛員,不知你”我願意,十分願意”龍海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我就是怕不稱職。“不!你一定會稱職的。”李奇偉關切地拍了拍龍海的肩膀,做出十分重感情的樣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哪兒尋找你這樣舍己救我的警衛員呢!”龍海高興地接受了警衛員的職務,並且表示:為了首長的安全,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奇偉望耆龍海那憨厚,並很重義氣的可愛樣兒,滿意地笑了。稍頃,他又操著首長的口吻,關心地問:

“你還記得過草地的時候,和四方麵軍的同誌打架的事情嗎?”龍海有點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我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我給你講過的故事嗎?”龍海又深沉地點了點頭。

今天,我正式通知你,關於一、四方麵軍的是非問題,中央已經做出了決定。”

近來,龍海也隻言片語地聽到了一些風聲,他都是一笑了之。同時,還鄭重地批評私下議論的同誌:“中央的事,用不著我們去操心,上邊做出了決定,我們執行就是了。

今天,他已經是首長的警衛員了,認為自己有必要知道有關的中央消息。他不好意思地說”首長”不要叫我首長,叫我老李同誌就行了。

“不,不!這怎麽行呢?”龍海急得脖頸子都變紅了,“首長,你能對我說說中央的決定嗎?”李奇偉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象聊家常那樣,把卓木碉高級幹部會議的內容說了一遍。旋即,又端詳起龍海的表情來了。

說實在的,龍海對所謂中央犯了路線錯誤,決定成立臨時中央這些事不感興趣。但他聽說一方麵軍跟著中央也犯了錯誤,從感情上過不去,也想不通。他噘著嘴問:

“當然是主人的責任嘍!”

“這就對了。”李奇偉稍如思索又進一步地啟發,“做為水牛犁了怨枉田,該不該埋怨領路的主人啊?”龍海皺著眉想了想,遂點了點頭。但一轉念,又急忙聲明:

我不願意想這些事,今後,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還不行嗎?”李奇偉連聲說著“行!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把姚秀芝拒絕和一方麵軍劃淸界線,頑固地站在毛派主義的立場上,反對新成立的“臨時中央”,反對張主席,理所當然地被隔離審査,再次成了革命對象的事說了一遍。他端詳著龍海的表情,試探地問:

“你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呢?這樣不要臉皮的女人,早就應該從理。”龍海最恨不忠於丈夫的女人,不僅接受不了李奇偉的說教,反而鄙視地說:“首長!你怎麽能容忍這樣的女人呢?要是我啊,哼!早把她幹掉了。”

這是錯誤的!”常浩邊說邊走進屋來,嚴肅地批評了龍海狹隘的階級意識之後,又講了一番無產階級要有博大胸懷的道理,最後又很動感情地說,“革命隊伍中的同誌要親如手足,隻要能挽救的,就不能把他逼到絕路上去,懂嗎”

“不懂!”龍海幹脆地說。

“不懂也要執行!”常浩動輒訓斥。

“執行可以,“龍海也耍起了牛脾氣,“反正我不認這樣的女人為姐妹!”豈有此理,常浩怒聲問,

“奇偉同誌,你為何要找他當警衛員?”李奇偉說明龍海是一方麵軍的,原來是很尊重姚秀芝的,希望他能放棄和自己一樣的偏見,回到姚秀芝的身邊,一麵充當看守,一麵用感情轉化姚秀芝的立場。常浩十分讚同李奇偉的見解,走到仍在生氣的龍海的身邊,緩和了一下口氣,感慨地說明,我們都要向奇偉同誌學習,在姚秀芝的問題上,他所承擔的痛苦是最大的,可他能以革命大局為重,把個人的私利拋在一邊,去追求更大的革命利益。最後,他以商量的口氣問:“龍海同誌,想通了吧?我看,還是服從組織的決定”吧”龍海沒有說些什麽,氣呼呼地把身子一轉,向著屋門走去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李奇偉點上油燈,望著心情沉重的常浩,恭敬地請示下一步具體的工作任務。”常浩低沉地說,“敵人已經發現紅軍一部北上,大部南下,沿著大小金川地區布陣防堵。劉文輝二十四軍兩個旅,位於大金川沿岸的綏靖、崇化、丹巴一線;楊森二十軍四個旅另一個團,布於小金川沿岸的懋功、撫邊、達維一線鄧錫侯二十八軍一個團,扼守撫邊以東的日隆關等地。為打開南下通道,我們製定了奪取綏靖、崇化、丹巴、懋功的戰役計劃,報請紅軍總部批準實施。

這時,龍海突然慌慌張張地闖進屋來,常浩未等拫告,搶先發問:“發生了什麽情況?”

“姚秀芝她、她不見了!”龍海上氣不接下氣地答說。

李奇偉驚得站起身來,焦躁不安地看著常浩,希望他能拿出果斷的措施。”常浩卻坐在原處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望著恍恍惚惚的燈光出神。直到李奇偉詢問怎麽辦的時候,他才神態嚴肅地問:“她會投敵嗎?”

“不會!”李奇偉肯定地說。

“她會逃跑嗎?”

“不會!”李奇偉堅定地回答說。

“你認為她會去什麽地方呢?”李奇偉無言以答,茫然地搖了搖頭。

常浩繼續思索著,當他想到四方麵軍個別的戰士離隊出走,追趕北上的部隊時,他驀地抬起頭,不容置辨地說:“必須做好她投敵、逃跑的準備,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姚秀芝真的逃跑了!”李奇偉捋掉她的紅星帽徽,和常浩怒氣衝天地離去之後,她的住處便成了囚室。慶幸的是,門前還沒來得及派崗看守她。

當時,她隻有一個想法,必須把張國燾另立”臨時中央”,自任主席的大事向中央報告,她必須在看守到來之前逃走。她來不及考慮逃走的後果,以及如何才能追上紅一方麵軍,就悄悄地溜出了住處,一頭紮進了密而遮天的深山老林之中,從而開始了她的逃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