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劫後荒島

在那個可怕的夜晚，英戈王子一直躲藏在那棵樹上。第二天早上，他目睹敵人的龐大艦隊擄走了他的父母、同胞以及平格瑞島上所有值錢的東西，起錨駛回自己的國家。

最後一批船隻變成了遠方朦朧的小黑點，孩子心裏隻留下一陣陣悲傷。直等到侵略者的船隊全部消失在地平線上，英戈才敢離開他安全的藏身之地。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從樹上爬下來，饑餓和長時間令人疲乏的警惕觀察使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他已經在樹上躲了二十四小時沒有吃東西了。

照耀著美麗綠島的明媚陽光燦爛如昔，仿佛殘忍的侵略者們從來沒有來過，也沒有把它夷為廢墟。鳥兒依舊在樹林裏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蝴蝶依然歡快地在花叢中穿梭忙碌，仿佛島上仍然居住著繁榮富足的百姓們一樣。

英戈王子擔心島上現在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他也許不得不在島上孤零零地度過一生。他也不至於會被餓死，因為海裏有牡蠣和魚兒，樹上還有水果。然而，他眼前的生活卻十分的嚴峻和迷茫。

小王子的第一個舉動是走向王宮原來的所在地，在廢墟之間找來找去，直到找到一點點敵人遺漏掉的食物。他坐在一塊大理石上把食物吃掉，望著周圍的一片淒涼景象，眼裏噙滿了淚水。但是，英戈非常堅強，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在填飽肚子之後，他朝水井走去，想打一桶水來喝。

幸運的是，侵略者沒有注意到這口水井，水桶仍然牢牢地係在轉軸的井繩上。英戈手握轉軸手柄，開始將水桶一點一點地放入井中。突然，井裏麵傳出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小心一點，上麵的人！”

從話音的方向上判斷，說話聲似乎來自井底。於是，英戈趴在井緣上往下張望，但井底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

“你是誰？”他喊道。

“是我——林基廷，”井下的人回答道，幽深的井壁發出陣陣回音：“基----廷----基----廷！”

“你在水井裏嗎？”孩子非常驚訝地問。

“是呀，我差一點就被淹死了。我在躲避那些可怕的武士時掉下來了，之後就一直站在這個濕洞子裏，我的頭剛好露出水麵。好在井裏的水不深，要是我掉下來的時侯頭在下麵，而不是在上麵——嗬嗬嗬，咯咯！——要是頭下腳上的話，你知道的——那麽，我現在就不可能同你說話了！哈，謔，嘿！”水井裏陰沉地回**著“哈，謔，嘿”的聲音。可以想象，這笑聲分明是憂喜參半。

“我感到很抱歉，”小王子喊道，算是回答。“真不知道你怎麽還有心情笑得出來。可我怎樣才能把你弄上來呢？”

“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一整夜，”林基廷說，“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把水桶放下來，我抓住水桶，你轉動井繩，把我拽上去。”

“我試試看，”英戈回答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水桶往下放，直到聽到國王喊：“我抓住了！現在把我往上拉——慢一點，孩子，慢一點——這樣我才不會碰到凹凸粗糙的井壁。”

英戈開始往上絞動繩子，可林基廷國王又胖又重，孩子吃力地把他拉到水井的一半，力氣就用完了。他盡力緊緊抱住轉動手柄，突然，手柄朝下一滑，脫離了他的掌握。片刻之後，隻聽“撲通”一聲，林基廷連人帶桶又掉進了水裏。

“這可太糟了！”英戈叫到，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可是你太重了！我拉不動。”

“唉呀！”國王在黑黝黝的井底下直喘粗氣，咳嗽著“噗噗”地吐出嗆進肚子裏的井水，然後說，“你鬆手時幹嘛不提醒我一聲？”

“我來不及呀，”英戈傷心地說。

“唉，我現在可不感到口渴了，”國王大聲說，“我的肚子裏灌滿了水，足夠讓雷戈斯和科爾戈斯的所有船隻在裏麵航行了，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感覺。不過也沒關係！隻要我沒有被淹死，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呀？”孩子焦急地問。

“找人來幫忙，”國王答道。

“島上除了我再沒有別的人了，”孩子說道；“——還有就是你，”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我可不是在島上——這更糟糕！——而是在地底下，”林基廷回答道。“那些武士都走了嗎？”

