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不完戴笠的龍門陣

“黑老鴉”的疑惑是對的。“黑烏鴉”的疑惑是對的。

兩輛掛著軍統局牌照的豪華形防彈“克拉克”轎車首尾銜接,駛離兩路口檢查站後,快速行駛在往神仙洞方向的山路上。坐在後麵一輛轎車裏的並非戴笠,而是時年四十八歲的國民黨34集團軍總司令兼西安行署主任胡宗南上將。坐在他右側的是年輕完美的太太葉霞弟。他的貼心副官坐在司機旁邊。前麵一輛轎車內坐的是他的幾名警衛。

這天重慶天氣很好,斑斕的春陽透過蔚藍色的淺網窗簾灑進車來,金色的斑點在車內到跳躍閃爍,在頻添了一種舒適溫馨的同時,編織出一個個夢幻盤的圖案,發人想像。

胡宗南保持著一種職業軍人的坐姿。盡管坐在鬆軟的沙發上,又是這樣一種時候,他仍然是正襟危坐,隻過他今天著的是便裝。人本來就矮,發了些體,再一著便裝,就沒有了平日的威風,像是一個商人。胡宗南惟一有軍人氣的是他那副大刀似的又黑又濃的眉毛,像戲台上的武生的眉。因為這副眉,一雙眼睛也顯得很有精神。胡宗南平時幾乎都是穿軍服,隻有在兩個場合著便服,這就是一去見他的“校長”蔣介石,二是去會朋友。戴笠是他的老朋友,所以他著做便服,他認為,這樣顯得親切。

這會兒,胡宗南表麵平靜,實則思想上轉得走馬燈似的。

抗戰即將以勝利結束,準備全殲中共軍隊的又一次“剿共”國內戰爭即將全麵開始。他是急先鋒。他手中有一支由李文、李振、裴昌會三個兵團的集團軍組成的國民黨軍隊中人數最多,裝備最好的集團軍,抗戰中一直在後方,在陝北監視延安共產黨總部,即使在抗戰最艱苦的時候,“校長”也沒有動過他的軍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一鼓作氣搗毀共產黨老巢就看他胡宗南的了!這是“校長”對他的信任。這是巨大的榮譽,也是巨大的責任、壓力。他知道,作為共產黨首腦機關所在地的延安不是那樣好整的,雖然他在“校長”麵前提勁,說在短期內搗毀共產黨老巢不成問題。他想到日前奉召從西安星夜趕到重慶委員長官邸上清寺麵前“校長”的情景。一見麵,委員長就問:“晤,壽山,進攻延安事,準備怎樣?”

“報告校長!”他“啪!”地一個立正、給蔣介石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學生手中的四十萬大軍早就彈上膛,刀出鞘,等得不耐了。隻等校長一聲令下,學生保證一個月內揮師直搗延安,活捉朱(德)、毛(澤東),端掉共產黨的老窩子!”

“唔?”聽了這話,蔣介石清臒韻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也閃過一絲陰翳和擔心。蔣介石背著手,在地上踱了兩步,牙痛似地說:“壽山,你可不要輕敵。共產黨今非昔比。八年抗戰,他們在後方遊而不擊,千方百計擴充實力,現在已從抗戰初期的二、三萬人,平均隻有五顆子彈的軍隊發展到近百萬人的軍隊,裝備也大大改善。尤其是進入東北的共軍林彪部,不僅從日本人手上繳獲了大批武器,而且得到蘇聯接濟援助,現在不管哪個方麵都是第一流的。”說著猛地轉過身來,看著他目光霍霍:“打延安,你有把握?嗯?”

