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瑟伯池塘”中等大小,占地大概三四十英畝。池塘靠近邊緣的地方很淺,但中部的水卻相當深。有兩艘小船停泊在野餐場地腳下的那座小碼頭上,其中一艘是帆船,另一艘是劃船。

快到半下午時,有人提議用那兩艘船為一些年長的來賓服務。孩子們分散到鄰近的田野中去,玩著感興趣的遊戲。事實證明,那艘帆船對人們更有吸引力,在梅布爾、克萊門蒂娜和她們的陪同者知道有人提出這個計劃時,它已經坐得滿滿的了。

克萊門蒂娜非常生氣。

“真讓人惱火。”她抱怨道。“我最愛到水上去玩了。難道就沒有我的位置嗎?”

如果說有區別的話,那就是帆船已經太滿了,而且沒有人主動提出要下船。艾倫·索普和梅布爾站在旁邊,兩個人都有些失望。畫家的目光落在了那艘劃船上。

“你會劃船嗎,切斯特先生?”他問。

“會一點兒。”對方回答。

“既然我們搭不上那艘帆船,那麽我們劃船去陪她們遊玩如何?你願意坐劃船嗎,弗羅斯特小姐?”

“謝謝你,”梅布爾說,“我會非常喜歡的。”

“你呢,雷蒙德小姐?”

“那總比在這裏閑逛好一點。”

就這樣4個人坐上了那艘小船,紳士們操起船槳。事實證明切斯特先生非常笨拙,艾倫·索普提出讓他一個人劃船。單身漢爽快地接受了這個提議,挨著梅布爾坐下,讓雷蒙德小姐坐在船的另一頭。這讓克萊門蒂娜感到不滿,她立即對這次遊玩失去了興趣。她被同伴遺棄,感到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梅布爾覺察到了她的不滿,想暗示切斯特先生她無需他陪伴,但要做到這一點很困難。他臉上洋溢著滿意的微笑,雷蒙德小姐後被激怒了。她甚至嫉妒起女老師來。

“你太不體貼人了,切斯特先生,”她尖刻地說,“讓索普先生一個人去劃。”

“他喜歡做。”倫道夫懶洋洋地回答。“不是嗎,索普先生?”

“我一直都喜歡劃船。”艾倫說,他非常清楚切斯特先生操縱不了那兩支槳。

“我寧願看他劃船。”切斯特先生愜意地繼續說。“你學校的工作進展得怎樣了,弗羅斯特小姐?”

“很好,謝謝你。”

“我希望自己很年幼,可以報名成為你的一名學生。”單身漢殷勤地說。

“你會發現我非常嚴厲的,切斯特先生。”

“我會當心不給你添任何麻煩。”

雷蒙德小姐不喜歡這種打趣的話,心裏斷言梅布爾是個狡詐的女孩,她對切斯特先生的情感抱有不良企圖。她情不自禁要向陪同自己的人報仇。

“我想你幾乎記不得你的學生時代了吧,切斯特先生?”她說。

“說實話,雷蒙德小姐,我還不完全是個老古董。”倫道夫·切斯特有些惱怒地大聲說道。

“請原諒,切斯特先生。我沒想到你對自己的年齡如此敏感。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至此還不知道自己有任何敏感的理由。”切斯特先生生硬地說。“我離50歲還早著呢。”

他已經50歲了,但這是他和古老《聖經》之間的秘密,他的兩位聽眾都不可能有機會看到這一點。

克萊門蒂娜的目的達到了。她讓切斯特先生感到不自在,並且打斷了他和梅布爾的私下交談。她變得和艾倫·索普非常友善,繼續發揮著自己的優勢。

“你正在畫另一幅迷人的畫嗎,索普先生?”她和藹地問道。

“你真是好心,雷蒙德小姐;我正在畫另一幅畫。我希望它沒有辜負你的讚揚。”

“我相當喜歡你的畫。你曾去過意大利嗎?”“沒有,”索普先生懊悔地說,“我希望能到那裏去。”

“你真的應該去。我本人也非常喜歡藝術。參觀那些輝煌的意大利畫廊,並有某個像你那樣懂得這門學科的人指出哪些畫是最好的,這是最讓我喜歡的了。”

“你到國外去過嗎,雷蒙德小姐?”梅布爾問道。

“沒有。”克萊門蒂娜說。“媽媽極其討厭大海,她很容易暈船。真遺憾當一個人有錢時,竟然會遇到一個障礙。”

這是克萊門蒂娜的另一個小謊言。事實明擺著,就雷蒙德家而言財力不足是到歐洲去旅行的唯一障礙。

“結婚以後,雷蒙德小姐,你就不會靠陪著你母親生活了,那時候你就能滿足自己的愛好了。”

“我會的。”克萊門蒂娜天真單純地說,就好像她剛剛才產生這個想法似的。“要是不能通過別的方式到國外去,我就寧願自費出去。這麽說來,你真的在畫一幅新畫了,索普先生?”