“是的，”英戈說，“他們擄走了我的爸爸媽媽和島上的所有百姓，去給他們當奴隸，”他接著說，一邊竭力想克製住自己的啜泣，可還是沒能忍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林基廷輕聲說。接著，他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思考什麽。最後他說：“還有比做奴隸更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從沒想到過水井也會是其中之一。告訴我，英戈，你能給我弄一點吃的東西下來麽？我快要餓死了。如果你能想法給我送點吃的下來，我就飽餐一頓——嗬嗬，咯咯咯！——飽餐一頓。懂這個笑話麽，英戈？”

“別在這個時候讓我聽你說笑話了，陛下，”英戈傷心地央求道；“但如果你願意耐心等一會兒，我這就想法去給你找吃的。”

他跑回王宮的廢墟，開始在裏麵尋找可以為國王充饑的殘存食物。就在這時，他驚訝地看到了那隻山羊——比爾比爾，正在大理石廢墟當中走來走去。

“啊！”英戈驚叫道。“那些武士沒有抓到你麽？”

“要是他們抓到了我，”比爾比爾平靜地回答道，“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你是怎麽逃脫的？”孩子問道。

“這還不容易。我閉住嘴，遠遠地躲開那些壞蛋，”山羊說。“我知道那些士兵不會在意像我這樣瘦骨嶙峋的老牲口，因為在陌生人眼裏，我看上去毫無用處。要是他們知道我會說話，知道我腦子裏的智慧勝過他們的一百個腦袋，也許我就不那麽容易逃脫了。”

“也許你說的對，”小王子說。

“我猜他們把老東西抓走了？”比爾比爾漫不經心地問道。

“什麽老東西？”

“林基廷。”

“哦，沒有！陛下還在水井裏呢，”英戈說，“我不知道怎麽把他弄出來。”

“那就讓他呆在那裏好了，”山羊建議道。

“那太殘忍了。比爾比爾，我肯定你是喜歡自己主人的，他是個好國王，你說的並不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們一起想辦法把可憐的林基廷國王救出來吧。他是個令人愉快的好夥伴，心地善良而又高尚。”

“哦，好吧。總的來說，老夥計還不算太壞，”比爾比爾承認這一點，說話的語氣也友善了一些。“可是他的爛玩笑和胖子笑聲經常令我感到十分討厭。”

英戈王子跑回到水井邊，山羊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麵。

“比爾比爾來了！”孩子對國王喊道。“敵人也沒有抓到他，好像是這樣的。”

“那算是敵人走運，”林基廷說。“不過也算我運氣好，因為那畜生也許能幫助我離開這個洞。如果你放一根繩子下來，然後和比爾比爾一起拉，我肯定你們能把我拉回到地麵上去。”

“你耐心一點，我們試一試，”英戈給他鼓勁，然後跑回廢墟去尋找繩索。不久，他找到一根武士們用來拖垮塔樓的繩索，他們在匆忙之中忘了帶走。他費了好大勁才解開繩上的結，然後將繩索拿回到井口邊。

比爾比爾已經躺在那裏睡著了，井底下傳來甕聲甕氣的愉快歌聲，說明林基廷正在努力地自娛自樂，耐心等待。

“我找到繩子了！”英戈朝下麵的國王喊；接著，他在繩子的一頭做了一個套，好讓國王的頭和雙臂能夠伸進去，然後將另一頭套在絞盤的軲轆上。他叫醒比爾比爾，將繩子牢牢纏在山羊的肩胛骨上。

“你準備好了嗎？”孩子伏在井緣上問道。

“準備好了，”林基廷回答。

“可我還沒準備好，”山羊咆哮起來，“我午睡還沒睡夠。讓我再睡上一兩個鍾頭，老林基在井裏麵安全著呢。”

“但是井裏很潮濕，”孩子抗議道，“林基廷國王可能因此患上風濕病，這樣他今後無論去哪裏都隻能坐你背上了。”

一聽這話，比爾比爾立即跳了起來。

“我們趕緊把他弄上來，”他急切地說。

“抓緊了！”英戈朝國王喊道。然後他抓住繩子，和比爾比爾一起合力往上拉。但是他們很快發現，這個任務遠比他們相像的困難。國王實在太重了，有一兩次，他差點就將小王子和比爾比爾一道拖到井下去陪他作伴。因為意識到了這一危險，兩個便一起使勁往上拉。國王終於被拉出了井口，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一時間，國王躺在地上直喘粗氣，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英戈和山羊也因為長時間拖拽繩索被累得筋疲力盡，三個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休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聲也不吭。