“校長放心!”他胡宗南一驚,卻又挺挺胸,大聲保證:“學生保證在一個月內端掉共產黨的老窩子――延安!”本來他還想說活捉朱、毛的,話到嘴邊縮了回去,他不敢提這個勁。

“唔?你說一個月內打掉延安,陳辭修(陳誠字辭修)向我保證三個月內徹底消滅共軍。你們兩個都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你們的話我相信。”隨即,委員長要他報告了進攻延安的準備。委員長對他的報告表示滿意。

剛剛回到駐地,接到戴笠打來的電話,邀請他到郊區新近修建的一幢別墅――神仙洞去,說是介紹胡蝶同他認識。電話中,戴笠壓低聲音:“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軍機大事,要同你老兄商議。”他當即就答應下來,戴笠這就派車來接。胡蝶是電影皇後。他不知道,在銀幕上光彩照人的電影皇後,在生活中是不是也像電影上那樣光彩。讓他不解,也私心羨慕的是,戴笠是用什麽方法將胡蝶這樣的絕色佳人弄到身邊的。戴笠確實是不一般的,不僅在特工上有一套,在搞女人方麵也有一套。他一天換一個女人,而且這些女人還大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女人,他曾發好奇地地問過一次好朋友戴笠,是用什麽法子將這些女人搞到手的,是用特工手段嗎?戴笠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那倒不是。你以為女人是什麽?打個難聽的比喻,女人是豬,是各種各樣的豬、母豬。豬最喜歡什麽?癢,扣癢。隻要你扣到了她們的癢處,莫不轟然倒在你的腳下,樂得直哼哼。戴笠的話如此粗俗卑下,當時聽得他目瞪口呆。但仔細一想,話醜理端,不能不承認,戴笠搞女人確實是有兩下子。他今天之所以急於要去神仙洞,更主要的是戴笠說有重要的軍機大事相商!是什麽軍機大事呢?戴笠利用在“天子”腳下的便宜,消息靈通,得到不少好處,就是對於他胡宗南的政敵在委員長麵前的攻擊,也是能擋就擋,能幫就幫,實在不行,也要將事情及時相告。想到剛才電話中戴笠的顯得有些詭祟的語氣,去神仙洞見戴笠的心情這就越發急切了。

“霞弟!”他不由問坐在身邊的太太:“重慶你是熟悉的,到戴老板的神仙洞還有多遠?”

“遠,還要走一會兒。”葉霞弟說時,從隨手帶在身上的一個小小的鯊魚皮坤包裏拿出一個進口化裝盒,對著一麵小鏡子,在聚精會神地化妝,她用一條口紅往自己的嘴唇上抹勻。她隨口答應,沒有抬頭,一心欣賞鏡子裏的自己。

胡宗南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身邊的太太。葉霞弟三十來歲,典型的少婦,皮膚白晰細嫩,嘴的右下方有顆小黑痣,五官清秀。今天她穿一件進口麵料的玫瑰紅軟緞旗袍,苗條的腰肢裹得緊緊的。外罩一件固領藕荷色套衫。一頭豐茂的黑發燙成波浪式,一條細細的黃澄澄的金項煉從長長凝脂似的頸上垂到高聳的胸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旗袍的叉開得很高,露出一截豐腴雪白的大腿。從側麵看過去,她身材的曲線淋漓盡至;她高挑挺拔,豐滿性感。她的臉是鵝蛋形的,五官俊俏,一副黑黑細細的劍眉向兩邊斜上去,直插鬢角,一雙眼睛春波盈盈。恍然一看,中國傳統淑女的形象和隻有西洋女人才有的一種特殊韻味,在她身上兼而有之。但如果從她一副鉗子似的眉毛和不時顯露出來的有些陰恨神情上等等,也還是可以看出她從事過特務工作的職業特色。總而言之,他對戴笠送給他的這個女人很滿意。

葉霞弟原是杭州警官學校畢業的軍統特務,她同另一個叫趙靄蘭的特務,是戴笠最喜愛的兩個女弟子。後來,葉霞弟被戴笠送去美國深造――進的不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有關特務部門,而是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政治經濟學。這就長徹底改行了,由原先的特務變成了學者,回國後,先後在兩所著名大學――南京金陵大學和成都華西協合大學當過一段時間的客座教授,算是成了文化人。然後,經戴老板介紹,其實她也就是被戴笠當作一份豐厚的禮物送給了他胡宗南。趙靄蘭也是由戴笠出麵,給軍統局電訊處長魏大銘為妻。

葉霞弟注意丈夫長時間地在打量她,便“啪!”地一聲隨手關上了梳妝盒,對他回眸嫣然一笑。

“宗南!”她說:“你這次到重慶,發現有沒有什麽變化?”

