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行
對於奧傑來說,外出旅行還是頭一回呢。他隻認識通往芒齊金國的下山路,那兒人口眾多。碎布條剛剛活過來,對奧茲大陸一無所知,玻璃貓也承認自己隻在魔法師房子周圍溜達過,從沒走遠。一開始隻有一條路,不用擔心迷路,他們穿過濃密的森林,誰也沒說話,隻是暗暗思忖,這次旅行意義重大。
突然補丁姑娘撲哧一聲笑了。她大笑的模樣實在有趣,臉頰皺成一團,鼻子卷著,銀色的紐扣眼睛一閃一閃,嘴巴滑稽地翹著。
“有什麽好笑的嗎?”奧傑一直牽掛著叔叔悲慘的命運,心情沉甸甸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當然有了,”她回答,“你們的世界讓我覺得好笑,這個世界多麽奇怪,生活在世界裏的生物更是奇怪。瞧瞧用一床舊被子做成的我,原本是馬格洛特的仆人,卻不小心獲得了自由,誰能想到呢。現在我享受生活,飽覽大千世界,可是製造我的女人呢,她卻無助地站立著,活像一根木頭。如果這都不好笑的話,那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好笑的了。”
“可憐又天真的碎布條啊,你隻看見了世界的小小一角,”玻璃貓說道,“這個世界不全是被樹木覆蓋的。”
“但也是一部分嘛,這些樹木難道不好看嗎?”碎布條搖晃著腦袋,棕色紗線做成的卷發紗線隨風飄揚,“在樹林裏我看見了可愛的蕨、野花、鬆軟的青苔。如果世界的其餘部分能有這一半的美麗,我就覺得活著真好。”
“我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麽樣,不過我會看見的。”玻璃貓說道。
“我從來沒有出過森林,”奧傑補充道,“不過在我看來,森林都是陰沉灰暗的,野花也孤孤單單。那些沒有森林,很多人住在一起的地方肯定更棒。”
“我很好奇那裏的人們會不會像我一樣絢麗多彩,”補丁姑娘說道,“至今為止,我看到的隻有蒼白無色的皮膚,衣服和國家全是藍色的。看看我,臉蛋、身體、衣服的顏色多種多樣,所以我既快樂又滿足,哎,再瞧瞧你,奧傑,全身上下隻有藍色,難怪你不開心呢。”
“我給你多種大腦的藥,實在是個錯誤,”男孩觀察了一番,說道,“或許正如魔法師所說,給你的藥量多了,根本不適合你。”
“你對我的大腦做了什麽?”
“我做得可多了,”奧傑回答,“馬格洛特本打算隻給你一點點大腦的藥,讓你能夠思考就行。我趁她不注意,又給你加了好多藥,全是在魔法師的櫥櫃裏能找到的最好的藥。”
“謝謝,”原本走在奧傑前麵的補丁姑娘手舞足蹈地跳到他身邊,說道,“多多益善嘛。”
“可是每一種藥應該均衡呀,當時我匆匆忙忙,哪有時間仔細搭配。從你的行為來看,我猜藥量絕對大錯特錯。”
“碎布條的大腦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傷害,沒什麽好擔心的,”玻璃貓一邊優雅地邁著步子,一邊說道,“唯一值得關注的是我那粉紅色的大腦,你能看見我開動腦筋的樣子。”
走了很久很久,他們來到了一條橫穿山路的小溪前。奧傑坐下來休息,從籃子裏拿了點吃的。魔法師給了他一條麵包、一片奶酪。他掰下一塊麵包,驚訝地發現麵包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奶酪也是如此,不管掰下多少,大小不變。
見此情景,奧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道:“原來這是魔法呀,皮普特博士在麵包和奶酪上施了魔法,不管我吃多少,都不會擔心東西吃完了挨餓。”
“你為什麽把那些東西放進嘴裏?”碎布條吃驚地盯著奧傑,好奇地問道,“你需要往肚子裏塞更多的東西嗎?那你為什麽不像我一樣不塞棉花呢?”
