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壯誌未酬 16 上任就坐冷板凳
抗戰了。正在上海展開的淞滬決戰打得驚天動地。然而,離上海並不很遠的民國首都南京,暫時還感受不到戰爭逼近的氣息。這天上午十時左右,下關碼頭一派繁忙,寬闊的江麵上舟來楫往。那臨江而立,劍一般直插碧霄,俯視江麵,富有歐羅巴風格的海關大樓頂上的大鍾當當敲響十下。鍾聲尚未落盡,在茫茫江天上遊,一艘漂亮的小輪船穿雲破霧而來,稍頃,停靠在下關碼頭。這是一艘遊輪,船身標有“民生輪船公司”字樣,白底藍字,很像一隻漂亮的鷗鳥,十分醒目。引得有些從碼頭上過往的路人猜測,船中肯定坐的是要人。
不錯,這天,新任第七戰區司令長管兼二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劉湘,由川江航運管理處處長,交通部次長盧作孚派船並親自陪著,由重慶徑到南京。
盧作孚是四川省合川縣人,民生輪船公司創始人。毛澤東曾經說過:在中國近代曆史上,有4個人是我們萬萬不可忘記的,他們是,搞重工業的張之洞,搞紡織工業的張謇,搞交通運輸業的盧作孚,搞化學工業的範旭東。特別是盧作孚,他經曆了“革命救國”、“教育救國”、“實業救國”三大領域,生涯中充滿艱辛、風險和挑戰,並且在幾個方麵都卓有成就。1925年,他獨資創辦了民生輪船實業公司,經營長江內河航運;從洋人手上將他們在很長時間內包辦全部川江航業務奪了過來。抗戰軍興,他以實際行動支援抗日,貢獻很大,先後被國民政府任命為川江航運管理處處長,交通部次長。
盧作孚出房間去甫帥的特等艙。時年44歲的盧作孚,個子適中,西裝革履,長相清秀,戴副眼鏡,皮鞋鋥亮,步伐輕緩,輕言細語,文質彬彬。進了特等艙,隻見甫帥的副官張波,衛官長曾偉瀾正在忙著收拾東西。
“啊,盧公來了!”因病腳腫起多高,行動有些不便的劉湘兩手一撐,要從沙發上站起來。
“甫公,快不要動!”盧作孚趨步上前,扶甫帥重新坐好,問張波曾偉瀾:“接甫帥的人還沒有來嗎?”語氣頗多不滿,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國防部方麵。在重慶動身之前,國防部有關方麵就知甫帥何時到南京,他又專門給有關方麵打了電話。之前,甫帥指定他的戰區總參謀長傅常,副總參謀長餘中英,參謀處長周從化到南京打前站。三人又有分工,傅常到南京後與國防部有關方麵接洽,搭建戰區班子;並就甫帥來京有關事宜同他們協調,作好一應安排。餘中英到上海觀戰――8月13日,日軍在上海挑起戰事以來,仗越打越大。日軍先後投入9個師團又2個旅團30萬餘人,中國軍隊投入75個師又9個旅75餘萬人,仗越打越打越慘烈。川軍將領楊森率領的20軍也趕赴上海作戰。周從化到武漢,對分別從兩路出川的川軍情況進行收集、監視。為了迎接甫帥,他們三人已回到南京,這天也應該來接。
然而,甫帥到了,他們都還沒有來。甫帥對此很能理解,說等等吧,戰爭期間,想像不到的事情很多。他對盧次長百忙中不僅派出寶船送他,而且親自送他上南京,一路多有照顧,很是感謝、感激。說時,抱拳作揖。
“應該的,應該的!”盧作孚趕緊站起抱拳作揖還禮,看著滿臉病容的甫帥,盧作孚流露出真誠的關切和敬意:“甫帥是抗日先鋒,有目共睹,世人敬仰。甫帥日前不僅盡派我川中子弟出川抗日,而且以待病之身赴京組建第七戰區司令部,統帥大軍抗日。如此高風亮節,篳路藍縷,作孚深為感動。作為川人,作孚隻愧為甫帥作得太少,無論怎樣都不為多。”他注意到,身材高大,身著藍袍黑馬褂民國大禮服的甫帥,氣色不好。
說時,傅常餘中英周從化帶著川省駐京辦事處主任駱雲林匆匆趕到。盧作孚驚訝地問傅常:“國防部的人呢?他們竟沒有派人來接甫帥?”