“還沒取得多大進展,但已經著手畫了。”

“我很想看看它。當然,我不指望能給你提出任何建議,但我可以說說是否喜歡。”

“謝謝。等取得更大進展時,我會很高興征求你意見的。”

“你授過繪畫課嗎,索普先生?”

“以前授過,但我發現那對我的工作有影響。”

“那麽我不能指望拜你為師了。到這曠野裏去,聽一位如此多才的教師講課是多麽美妙啊。”

“你在奉承我,雷蒙德小姐。”

“你是因為謙虛才這樣說的,索普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才能,我會抓住每一個機會在我的同伴中提起你的。”

“謝謝。”

艾倫·索普目光敏銳,足以能判斷出雷蒙德小姐對他突然產生的興趣的真正意義。他也同樣懷疑她那些同伴也不是那種可能對藝術和畫家非常關心的人。不過,他有趣地看著克萊門蒂娜的嫉妒行為,洞察著她把注意力轉向自己的動機。

“如果我能幫她找到一位丈夫,”他想,“她完全可以隨意地利用我。”

不過她似乎還不很成功。切斯特先生正和梅布爾愜意地聊著天,很高興克萊門蒂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其它方麵上,不再揶揄他了。

“那麽,你不能肯定過完夏天後會繼續留在格蘭維爾嗎,弗羅斯特小姐?”他問道。

“我的計劃完全沒有確定。”梅布爾回答。

“我想你會繼續教書吧?”

“就連這一點都沒有確定。或許我能找到一個服侍老夫人工作。你知道有人可能需要我效勞嗎,切斯特先生?”

切斯特先生本想向她暗示有位紳士可以讓她去服侍,但這個機會已不是什麽秘密。

“我或許會了解到這樣一個職位,弗羅斯特小姐。”他說。“要是你把地址留給我,那麽萬一你不繼續留在格蘭維爾了,我也肯定能讓你知道。”

“謝謝,切斯特先生。”

就在此刻他們的對話被意外地打斷了。雷蒙德小姐惱怒地悶坐了5分鍾。她跟索普先生的那一點兒逢場作戲既沒有擾亂切斯特先生的安然,又沒有妨礙他對女教師的熱情。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失去了平衡,跌倒在船舷上,把船打翻了,船裏的4個人被猛然拋進水裏。

幸運的是他們離湖岸不遠。但那裏的水有6英尺深,當然存在著危險。切斯特先生會遊一點兒泳,他根本沒去想一下同伴們,就奮力向岸上遊去了。艾倫·索普也會遊泳。他有幸在這一危險時刻仍然很冷靜。他首先想到梅布爾。

“抓住我,梅布爾。”他說,此刻忘記了客套。“我來幫助你。”

克萊門蒂娜害怕得發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服,這妨礙了他的行動;但他非常努力地把兩個女孩送到了淺一些的地方。要是那段距離再長一些,他是否能夠成功讓人懷疑。

“你們脫離了危險。”他說。“這裏的水不深。我們可以走到岸上去。”

艾倫和兩位女孩走到倫道夫·切斯特身邊時,他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正渾身滴著水呆在岸上。

“你們安全了我感到非常高興,小姐們。”他有些怯懦地說,知道自己沒有去扮演一個英雄的角色。

“小小地感謝你,切斯特先生!”克萊門蒂娜尖刻地反駁道。“就你的行為,我們已被淹死了。”

“我不大會遊泳。”切斯特先生不安地說。“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深深地後悔過。”

“不過你的遊泳技術還能救你自己。索普先生,你是我的保護神!”克萊門蒂娜滔滔不絕地大聲說。

“別誇大我那點幫助,雷蒙德小姐。我們離淺灘很近。”

“但你救了我的命,”克萊門蒂娜堅持道,“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梅布爾沒說什麽,但她衝動地伸出了手。這比雷蒙德小姐那種用語言表達的感激更讓艾倫·索普感到高興。

“瞧,小姐們,”畫家說,“雖然我不是醫生,但你們得允許我安排你們立即回家,否則很容易會患感冒。切斯特先生,如果你願意照顧雷蒙德小姐,我就陪一陪弗羅斯特小姐。為了你自己的緣故,你會發現最好立即就走。”