“那玩意兒我用不著。”奧傑說道。
“可嘴巴是用來說話的呀,對吧?”
“還是用來吃飯的呢,”男孩答道,“如果我不把食物吃進嘴裏,就會挨餓。”
“啊,我都不知道呢,”她說道,“也給我一些吧。”
補丁姑娘接過奧傑遞來的一小塊麵包,放進嘴裏。
“然後該怎麽做呢?”她口齒不清地問道。
“用牙齒嚼爛,然後吞進肚子。”
碎布條試了試,可是珍珠做成的牙齒根本咬不動麵包,也沒有通向肚子的通道,怎麽也吞不進去。於是她把麵包吐到地上,笑了起來。
“我不能吃東西,肯定會餓肚子。”她說道。
“還有我,我也一樣,”玻璃貓說道,“不過我還沒有傻到要去試試。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和我比人類更高級,我們和可憐的他們一點兒也不像。”
“我為什麽要知道呢?”姑娘問道,“我求你了,別拿謎語來煩我的腦袋。讓我用自己的方式發現自我吧。”
說著她跳過小溪,開心地玩起來。
“小心掉進水裏哦。”奧傑提醒道。
“沒事。”
“你最好當心點。如果弄濕了,你就沒法走路了,而且你身上的紅色、綠色、黃色、紫色會混在一起,變成模糊的一片,你呀,就成了大花臉了。”
“天啊,那我可得小心,如果破壞了絢麗多彩的顏色,那我就不漂亮了。”
“哼!”玻璃貓嘲笑道,“這些顏色哪裏稱得上漂亮;又難看又沒品位。請看看我吧,我身上一點兒顏色也沒有。除了與眾不同的紅色心髒與可愛的粉色大腦,我是透明的哦。”
“呼呼呼!”碎布條一邊喊,一邊跳起舞來,不時發出陣陣笑聲,“你那雙綠色的眼睛好可怕呀,笨蛋小姐!雖然你看不見自己的眼睛,可我們看得見。我發現你對自己身上少得可憐的顏色感到自豪。噓,笨蛋小姐,呼呼呼,啊哈哈哈!要是你和我一樣全身布滿了各種顏色,肯定別提多驕傲了,說不定尾巴都要翹上天咯。”她在玻璃貓身邊跳來跳去,呆若木雞的玻璃貓隻好躲到一棵樹旁。見此情景,碎布條的笑聲更大了:“哈哈哈!貓的鞋掉了,小腳趾露了外麵,可它毫不在意,真稀罕呀!”
“哎,奧傑,”玻璃貓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家夥有些瘋狂嗎?”
“好像是哦。”男孩回答,一臉疑惑的表情。
“要是她再這麽對我不敬,我就抓掉她吊帶紐扣做的眼睛。”玻璃貓惡狠狠地說道。
“求你們別吵了。”男孩邊說邊站起身,準備繼續趕路,“我們還是友好相處吧,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要知道,一路上會有各種各樣的困難等著我們呢。”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他們走到了森林的邊上,放眼望去,前麵是一幅美麗的景色。遼闊的田地在山穀綿延數英裏,其中點綴著美麗的藍頂房屋,離他們好遠好遠。就在道路和森林的交界處,坐落著一間小小的房屋,屋頂上鋪著樹葉。一個芒齊金人手拿一把斧頭,站在屋前,看見奧傑、碎布條、玻璃貓走出森林,他甭提多驚訝了。看著補丁姑娘一步步朝自己靠近,他坐在凳子上,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他是一個伐木工,獨自住在這間小屋裏。隻見他長著濃密的藍色胡子,一雙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藍色的衣服十分破舊。
伐木工終於止住了大笑,叫喊道:“請原諒我!誰知道奧茲大陸上居然還住著一個小醜呢?你從哪裏來,花棉被?”
