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路遇孔二小姐的尷尬
“啊,胡大將軍,真是巧啊,我們真是冤家路窄!”胡宗南獨自走近孔二小姐的車前時,孔二小姐並不下車,隻是探出頭來,手中把著方向盤,眼睛上戴一副墨鏡。
胡宗南打住假哈哈說:“真是幸會,怎麽談得上冤家路窄,是幸會。”說著竟很世俗地雙手握拳向孔二小姐作了一拱道歉:“真是對不起得很,我的屬下們太粗疏,連孔府的車都認不出來,沒有及時給你讓路,回頭我處分他們。”
“何必處分他們?我看要獎勵他們才對。”孔二小姐的語氣歪酸刻薄:“不是他們擋道,我還見不到胡大將軍呢……”胡宗南不說話了,這就哼哼笑著,這對胡宗南可說是絕無僅有的。這當兒,他看清清了,坐在轎轎駕駛室內的孔二小姐還是那種穿著,著一身男式藏青色西服,頭上戴一頂貝雷帽,儼然一個闊少。難怪衛隊長剛才報告說,決非存心去染孔二小姐,而是根本就沒有認出車裏坐的是個女人。和孔二小姐作伴的是身邊一隻純種的德國哈叭狗。這狗全身雪白,絨絨的長毛下,有雙很逗人的菩提珠似的黑眼睛。它的兩隻腳爬在方向盤上,向外看,嘴裏吐出一根紅紅的長舌頭。
“想來,胡大將軍定是娶年輕貌美的嬌妻?回陪都一定帶著?怎麽樣,胡大將軍牽出來讓我見識見識吧!”孔二小姐把胡宗南挖苦夠了,亮出本意,話語中有明顯的妒忌。
“沒有、沒有!”胡宗南故意語意含混,矢口否認。說時,退後一步,手一比:“請――!”話未落音,孔二小姐的車已起動,“呼!”地一聲從他眼前一閃而過,絕塵而去。
胡宗南悶著頭回到車上,兩輛車首尾銜接,向神仙洞方向疾駛。
“宗南,出了什麽事嗎?”看著一會兒功夫就變得像霜打了茄子似的丈夫,葉霞弟好生奇怪,關切地問。
“都是那幫混帳東西不會辦事。”胡宗南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惹著了孔二小姐。”這就把事情的經過簡略地說了個大概,當然,說的都是表麵的東西。葉霞弟聽後,什麽也沒有說,隻癟了癟嘴。
胡宗南將自己胖胖的身軀靠在鬆軟的靠墊上,閉上了眼睛,好似在養神。車裏,夫妻再也無話。車子很好,盡管在路況不太好的山間公路上奔馳,仍然平穩。胡宗南好像睡著了,其實,他這會兒頭腦中正在過一場已逝的“電影”。
那個時期,孔祥熙的女公於孔二小姐數不清的劣跡軼聞,在偌大的中國,可謂是家喻戶曉。日本人切斷了滇緬公路,盟國對中國的援助物資全靠美國飛行員從印度加爾各答起飛,要飛越橫亙在中印邊境線上的八千多米的喜馬拉雅山,經艱險萬狀的駝峰航線運至昆明,再輾轉陸運到重慶。八年抗戰中可以說,喜馬拉雅山麓每一座皚皚雪峰上,都有一架盟國――美國飛機的殘骸和美軍飛行員的屍體。那時,運到大後方的物資十分不易貴如黃金,然而,從美國歸來的孔二小姐竟能獨自乘一架專機,專機上,除了她,就隻有一隻抱在她懷裏的獅子狗。
孔二小姐不時在重慶南泉她家中招待美國人跳舞。晚上跳舞要用電,而山下鎮上那個小水電站發的電不夠用,在這樣的晚上,孔二小姐很霸道地要周圍所有單位、人家停電點燈眯蠟燭。晚上,隻有她家燈火輝煌,山下四周一片漆黑。特別是她性情乖戾,打扮奇特。孔二小姐身材小巧玲瓏,愛女扮男裝:穿西服,戴博士帽,腰別手槍,駕起汽車,橫衝直闖,獨來獨往。二十多歲了,卻從不提婚嫁。她父母孔祥熙、宋靄玲夫婦著急卻又管不了她,向蔣介石、宋美齡夫婦訴苦――隻有他們才能管得了她。孔二小姐每見到姨媽宋美齡、姨爹蔣介石都規規矩矩,彬彬有禮。而委員長夫婦對二小姐也從來是疼愛有加。宋美齡見到自己的侄女二小姐,總是用英文親親熱熱地叫“珍妮!”委員長的稱呼更別致,叫她“小妹”。
