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村莊稍微偏東的一座老式房子裏,住著格蘭維爾公理會的牧師西奧菲勒斯·威爾遜。這座房子已經年久失修,急需油漆了。它是鄉紳哈德利的財產,牧師把它和比鄰的1英畝土地以每年75美元的租金租了下來。隻需一兩百美元的費用就能使它的外觀得到改善並更適合居住一點。鄉紳不是個吝嗇的人,要不是他妻子竭力反對,他會同意支出這筆費用的。
“對那個牧師來說它已經夠好了,”她說。“牧師不能對他們塵世的住處過分講究。對我來說,我相信牧師們對錢財不感興趣。”
“那座房子看起來的確非常糟糕,”鄉紳說。“威爾遜夫人也說屋頂在漏水。”
“幾滴水損壞不了她全部家具,”哈德利夫人鄙夷地說。
哈德利夫人是個相當矛盾的人。她輕蔑高傲地看待牧師家寒酸的家具和他妻子破舊的衣服,然而,要是他們有誰抱怨她就會指責他們俗氣。
“油漆房子花費不了多少錢,”鄉紳說,他察看著妻子的臉色,想從中看出她讚成還是反對。
“漆了也沒什麽好處,”她斷然說道。“又不會使房子暖和一些,而隻會增強牧師和他妻子的虛榮心。”
“我從不認為他們哪個虛榮,”她丈夫告誡道。
“你隻看表麵現象,”他妻子用平靜但高傲的口吻說。“我看得透徹一些。威爾遜夫人沒有能力穿得好一點,你就認為她沒有虛榮心。我能把她解讀得更清楚。要是她有錢,她就會大出風頭,這是毫無疑問的。”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盧克利希亞,”她丈夫說。“為什麽東西在他們那裏俗氣,在我們這裏就不俗氣了呢?”
“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
“你喜歡穿得漂亮,而我希望房子看起來整潔一些。為啥這些東西在我們身上就不顯得俗氣呢?”
“因為你不是牧師,我也不是牧師的老婆。”
“那有什麽不同嗎?”
“你今天早上真遲鈍,哈德利先生,”他妻子輕蔑地說。
“或許我是有些遲鈍,但我還是希望得到一個解釋。”
“牧師們應該渴望得到上天之物。”
“我們就不應該嗎?”
“采取的方式不一樣。他們應該謙卑並且不去追求私利。他們應該在教區裏樹立一個好榜樣。威爾遜先生定期支付租金了嗎?”她突然改變了話題,問道。
“還算過得去。”
“他沒有拖欠吧?”
“不看賬簿我不能確切告訴你,”鄉紳含糊其詞地說。
“我明白,你不想告訴我。我敢說他欠著你半年的租金。”
她的話說得非常正確,但鄉紳哈德利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要供養妻子和3個孩子的威爾遜先生發現靠他那微薄的薪金連維持生計都很困難,鄉紳完全能夠理解,不想逼迫他。
“我認為一位牧師不償還債務是很可恥的,”哈德利夫人用刻薄的口吻說道。
“大概他有困難,親愛的。”
“別叫我親愛的。我對你已經忍無可忍了,”夫人尖刻地說。
“為什麽?”
“這還用問。你助長了牧師得過且過的行為。”
“假如我有3個孩子,而且我們買衣服的錢和家庭開支全都得從每年500美元的薪水裏支出,結果會怎樣呢?”
“如果你是個牧師,你就應該那樣做。”
“一位牧師不能使1美元比別人的更管用。”
“他可以放棄奢侈和虛榮。”
“我們的牧師很少沉迷於那些東西,”鄉紳聳聳肩說。
“那我可不了解。有一天我在商店裏看見莎拉·威爾遜買白砂糖,其實褐砂糖更便宜而且同樣好。”
“我想我們用的是白砂糖吧,盧克利希亞,”鄉紳哈德利眨著眼睛說。
“你又不是牧師。”
“如果不信神的人能夠得到今生所有美好的東西,而聖徒隻能與最貧窮的人交往,那我可不願意當牧師。”
“如果你願意,就把自己看成是個不信神的人吧,但別把我視為不信神的人,哈德利先生,”他妻子有些刻薄地說。
“難道你是一個不信神的人嗎?”
“如果說到這一點,那麽我們都是不信神的人,但我認為我跟大多數人一樣虔誠。你剛才說牧師欠你多少租金來著?”
“我可沒說,”鄉紳機靈地回答。
“你高興就把它隱瞞著吧。我唯一要說的是,收取你應得的錢財是你對自己家庭應盡的職責。我如果是個男人,就會那樣做。”
“我想你會那樣做的,盧克利希亞。不過,為了使你高興,我要在一周之內辦妥這件事。”
“我很高興你變得明智起來了。你的善良使你使去了自製力。”
“我很高興你承認我有一個優點,盧克利希亞,”她丈夫說,試圖幽默一下。
幾天後,哈德利夫人沒有忘記查問丈夫租金是否收到,並滿意地聽到租金已交到了當月。
“我告訴過你,如果你去催一下,他會付的。”
她丈夫笑起來。他想最好不講那筆租金是在什麽情形下繳納的。在上述那段對話後的第2天,他在牧師的書房裏訪問了他,在談論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後說道:
“我順便說一下,威爾遜先生,關於租金——”
“我很抱歉拖欠了這麽久,哈德利老爺,”牧師不安地說。“但用我的薪水支付一切必要的家庭開支實在是個非常讓人為難的問題。我希望幾周後能夠付一些。”
“別著急,親愛的先生,”鄉紳親切地說。“我敢肯定,你一定發現付起來很困難。我查過賬簿,發現你欠我6個月的租金。”
“恐怕是欠那麽多,”威爾遜先生歎息著說。
“我打算幫你還清它。”
牧師吃驚地看著客人。鄉紳哈德利拿出他的錢包,抽出4張10美元的鈔票。
“威爾遜先生,”他說,“我把這份禮物送給你,現在,你或許能夠付清應該付給我的租金了——我想確切的數字是37點——5美元。
“我的好朋友,”牧師說,幾乎失去控製,“你這麽慷慨讓我怎樣感謝呢?”