“你指的是什麽”胡宗南對的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指的是我曾經服務過的軍統局。”

“感覺是戴老板的實力越來越雄厚了,軍統的勢力在陪都,無處無刻不在。”

“我也是這個感覺。”胡宗南的話讓葉霞弟高興起來,尤其聽到丈夫將戴笠稱為戴老板,這話更讓她感到愉悅――”“戴老板”這個稱呼不僅讓她感到親切,也讓她的思緒一下跳了回去,對過去的事有了生動的回憶,主要是對戴老板的回憶。

那時的軍統可不像現在這樣風光,還是草創時期。她和趙靄蘭常常跟著戴笠乘汽車出外執行任務,白天夜晚長途奔襲。戴笠時屆中年,雖然精力旺盛,但白天忙工作,晚上無休無止地輪流在她們兩人身上發泄,因而,不時坐在車上打起瞌睡。瞌睡時,不是將頭靠在自己身上,就是靠在趙靄蘭身上溫香軟玉……

胡宗南這時卻在想戴笠這位難兄難弟的發跡史,不禁心中感歎: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啊!他的思緒飛回了有六朝煙水氣的南京和號稱冒險家樂園的上海灘。

戴笠和他是老鄉,浙江人,同歲。戴笠是江山人。那是一個山區,比較貧瘠。偏他從小又死了爹,母親節衣縮食,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中學畢業。他不安心終老山鄉,赤手空拳,到外麵打天下,混飯吃。

那時他們都很年輕,認識純係偶然。

當時,他是南京一個小學的教員。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他帶一班圖畫班的高年級學生到靈隱寺旁的湖邊寫生,風景很美。對麵,雄峙的紫金山遙遙在望,眼前,是一派明鏡般的湖泊,岸上是一片茵茵草地。沿湖垂柳依依,輕風徐來,雀鳥啁啾,繁花似錦。金箔似的金陽在碧綠的湖水上閃灼跳躍。

他讓學生們將畫架支在地上,提筆畫寫生。一個男生畫好了一張素描,放在身邊,怕風吹走,抬起頭來,四處尋找一個可以壓在素描的東西。見湖邊一堆衣物上壓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石塊,便走上去,撿起石塊,準備壓到自己的那張素描上。

“哎――不準動我的石塊!”隻聽水中有人大喊,聲音十分著急。尋聲望去,隻見一個人正快速遊來,踩著水,揮著一隻手,露出一張白晰的馬臉,鼻子呼哧呼哧的,看得出來,水中的年輕人有鼻竇炎,性子也急。他覺得挺逗的,不禁啞然失笑。他一邊批評自己的學生不該這樣作,一邊走上前去,從學生手中要過石塊,重新給他放到衣物上壓好。馬臉泳者這才放了心,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當他帶著學生們轉移到湖的另一邊寫生時,那位馬臉的青年前來向他致謝。就認識了,一談十分投機,還是老鄉。戴笠也不諱言,他平時隻有這一身衣服,看這一身洗得發白,但也還清潔的麻格格的學生服,也就明白了戴笠剛才何以見到有人動他的衣服就那樣大驚小喊。戴笠號雨農,又號春風,年紀與自己一般大。一番談吐中,他覺得這個戴笠頗有抱負,雖然自己也不富裕,卻動了英雄識英雄,惺惺識惺惺的惻隱之心。雖然自己也窮,還是慷慨解囊,中午請戴笠附近去小飯館裏嗟了一頓。知道戴笠還要回上海闖世界,又送了他一筆盤纏。