傅常長歎了一口氣說,就在剛才他來接甫帥的最後一刻,他都還就甫帥來京的住處,規格、待遇等同有國防部關方麵協商、力爭。然而這些人你推我我推你,四季豆――油鹽不進。催急了,這些人推說現在是戰時,中央好些部門,好些工作都停頓了,不能按常規進行。如何接待甫帥?牽涉到經費等方方麵麵的問題,他們作不到主,要請示蔣委員長;而這時的委員長在前線。“敷衍塞責竟致於此!”傅常顯得非常生氣,又無可奈何。
盧作孚提醒傅參謀長,你沒有去找找我們的四川老鄉、委員長身邊的大紅人張嶽軍(張群字嶽軍)?這時的張群出任國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長、戰時國民精神總動員會秘書長,很有權。傅常說,張群跟委員長上前線解決韓複榘的問題去了。
“該去,該去!”甫帥連連點頭。其實,韓複榘有段時間是他反蔣的秘密盟友。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韓複榘原是“西北王”馮玉祥的幹將,後投靠蔣介石,官至國民黨陸軍上將。抗戰中,任山東省政府主席,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三集團軍總司令,負責指揮山東軍事,承擔黃河防務,身負重任。他卻因部隊損失很大,在日軍大舉進攻時,為保存實力,放棄濟南,致使防線大開,日軍一部精銳正向戰略要地徐州方向狂飆突進,形勢危急。如果徐州失守,無異於東南大門洞開,後果相當嚴重。蔣介石手忙腳亂。他一邊命令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組織部隊進行台兒莊會戰,一邊將在晉北前線打出了威風的川軍第二十二集團軍孫震手下的王牌部隊122師及能戰善戰的師長王銘章急調魯南滕縣阻擊日軍精銳主力。
甫帥看了看站在傅常身邊的駱雲林,笑笑說,是不是因為我到南京沒有人管,沒有人理,要我住到駱主任那裏去?
四川駐京辦事處在南京銅銀街八號,是一幢花園洋房,位置不錯,鬧中有靜……
傅常神情有些赧然,說是,隻有委屈甫帥去我們駐京辦事處暫住一段時間。那裏條件也還勉強可以,駱主任又專門把院子後麵一幢小樓騰了出來,作了專門安排,布置,隻是委屈甫帥了。人很瘦,戴副厚如瓶底眼鏡的辦事處主任駱雲林彎了彎腰,連連點頭說:恭迎甫帥!甫帥能下榻我們辦事處,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那就走吧!劉湘說時站起,卻沒有站穩,副官張波趕緊上去攙住他。
盧作孚一直將甫帥送上岸,送到車上。上了車的甫帥,伸出手來與車下的盧次長握手作別。看著載著甫帥一行人的四輛小車首尾相接,順著S型的公路繞上去,上了江岸大道,風馳電掣而去。盧作孚心中有種無端的悲涼,有種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惆悵。他的頂感沒有錯,他與時年僅47歲的甫帥這一別,竟是永別。
劉湘住進四川省駐京辦事處當天,不顧疲勞,聽取了傅常餘中英周從化就有關方麵的情況報告。
