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在行動中證悟
隻有那些了解到歡樂是通過法則表達自己的人,才懂得如何超越法則。並不是說法則的約束對他們已經不存在了——而是說這些約束對他們而言已變成了自由的化身。解放了的靈魂樂於接受約束,並不試圖逃避任何約束,因為在每一條限製中它都能感受到無窮的能量的展示,而力量的快樂就在創造中。
事實上,哪裏有約束,哪裏就有瘋狂的放縱,那裏的靈魂也就失去了自由。那裏靈魂受到了傷害;它同無限分離一樣,感受到罪的極度痛苦。每當在**的呼喚下,靈魂脫離了規則的約束,那時就像一個被帶離了母親懷抱的孩子,在哭喊,不要打我!“捆著我,”它祈求道:“噢,用你的法則的約束捆著我;捆著我,從裏到外;抱緊我;讓我在你的律法的束縛下,和你的歡樂緊緊捆綁在一起;用你結實的捆綁,使我免受罪惡的致命放縱之害。
在把法則看成是快樂的對立麵的觀念支配下,有些人錯誤地把沉醉當成歡樂,因此我們的國度裏有很多人,把行動設想成自由的對立麵。他們認為行動在物質層麵是對靈魂的自由精神的限製。然而我們必須記住,正如歡樂通過法則本身表達自己,靈魂也在行動中得到自己的自由。正因為歡樂無法自我表達,它才渴望外在的法則。同樣的道理,正因為靈魂不能在自身中發現自由,它才需要外部的行動。人類的靈魂總是通過行動把自己從自我的牢籠中解放出來的;如果不是這樣做,它們就會失去任何自主的行動。
人的行動越多,越能發揮自己身上的潛能,他就越能使自己靠近遙遠的未來。在實現這一目標時,人在不斷地使自己越來越有特征,能在自己的各種行動中,在國家中,在社會中,清楚地發現自己的越來越新的麵貌。這種先見最終通向自由。
自由不是出於黑暗中,也不是模糊不清的。沒有什麽限製比模糊不清更可怕了。正是為了逃避模糊不清,種子才爭取發芽,花蕾才要開花。正是為了使自己擺脫這種模糊的包圍,我們頭腦中的觀念才不斷地尋找獲得外在形式的機會。同樣的是,我們的靈魂為了從不清楚的狀態中釋放自己,從而走向開闊地,也在不斷地為自己創造嶄新的行動場所,也在忙碌著設計新的活動形式,甚至那些在它的世俗生活中用不到的東西。這是為什麽?因為它沒有自由。它需要發現自己,證悟自己。
當人類砍伐傳播瘟疫的森林,為自己建造花園的時候,他從醜的圍欄中所釋放出的美,正是他自己靈魂的美:不給它這種外在的自由,他就不可能給它內在的自由。當他向任性發展的社會灌輸法製精神時,他從惡的阻礙中釋放出的善,就是他自己靈魂的善:如果不是這樣從外部解放它,它就得不到內部的自由。人就是這樣不斷地通過行動釋放他的能量、他的美、他的善、他的真正靈魂。他在行動上取得的成功越多,他就會發現自己變得越偉大,他對自我的了解就越寬廣。
《奧義書》說:隻有在行動的過程中,你才希望能活一百歲。這裏說的是那些飽嚐了心靈歡樂的人。那些完全親證了靈魂的人,從來都不會用悲傷的語氣談論生活的痛苦或行動的約束。他們不是弱不禁風的花朵,莖稈很細,在結果之前就折斷了。他們用全部的力量堅持生活,而且會說:“什麽時候果實成熟了,什麽時候我們才會放手。”他們希望在歡樂中努力表現其生活和工作。痛苦和悲傷不會令他們沮喪,他們不會被自己的沉重的心靈壓得太不起頭。他們像勝利的英雄高昂著頭,在生活的道路上行進,通過歡樂和痛苦他們的靈魂越來越輝煌,他們也在發現自己,展現自己。他們的生命的歡樂與那種在整個宇宙中建設和破壞的力量同步。陽光的歡樂、自由空氣的歡樂混合著他們生命的歡樂,造就了一個從裏到外完整地甜美的和諧統治。就是這些人說的:隻有在行動的過程中,你才希望能活一百歲。
這就是生活的歡樂,工作的歡樂,對人來說這是絕對的真實。說它是我們的錯覺;說我們如果不拋棄它,就不能踏上自我證悟的道路是毫無意義的。試圖在行動的世界之外證悟無限是一點益處都沒有的。