戴笠回上海後,偶爾有封來信,知道他混得不好。在上海流浪的戴笠,最苦是沒有棲身之所。隻好沒法暫住在表弟張冠夫的亭子間。表弟在商務印書館當職員,人還憨厚。但表弟不久結婚後,情況又有變化。一間小亭子,表弟剛結婚,晚上,人家夫婦睡**,戴笠賴住不走,在床前壩地鋪。俗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何況,表弟夫婦性要求強烈,尤其是表弟媳。時間一長,表弟媳看戴笠不自覺,毫無搬走的意思,便開始指桑罵槐,如果再不走,就要趕了。實在沒有辦法了。在賭場上屢有斬獲的戴笠這就大起膽子,進了堂堂的杜月笙的徒弟顧嘉棠開的一家大賭場,準備狠撈一筆,租一間房子,去單獨租一間亭子。因為做手腳,在他的骰子裏灌了水銀,被老油子顧嘉棠當場抓著,說是,要麽讓人拿錢來取人;要麽,按規矩打斷一條腿或一隻手……戴笠急中生智,他對顧嘉棠說,自己同杜先生有點交情,請把他送到杜先生那裏去,由杜先生處理。杜月笙聽了這事,並詳細詢問了戴笠做案的手段,暗暗稱奇,便要顧嘉棠將他押到他的公館一一華格皋路216號。

站在杜公館華貴的大客廳裏,管帳先生楊漁笙用生硬的語氣,告誡戴笠不準亂動,自己這就撩起袍裾上樓向杜先生秉報去了。戴笠抬起他那張青白的馬臉,好奇地打量著上海灘上大名鼎鼎杜先生家豪華無比的客廳。他不明白,當初那個比自己還要可憐的,也是從鄉下到上海灘混事的靠替有家削水果混飯吃的“阿笙”,怎麽就能會混到這步田地?地上鋪著華貴的波斯地毯,頭上是一盞進口的滿天星頂燈。大白天也亮著,像是夏夜的天幕上從這一端流到那一端的明亮的晨辰。客廳的布置中西合璧,暗香浮動。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是正中牆壁上,竟掛著一副當過民國大總統黎元洪秘書長的饒漢祥親筆書贈杜月笙的一副對聯,字體灑脫有力:

春申門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尺五天

意思是很清楚的。饒秘書長讚揚杜月笙網羅人才的氣度比得上戰國時代的春申君……正在呆呆默想間,管帳先生下來了,將他帶上了樓,穿一件閃光緞麵長衫的杜月笙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管帳先生報告人已帶到後,杜月笙這就將報紙從眼前緩緩拿開,用一雙犀利的眼睛打量站在麵前的戴笠。戴笠這也就看清了上海灘上鼎鼎有名的青紅幫頭領人物杜月笙。杜月笙的形象,還是美國作家斯林。西格雷夫描繪得最為逼真傳神:“他突出的特點是,有一個剃得光亮的大腦袋和兩隻如樹上的蘑菇那樣支棱著的耳朵。他的臉坑坑窪窪很不規則,宛如裝滿土豆的袋子,這是小時候挨揍的結果。他的嘴唇在突起的牙齒外麵繃得很緊,總是顯現出一副假笑模樣。他的左眼皮耷拉著,好似老在眨眼睛,有一種挑逗的味道。當時,有些人叫他大耳朵杜。”

戴笠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地向坐在沙發上的杜月笙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連聲問好,就在準備將事情的原委向杜月笙進行解釋時。杜月笙從藍綢長袍中伸出一隻手來示意他打住,然後要他坐。這就讓戴笠受寵若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待弄清楚,杜先生確實是讓自己坐後,他這才怯怯地坐下,用半邊屁股坐在杜月笙示意讓他坐的斜對麵的一間小沙發上。

