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幾天之後的一個傍晚,在普拉蒂家梅布爾遇上一個來到格蘭維爾後經常聽說的人。他就是倫道夫·切斯特,一個來自紐約的單身漢,他通常在這個村子度過一部分夏季時光。人們都認為他很富有,雖然他的財產被誇大,可他確實有足夠的錢使一個單身漢過上舒適甚至奢侈的生活。他雖然是個單身漢,但讓人們明白他希望能夠結婚,因此受到機靈的母親、年齡不明的單身女子以及妙齡少女的密切關注——這些少女知道切斯特先生將能夠給予她們財產和地位,為此寧願不顧年齡上的差異。
本來可以到巴港[9]或者紐波特去的倫道夫·切斯特先生(他喜歡人們叫他的全名)為什麽要在格蘭維爾避暑呢?因為在那些度假勝地,他隻會是個無名小卒,而在新罕布什爾州的一個小村莊裏,他就成了一個大人物。在格蘭維爾他覺得——雖然這個感覺或許是錯誤的——即他可以和這個村裏任何他指定的一位美女結婚,這種感覺讓他沾沾自喜。
他在旅館裏有間一個個夏天都專門為他保留著的屋子,他到達旅館的時候,人們便告訴了他有關從紐約來的新教師的情況,說她是一個年輕美麗、多才多藝的女孩。
“要是我喜歡她的容貌,”他心想,“我就跟她結婚。當然她很窮,否則就不會到這裏來教書掙取鄉村女教師那點微不足道的工資了,她會非常高興地答應我的。”
他被介紹給她時,梅布爾看見站在麵前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穿著考究,外表還算英俊,顯然非常自得。而在他看來,這位老師的美貌使他有些眼花繚亂。
“啊,這個女孩真時尚,”他心想。“天哪,她要是在紐約的一間客廳裏會更加光彩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聽說過我。”
他感到拿不準這一點,因為梅布爾對他既不過分熱情又顯得很有教養。格蘭維爾的年輕小姐們通常會向他獻殷勤,使他因虛榮心得到滿足而微微心跳,然而眼前這位如此理想的配偶卻沒有讓他產生那種感覺。
“我想你是從紐約——我住的城市來的吧,”他自鳴得意地說。
“我在那裏度過了一些時間。”
“你一定——嗯哼!——發現在那座城市和這座村莊之間有相當大的差異吧。”
“的確,切斯特先生。我發現來到這裏是一件令人寬慰的事。”
“的確。我也這樣認為。我喜歡離開紐約那些**的沙龍到鄉村綠色的原野來。”
“我不能說,”梅布爾頑皮地回答,“我對紐約的沙龍很了解。”
“當然我指的是時髦沙龍——那些顯赫**的社交圈子,”切斯特先生忙說,有些懷疑她在嘲笑他。“你認識利文斯敦一家子嗎,弗羅斯特小姐?”
“我想,第6大街有個叫那個名字的麵包師,”梅布爾天真地說。“你指的是他家吧?”
“不,當然不是,”倫道夫·切斯特先生說,對這個想法感到非常吃驚。“我沒有認識第6大街麵包師的榮幸。”
梅布爾也不認識第6大街的麵包師,但她已完全打定主意要嘲弄一下倫道夫·切斯特先生,她本能地察覺到了他是一個自負的人。
“那麽你沒有住在第6大街,”她繼續說。“我不知道我是從哪裏得到這一印象的!”
“當然沒有,”切斯特先生憤恨地說。“我在麥迪遜大街有一些公寓。”
“我知道那條街在什麽地方,”梅布爾說。
“她不可能出入任何一種社交界,然而她那種非凡的神氣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呢?”倫道夫·切斯特思索著。“你喜歡教書嗎?”他用一種恩人似的口吻問。
“我發現這個工作令人愉快。”
“我很奇怪你不在城裏謀個職業,在那裏你能掙到更高的工資。”
“你認為我能嗎?”梅布爾問道。
“我朋友利文斯敦先生是學校委員會委員之一,”切斯特先生說。“我可以向他提起你的名字,你可能有希望得到下一個空職。”
“謝謝,切斯特先生,你非常仁慈,但我覺得我目前不想成為一名候選人。”
“但你的確是在這樣一個小村莊裏白白浪費你的才幹。”
“我不這樣認為,”梅布爾說。“我發現我很多學生都相當聰明,指導他們確實是一種快樂。”
“倫道夫·切斯特先生,你不應該試圖去**弗羅斯特小姐。我們不能放她走的。”普拉蒂夫人說。
“你看,切斯特先生,我在這裏得到了賞識,”梅布爾說。“而在城裏我可能不會這樣。”
“我認為,”單身漢獻殷勤地說,“你在任何地方都會得到賞識的。”
“謝謝你,切斯特先生,”梅布爾回答,對這一恭維似乎無動於衷。“但是你瞧,你剛認識我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倫道夫·切斯特先生生氣了。他感到自己的殷勤沒有得到真正重視。這位女教師不明白他是個多麽稱心如意的好配偶。
“你打算夏天結束後繼續留在這裏嗎,弗羅斯特小姐?”他問道。
“我的計劃還沒有完全確定,”梅布爾說。
“我想她對自己是否能取得秋季學期的授課權沒有把握,”單身漢心想。
房間裏有台鋼琴,是最近為普拉蒂夫人的女兒卡麗·普拉蒂購買的。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彈,”切斯特先生想道。“你給我們來點音樂好嗎,弗羅斯特小姐?”他問道。
“好吧,要是你想聽的話。你喜歡聽什麽?”
