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奧爾巴尼到尼加拉瓜

第二天,卡爾乘坐下午的火車去布法羅市。他一直在想有關他後媽的這個驚人的發現。盡管他從來都不喜歡她,但他做夢都沒想到她是個罪犯。他父親居然和這樣一個女人結了婚,而恰恰是這個在新新監獄服過刑的女人取代了他萬分崇拜的母親的位置,一想到這一點他不禁怒火中燒。

彼德知道他母親聲名狼藉的過去嗎?他問自己。很可能不知道,因為那些都發生在他出生之前。他隻是奇怪這些秘密為什麽以前沒有傳開。一定有很多人知道她曾經是個囚犯,能夠認出她。卡爾始終不明白她憑啥把頭昂得那麽高,欺侮父親和自己。

克勞福德醫生一旦得知這位他稱作妻子的女人的過去時,會出現什麽結果呢?卡爾對此一清二楚。他的父親是一個非常看重名譽的人,而且名聲一直很好。這個發現會讓他憎恨克勞福德夫人,遠離她。此外,他也強烈反對離婚,卡爾曾經聽到他爭辯說一個離過婚的人是不應該被允許再次結婚的。可是,因為不察實情,他不僅娶了一個離婚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犯過偷竊罪,在監獄服過刑。這個發現會使他大吃一驚,會讓他們分手,使父子倆和好如初。

卡爾在米爾福德安頓下來後不久,曾給父親寫過一封信,內容如下:

“親愛的爸爸:

由於我倆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我不得不離家出走,不過我確信您一定很想知道我目前的生活情況。直到開始離家出走之後,我才意識到,對於一個像我這樣長大的男孩子來說,獨自外出謀生是多麽困難。通常,一個報童都能掙的錢足夠用來維持他所熟悉的那種生活方式,然而我卻是在一個舒適、甚至是豪華的家庭長大,經濟公寓或者廉價的寄宿房幾乎讓我難以忍受。可是,我寧願住經濟公寓或者廉價的寄宿房,也不願意呆在家裏忍受某個家庭成員的長期敵意。

我不想講述離家後的頭兩天裏所發生的事情來浪費您的時間。由於自己的過失,我差點遇上大麻煩,但是我很高興擺脫了這個麻煩。就在我幾乎身無分文的時候,我碰到了一位生意紅火的家具製造商,他雇用了我。他讓我在他家裏吃住,另外還每星期付給我兩美元。這足夠我在經濟上自足了。用不了多久,我的收入還會增加。

我不坐辦公室,而是在車間幹活。我從最底層幹起,正在實踐中學習手藝。我想自己可能有這方麵的天賦,主管說我的進步很快。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有些猶豫,不想做個工人,但是我現在已經克服了這種愚蠢的想法。我的老板詹寧斯先生也和我一樣,剛開始也是做工人,如今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有錢人,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擁像他那樣的地位。

我相信您一定生活得美滿幸福,親愛的爸爸。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我不能夠不時地來看望你。隻要後媽和彼德還和您生活在一起,我就永遠也不能生活在家裏。他們都不喜歡我,我恐怕也不喜歡他們。如果您生病或著需要我,請千萬打發人來找我,因為我永遠不會忘記您是我的父親,而我是您深愛著的兒子。

卡爾”

這封信在早餐桌上遞給了克勞福德醫生。打開信時,他的臉紅了,看上去激動不安。克勞福德夫人的好奇心總是很強,注意到了這一點。

“誰寫給你的信,親愛的?”她溫柔地問道。她一貫都是用這樣的語調和丈夫講話。

“筆跡是卡爾的,”克勞福德醫生回答,已經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噢!”她回答道,聲音聽起來很冷漠。“我一直在等他給你寄來的信。他寫信來要多少錢?”

“我還沒有看完呢,”克勞福德醫生繼續看信。看完後,他把信放在自己的盤子邊上。

“怎麽樣?”他的妻子問道,一副盤問的架式。“他有什麽好說的?是要求我們允許他回來嗎?”

