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繞道而行

那天晚上,漫遊者伍特住在溫齊王的鐵皮城堡裏,發現自己睡的那張鐵皮床十分舒適。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後,他到花園裏去散步,發現那裏有不少鐵皮噴泉和長著奇異鐵皮花兒的花壇,鐵皮鳥兒棲息在樹枝上,它們發出聲音,聽起來就像鐵皮口哨中吹出的種種調子。所有這些奇景都出自聰明的溫齊鐵皮匠們之手,他們每天早晨都給鳥兒上足發條,好讓它們一邊飛翔,一邊歌唱。

吃過早餐後,男孩走進了覲見大廳,一個侍從正小心翼翼地在給溫齊王的鐵皮連接部位的關節上油,而其他侍從則在往稻草人的身體裏填塞一些新鮮而清香的稻草。

伍特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舉動,稻草人的身體隻是一套滿塞著稻草的衣服。外衣被緊緊地扣著,以免稻草掉出來,腰間係著一根繩子,以確保他的身體保持應有的形狀,不致於讓稻草彎塌下來。稻草人的腦袋是個塞滿了麩皮的黃麻袋,上麵眼睛、鼻子和嘴也是先前塗好了的。他的雙手戴著白色的棉質手套,裏麵填滿了細軟的稻草。伍特注意到,稻草人即使是被仔細塞上稻草、弄好體形之後,他的動作仍舊顯得笨拙不堪,兩隻腳明顯地搖晃不停,因此,男孩開始懷疑稻草人能否跟他們一道走到奧茲國芒齊金邦的森林。

這次重大旅程所需做的準備工作十分簡單:一隻裝滿食物的背包由漫遊者伍特背著,因為隻有他一個人需要吃東西。

錫樵夫的肩上扛著一把亮光光的鋒利斧子,稻草人則把溫齊王的油壺放進口袋裏,好在朋友的關節需要上油的時候給他擦一擦。

“您離開期間由誰來管理溫齊邦呢?”男孩問道。

“哦,溫齊邦人自己會管理自己的,”溫齊王回答道。“事實上,我的臣民不需要君王,因為奧茲國的奧澤瑪密切關注著她的所有臣民 — 包括溫齊邦 — 的幸福。和許許多多的國王和君王一樣,我擁有一個至高的頭銜,但沒有多少實權,這就使我有時間可以隨心所欲地自得其樂。奧茲國人民隻需遵守一條法律,那就是‘安分守己’。要遵守這條法律其實很容易,你會看到他們非常安分守己的。是我們出發的時候了。我急於動身,因為我認為那位可憐的芒齊金姑娘正心急如焚地等著我去解救她呢。”

在他們離開城堡、一路東去時,稻草人說道,“我看她等待的時間已經夠長的了。”

“說得不錯,”錫樵夫回答道,“我注意到了這一點,一個人不管等待了多麽久,最後時刻總是最難熬的,所以我必須盡快地讓尼米·阿咪獲得幸福。”

“啊,這表明你確實有一顆仁慈的心,”稻草人讚許地評論道。

“他要是沒有一顆愛心,那就太糟糕啦,”伍特說道。

“這位鐵皮人打算要娶一位好姑娘,隻是出於仁慈而不是因為愛情,不管怎樣,這事似乎總有些不對勁兒。”

“即便如此,對那位姑娘來說,我敢肯定這樣做未必不是上策,”稻草人評論道。“作為一個鐵皮人,他似乎算得上是聰明之極。因為一個有愛心的丈夫未必總是仁慈的,而一個仁慈的丈夫一定能讓任何姑娘都感到心滿足的。”

“妮咪.艾美就要成為一位王後啦!”錫樵夫自豪地宣布道。“我要替她備好一件飾有鐵皮褶邊和橫襇的鐵皮禮服,她會得到鐵皮拖鞋、鐵皮耳環和手鐲,頭上還要戴著鐵皮王冠。我敢肯定,妮咪.艾美—定會樂壞的,因為沒有哪位姑娘是不喜愛華麗服飾的。”

“我們是取道翡翠城去芒齊金邦嗎?”把錫樵夫看成領隊的稻草人詢問道。

“我想不那樣走,”錫樵夫回答道。“我們現在要進行一次相當棘手的曆險,因為我們是去尋找一位姑娘,她擔心自己昔日的戀人已經把她忘記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對我來說,跟妮咪.艾美坦言相告,說我這次去娶她為妻,隻是因為我有這義務,那將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所以最好盡量少讓人看到我和她的會麵。等我找到了妮咪.艾美,她也控製住了我倆重逢的喜悅心情之後,我才會把她帶去翡翠城,把她介紹給奧澤瑪和多蘿西,還有貝翠.博賓、小坨坨和其他所有朋友。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可憐的妮咪.艾美生起氣時說話尖刻,我隔了那麽久才去找她,她很可能起初還有點生我的氣。”

“這個我能理解,”伍特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不借道翡翠城,我們怎麽才能到芒齊金邦您從前住的地方呢?”