最後，比爾比爾對國王說：“你真讓我感到驚訝。你怎麽會笨到掉進水井裏去了？你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你可能會摔折脖子，或者掉進水裏被淹死。”

“比爾比爾，”國王一臉嚴肅地答道，“你真是一頭山羊，你以為我會故意掉到水井裏去麽？”

“我什麽都不以為，”比爾比爾反唇相譏。“我隻知道你在裏麵。”

“在裏麵？嗬-嗬-咯-咯-咯！的確是在裏麵，”林基廷笑道。“在一個黑咕隆咚的洞子裏麵，裏麵一點亮光都沒有；在一口水井裏，井水把我渾身都浸濕透了——嘿-嘿-嘿-嘿！——浸濕透了！”

“這事是怎麽發生的？”英戈問道。

“我當時正在逃跑，躲避敵人，”國王解釋說，“我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看有沒有敵人追我，因為大意了，所以沒看到地上有水井。我一腳踏空，接著便感到自己載到了井底。幸虧我手腳靈巧，奮力擊水，不讓自己被淹著。可是我很快發現，我站在井底時，下巴剛好能露出水麵。於是我就一動不動地站著，高喊救命，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到。”

“要是武士們聽到了你的喊聲，”比爾比爾說，“他們就會把你拉出來，然後抓你去當奴隸。那你就不得不靠勞動謀生了，不過，那也不失為一種新的體驗。”

“勞動！”林基廷驚呼起來。“讓我去勞動？謔，謔，咯-咯-咯！簡直荒唐之極！我這麽胖——且不說胖得圓滾滾的——也不說這一身肥肉——我胖得連路都走不動，因此，無論我多麽努力地勞動，恐怕連自己需要的那點鹽巴錢都掙不到。因此，我很高興敵人沒有發現我，比爾比爾。還有多少人逃掉了？”

“這個我不知道，”小王子回答道，“我還沒來得及去島上的其它地方查看。等陛下休息好了，不再覺得餓了，我們就可以到四處去看一看，看看雷戈斯和科爾戈斯島的強盜們給我們留下點什麽東西沒有。”

“好主意，”林基廷大聲說。“我在水井裏呆了好長時間，身體是有一點虛弱，但我可以騎在比爾比爾的背上，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聽他這樣一說，比爾比爾生氣地白了主人一眼，但是也沒說什麽，因為無論林基廷國王想去哪裏，馱他去的確是山羊的職責。

他們先搜查了王宮的廢墟。在原先是廚房的地方，他們找到少量被一塊大理石半掩著的糧食。他們把這點糧食小心翼翼地裝入一個麻袋裏存起來，以備今後食用。矮胖子國王已經先盡情地飽餐了一頓。這花費了一點時間，因為林基廷實在是餓極了，而他又喜歡優哉遊哉地慢慢吃。吃飽之後，他騎到比爾比爾背上，出發去島上搜索，王子英戈走在他的身邊。

島上滿目瘡痍。百姓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早已被洗劫一空，房屋都被推倒或燒毀了，海邊也沒有留下一艘船。整座島上，除了他們之外，再也見不到一個人，不論是男人，婦女還是兒童。平格瑞島上現在的居民隻剩下一個矮胖子國王、一個孩子和一隻山羊。

盡管林基廷天性快樂，麵對如此深重的巨大災難，也很難再笑得出來。就連那隻山羊也一反常態，不再說令人不快的話。至於家園已被夷為廢墟的可憐小王子，眼見到昔日美麗的島嶼如今變成了一片廢墟，眼淚不時地奪眶而出。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來到平格瑞島的南端，發現這裏也像別處一樣，已經被洗劫一空。英戈幾乎難以承受眼前的悲痛。他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奪走了一切——父母、家園和國家，他感到既迷茫又傷心。

因為沒有留下一棟房屋，他們找不到地方睡覺，三個流浪者便趴在一棵卡薩樹伸出來的樹枝下麵，盡可能舒適地卷縮起身子。一天的焦慮和悲傷令他們身心俱疲，他們很快進入到迷離的夢境，眼前的種種苦難也隨之消失了。山羊、國王和小王子安寧地睡在一起，一直到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將他們重新喚醒：新的一天的黎明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