“你是說我嗎?”補丁姑娘問道。
“當然是你了。”他回答。
“你搞錯了,我不是花棉被;我是補丁姑娘。”她說道。
“不都是一樣嘛,”他又笑了,“我奶奶縫這種玩意兒的時候,就管它叫花棉被;不過沒想到這種拚湊出的東西居然有生命。”
“這是生命粉的魔力。”奧傑解釋道。
“哦,那你們肯定是從山上的駝背魔法師那兒來的。我可能認識他。天啊,這是玻璃貓嗎?魔法師會因此招來麻煩,要知道,除了善良的格林達與皇家奧茲巫師之外,任何人使用魔法都是違法的。不管是玻璃貓還是花棉被,隻要你們靠近翡翠城,就會被抓起來。”
“我們正打算去翡翠城呢。”碎布條也坐在凳子上,搖晃著脹鼓鼓的雙腿說道,“我們一進城就會被抓,蹲大牢受苦,回不了家。”
“我看出來了,”伐木工點點頭,“你腦子和身上的布料一樣亂七八糟。”
“她本來就那樣,”玻璃貓說道,“不過你想想,她是用多少不同的東西拚湊起來的,你就不會驚訝了。至於我嘛,除了寶石心髒與粉紅大腦,我純粹是用玻璃做的。你注意到我的大腦了嗎,陌生人?你能看見我開動腦筋的樣子。”
“我看得見,”伐木工回答,“但我不知道你的大腦能琢磨出什麽來。玻璃貓哪有什麽用處,真正有用的是補丁姑娘。她逗我笑,笑是生活中最棒的東西。我有個朋友,也是伐木工,他是用錫皮做的,我一見他就笑。”
“錫皮做的伐木工?”奧傑說道,“好奇怪呀。”
“我這個朋友以前並不是錫皮做的,”他繼續說道,“有一次他不小心用斧頭砍傷了自己,傷勢非常嚴重,於是他用錫皮做了假手假腳;後來全身都變成錫的了。”
“那他還能砍樹嗎?”男孩問道。
“隻要錫關節不生鏽就行。有一天,他在森林裏遇見多蘿西,跟她一起去了翡翠城。他在那兒可幸運了,如今他是奧茲瑪公主的親信之一,她封他做了溫基國國王,那個國家全是黃色。”
“多蘿西是誰呀?”補丁姑娘好奇地問道。
“一個小女孩,以前住在堪薩斯,現在是奧茲的公主。她是奧茲瑪最要好的朋友,據說她們倆都住在皇宮裏。”
“多蘿西也是錫做的嗎?”奧傑問道。
“她像我一樣是補丁姑娘嗎?”碎布條接著問道。
“不是,”伐木工說道,“多蘿西是人類,和我一樣的人類。我隻認識一個錫做的人,他就是尼克伐木工,又叫錫皮伐木工。世界上隻會有一個補丁姑娘,知道為什麽嗎?隻要一看見你,所有魔法師都不會再製造第二個了。”
“我們要去溫基國,應該會看見錫皮伐木工。”奧傑說道。
“你們去那兒做什麽?”伐木工問道。
“尋找黃色蝴蝶的左翅膀。”
“路途可是非常遙遠的呀,”伐木工說道,“你們得穿越奧茲荒涼的地方,跨過河流和黑暗的森林,最後才能到達。”
“太適合我了,”碎布條說道,“這下我有機會見識見識這個國家了。”
“你太瘋狂了,小女孩。你呀,最好鑽進碎布口袋裏藏起來,不然就做小女孩的玩具。一路上會遇到好多困難險阻;所以我才待在家裏。”
說完,伐木工請客人們在自己的小屋裏留宿,可他們迫不及待地趕路。於是道別之後,他們繼續沿著道路往前走。腳下的路越來越寬,越來越好認。
原以為在天黑前能找到一戶人家,可暮色短暫,奧傑很快發現離開伐木工家是個錯誤。
“我快看不見路了,”最後他說道,“你看得見嗎,碎布條?”
