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關於惡的問題
惡為什麽會存在,這個問題就跟不完美為什麽會存在一樣,換句話說,為什麽會有萬物的創造。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它不可能是另外一種樣子;造物一定是不完善的,一定是漸進的,提出“我們為什麽是這樣的?”這個問題是無用的。
然而這正是我們要追問的問題:這種不完善是終極真理嗎,惡是絕對的和根本的嗎?河有河的邊界,河岸,難道河就一定離不開河岸嗎?或者說河岸是關於河流的終極事實嗎?難道這些阻礙本身沒有推動河水的前行嗎?船索可以固定船隻,難道固定就是它的本義?與此同時它是否也在推動船的前行呢?
世界潮流有自己的邊界,否則它就不可能存在,然而它的目的並非表現在約束它的邊界上,而是表現在它的運動中,那是邁向完美的運動。世界擁有障礙和痛苦不是一個奇跡,奇跡是有規律和秩序,有美和快樂,有善和愛。一切奇跡中的奇跡是人的心中擁有神的觀念。他已經在生命的深處感受到,表麵看來不完善的東西是完善的一種展現;就像一個懂欣賞音樂的人感受到了一首歌曲的完美,盡管他事實上隻是聽到了一連串的音符。人類發現了這樣一種偉大的矛盾,被限製的東西並沒有被限製囚禁;它始終在運動,並因此不時擺脫對自己的束縛。事實上,不完善不是對完善的否定;限製與無限並不矛盾:它們隻是展現在部分中的整體,反映在邊界中的無限。
痛苦作為我們對有限的感覺,在我們的生活中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不像快樂那樣本身是一種目的。要認識它就是要了解痛苦不是造物中永恒的真理。在我們智慧的生活中,是錯誤構成永恒的真理。回顧科學發展的曆史,就是回顧不同時期流行的令人眼花繚亂的錯誤。然而沒有人真地會相信科學是一種傳播錯誤的完美形式。科學發展史必須牢記的重要觀念是循序漸進地把握真理,而不是數不清的錯誤。從本質上講,錯誤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不可能屬於真理;就像一個旅客,一旦他不能足額付清房錢,就必須放棄自己的租房。
就像智慧錯誤一樣,惡的其他形式,本質上都是無常的,因為不符合整體的需要。每時每刻它都會得到事物的整體性的修正,不斷改變自己的麵貌。我們把惡想象成了不變的,從而誇大了它的重要性。如果我們能夠收集到大量死亡和地球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腐敗的統計數字,我們一定會驚駭不已。然而惡是不斷運動的;它雖然浩瀚無邊,最終卻全然不會阻礙生活的潮流。而且我們發現地球、水和空氣對生物來講仍然是甜蜜的和純潔的。所有統計數字都代表了我們用統計手段度量運動的努力;而且在此過程中,事物在我們的頭腦中產生了一種它們在現實中沒有的重量。正因為此,一個關注生命的某一特定方麵的職業人,都傾向於誇大它的比例;由於對事實的不必要強調,他失去了對真理的把握。偵探有機會研究犯罪的細節,然而他沒有認識到犯罪在整個社會經濟中的相對位置。當科學收集了事實,去說明在生物界每天都在發生的生存競爭,它就會在人的頭腦中形成一幅“自然充滿血腥屠殺”的畫麵。然而在這些思想圖景中,我們把事實上轉瞬即逝的圖景固定在了某種色彩和形式上。這就像計算空氣作用於我們每平方英寸的身體的重量,去證明空氣的重量對我們來講是有決定意義的一樣。然而,每一份重量都會得到調整,我們輕鬆地承擔著自己的負擔。在自然的生存競爭中,有一種互惠。有一種對孩子和同伴的愛;有一種處於愛的自我犧牲;而且這種愛是生命構成中的積極元素。
如果我們總是把觀察的探照燈對準死亡的事實,在我們看來,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藏屍所;然而在有生命的世界裏,我們發現,關於死亡的思索幾乎不會對我們的思想產生任何束縛。不是因為死亡是最不明顯的,而是因為它是生命中消極的一麵;就像這樣的一個事實,我們每一秒鍾都會閉上眼瞼,然而隻有在我們睜開眼的時候才有意義。作為整體的生命從來不會把死亡看得太嚴重。生命在笑、在舞蹈、在玩耍,它當著死亡的麵築屋、貯藏和戀愛。我們隻有在把一個死亡的個體分開來看的時候,我們才會發現它的空虛,才會沮喪。我們看不到把死亡結合成自己的一部分的生命整體。這就像通過一架顯微鏡看一塊布。布看起來就像一張網;我們凝視著那些大洞,在想象中發抖。然而事實時,死亡不是終極的本真。它看起來是黑色的,就像天空看起來是藍色的一樣;然而它不會把存在變得一團漆黑,就像天空不會在鳥的翅膀上留下汙點一樣。