宋美齡對自己侄女的婚事也很上心,卻千挑萬撿都不合適,有次夫人在同丈夫偶然閑談中,她忽地想起何不將“珍妮”許給想丈夫的“好學生”胡宗南呢?胡宗南將軍和各方麵條件都是不錯的,從來沒有結過婚,年齡也合適。這就天天在丈夫耳根前嘀咕此事,讓委員長公事為名,將胡宗南從西安召回陪都,並親自由她出麵,正式向胡宗南提親。夫人一言九鼎,胡宗南聽後隻是笑著,沒有表態,夫人也不管胡宗南同不同意,立即安排了他們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孔二小姐,胡宗南一聽,心裏就不樂意,但又不敢公開抗婚。他口中唯唯諾諾時,心中自有主意。
按照約定的時間,胡宗南獨自駕一輛美式敞蓬吉普車去了南泉。進了孔家寬敞華麗的花園洋房,自有人接著。孔祥熙夫婦早巳回避。孔家人領著未來的姑爺往深處走去。步花徑,過假山……幽篁翠竹中,現出一幢一樓一底爬滿青藤的小洋房,尖頂闊窗,綠瓦黃牆,很象童話世界裏的建築,樓上飄出一陣陣悠揚的鋼琴聲。引路的是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看樣子是孔家的資深仆人,她調頭看著胡宗南,用手朝樓上一把,以誇耀的語氣輕言道:“這是我們小姐在彈琴……”說時,停在樓下遜步,手一比:“胡將軍,請,我家小姐在等你!”
胡宗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了小洋房,順著琴聲上樓,剛剛來在琴房門外時,孔二小姐轉過頭來,看著門外,琴聲戛然而止。看得很清楚,孔二小姐這天雖然還是著一身男式西裝,可頭上但沒有戴帽子,讓一頭豐茂的黑發瀑布似地披到背上,還是很有女人味的,也洋氣。她的臉色紅潤,五官精巧的。一雙看人的大眼睛很有力,內中有幾分傲慢,也不乏有些溫情,還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期盼和憧憬。整座樓上就他們兩人。
“是胡將軍?”她將他從上看到下,似乎有幾分懷疑。一時,他對自己這天的惡作劇,竟有幾分疚意。為了應付這樁婚姻,不讓她看得起自己,他特意將自己打扮得又老又醜又髒,像個俗不堪耐的夥頭軍兵。在那春寒料峭的季節,他穿一身很不幹淨的油渣子棉衣。不用說,這一身油渣子棉衣上是沒有佩佩領章帽徽。
“我是胡宗南。”他站在門邊點點頭,自報家門。孔令珍輕輕蹙了一下清秀的眉,還是從琴凳上直起身來,請他來到客廳。她坐在正中的大沙發上,隨手抱起在沙發上的獅子狗,對他客氣地說:“請坐吧!”他坐在她斜對麵的一隻沙發上,用軍人敏銳的眼光迅速流覽了一下這間別致的小客廳裏。一扇落地式長窗,淺網窗簾向兩邊拉開,視線很好。從窗裏望出去,可見花園裏的一切。這天天氣很好,有昏昏冬陽,竹梢風動,小花園中景色優美。另一麵牆壁上掛一幅碩大的油畫,畫上是一個側臥著的西洋美女,很豐滿,西洋美女簡直就沒有穿衣服,隻是在恥處有一層若隱若現柔曼的白色輕紗。近乎**。他覺得不忍卒看,趕緊調過了頭。他是一個已婚的男人,當然對女人感興趣,但畢竟從小到大受的傳統的教育,禮義廉恥,在男女問題上心理很複雜也很陰暗。此時此刻,他覺得,姑且不要說其它,自己同這副不倫不類的西洋裸畫坐在一起,人格上就受了莫大的侮辱。於是,先前社會上有關她的傳聞讓他認定都是真的。