“不是,他對目前的地方很滿意。”

“那是哪兒啊?”

“米爾福德。”

“不太遠吧?”

“不遠。不超過六十英裏。”

“他要錢了嗎?”

“沒有。他有工作。”

“在哪兒?”

“在一家家具廠。”

“噢,成了個小工人。”

“是的;他在學手藝。”

“他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麽出息,”克勞福德夫人不屑地說。

“正好相反,他正在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有自己的生意呢。”

“用你的錢——不用說我就知道。”

“你可真是,克勞福德夫人,你把這孩子給看扁了。他根本就沒有那層意思。很顯然,他打算像他的老板以前一樣,自己一點點地從頭做起。順便說一句,他就吃住在老板的家裏。我想詹寧斯先生一定非常喜歡他。”

“我希望他不像我那樣,會我覺得他更討喜,”克勞福德夫人尖刻地說。

“你敢肯定一直對待卡爾很體貼周到嗎,親愛的?”

“我沒有奉承或縱容他,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他該受到怎樣的對待,我就怎樣對待他。”

“比如說,你對待他和彼德一樣好嗎?”

“不一樣。這兩個孩子相差得遠著呢。彼德總是很有禮貌,樂於助人,也從來不和我作對。他從來沒讓我有過一刻的不安。”

“我希望你將繼續在他那兒得到安慰,親愛的,”克勞福德醫生溫順地說。

他看了看桌子對麵繼子那張肥胖的、毫無表情的臉,為自己不能夠對待他更好一些而責怪自己。他對這位繼子多少還有些反感,自己也努力克服這種感覺。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好男孩,因為他媽媽這麽說他,”醫生心裏想。“不過我看不出來他好在什麽地方。我會盡量小心,不讓他或他媽媽看出來這一點來。”

彼德聽到媽媽的稱讚,偷偷地笑了。

“媽要是再訓斥我的時候,我要提醒她這一點,”他自言自語道。“我很高興卡爾沒打算回來。他總是幹涉我的事情。如今倘若老媽和我手段高明的話,我們就能夠把他父親的錢全都弄到手。媽認為他活不長久了,那天我是聽她這麽說的。媽媽和我要是能夠繼承一筆財富該有多高興,我們想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我希望媽媽搬到紐約去。這兒太沒意思了,不過我想暫時我們還不得不呆在這兒。”

“卡爾的信不能公開嗎?”克勞福德夫人過了一會兒問道。

“我……我想他不想讓別人看,”她的丈夫想起卡爾在信中提到過他的後媽的事,便回答說。

“噢,好吧,我也沒那麽大的好奇心。”克勞福德夫人說道,把頭一昂。

話雖然是這麽說,如果在丈夫不知情的情況下能夠拿到那封信,她還是決心要讀一讀的,了解其中的內容。他很粗心大意,所以她毫不懷疑自己很快就能夠找到放信的位置。果不其然,這一天還沒有結束,她就在丈夫的書桌上找到了卡爾的信。打開信,她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一麵看信,一麵怒火中燒地評論著。

“我倆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她輕蔑地重複著,“那是對我的暗中攻擊。當然,我應該想到他會這樣做的。那麽說他的日子不好過。哼,他是自作自受。啊,這裏是對我的又一次攻擊——‘可是,我寧願住經濟公寓或者廉價的寄宿房,也不願意呆在家裏忍受某個家庭成員的長期敵意。’他想讓他的父親來反對我。哼,他不會成功的。幸運的是,我想怎麽擺布保羅·克勞福德醫生就怎麽擺布他。不管是他的兒子還是其他任何人都沒能削弱我對他的影響。”