傅常就組建戰區司令部一事的報告,讓甫帥生氣。餘中英就上海戰事作的報告,讓甫帥感到振奮、欣喜。楊森率領的川軍第20軍,剛從貴州趕到上海作戰時,很為一色美式裝備或德式裝備的中央軍瞧不起。川軍將士大都麵黃肌瘦。那樣冷的天,還穿著草黃色的單衣短褲,手持劣質步槍,腳穿草鞋,身背大刀和鬥笠。這樣的“草鞋兵”,裝備不要說不能同中央軍比,就是在參戰的雜牌部隊中也是最差的。然而幾仗打下來,英勇善戰的“草鞋兵”,不僅讓中央軍刮目相看,就連窮凶極惡,用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日軍也感到震攝甚至敬佩。聽說,連蔣介石都有一次對部下念了這樣一段順口溜讚揚川軍:“別看川軍個子小,打仗殺敵不得了!”讓甫帥高興的還有,在淞滬大戰中大顯身手的中央軍王牌部隊88師師長孫元良就是成都人,是孫震的侄兒。
周從化接下來的報告,讓甫帥憂心忡忡。當初國防部許諾,二十二集團軍10萬將士一趕到潼關或西安一線就換棉衣,換裝備,卻並沒有全部兌現。不僅如此,作為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的閻錫山,蔣介石的親信大將蔣鼎文,甚至連桂係大將,時為戰區副長官的黃紹竑都欺負川軍。他們政出多門,朝令夕改,把川軍當炮灰,讓川軍去打頭陣,到了前線的川軍甚至連最基本的作戰地圖都沒有一張,讓川軍犧牲慘重,報國無門。鄧錫侯、孫震聯名劉湘發電報,說是“趕赴晉北前線作戰的川軍成了沒娘的孩子!”“被割得東一塊西一塊的,任人欺淩”……他們強烈要求甫帥出麵說服蔣介石,設法將兩支出川的川軍約40萬人調到一起作戰,“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周從化還報告,由甫帥嫡係部隊21、23軍組成的二十三集團軍一路而來也不太平、安寧;有人在裏麵“挖牆腳”,搞小動作。比如,前鋒部隊21軍陳萬仞的148師剛到武漢,陳就接到武昌行營主任陳誠轉來的委員長手令:要陳部改往河南衛輝一帶作戰……
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怎麽的,劉湘解釋,他知道這事。國防部給他的解釋是,因為戰事緊急,臨時將二十三集團軍陳萬仞部借調到河南方麵應急。而周從化接下來的報告,就讓劉湘的心越加沉重起來。二十三集團軍各部陸續過武漢時,好些師長都得到了湖北方麵送去一個紅包,裏麵裝有一萬元大洋。而且,這些軍官還被請進武漢大飯店逍遙一夜,山吃海喝。這明明是有人在收買軍心,別有用心!
劉湘嚴肅地問周從化,這些事,是誰指使幹的?
是湖北省政府出麵幹的,而湖北省政府主席是陳誠兼的。周從化很肯定地說,“這是頂了天的”,顯然,這是蔣介石背後支使陳誠幹的。
劉湘在下屬們麵前,並沒有他深重的憂慮流露出來。傅餘周報告完畢後,甫帥指示傅常:因陋就簡,把第七戰區戰區司令部暫時設在赤壁路一間臨時找來的房子裏,先把牌子亮出去。他要傅常主持戰區長官司令部日常事務。餘、周二人馬上同唐式遵、潘文華取得聯係;看部隊是否已經全部進入了指定作戰區域,進入作戰狀態?並讓他們通知該集團軍師一級以上軍官,近期分別來京,他要麵見他們。顯然,甫帥對自己這隻嫡係部隊暴露出來的問題,引起高度注意、重視。
然後,他們談起剛得到的消息――韓複榘被蔣介石抓住槍斃一事。
到了前線的蔣介石,通知韓複榘去開一個高級別軍事會議。韓複榘不想去但不能不去。會上,蔣介石突然翻臉,宣布韓複榘“避戰”的嚴重罪行,下令將韓複榘立即槍決。“韓大棒子”韓複榘不服,當著與會眾多高級軍官,站起來質問蔣介石:“我丟掉了山東,我認罪,我該死。但是,你丟掉了東三省,丟掉了那麽多地方,你又該咋說?”