雷蒙德小姐很生氣,不過雖然陪同的人使她惱火,但她還是很明智的,迫使自己心平氣和。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嫁給切斯特先生,而他則需要玩弄微妙的手段。於是她接受了他為剛才在水裏不管她死活而作出的並不充分的道歉;他們來到旅館時,表麵已言歸於好。

野餐過後的第2天,艾倫·索普給他的朋友以及同事約翰·弗萊明寫了如下的一封信,約翰正在伯利恒避暑。

親愛的傑克——你很驚奇我為什麽喜歡在格蘭維爾避暑而謝絕跟你一道到伯利恒去。你吃驚是自然的。我承認在格蘭維爾和伯利恒之間沒有什麽可比之處。後者對一位眼裏隻有藝術的畫家而言有著大得多的吸引力。但是,傑克,還有另一個原因。你一直是傾聽我訴說衷腸的人——至少,自我們的友誼開始的那個快樂日子起你即如此——我很樂意向你承認我墜入了愛河。格蘭維爾有一位迷人的女教師,我把我的心無條件地全部交給了她。

記住,她不是一位普通的女教師;弗羅斯特小姐不僅外表可愛,而且完全是個多才多藝的人。我知道你不肯輕信這一點,但要是我闡明圍繞著她的那種神秘之處,你就會不再懷疑了。那麽,讓我悄悄告訴你吧,去年冬天,在紐約的一個畫家招待會上,我被介紹給了一位女孩,我知道那個名字公認是‘上流社會女王’所擁有的。一次簡短的談話使我深信她不是個上流社會的女王,而且她對藝術真正熱愛,很有鑒賞力;那些時髦的輕浮女子把無所事事的行為誇大成高雅的社交,她對此加以鄙視;她認為生活是某種比參加永無休止的交際會和招待會更有意義的事。我被深深吸引住了,但我獲悉她擁有一大筆財產,就一個身無分文的畫家而言,我難以想象能與她產生親密的友誼。

瞧,傑克,在我到達格蘭維爾後的第2天,我又遇到這位女孩。想象一下我發現她在這個村子裏教中學,領著每周7美元的美妙薪金時的那種驚訝吧。當然她喪失了財產——但怎樣喪失的,我還不得而知。她對這個問題保持緘默;可這一損失似乎並沒有影響她的情緒。她真誠地投身於所選擇的工作中,並且取得了巨大成功。

我向你宣布,由於她現在成了一位普通的鄉村教師,我對她的敬佩比她作為上流社會的女王時更深了。她竟會無怨無悔地放棄財富為她帶來的快樂,使自己投身於有益但受到限製或許還很單調乏味的日常工作,這就很說明問題;她這種高尚的品質我以前是根本不相信會有的。

“你會問所有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麽。它意味著,傑克,我已打定主意要贏得她的愛,如果可能的話。在我這個艱苦奮鬥的畫家和那位富有的女繼承人之間,有著一大段即便是愛情都難以跨越的距離,但現在她的地位跟我的處在了同一水平上,我用不著猶豫了。上述那種使她能夠迎接並戰勝不幸的精神,將支持她作出自我奉獻和自我犧牲,那樣她就能被稱作一個窮人的妻子了。我已下定決心在格蘭維爾聘請她任教的這個學期結束前去試試運氣。至少,我有某種理由相信她很尊重我。隻要我不過於魯莽輕率,我便希望著那種尊重能為更深厚強烈的感情鋪平道路。我希望那一時刻能夠到來,那時我就能讓你祝賀我了,因為我肯定你會最衷心地祝賀我的,親愛的傑克。

永遠屬於你的 艾倫·索普謹

又及——我不妨告訴你,弗羅斯特小姐並非她的真名,以免你浪費寶貴時間去查閱以前的報紙,想在那些社會閑話中尋找關於她的情況。為了放棄她那時髦的生涯,她至少暫時放棄了與之有關的名字,並在所選擇的新工作中取了一個新名。這有可能會讓人們困惑,但隻要她同意接受我的姓氏——它從來就與時髦無關——這種困惑就能消除。

“又及——另有一位女孩也在這裏避暑——一位來自於布魯克林的克萊門蒂娜·雷蒙德小姐,她裝腔作勢,神氣十足。或許幸好你不在這裏,不然會受到折磨的,她在尋找更高級的獵物。她‘挑逗’倫道夫·切斯特先生,他是一個50歲或更老的有錢單身漢,他也是個來避暑的旅客;但我懷疑他更喜歡弗羅斯特小姐。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自尋煩惱。弗羅斯特小姐可能會拒絕我,但她肯定是不會接受切斯特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