“我也看不見。”補丁姑娘死死地拽住奧傑的胳膊,好讓他帶路。
“我看得見,”玻璃貓說道,“我的眼睛比你們倆好多了,還有我粉紅的腦袋……”
“請別提你那粉紅的腦袋了,”奧傑急匆匆地打斷玻璃貓的話,“你在前頭給我們指引方向吧。等等,我給你栓條繩子,這樣好帶路。”
說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條繩子,係在玻璃貓的脖子上,讓他做向導。就這樣走了快一個小時,突然前方出現了一道閃爍的藍光。
“太棒了!總算找到房子了,”奧傑激動地大叫起來,“善良的那家人肯定會歡迎我們,讓我們住一晚上。”奇怪的是,不管他們走了多少路,那道藍光還是離他們那麽遠。漸漸地玻璃貓停住腳步,說道:“我們走,那道光也在走,看來咱們永遠也到不了。瞧呀,路邊就有座房子,我們幹嘛舍近求遠呢?”
“房子在哪兒,笨蛋?”
“就在我們旁邊呀,碎布條。”
果然奧傑看見了路邊有一所小房子,黑漆漆、靜悄悄的。此時的奧傑累得筋疲力盡,渴望歇歇腳,於是他走上前,敲了敲門。
“外麵是誰呀?”從屋裏傳來一個聲音。
“我是不幸的奧傑,同行的還有碎布條補丁小姐和玻璃貓。”
“你們想做什麽?”那個聲音又問道。
“想找個地方睡一覺。”
“進來吧,不過別出聲,直接上床就好。”那個聲音說道。
奧傑推開門走了進去。屋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突然玻璃貓嚷嚷起來:“咦,屋裏沒人!”
“怎麽可能,”奧傑說道,“剛剛明明有人和我說話。”
“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玻璃貓回答,“屋裏隻有我們三個,根本沒有其他人。不過這兒有三張床,全都鋪好了,咱們睡覺吧。”
“什麽是睡覺?”補丁姑娘問道。
“睡覺就是上床做的事。”奧傑回答。
“可你們為什麽要上床呢?”補丁姑娘打破沙鍋問到底。
“喂!你們的聲音太大了。”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安靜,陌生人,趕快上床睡覺去。”
黑暗中的玻璃貓視力依然很好,它敏銳地環顧四周,尋找那個聲音的主人。雖然那個聲音聽起來就在他們身邊,玻璃貓卻怎麽也找不到。它稍稍彎了彎腰,好像有些害怕,接著低聲對奧傑說道:“過來!”說完帶他走到床前。
奧傑摸索著來到床邊,嗯,不錯,床又大又軟,枕頭是羽毛做的,被子也足夠。他脫了鞋,摘下帽子,躡手躡腳地爬上床。玻璃貓又領著碎布條走到另一張床前,補丁姑娘滿臉問號,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躺下,別說話就行。”玻璃貓低聲提醒道。
“不能唱歌嗎?不能吹口哨嗎?不能跳舞跳到天亮嗎?”補丁姑娘連珠炮一般地問道。
“你必須保持安靜。”玻璃貓溫柔地說。
“可我不想這樣,”補丁姑娘用平時的音量說著,“你有什麽權力命令我?我就想說話,就想大叫,就想吹口哨……”
話音未落,一隻看不見的手猛地緊抓住她,把她扔出門外,接著砰地一聲,門又關上了。補丁姑娘摔倒在地,連打了好幾個滾,當她站起來打算推門進屋時,卻發現門上鎖了。
“碎布條出什麽事了?”奧傑問道。
“別管她,我們睡覺吧,不然那就是我們的下場。”玻璃貓回答。
於是奧傑蜷縮著躺在被窩裏,進入了夢鄉,趕路實在太累了,他一覺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