人類在強迫下采取行動不是一條真理。如果有一方麵是強迫的話,另一方麵就是愉悅;一方麵行動是需要策動的,另一方麵它又是自己敦促自己進行自然完善的。這就是為什麽,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人也在不斷增加自己的義務,以及他自願為自己創造的工作。有人可能會想,自然已經給了人足夠自己忙碌的工作,事實上那會讓他在饑渴的鞭笞下勞累到死也做不完——然而,不是這樣。人認為那還不夠;他不會滿足隻去完成自然製定給他的工作,那是鳥獸一樣的工作。他需要超越萬物,甚至在行動中。沒有什麽動物像人一樣辛苦工作;人類被迫在社會中為自己規劃出一大片行動的場所;而且在這片土地上,他要負責一切建設和拆除工作,製定和廢除法律,堆放很多材料,不斷思考、追求和忍受痛苦。在這片土地上,他曾參與了最猛烈的戰鬥,獲得了生命新的延續,給死亡以榮光,而且不僅不會逃避麻煩,還會自願地、不斷地承擔起新的麻煩的負擔。他發現了下麵的真理,他在身邊的環境牢籠中是不完善的,他比現實的他要偉大,站在一個地方不動是舒服的,然而生活的吸引摧毀了他的真正作用,以及他生存的真正目的。
這種巨大的毀滅(mahatī vinashtih)是他不能承受的,因此他不惜辛勤工作、忍受痛苦,以便通過超越現在獲得精神的高度,以便能成就他的未來理想。人類的光榮就在這種辛勞中,正因為他了解這一點,他並沒有試圖給自己的行動場所設定界限,而是不斷地擴展它的邊界。有時他走得太遠,以至於他的工作似乎失去了意義,他的來回奔波在不同的中心製造了可怕的漩渦——那是自我利益的漩渦,傲慢的權利的漩渦。再者,隻要這種激流的力量沒有失去,就會產生恐懼;那些障礙和他行動的、靜止的積累被衝散了,帶走了。衝力克服了自己的錯誤。隻有當靈魂在停止熟睡的時候,它的敵人才能積累超人的力量,那時這些障礙就會堵塞戰鬥的出路。因此我們的導師曾警告我們,要工作我們就必須活著,要活著我們就必須工作;生命和活動是密不可分的。
生活的特征證實自身是不完善的;它必須走出來。它的真理就在內部和外部的交流中。為了生存,身體必須跟外部的光和空氣保持各種關係——不僅要獲得生命的力量,而且要展現它。想一想身體是怎樣緊張地忙碌於內在的活動的;它的心髒一秒鍾也不能停止跳動,它的胃、大腦也必時刻工作。然而這還不夠,身體在外部也是一刻得不到休息的,它無能滿足於內部經濟的運轉,隻有在外部的遠足中才能獲得充分的快樂。
靈魂也是一樣的道理。它不能靠內在的感情和想象生活。它總是需要外部的物體;不僅是為了滿足內心意識的需要,而且要在行動中實踐自我,不僅是要收獲而且要付出。
確切的真理是,如果我們不把真理化身的他一分為二,我們就無法活下去。我們無論在內部和外部都必須遵從他。否定他的任一方麵,我們都在欺騙自己,導致損失。梵天3沒有離開我們,我們也不要離開梵天。 如果說我們隻有在內省中才能證悟他,在我們的外部活動中就會離開他,如果說我們將通過自己心中的愛來愛她,而不是通過外部的伺奉來崇拜他;或者如果我們反過來說,在我們生命的求索中過於偏重一方麵,那麽我們都會搖搖晃晃,直至摔倒。
在偉大的西方大陸,我們看到人的靈魂主要是跟它的向外擴展相關的;宣示權威的開放田野就是它的田野。它的偏好完全在於擴張的世界,它將拋下——而且幾乎不相信——那片內在意識的田野,會是實踐的田野。在這一點上它走得太遠,以至於實踐的完滿似乎在那兒都不存在。西方的科學總是談論永無止境的世界演變。它的形而上學現在已經開始談論神自身的演化。他們不承認神的存在;他們要說的是,神正在形成。
他們認識不到一方麵無限比任何特定的有限都偉大,另一方麵它也是完善的;一方麵梵天在演變,另一方麵它又是完美的;一方麵他是本質,另一方麵又是表象的展現——二者同時存在,就像歌曲和歌曲的演唱一樣。這正如忽視歌手的意識,卻說隻有歌唱在進行中,並不存在歌曲本身。毫無疑義,我們直接感受到的隻是歌唱,從沒有在任何時候感受到作為整體的歌曲;然而難道我們不是一直都知道完整的歌曲就在歌手的心靈中嗎?