我們在觀察孩子學走路的時候,會發現它無數次地摔倒;而成功的次數極少。如果我們把自己的觀察限定在狹小的時間範圍之內,那麽這樣的情景是很殘酷的。然而我們發現,盡管孩子不斷地摔倒,仍然有一種快樂的衝動支撐著他,讓他繼續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們發現孩子並沒有因為摔倒就懷疑自己保持平衡的能力,盡管隻能保持一小會兒。
就像孩子在學走路時遇到的這些挫折一樣,我們在每天的生活中也會遇到各種形式的痛苦,反映了我們的知識和現有的能力,以及對意誌力的控製的不完善。然而如果這些現象僅僅顯示了我們自己的軟弱,我們肯定會消沉到死去。當我們選擇觀察自己有限的活動空間,這些個人的失敗和痛苦就會在我們的頭腦中放大;然而我們的生活本能引導我們用更大的視野去觀察。這就是我們擁有了完美的理想,使我們總會超越目前的局限。我們心中有一種希望,總是行走在自己眼前的狹隘經驗的前方;那就是我們對內在的無限的永恒信仰;它永遠不會接受我們的無能是永恒的事實之觀點;它不會對自己的視野設定任何界限;它敢於承認人和神是合一的;而且它瘋狂的夢想每天都在變成現實。
我們在下定決心追尋無限的時候發現真理。真理的理想不再狹隘的眼前,不在我們的直接感受,而是在對整體的意識中,那會使我們能夠從自己現實擁有的事物中品嚐到生命應該擁有的事物。不管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我們在生活中都能感受到真理的存在,真理總是比它看起來要大;因為我們的生活直麵無限,並在不斷運動。因此它的渴望比成就大得多得多,而且隨著生命的成長,它會發現對任何真理的證悟都不會使生命擱淺在終點的沙漠上,而是把它帶到更遠的地方。惡不可能完全阻止生命大道的延伸,或者搶奪它的財物。因為惡是轉瞬即逝的,它必會變成善;惡不能停止不前,與萬物征戰。如果任何一點惡在任何地方稍作停留,它就會沉下去,傷到存在的根本。事實上,人並不真正相信惡,就像他不相信小提琴的琴弦被先天製造成可以彈奏出轟鳴的不和諧音符,盡管通過統計,可以從數學角度證明不和諧音發出的可能遠遠超過了和諧音,有一個人會演奏小提琴,就有數千個人不會演奏它。完美的潛力超越了現實的矛盾。難怪在有人會宣稱存在就是一種絕對的惡時,人們從來不會拿它當真。他們的悲觀隻是一種做作的姿態,包括智力和情感的;然而生活本身是樂觀的:生活要繼續。悲觀是一種精神沉醉的表現,它鄙棄健康的營養,沉湎於自我譴責的苦酒中,製造出一種虛假的沮喪,更加渴望再喝一口酒。如果存在是一種惡,那不需要任何哲學家的反駁。正如說一個人自殺了,他卻始終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存在本身證明了它不可能是一種惡。
作為並非完全不好的不完善,會按照自己理想得到完善,但它必須經受永恒的證悟。因此通過非真理證悟真理正是我們的智慧功能,而知識正是不斷燃燒掉錯誤,釋放真理的光芒。我們的意誌、我們的性格都必須通過不斷克服惡成就完滿,惡或在我們體內,或體外,或兼而有之。我們的物質生活每時每刻都在消耗肉體材料,用來維持生命的火焰。我們的道德生活也要燃燒自己的燃料。這一生活過程在延續——我們知道,我們能感受到。我們也有信心,這是任何相反的個別例證所無法動搖的,那就是人類的前進方向是從惡到善。因為我們感到善是人類本性中積極的因素,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人類最珍視的都是他的善的理想。我們已經發現了善,我們熱愛善,我們向用其生命向自己展現什麽是善的人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那麽要問一個問題,什麽是善;我們的道德本質又是什麽含義?我的答案是,當一個人開始展開自我的幻想時,他意識到自己的未來遠非現在這個樣子,他就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道德本質。