“哦,這容易得很,”鐵皮人寬慰他道。

“我的口袋裏有一張奧茲國的地圖,”男孩堅持地說道,“從地圖上看,我們現在待的溫齊邦處在奧茲國的西部,芒齊金在東部,這兩地的中間剛好就是翡翠城。”

“一點兒沒錯,但我們打算首先朝北走,進入吉利金邦,這樣就就能繞過翡翠城了,”錫樵夫解釋道。

“那可是一段十分危險的路程,”男孩回答道。“我以前住在吉利金邦最北邊一個偏僻的地方,那兒靠近烏加布,我聽說這個北方地區住著許多人,跟他們打交道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我在往南漫遊時,一路上都是特別小心才避開了他們。”

“漫遊者應該無所畏懼的呀,”稻草人議論道。稻草人一路搖搖擺擺地走著,那樣兒看起來滑稽而隨便,不過,始終和朋友們保持並肩而行。

“有所畏懼未必就是膽小怕事,”伍特回頂了一句,臉上泛起了些許紅潤,“我認為避開危險總比克服危險容易些吧。即使對一個勇敢而果斷的人來說,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別擔心,因為我們不會往北走到那麽遠的地方,”溫齊王說道。“我唯一的想法是,我們隻需避開翡翠城而不必刻意繞道就行。一旦繞過了翡翠城,我們馬上折向南邊,進入芒齊金邦,我和稻草人對那地兒相當熟悉,而且還有不少朋友呢。”

“我去過吉利金邦的一些地方,”稻草人說道,‘但我必須說明的是,我不時碰到過一些奇怪的人,盡管我從未受到過他們的傷害。”

“那好吧,反正對我來說咋走都一樣,”伍特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說道。“危險,在無法避開時,常常是相當有趣的。不管您們二位選擇怎麽走,我都願意跟隨前往。”

於是,他們離開了一直順著走的路,朝著東北方向行進。那一整天,他們一直在溫齊邦愉快地行進著,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很恭恭敬敬地向溫齊王行禮致敬,祝他旅途順利。晚上他們住在一戶人家,並受到盛情的款待,伍特被安排在一張舒適的**睡覺。

“如果就稻草人和我兩個人,”錫樵夫說道,“我們會在晚上和白天一樣不停地趕路,可是有個血肉之軀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必須在晚上停下來,好讓他得到休息。”

“一天走下來,血肉之軀就會疲憊,”稻草人補充道,“而稻草和鐵皮永不疲憊。這就證明我倆多少比常人們更有優越性。”

伍特沒法否認自己確實是疲倦了,而且還一直酣睡到第二天早晨,然後享用了一頓熱氣騰騰、美味無比的早餐。

“二位不吃東西,可是錯過了不少的口福啊,”他對兩位同伴說道。

“這話不假,”稻草人回應道。“可是不吃東西,我們也就不用經曆忍饑挨餓之苦和不時出現的胃痛。”

他一邊說著,一邊瞥了錫樵夫一眼,對方點了點頭以示讚同。

整個第二天,他們一邊不停地走著,一邊互相講述自己曾經有過的奇遇,或者聽稻草人背誦詩歌。稻草人曾跟環狀甲蟲教授學會了許多詩,隻要有人願意聽,他背誦起詩來可是樂不知疲。此時,伍特和錫樵夫當然聽著呢,因為他倆沒什麽別的事可幹 — 除非不禮貌地從塞滿稻草的同伴身邊跑開。稻草人背誦的其中一首詩是這樣的:

“啥聲再好聽,

能比過小麥莖,

發出的那種輕柔音?

那莖幹黃而亮,

讓我心兒**漾,

伴我行的輕柔音。”

“甜而鮮之稈,

絕無任何缺陷,

填充得如此幹淨、密實。

我走它吱呀,

我說它嘩啦,

那芳香可謂沁人心脾。”

“砍我別傷心,

我沒鮮血直噴,

因此就毫無痛苦可言;

我用的稻草,

不傷、不纏繞,

哪怕敲它砸它無數遍!”

“我知,據人講,

我腦瓜雖漂亮,

卻由稻草、麩皮拌合成,

但思維很高明,

反正我不願情,

再換回成普通血肉之人。”

“我認我的命,

也非常高興,

異於每日所見的人;

若我體裏生了黴,

或攪成粉末一堆,

我再填進稻草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