“這個不正經的女人萬萬沾不得!”他這樣想時,剛才心中閃過的一絲歉疚完全沒有了,他決定把自己的預謀進行到底,讓麵前這個對自己或許心存一絲希望的女人,徹底絕望,主動同自己了斷。孔令珍對今天這個由“夫人”一手安排的相親相當重視。她竟然親自動手給他泡了一杯咖啡,空氣中彌漫著起一股類似中藥的香味。
“不敢當、不敢當。”咖啡對於喝慣了茶的胡宗南是相當陌生的,他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站起,謝了。坐下時雙手捧起泡咖啡暗紅色的德國玻晶耳杯,看了看裏麵又濃又黑的湯汁,皺皺眉,端起,仰起頭咕咚咕咚一陣牛飲。飲完後,放下杯子裏,用肮髒的袖口擦了擦嘴,張大口喘氣,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連說,“好苦、好若。”還用手在嘴上搖了搖,他這是故意的。孔二小姐明顯吃驚。這樣的舉動、言辭,委實與一個上將之尊應有的身份、教養差之十萬八千裏。孔二小姐明顯失望了。她毫不掩飾地皺皺眉,將身子坐直了些,臉上流露出明顯的不滿、不屑和傲慢,也不再主動同他說話,場麵冷起。胡宗南心中暗暗發笑,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孔小姐!”對這一切,胡宗南佯裝不知,他對她發出邀請:“我剛才開車來時,見你家附近周圍團轉風景不錯。今天天氣很好,不知孔小姐有沒有心情乘車出去轉轉?”
“你會開車?”孔二小姐聽說他開會,似乎找到了一點共同的愛好,又來了點興趣。
“會。”
“那好,我就去坐坐你的車。”孔二小姐說時站起來,隨手抱起了沙發上的獅子狗,隨手從旁邊衣架上取下一件國際流行式的黑色貂皮大衣,灑灑脫脫往外走。身穿一身油渣子棉衣的胡宗南同她一起來到了門外,門外停著胡宗南的吉普車。這是一輛什麽樣的車啊!又髒又破又舊,看著都讓人惡人,且毫無安全感。至此,孔二小姐失望已極,憤怒已極,她圓睜杏眼看著胡宗南,說:“你坐你的破車去遊山玩水吧!本小姐可沒有這樣的興致!”說著,抱著小洋狗揚長而去。
這樁由委員長夫人宋美齡親自出麵撮合的婚事,就這樣很滑稽地完結了。這樣明顯帶有捉弄人的滑稽劇,胡宗南明白,或許以後孔二小姐會明白其中的原委,但願望她不要明白。體味剛才孔二小姐攔路攔自己的車其間的種種言行,胡宗南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宗南,你看,那就是神仙洞。”葉霞弟快樂的聲音傳進耳鼓,將他從往事的回憶中喚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出去,車子行駛在一條路況好多了的私家車道上。前麵那座林木蔥鬱的山嵐,遙遙可望間,一道圍牆圍出好大一片天地。蓊鬱的林木隱掩中,亮出一幢中西合壁、美輪美奐的華廈――那就是戴笠在陪都郊區的陪宮神仙洞。房屋建築宏大漂亮,周圍幽靜,風景很好,看來,這地方叫神仙洞,真是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