正是因為對這種行動和演變的堅持,我們發現西方人對權力的癡迷。這些人似乎決心要通過武力掠奪和攫取一切。他們總是倔強地一直做下去,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他們在事物的安排中,不給死亡留下它的自然位置——他們不知道完滿的美。
在我國,危險來自相反的方麵。我們的偏愛是內部世界。我們傲慢地拋棄武力和擴張的田野。我們靜靜地證悟梵天,隻是在他完滿的一麵,我們堅決不去關注他在演變的時候和宇宙交流的一麵。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在自己的追尋者身上,如此頻繁地發現精神的沉醉和它造成的墮落。他們的信仰不承認規律的約束,他們的想象自由飛翔,他們的行為鄙視對原因的任何解釋。他們的智慧,在試圖發現梵天和他創造的、分離的徒勞努力中,像石頭一樣無動於衷地工作著,而他們的心在試圖把梵天限製於自己的感情流露中時,沉睡在情感的沉醉的狂喜中。他們身邊甚至沒有保留任何可以用來測量力量和人格損失的標準,那是成年人在外部世界中不顧規律的約束和行動的要求維護下來的。
然而,真正的靈性,正如我們神聖的學問教誨的那樣,會保持力量的平衡,會保持內在和外部的關聯關係。真理有自己的法度,真理有自己的歡樂。在一方麵,真理正被頌揚為“火由於畏懼它而燃燒,太陽由於畏懼它而照耀,風、雲和死亡也由於畏懼它而完成自己的職責。”另一方麵則為“這全宇宙都是從喜產生,因而在喜中保持,在喜中前進,在喜中入沒。”自由在不受規律的約束,是無法獲得的,因為梵天在一方麵是受自己的真理約束的,另一方麵在自己的歡樂則表現為自由。
至於我們自己,隻有當完全服從於真理的約束時,我們才能完全得到自由的快樂。那怎麽辦呢?這就像豎琴的琴弦被固定在琴上一樣。當豎琴真正裝上了琴弦,當約束的力量中沒有了任何鬆懈的可能,那就是音樂的到來;那在旋律中超越自我的琴弦在每一個和聲中都能發現真正的自由。正因為它被束縛得這樣嚴格,這樣的緊,它才能在音樂中發現這麽大的自由。琴弦本身不是真理,它真正需要的是被束縛;然而鬆開這種束縛並不是通向自由的道路,那隻能在越來越緊的束縛中完全實現,一直緊到可以彈出真正的曲調。
對於我們的責任,它的低音和高音琴弦如果不能按照真理的規律調出穩定的音律,就隻能是一種束縛。我們不能把束縛放開,讓它們變成一無所成的無所事事,叫做自由。那就是為什麽我會說追求真理,梵天的真正努力,不在於忽略行動,而在於調整它的音調使其越來越接近永恒和諧的努力。關於這種努力的經文應該是:不管你做什麽工作,都要把它獻給梵天。那就是說,靈魂是要通過各種行動獻給梵天的。這種奉獻就是靈魂之歌,也就是它的自由。當所有的工作都變成了和梵天統一的道路時;當靈魂不再不斷返回自己的欲望中去;當在靈魂中我們的自我奉獻越來越強烈時,快樂就降臨了。那時就有了完美,那時就有了自由,那時這個世界就成了神的國度。
有誰坐在那角落裏,嘲笑這在行動中的人性偉大的自我表現,這不間斷的自我風險?有誰會認為神和人的統一,會在他自己想象的隱蔽的享樂中發現,它遠離偉大人性的高聳入雲的廟宇――那廟宇是整個人類不分晴天和下雨,辛勤勞作,經年累月建造起來的?有誰在認為這種隱秘的交流是最高的宗教形式?