他就意識到他應該成為什麽樣的人,他還沒有經曆的狀態變得比他直接經曆的還要真實。必要的是,他對生活的觀點改變了,他的意誌代替了他的願望。因為意誌是更大生命的最高願望,那是一種大大超乎我們目前已經獲得的生活的生活,它的大多數目標都不在我們眼前。這樣就產生了小我和大我,我們的願望和意誌,以及對影響我們的感官的事物之渴望與我們內心目的之間的衝突。這樣我們就開始區分自己的現實願望和善的事物。因為善是我們的大我所期望獲得的。因此對善的感覺源於一種對自我生活更真實的觀察,那是對生活領域的整體的、有聯係的觀察,它不僅會考慮我們眼前的現實,也會考慮眼前沒有的事物,以及也許是人力永遠不能所及的事物。人是有遠見的,能感受到他那一部分還沒有實現的生活,能感受到遠超過現實生活的一切;因此他準備為實現未來理想犧牲眼前的愛好。這樣他就變成了偉人,因為他獲得了真理。甚至要成為異常自私的人,也必須認識到這一點,必須克製眼前的衝動——換句話說,必須成為有道德的人。因為我們的道德能力,在於我們認識到生活不是由毫無目的的、間斷的碎片組成的。人的這種道德感,不僅使他發現自我在時間上是延續的,而且使他能夠認識到一個被局限在自我範圍內的人不是一個真的人。他的真比他的事實更重要。他真正屬於並不包括在其個體性中的個體,那些個體他可能永遠無法認識。正如他能感受到超越眼前意識的未來的自我,他也能感受到超越他的個性界限的更大的自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著這樣的感受,任何人都有過為了另外一個人的利益犧牲自己願望的時候,任何人都感受過為了別人的快樂承受某種損失的快樂。人不是孤立的生物,這是一條真理,人人都有普遍的一麵;當一個人認識到這一點,他就變成了偉人。甚至那種邪惡傾向最終的自私自利,在最壞事的時候也必須承認這一點;因為一個人要強大,就不可能忽視真理。所以為了獲得真理的幫助,自私在某種程度上也會變成不自私。一群強盜要結成幫派也要守道德;他們可以搶劫全世界,但不能搶劫自己人。要達到一種不道德的目的,它們的某些武器必須是道德的。事實上,通常正是我們的道德力量成為我們最大限度地發揮做壞事的能力,包括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剝削別人,去剝奪他人的權利。動物的生命是非道德,因為它隻能意識到既有的眼前;人的生命可以是不道德的,然而那隻意味著它有一個道德的基礎。不道德意味著不完全道德,就像錯誤也包含一定程度的正確,或者甚至說錯誤是不可能的。看不到是盲,但看錯了僅僅是看的方式不正確。人的自私是發現某種聯係,某種生活目的的開始;而且要按照自私的指令行事,也必須自我節製,和調整自己的行為。自私之所以自願為自己忍受麻煩,毫無怨言地承受著艱辛和貧困,隻是因為它知道從短時間看來是痛苦和麻煩的,從較大的視角來看卻是相反的。因此對小我的損失卻是大我的收獲,反過來說也對。
對於為了一種理念、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人類的福祉而活的人,生命的意義得到了延伸,延伸到痛苦已變得不那麽重要。過一個善的生活,就是過一個為大眾的生活。享樂是為自我的,但善是涉及整個人類、千秋萬世的。從善的角度來看,享樂和痛苦似乎有著不同的意義;差別之大,以至於應該避免享樂,適當地追求痛苦,死亡甚至因為能賦予更高人生價值而受到歡迎。從人類生活的更高視角來看,這些關於善、享樂和痛苦的觀點將失去它們的絕對價值。烈士在曆史中證明之,我們則在自己每天的生活中用小小的犧牲證明之。當我們從大海重舀一壺水,水是有重量的,然而當我們潛入大海裏,有一千壺水流在我們頭頂,我們卻感受不到它們的重量。我們必須用自己的力量承受壺本身的重,因此,在自私的層麵上,享樂和痛苦擁有全部的重量,在道德的層麵上,它們的重量減輕了許多,結果那些抵達這一平麵的人,在我們看來幾乎成了超人――因為他們在負重前行中的耐力,也因為他們在極端迫害麵前的克製。
生活在完全的善中,就是要親證無限中的自我。這是我們內在的道德視力,對生命整體采取的最包羅萬象的生活觀。佛陀教導我們要培養至高無上的道德力,要知道我們的活動場所是不受自我的狹隘層麵束縛的。這就是基督的天國的景象。當我們獲得了那永生的生命,獲得了有道德的生命,我們就會從享樂和痛苦中解放出來,被我們自我騰空的地方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歡樂,那是無量的愛帶給我們的。在這種狀態下,靈魂的活動得到更大的提升,隻是它的動能不是源於欲望,而是源於自己的歡樂。這就是《薄伽梵歌》中的業瑜伽,它是通過無私的善與無限的活動合一的途徑。