“你會彈歌劇曲子嗎?”
“會彈一些。”於是梅布爾彈起《拉·索納布拉》裏的一首曲子。她彈奏得十分出色,切斯特先生承認這一點,雖然他隻是因為聽歌劇很時髦才假裝喜歡的。
“妙啊!”他假裝欣喜若狂地拍手叫道。“你真是個優秀的演奏家。我想你去聽過這個歌劇吧?”
“偶爾,”梅布爾說。
“你喜歡音樂嗎?不過我沒有必要問。”
“噢,是的,我喜歡音樂。它是我最大的喜好之一。”
“我可以斷定,你能夠成為一位非常成功的音樂教師。我認為相對於在一所鄉村小學教書而言,你會更喜歡這個職位的。”
“我太喜歡音樂了,因此不能去教音樂。我擔心自己會發現教初學者是件單調乏味的苦差事。”
“有那種可能。”
“你唱歌嗎,弗羅斯特小姐?”普拉蒂夫人問道。
“有時候唱。”
“幫幫忙,唱點什麽好嗎?”
“當然可以,普拉蒂夫人。你喜歡聽什麽歌?”
“我喜歡聽民歌。恐怕我的耳朵還沒有被訓練得很好,會喜歡上倫道夫·切斯特先生愛聽的那種歌劇曲子。”
在一段簡短的前奏之後,梅布爾唱起了一首老民謠。她的嗓音非常柔和,而且中氣充足,顯而易見她受到過精心的訓練。
切斯特先生越來越感到驚訝和著迷。“這個女孩在這裏完全不合適,”他心想。“任何一個平凡的女孩都能做格蘭維爾學校的老師。她應該得到一個更優越的職位。”
他挑剔地審視著梅布爾,但發現她的外貌無可挑剔。她很漂亮,多才多藝,而且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即使她和第6大街那位麵包師的家庭有親戚關係——他認為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她也很可以使他所說的那種“時髦沙龍”增添光彩。
“我很希望和她結婚,”他思索道。“我不相信自己還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固然她窮,但我有足夠多的錢養活我們倆,而且能讓她有與我一樣的社會地位。”
幸運的是,梅布爾不知道這位被她看作過時的紈絝子弟心裏在想著什麽,他自鳴得意的優越感使她感到好笑。10點鍾的時候,她起身準備離去。
“太尋歡作樂了可不好,普拉蒂夫人,”她說。“我得回家去了。”
“讓我送你吧,弗羅斯特小姐,”切斯特先生敏捷地站起來說。
她猶豫起來,但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他們一起向肯特夫人家走去。肯特夫人家離這裏很近——太近了,切斯特先生心想,但又沒有辦法使它變得更遠一些。
“我希望有幸能很快再次見到你,弗羅斯特小姐,”分手時單身漢說。
梅布爾用適當的措詞回答了他,倫道夫·切斯特先生便懷著相當激動的心情回到旅館。這個呆頭呆腦的單身漢幾乎像一位管教良好的人一樣愛上了她。
第2天晚上梅布爾給瑪麗·布裏奇曼寫了一封信上,下麵不妨引用一部分:
“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也隻有你才知道我目前在哪裏。我相信,你知道我的實踐證明是成功的會感到高興。我認為我在學生們當中激發起了一種真心實意的學習興趣。看見他們的智力一天天得到開發和提高,感到自己在引導他們增加知識方麵正起著重要作用,我真是喜悅。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從現在這種生活中所得到的滿足和快樂,比我上個夏天為了消遣到紐波特去兜那一圈所得到的還多。
“這種生活什麽時候結束?這一時的熱情會持續多久?要是你問我這些問題,我回答不了你。讓時間作出決定吧。
“我想,你聽說過那位喜歡格蘭維爾,每個夏天都到這裏來的已過中年的單身漢倫道夫·切斯特先生吧。我昨天在拜訪普拉蒂夫人時認識了他。他被介紹給我這個老師時的那種恩賜態度非常有趣。我對他並不十分熱情,顯然使他失望,並且似乎生氣了。他請我表演節目的時候,我決定給他留下一個深刻印象,因此盡了最大努力。切斯特先生發現一位鄉村女教師如此多才多藝,似乎很吃驚。他建議我去當音樂教師,主動提出幫我在城裏謀個職位,聲稱他認為我應該得到一個比格蘭維爾能夠提供的更大的舞台。他主動提出送我回家,我同意了。
“今天,切斯特先生來參觀了我這所學校,讓我不勝榮幸。他聲稱對教育問題很感興趣,但我詢問後才得知他以前從未來過學校。我向他暗示巴塞特小姐會很歡迎他去,但他聳聳肩,不喜歡這個建議。我帶著一種要讓他難堪的滿足感,把他作為一個很喜歡學生的人公開介紹給他們,並宣布他要給他們講話。我這位來賓吃了一驚,臉也紅了,看起來很尷尬,但要逃避又是不可能的。他結結巴巴地講了話,主要是祝賀學生們有一位如此多才多藝、十分能幹的老師。總的來說,他基本上扭轉了局麵。
“在這個季節結束前,我很可能成為倫道夫·切斯特夫人。如果我同意跟他結婚,我就要堅持請你作我的女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