杜月笙仍不說話,隻是用一雙眼睛很有力地細細打量著自己,戴笠心虛,采取了主動。他對杜月笙解釋:“杜先生,明說吧,我這是窮慌了,做了錯事……”這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簡略地說了一個大概。他口才不錯,話不算多,但簡略得當,容量很大。他的抱負、困頓,迫使他鋌而走險的原因都在其中。完了,他低下頭,臉紅筋漲的樣子,神情竟有幾分羞澀。

“勿怕!”不意杜月笙聽完了他的話,這樣說,“我今天找你來,不是要怪罪你。這點小事算什麽?我向來愛護年青人,想同你交個朋友……”聽到這裏,戴笠招起頭注意看杜月笙的神情,不像其中有詐,高興得發昏,卻竭力沉著氣,不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杜月笙挽起袖子,伸出手,揭開擺在茶幾上的一隻進口煙罐的蓋子。戴笠注意到,杜月笙的手指很長很細,指頭圓潤。杜月笙從煙罐裏取出一支三五牌香煙叼在自己嘴上,順手遞了一根給他。乖巧的戴笠趕緊站起,一手接過煙,一手拿起擺在幾上一隻鍍金進口打火機,“啪!”地打燃,弓下腰去,替杜月笙點上火。然後坐下,將杜月笙給他那隻的煙,又輕輕放回煙罐裏去,他是不抽煙的。

“好好好,年輕人不抽煙好!”杜月笙用勁抽了一口煙,簡直是將煙吞進了他單薄的胸腔裏去了,不用說,杜月笙是抽大煙的,而且有癮。杜月笙抽出拿煙的手,在麵前的煙缸裏抖抖煙灰,似乎不經意地對戴笠說:“我聽說你擲骰子的手段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果不是碰到顧嘉棠這樣的油子,沒有人看得出破綻,我很感興趣,想請你表演給我看看。”

“我哪敢在杜先生麵前班門弄斧?”戴笠說時一邊觀察著杜月笙的神情,一邊揣摸著他的意思。他知道,杜月笙也會賭,賭技很高,在上海灘上有“賭王”之稱。

“勿客氣,勿客氣”杜月笙堅持要看戴笠擲骰子的水平。看杜先生如此堅持,戴笠神情澀然地說:“我的骰子沒有了……”

“這還不好辦!”杜月笙說著,喚已經下樓去了的楊管事上來,要管事立即讓下人送一副上等的骰子上來。下人很快將賭具取來了,放在茶幾上。這是一隻三寸見方的描金鑲紅木盒。

看杜月笙示意讓他開始,戴笠伸出手去“啪!”地打開蓋子。隻見紅絲絨墊上,嵌著三副白骨紅黑點子的骰子。戴笠取出一副在手上摸挲掂量時,杜月笙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說:“我這骰子裏可沒有灌水銀,你估計擲出去有幾層把握?”

“八成有吧!”戴笠聽了杜月笙這話,臉都不紅,說時,取出一粒放在右手掌心裏,用食指與大拇指撚了幾撚,說:“就請杜先生要個點吧。”

“就來個八仙過海吧!”

“杜先生見笑了。”戴笠說時,將先在手中捏拿摸婆掂量那粒骨骰放下,將另兩粒骨骰握在手中,捏成虛拳,在空中幾晃,“唰!”地一聲,在杜月笙麵前的銀質茶幾上一放,張開手來,隻見兩粒骨骰骨碌碌旋轉開來。瞬時,一粒骨骰朝天倒下,顯出紅點梅花五。另一粒還在骨碌碌轉。戴笠彎下腰,拍一下手,發一聲喊:“嗨!”那骨碌碌旋轉的骨骰通人性似地停了下來,亮出個黑三點。杜月笙拍手哈哈大笑!“戴老弟果然是個人才。”這就讓在旁邊伺候的小廝收起賭具,吩咐:“你下樓去,要廚房備一桌精致的酒菜,擺在小飯廳裏,我要同戴老弟喝幾杯。”語氣很是親切,而且一下子稱笠為老弟。小廝唯唯諾諾酋遵命去後,杜月笙和戴笠重新坐下,他又點上,一支煙,思索著對戴笠說:“我看出來了,老弟很有靈氣。好好琢磨,必成大器。不知你對自己的前途有何考慮?”