“隻要把租金付給我就行了,”鄉紳微笑著說。“我特別需要你把那筆租金立即付清。如果你願意給我提供書寫用品的話,我就給你打一張收條。現在,威爾遜先生,”他站起來準備離去時補充道,“我打算請你幫個忙。”
“隻管說就是了,我的朋友。”
“讓這件小事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很難保證這一點;我希望把您的仁慈告訴其他人。如果我對這件事隻字不提,那似乎是忘恩負義的。”
“如果你真的向人說起這件事,就會使我惹火燒身的。”
“怎麽回事呢?”牧師有些困惑地問道。
“事實是我妻子非常節儉,甚至有點兒小氣。你知道,那會讓她受不了的。她父親相當吝嗇。她不會同意我放棄這麽多錢,而且會提出抗議。”
“是的,我明白了。”牧師說,他像所有村民一樣,知道哈德利夫人跟她已故的父親完全一樣吝嗇。
“所以我們最好什麽也別說。”
“可以告訴我妻子嗎?”
“是的,你可以告訴她,因為這可以消除她的憂慮。當然她不會在別人麵前提到它。”
“你真是一位可靠的朋友,哈德利老爺,”威爾遜先生誠摯地緊緊握住他這位教區居民的手說。“你是一個暗地裏做好事,出了名還臉紅的人。”
“不,我不是那樣的人,”鄉紳哈德利坦率地說。“要不是因為哈德利夫人,我完全希望大家都知道我所有的慷慨行為。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要不是她反對我會自願為你把房子油漆一遍的。”
“那倒不很重要;隻是屋頂漏得厲害,讓我妻子甚為煩惱。”
“應該把它修理一下,”鄉紳說。“我該怎樣處理這件事呢?”
他仔細考慮了一會兒,想出一個新主意來,臉上露出喜色。
“我告訴你吧,威爾遜先生,我們得用一個小小的計謀。你去找個木匠來,由你出錢把屋頂修理好。”
威爾遜先生的臉沉下來。“恐怕——”他說道。
“無論需要多少錢,我都會還給你的。你覺得怎麽樣?”
“你真仁慈,哈德利老爺!”
“這隻是我應該做的事情,要是知道該怎麽辦,我以前就把它修好了。哈德利夫人會奇怪你是怎麽籌到錢的,我就說你收到朋友的一份禮物,並說是我叫你用自己的錢把房子修理一下的。”
幾天後,哈德利夫人有些激動地回到家裏。
“哈德利先生,”她嚴肅地說,“我看見牧師家的房子正在新蓋木瓦。”
“是嗎?”她丈夫冷淡地問。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浪費錢財的,是嗎?”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如果威爾遜先生決定用他自己的錢去新蓋瓦,我會非常高興的。”
“你沒有安排人修屋頂?”她妻子驚奇地查問道。
“當然沒有。牧師在繳租金的時候說起過這件事,我告訴他說如果他決定修理屋頂,他可以用自己的錢去修。”
“你正應該那樣說。但我不明白,要是牧師真像你說的那樣窮,他又是從哪裏弄到那些錢的呢?”
“我聽說他收到朋友的一份禮金,”老練的鄉紳說。
“我可不知道他有任何可能給他錢的朋友。你知道是誰嗎?”
“他沒告訴我,我也沒有問,”鄉紳回答,他為自己的計謀自鳴得意。
“是一大筆錢嗎?”
“我想不是。”
“我希望他朋友給了他足夠多的錢讓他把房子也漆一遍。”
“為什麽?房子刷了漆又不會變得暖和一點,”鄉紳巧妙地回答。
“它看起來會漂亮些。”
“那樣牧師就會虛榮起來。”
“今天早上你似乎真愚蠢,”哈德利夫人說,她被激怒了。
“我隻是在重複你自己的意見,我親愛的。”
“如果威爾遜先生有能力油漆那座房子,我讚成他漆一下,但我認為你沒有任何必要償還油漆房子的費用。那座房子要是被重新油漆一遍,就會成為更好的房產。”
“那麽你不認為我應該把它油漆一下嗎,盧克利希亞?”
“是的,我認為不應該,”哈德利夫人尖刻地說。
“我自認為應該,”狡猾的鄉紳說,“但考慮到牧師以很低的價格租到了那座房子,他應該有能力自己出錢油漆它。我非常想向他提一下這件事。”
“你最好提一下,哈德利先生,”他妻子讚許地說。
“我會的,不過他多半不會以相同的見解看待這個問題。”
不到一周,油漆匠就在牧師住宅裏工作起來。房子油漆後大為改觀。我懷疑油漆費是以與木瓦費同樣的方式支付的;但這是牧師和鄉紳哈德利之間的一個秘密,鄉紳哈德利以這種計謀使他妻子未能看穿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