佛陀在談及使人類擺脫痛苦的束縛的方式時,定下這樣一個真理:當人通過把個體融合到全體中從而實現了自己的終極目的,他也就從痛苦的桎梏掙脫了出來。下麵我們更詳細地談談這一點。
我的一個學生有一次給我講述了他在暴風雨裏的一次曆險,他抱怨說自然界這一偉大的**每次對待他的時候,似乎隻是把他看成一抔土似的,這一點讓他很困惑。作為一個有著自己的意誌和獨立人格的人,對所發生的一切完全無能為力。
我說:“如果對我們個性的考慮會改變自然前進的道路,那麽遭受最大痛苦的將是個人。”
然而這並沒有消除他的疑惑,他說,我的這種感受——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我們中的“我”在尋求一種作為個體的關聯。
我的回答是,“我”是和某種叫做“非我”的東西相關聯的。因此我們必須擁有一種彼此互通的媒介,而且必須絕對確認這一媒介對於“我”和“非我”是一視同仁的。
這一點必須再說一遍。我們必須牢記我們的個性本質上不得不尋求共性。我們的肉體如果隻能吞噬自己的物質就會死去,我們的眼睛如果隻能看到自己就會失去它的功能意義。
正如我們發現,我們的想象力越強,它就越不能是想象本身,也就與真理更加契合;我們也發現自己的個性越旺盛,它就越要朝共性靠近。因為個性的偉大不在於自身而在於它的內容,而內容是共同的,就像湖的深度不是根據開口的大小,而是根據水的深度判斷出來的。
所以,如果這是一條真理,我們對自己本性的渴望是對本真的渴望,我們的個性離開自己創造的奇異世界就無法獲得幸福,那麽再清楚不過的是,我們的意誌隻能按照萬物的規律應對萬物,不能隨心所欲地對待它們。這種不可動搖的鐵的事實有時會穿越我們的意誌,經常給我們帶來災難,就像堅硬的土地一定會傷害學習走路時,跌到在地上的孩子一樣。然而正是這種傷害他的堅硬使他學會了走路。有一次,在從橋下經過時,我的船桅跟橋的一個支柱纏在了一起。如果船桅哪怕有一會兒工夫彎下一兩英寸,或者橋像打哈欠的貓把背抬高一點,或者河流讓一點步,我就一切順利了。然而它們不理會我的無助。這就是為什麽我能利用河,在船桅幫助下於河上航行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當水流不順的時候,我能依賴橋的原因。萬物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而且如果我們要和它們打交道,我們必須了解它們,而且對它們了解是可能的,因為我們的意誌不是它們規律。這種知識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快樂,因為知識是我們與周圍的萬事萬物關聯的渠道;知識使萬物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也擴大了我們的自我界限。
我們每走一步都不僅要考慮自己,還必須考慮別人。因為隻有死了以後我們才是孤立的。詩人隻有能夠讓所有人為其個人觀念歡樂的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詩人,如果他沒有一個所有聽眾共有的媒介的話,這一點是做不到的。這種共同的語言有它自己的法度,詩人必須去發現和遵循,通過這樣做他成了真理,並實現了詩意的不朽。
我們發現人的個性不是他的最高真理;他身上的普遍性才是。如果他天生要生活在一個自我是唯一需要考慮的因素的世界裏,那麽那個世界一定是他能設想出的最壞的監獄,因為人最大的快樂在於,通過跟萬物的越來越多的統一而變得越來越偉大。正如我們看到的那樣,如果沒有萬物沒有共同的規律,做到這一點是不可能的。隻有通過發現這一規律,並遵循它,我們才會變得偉大,我們才能做到與宇宙的統一。相反,隻要我們的個體願望跟宇宙規律有衝突,我們就要承受痛苦,一無所成。