“杜先生!”戴笠厚起臉皮,大著膽子請求:“讓我到你的手下混碗飯吃吧。”

“瞎說!”杜月笙正顏道:“那有多大出息?”

戴笠是個機靈不過的人,聽杜月笙這樣說,趕緊說:“學生一切全聽杜先生的。”一下子,他變成了杜月笙的學生。

“現在黃埔軍校六期正在招生,你去投考黃埔軍校吧,那才是一條正路。廣州黃埔軍校校長蔣中正,是孫中山先生麵前的紅人。當初他在上海灘時,和我很有一些交情。我替你給他寫封去,讓他栽培你,估計不會有問題,而且你各方麵條件也夠。所需盤纏等等,我都給你,你不要擔心……”戴笠聽此說,大喜過望,對杜月笙感激涕零,視為再生父母。

戴笠依計而行,進了黃埔第六期,尚未畢業參加了北伐戰爭。他先被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選作副官,在戰爭中很快表現出了做情報工作的過人才幹。過後先是當國民黨中央軍委會下屬的一個諜報科長,然後勢力很快澎漲,諜報科發展到連陳果夫陳立夫兄弟的中統都要讓三分,退三分的軍統局,戴笠本人更是到了今天這種灸手可熱的地步……

轎車“戛”地一聲,猛地停下,將胡宗南從沉思、回憶中驚醒。他不無慍怒地正要讓坐在前排的副官去查問原因時,坐在前麵那輛車上的衛隊長,用手按著腰上別的手槍跑步上來報告,說是車被孔二小姐攔住了不讓走。

“這,這是怎麽回事?”向來說話做事刀切斧砍的胡宗南聞言大吃一驚,心中發虛,連說也說不清楚了。

“孔二小姐說是要見總司令。”

“孔二小姐要見我?這是怎麽回事?”胡宗南心中打鼓,言不由衷。

衛隊長報告原委:“剛才我們見迎麵來了一輛豪華型轎車。我們的司機鳴響喇叭,示意來車讓道,不想來車就是不讓。兩車在路上頂牛。帶車的軍統局梁處長大發雷霆,下車走上前去大聲吆喝說,誰敢擋路?看清楚,這是軍統的車,何況,今天車上坐的是胡宗南將軍。梁處長不說還好,梁處長這樣一說,那輛轎車的流線型玻璃搖起,探出頭來的竟是孔二小姐。她一聽胡長官你在車上,無論如何要見你。”

“你簡直就是個混賬東西!”胡宗南不好罵軍統局的梁處長,但罵自己的下屬卻隨意得很。他一聽孔二小姐的名字,就緊張起來,臉紅筋漲地說:“孔家的車、人都別有醒目的標記。你們讓她不就行了?何必去惹她?”在陪都,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孔家無論人車,都別有一個“X”型標記。

“這!”衛隊長有些委屈,囁囁地。他不知為什麽梁處長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他卻是不知道這一點,但他沒有敢說出來。

“她帶了多少人,有幾輛車?”胡宗南想想問。

“就一輛車,孔二小姐自己駕車。車裏除了她,就一隻哈巴狗……”胡宗南聽到這裏,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慢騰騰地下了車。在跟上的副官替他關上關門時,胡宗南沒有忘記囑咐在車上的太太一句:“霞弟,你就不要下車了吧。”

葉霞弟正懶得下車,說聲好,這讓胡宗南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