向來一言九鼎的蔣介石,不太善於言詞。當著眾多高級軍官,遭到“韓大棒子”這樣公開的質詢,下不來台,惱差成怒,半天回不了神。他支吾半天,用手指著韓複榘,強詞奪理地說:“這裏,我們隻討論山東問題!”說時,手一揮:“拉出去!”韓複榘就這樣槍斃了。
正說著,衛官長曾偉瀾進來報告,說是,張(群)院長回來了,給甫帥來了電話,接不接過來?
劉湘說要。
“甫公呀,聽說你到了?”電話中,張群說一口地道的四川話,顯得很親熱:“我隨委員長剛回來,很遺憾,沒有能去接你。”
“接不接,都沒有什麽關係!”劉湘訕訕地說:“看來,我劉甫澄來南京,有些人不歡迎呀!我是不速之客。”
“哪個說的,甫公你不要多心。”張群聽出了劉湘的不滿,拿出“高級泥水匠”本領,趕緊調和解釋:委員長一回來就在問,甫帥到沒有?是怎麽安排的……委員長得知一切後很生氣,把那幫屍位素餐的家夥罵了個狗血淋頭。現在,我代表委員長對你的到來表示歡迎!同時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是住軍委招待所還是暫時就住川辦?
軍委招待所?劉湘想,那個地方怎麽住,就說:“與其住軍委招待所,還不如就住川辦。”
張群趕緊說:“我會給方方麵麵打招呼,甫帥該享受的待遇,一樣不能少,這方麵是決不能含糊的。委員長剛回來,身心有些疲憊,在休息。山東方麵韓複榘的事你曉得了吧?”
劉湘嗯了一聲。
“甫公一路風塵,想來也疲憊。委員長的意思,如果甫公覺得身體還可以,下午想請你過來談談,就若幹要事,委員長想征求甫公意見?”
劉湘很高興地答應了下來,張群在電話中又很關切地問了問劉湘的病況。
下午兩點,張群準時帶車來接劉湘。時年48歲的張群,中等個子,皮膚白皙,方麵大耳,西裝革履,大背頭梳得溜光,腳上一雙黑皮鞋鋥亮,下巴上有顆醒目的朱砂痣,據說這是顆福痣。
“甫公!”見到劉湘,張群滿麵是笑,抱拳作揖:“多日不見,嶽軍(張群字嶽軍)對甫公常懷雲樹之思。”
“彼此,彼此!”劉湘客氣兩句,由張波攙扶著下了樓,同張群一起上了汽車。南京的街道建築,以及城中多樹多花等等,同成都有些相似。然而今日的南京,一派戰時氣氛。街上,大白天都在調動軍隊。過中華門時,見城牆上正在架機槍、架大炮……大街上不時出現抗日遊行隊;還隨時見到在大街上維持秩序的全副武裝的憲兵。
總統府到了,經過檢查,車開進去。總統府很有縱深。幢幢中西合璧的樓房,在濃密的樹蔭掩映中。亭台樓閣,魚池假山,幽靜而幽深。
到了委員長住的獨院。張群陪著劉湘跨過門檻,進了小院。蔣介石已等在那裏,降階相迎,算是殊禮。這天,素來喜歡長衫一襲的委員長一反以往,戎裝筆挺,亮著光頭。隨同委員長前來迎接的還有軍政部長兼總參謀長何應欽,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委員長同劉湘握手,問了一路上的情況,身體如何等等。然後,何應欽,白崇禧也走上來同甫帥一一握手,問安。完了,委員長把手一比,請甫帥先進。“不敢當,不敢當!”劉湘也把手一比:“委員長,請!”
五個人進了小客廳,在沙發上坐定,自有仆人送上茶水點心。
“甫澄,這個,這個,你來了就好了,好了!”蔣介石坐在劉湘對麵,中間隔一個碩大的紅豆木矮腿茶幾,張群、何應欽,白崇禧兩邊打橫。坐姿筆挺的委員長說時,用他那雙鷹眼看了看陪坐在側的張群,顯得很關切地問:“劉長官在京的一切,這個,這個都安排好了吧?”