哦,你,發狂的流浪者,你這個遊方僧(Sannyasin), 飽飲了自我陶醉的酒,難道你沒有聽到人類靈魂前進時,沿著穿越人性的廣闊田野的公路的雷聲——那是靈魂在自己的成就的車廂中,發出的前進的雷聲,那車輛注定是會超越阻礙它跨入宇宙的限製的?在心靈於天堂中揮舞著旗幟前進的時候,前麵的山脈被劈開,讓出路來;這時我們就想到太陽升起時彌霧散去,在靈魂不可阻擋地到來時,物質材料的紊亂和隱晦消失了。痛苦、疾病和混亂在靈魂邁出的每一步前麵退卻;無知的障礙被扔到一邊;盲瞎的黑暗被刺穿;你看,那財富和健康、詩歌和藝術、知識和正義的希望之地,漸漸顯露在麵前。你會不會有氣無力地說,這台人性的車輛,在沿著曆史的偉大的前景前行時,它勝利的步伐震動了腳下的大地,並沒有駕馭車輛通向完滿的人嗎?有誰會拒絕對加入這勝利的行進的呼喚無動於衷呢?誰會傻到逃離這歡樂的人群,去到沒有行動的倦怠中尋找他呢?誰會沉浸在非真理中,竟至於把這一切都說成是不真實的呢——這偉大的人類世界,這不斷擴張的人類文明,這永恒的人類努力,通過深深的悲傷,穿過高高堆積的歡樂,越過裏裏外外數不清的障礙,去贏得他的威權的勝利呢?那個把這無限的成就說成是無限的欺騙的人,還能真正地信仰作為真理化身的神嗎?那個認為要通過逃離世界接近神的人,他要期待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與神會麵呢? 他能飛多遠——他能一直飛,飛到虛無本身中去嗎?不,那個飛走的膽小鬼到哪裏也找不到神。我們必須勇敢地說出來:我們就在這兒,此時此刻尋找他。我們必須能夠使自己確信,正如我們在行動中親證自我,我們也在自我中親證自我的神。我們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清除行動道路上的一切障礙、一切混亂、一切不和諧,去贏得權力;我們必須能夠說:“在我的工作中有我的快樂,在那快樂中有我的快樂逗留的地方。”
是誰在《奧義書》中被叫做梵天中知者的首領呢?他的定義是,在梵天中得到快樂的人,在梵天中遊戲的人,那個活動的人。沒有快樂的遊戲的快樂根本不是快樂——沒有活動的遊戲不是遊戲。活動是快樂的遊戲。在梵天中得到快樂的人,怎能是生活在無為中的呢?難道他不是通過自己的活動提供了梵天中的快樂形成和展示自己條件的嗎?那就是為什麽認識梵天的人,一定也是一切活動都在梵天中的人——他的吃喝,他的賺錢養生,和他的行善之舉。就像詩歌的快樂是在詩中一樣,藝術家的快樂在藝術中一樣,勇敢者的快樂在勇氣的產出一樣,睿智者的快樂在於發現真理一樣,它們又都是通過各自的行動表現自己的,梵天中的知者,在他每天的工作中,不管大與小,在真理中,在美中,在秩序和行善中,都在試圖表達無限性。
梵天本身也在用同樣的方式表現自己。通過他多種多樣的活動――那活動向四周散發著光芒――他使不同的生物獲得了各自的內在需要。那種內在需要就是他自己,所以他在用各種方式,各種形式展現自己。他工作,因為沒有工作他不能表現自己。他的快樂總是在作為他的創造的奉獻中奉獻自己。
我們自己的真實意義就在這裏,在這裏我們也找到了與父親的相似。我們必須投身於多種多樣、變化不斷的活動中。在吠陀經中,他被叫做自我的給與者,力量的給與者。裏,而且我們同樣發現在自己的工作裏,他既是源泉,也是靈感,在工作的目的中也有他,因此我們的一切活動中都彌漫著和平、善和快樂。
《奧義書》說:知識、權力和行動都是他的本性。正因為這種本性還沒有在我們身上產生,我們才會把快樂和工作分開。我們工作的一天不是享樂的一天——我們在工作中需要假日;因為盡管我們很悲慘,我們在工作中卻找不到自己的假期。河流在向前流動中發現了自己的假期,或在燃燒中找到假期,花在香氣朝空氣中彌漫時;然而在我們每天的工作中,是沒有這樣的假日的。因為我們自己不懂放鬆自己,因為我們沒有快樂地、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我們的工作壓抑著我們。
哦,自我的賜予者!看到你的身影,換了就會讓我們的靈魂像火一樣向你燃燒我們的火焰,像河流一樣流向你,像花香一樣滲透到你的生命中。給我們愛的力量吧,讓我們擁有完美的愛,我們的生活充滿歡樂和悲傷,充滿收獲和損失,擁有起伏波折。讓我們擁有足夠的力量,能完全看到和聽到宇宙的一切,能帶著充沛的精力在其中工作吧。讓我們完全生活在你給我們的生命中,讓我們勇敢地接受,也勇敢地給與吧。這就是我們向你的祈禱。讓我們最後一次徹底從自己的頭腦中驅除虛弱的幻想,那種幻想把你的歡樂設想成遠離行動的、虛弱的、無形的和不可持續的。哪裏有農民耕作堅硬的田地,哪裏就有綠色的穀物流淌著你的歡樂,哪裏有人劈開糾纏在一起的林木,平整亂石遍地的地麵,為自己開發出一個家園,哪裏就有你的歡樂把它擁抱在秩序與和平中。
哦,宇宙的勞動者!我們向你祈禱,讓你不可抗拒的宇宙力量的洪流,就像春天猛烈的南風吹來吧。讓它衝過人類的生命的廣闊田野,讓它帶來無數花的芬芳,帶來許多林地的喃喃自語,讓它把我們幹枯的靈魂生命變得甜蜜,並放聲歌唱。讓我們剛剛被喚醒的力量的呼喚在樹葉、花朵和果實中獲得無限的成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