曾幾何時,我們祈願特殊的讓步,我們期待自然的規律為了人類的方便暫時停止運作。然而現在我們不再這麽愚蠢。我們知道規律是不能棄置不顧的,正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我們強大了。因為這一規律也不是我們身外的東西;它就在我們身上。表現為普遍規律的宇宙力量和我們自己的力量是統一的。在我們渺小的地方,在我們逆流而上的地方,它就會阻擋我們;然而在我們偉大的地方,在我們與萬物融為一體的地方,它就會幫助我們。因此,通過科學的幫助,隨著我們對自然規律越來越多的理解,我們獲得了力量;我們從而獲得了一個普世的肉體。我們的視覺器官,我們的運動器官,我們的體力都成為普世的;蒸汽和電成了我們的神經和肌肉。因此我們發現,正如在我們整個肉體組織中,有一種是我們可以宣稱擁有自己的整個肉體,並為我所用的關聯原則,在整個宇宙中,也有一種我們可以宣稱世界是我們的身體所延伸的,並為我所用的關聯原則。在現在這個科學時代,完全確立我們對宇宙自我的所有權是我們努力的方向。我們知道自己的貧苦和痛苦,皆源於無能實現對這一財富的法權的擁有。是的,我們的能力是無窮的,因為我們並不是外在於作為宇宙規律表現的宇宙力量之外。我們正在戰勝疾病和死亡,正在克服痛苦與貧窮;因為通過科學知識,我們正不斷實現在物質方麵與宇宙的統一。我們在進步的過程中,發現痛苦、疾病和缺乏能力都不是絕對的,隻是不能調解我們的個體自我去適應宇宙自我的結果,正是宇宙的自我帶來了前述的一切。
我們的精神生活亦然。當我們個體的人違背了普世的人的法度之規則,我們就成了道德的矮子,我們必定會受苦。在這樣一種狀態下,我們的成功就是最大的失敗,我們的願望越是得到實現,我們就越貧窮。我們追求最自我的特殊賞賜,我們希望享有別人無法和自己分享的特權。然而絕對特殊的一切一定會與普遍的事物發生永恒的戰爭。在這樣一種內戰的狀態下,人總是生活在屏障之後,在任何自私的文明之中,我們的家園都不是真正的家,而是環繞我們的虛設的屏障。然而我們會抱怨自己不幸福,好像是事物的本性中暗含著某種讓我們痛苦的因素。宇宙精神在等待著賜予我們幸福,然而我們的個體精神卻不願接受。是我們的自我生命造成了無處不在的衝突和困難,顛覆了社會的正常平衡,帶來了各種各樣的苦難。事情被推到一個關口上,要維持秩序我們就必須製造人為的高壓政治和有組織的暴政形式,忍受惡魔般的製度對我們的統治,從而使人類每時每刻都受到屈辱。我們已經發現,要使自己強大就必須服從宇宙力量的規律,用實踐去親證它們的就是我們自己。因此,為了使自己幸福,我們必須使自己的個人意願服從宇宙意願的統治,並且真正感悟到它就是我們自己的意願。當我們抵達這樣一種狀態,我們的自身得到調整以完美適應有限,那時痛苦本身就變成了有價值的資產。痛苦成了測量我們快樂的真實價值的尺度。
人類從自己生活中能學到的最大的教訓,不是說這個世界確實有痛苦,而是說痛苦可以在他的努力下變成有利的東西,人可以把痛苦轉變成快樂。這一教訓對我們來說意義還沒有完全喪失,凡是活著的人都不會心甘情願地被剝奪感受痛苦的權利,因為那是他成為人的權利。一天,一位可憐的勞動者痛苦地向我抱怨說,他的長子今年即將被送到一個富裕的親戚家過一段時間。這裏所暗含的為她減輕負擔的善良願望使她震驚,因為母親的負擔是母親不可剝奪的愛的權利之一部分,屬於母親本人,她不打算為了任何便利的目的放棄它。人的自由從來都不是免除麻煩,而是自己承擔對自己有利的麻煩,是麻煩成為自己快樂的一部分。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隻有在認識到我們個體的自我不是我們生命的最高意義,在我們身上蘊含著一種不朽的世界人,他不害怕死亡或痛苦,他把痛苦看成快樂的另一麵。凡認識到這一點的人都知道,我們作為不完美的生命,真正的財富正是痛苦,正是痛苦使我們變得偉大和高尚,使我們有資格和完美平起平坐。這樣的人知道我們不是氣概;他知道對於此生中的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我們都必須付出真金白銀,包括為了我們的權利、智慧和愛;而在痛苦中蘊含著完美,即源源不斷的歡樂的無限可能性;因為接受了痛苦而失去快樂的人,將不斷沉淪,直至最深的貧困和墮落。我們隻有在喚起痛苦來幫助我們實現自我滿足的時候,痛苦才會變成惡,並為自己受到的羞辱而報複我們,把我們投入苦難中。因為她是獻身給不朽完美的貞女,當她在無限的祭壇前麵真正就位時,她就會揭去自己黑色的麵紗,向旁觀者露出自己最為至高無上的快樂顯靈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