張群笑著點了點頭。
蔣介石立刻把話推上正題:“我現在感到最麻煩的還不是日本人,而是我們自己內部。”他訴苦似地說:“你知道,在對待日本人,在戰與和這些問題上,我們黨內上層直到現在都還有不同聲音。現在,你我在前線同日本人拚命,人家在背後另搞一套。”劉湘知道,蔣介石指的是汪精衛、周佛海一幫人。
“另外,韓複榘韓大棒子,我過去對他是何等重視,可他給我出了道大難題。我不得不槍斃他。好了,不說他們了!”蔣介石把手一揮,就像把什麽煩人的東西丟棄了一樣。
“這個,這個甫澄,你的二十三集團軍到達指定位置沒有?”蔣介石明知故問,又說:“這個,這個,你要多關心些。這個,這個集團軍,不管是以後屬於哪個戰區,還是都得聽你的。”蔣介石這話是劉湘最想最願聽到的,讓他心下寬敞了不少。
蔣介石開始對劉湘說起他對目前戰局的憂慮:淞滬之戰後,日本人將進攻的矛頭對準了南京。而在南京的戰與守上,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是健生他們的。蔣介石指了指陪坐在側的白崇禧:他們主張保存實力,主動放棄南京。這個,這個意見,也是甫澄你先提出來的,以空間換取時間。另一種是唐生智他們的。他們認為,南京不僅是我國首都,而且是國父陵寢之地,不能容忍倭寇沾汙。因此,唐孟瀟(唐生智字孟瀟)提出來,他願意率軍守城,與日軍決一死戰!不知甫澄兄,在這個問題上現在是如何看的?
蔣介石說完端起擺在麵前的一杯清花亮色的白開水,並做了個請的姿勢。擺在劉湘麵前的是一碗四川蓋碗茶,劉湘端起茶來,向委員長舉了舉,左手拈開茶蓋,輕推茶湯,喝了一口放下,說:我仍然堅持我固有的意見,以空間換取時間。日本是個強國,又是一個小國,我國是個弱國,但又是個大國。我們不能同日本人硬拚,如果硬拚,正中他意。我們隻能過拖、過磨,拖垮它,磨垮它,日本人最怕的就是這個戰法!
蔣介石顯得憂思忡忡地說:我70萬大軍正從上海向南京方向撤退。這70萬大軍是我國我軍的根本。日本人千方百計想夾擊、消滅我們這支大軍。
劉湘馬上說:日本人這是妄想!我二十三集團軍已經進入陣地,日本人一來,必然被我二十三集團軍阻擊。
蔣介石欣慰地點了點頭,很肯定地說:“川軍行,打得!”
在劉湘再三分析了形勢,重申應該放棄南京,保存有生力量的意見後,蔣介石顯得有些敷衍起來。他讓何、白二人下來將劉司令長官的意見仔細考慮,對比唐孟瀟的意見,權衡利弊,決定取舍。劉湘看出來了,蔣介石找他來,就是要把阻擊從上海洶洶而來,撲向南京的日軍這個重擔交給他,交給他指揮的二十三集團軍。就在蔣介石準備結束這個會見時,劉湘抓緊時機,對蔣介石說,關於第七戰區司令部的種種一切,我準備在委員長方便時,作個專門的匯報請示。
“這個,這個!”蔣介石總是在關鍵時候“這個、這個”,“這個、這個”簡直成了他的盾牌、盾詞。
蔣介石推說:我將全國劃分為十個戰區,現在,有幾個戰區還未正式成立。不過,這個,這個,你的七戰區是非成立不可的,其間一些具體問題!說時向坐在旁邊的張群、何、白二人瞟了一眼:“你們要多關心些,多同這個、這個劉司令長官商量通氣。甫澄兄在這裏,也正好給甫澄兄說一個事,通個氣。甫澄兄身體不太好,我決定讓陳辭修(陳誠字辭修)來作你的副手,任第七戰區副司令長官。”
這一手來得相當突然。劉湘一驚!心想,陳誠大權在握,身兼多項要職:他是地位日趨重要的湖北省政府主席兼武漢衛戍總司令,軍政部常務次長,手中握有基幹部隊18軍。派陳誠來,說得好聽,當我的副手,其實就是奪我的權!他馬上娓婉地推辭:“陳辭修怕忙不過來吧?隨著戰事的加劇,武漢湖北的地位日益重要,他又要指揮大批軍隊!”