她繼續讀信,看到了這樣一段話:“隻要後媽和彼德還和您生活在一起,我就永遠也不能生活在家裏。他們都不喜歡我,我恐怕也不喜歡他們。”“謝謝你讓我知道了你的想法,”她咕噥道,“我以前早就知道了。這封信不會讓我增加對你的好感,卡爾·克勞福德。我看出來了,你正試圖來討好你的父親,讓他對我和我那可憐的彼德產生偏見,但是我想我能夠讓你的這番好意落空。”

她把信折疊好,放回到丈夫的書桌上。

“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會不會答複卡爾這封狡詐的信,”她自言自語道。“如果他高興,他會回信的。他的身體非常虛弱,我要有所防備,確保他隻是說說而已。”

克勞福德醫生的確給卡爾寫了回信。這是他的回信:

“親愛的卡爾:

我很高興聽到你現在的處境不錯。你那麽任性,不理智,讓我感到遺憾。我認為你或許稍加努力,就能夠改善和你後媽的關係。你不太可能指望她對待你像對待她自己的兒子一樣。他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孩子,但是我承認一直沒能夠喜歡他。”

卡爾看到這裏,非常滿意。他知道彼德非常無恥卑鄙。一想到他的父親已經把對自己的疼愛轉注到了這個他有諸多理由不喜歡的男孩身上,卡爾就久久不能釋懷。

“我很高興你對自己的前景非常樂觀。我認為,如果你和後媽的關係良好並且繼續留在家裏的話,我就能夠為你做更多的事。你說得對,我很關心你的幸福。我親愛的卡爾,我希望你會成為一個快樂、成功的男人。我沒有忘記你是我的兒子,我仍然是深愛你的爸爸。

保羅·克勞福德”

卡爾收到這封信很高興。這封信表明他的後媽並沒有能夠離間父親對他的疼愛。

但是,我們必須回過頭來繼續說說卡爾了。他正在去布法羅的途中。他非常喜歡白天沿著中心大路往前走。他下定決心在回程的時候一定要趕在白天,這樣他就能夠欣賞那些沿途風景,不像現在這樣在黑夜裏前進。

除了料理詹寧斯先生的生意,卡爾在布法羅沒有別的事情要做。早飯後,他立即前去推銷家具。他的推銷非常成功,心滿意足地發回去了一些大宗訂單。到了晚上,他乘上了開往尼加拉瓜的火車,希望能夠在大清早去看看瀑布,下午再繼續旅行。

他登記入住了坐落在美國一側的國際飯店。天色已經太晚,隻能夠進行晚間散步,欣賞欣賞在黑夜裏銀光閃閃的瀑布。

“我要早點上床睡覺,”卡爾想,“明天早上六點就起來。”

他真的早早就上床睡覺了,但是沒想到自己會那麽疲倦,所以睡覺的時間比他所料想的要長得多。他下樓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鍾了。吃早餐前,他到門廊轉了一圈,在那兒碰到了一位友善的先生,很喜歡閑談。

“早上好!”他說,“您看過瀑布了嗎?”

“昨天晚上瞄了一眼,我打算早餐後去好好看看。”

“現在有很多人住在這兒——有的還頗有名氣呢。”

“一點都不假。”

“是的,您覺得一位英國勳爵怎麽樣?”卡爾的新朋友擺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架勢,好像有這麽尊貴的客人就可以證明飯店的名氣該有多大了。

“他看上去和別人有什麽兩樣嗎?”卡爾微笑著問。

“嗯,說實話,他看起來和別人沒啥不一樣,”另一位說道。“他旁邊的那位先生看上去比他時髦得多。我開始時以為他就是那位英國勳爵呢。但是,後來我得知他是一位姓斯圖佛遜的美國人。”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卡爾立刻跳了起來。

“他是不是又高又瘦、留著八字胡子?他有沒有戴眼鏡?”他急不可耐地問。

“是的,那麽說你認識他嘍?”那個人很吃驚地問。

“是的,”卡爾微笑著回答,“我對他略知一二,而且正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見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