可是,豈是劉湘拒絕得了的!
“這個,這個,陳辭修畢竟年輕,就讓他來替甫澄兄挑挑擔子,敲敲邊鼓吧!”蔣介石一錘定音後,調頭看著張群交待:甫澄兄是國家棟梁,來日方長。甫澄兄有病,請嶽軍在這方麵替我多考慮一些,多關心些。多請些名醫給甫帥看看病。而且,你要給甫公配備一個專門的醫生……表麵上,蔣介石對劉湘關心得無微不致,但劉湘心中清楚,這都是假的;蔣介石對他笑裏藏刀。
回到駐地,心情沉重的劉湘,審視自己月前不顧許多人反對,主動請纓率軍出川抗日錯沒有錯?得出的結論是:我沒有錯,我不後悔。
部下潘文華專程到南京看望他來了。
潘文華告唐式遵的狀,說唐式遵到現在都還沒有到前線,而在武漢耽擱,被陳誠單獨留在了武漢。
“是嗎,陳辭修找子晉(唐式遵子子晉)做啥子?”劉湘聽後,心中又是一驚,卻故作輕描淡寫。潘文華和唐式遵這兩個仁壽老鄉,是他長期信任、倚重的大將。二人卻是長期不睦,口和心不和。從種種跡象看,在年前的峨眉山軍官訓練團期間,唐式遵很可能就被蔣介石“挖”過去了。而潘文華沒有。大敵當前,劉湘壓抑著心中的不快,囑咐潘文華同唐式遵求同存異,加強團結,多看對方優點,把隊伍帶好,把仗打好,為川人爭光,為國家效命,為人寬宏大量一些。這一番話,劉湘是對潘文華說的,其實也是對自己說的。
第三天,唐式遵經過南京趕赴前線時來看甫帥。劉湘對唐式遵何以在武漢耽擱這事,問都沒有問,假裝不知;隻是將他前天規勸潘文華那番話,對唐式遵同樣說了一遍。為了表示對唐式遵的信任,他還專門將剛打印好的《告第七戰區暨第二十三集團軍全體官兵書》交給唐式遵一份。在這份打印件中,他要二十三集團軍全軍上下,堅決服從兩位副總司令兼兩個軍軍長的唐式遵、潘文華命令!
唐式遵表麵上看起來“瘟”,其實相當敏銳,當即向甫帥表示:“子晉追隨甫公二十多年,於公於私,我對組織,對甫帥感情不同於他人。我對甫帥絕對忠誠。”又說:“雖然仲三(潘文華的字)不時同我有些小意見、小磨擦,但在對待甫公,對組織的態度上是一致的。相互也是信任的。”他說得麵麵俱到。
“這就好。”劉湘欣慰地表示:“我相信你們。”
病中的甫帥一天也不懈怠。他經常同在前線的唐式遵、潘文華直到各師師長通電話;不時派傅常、餘中英、周從化代表他下部隊關切慰問。而來京求見的軍官,後來無論官職大小,一律接見。接著,又進一步,他讓餘中英率領一班參謀人員去到蕪湖,在那裏成立長官部,負責指揮協調唐式遵、潘文華各軍。
二十三集團軍是兩個軍,計五個師又兩個獨立旅,約10萬餘人,於11月中旬到達指定作戰位置後,迅急構築廣(德)泗(安)防線。防線尚未構築完全,倉促中,就與急追而下的日軍三個師團,人數上差不多相等,實力懸殊很大的日軍迎頭相撞;於南京外圍一線爆發了一場血肉橫飛,短兵相接,驚天地泣鬼神的血戰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