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陰暗角落裏的兩個醜類
“楊老弟,你龜兒硬是兩麵吃糖!”當一段戰事平息,侯寶齋又派楊虎到省城住下打探趙爾豐動向及局勢時,這天,祝麻子祝定邦將他專門約到自己家裏吃酒,祝麻子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這兩個人私下在一起,就像放開了敞馬,袍哥語言社會語言攪在一起胡說一氣。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兩人無話不談,倒也深入投機。酒是從午後開始吃起的,暮色朦朧地走近,屋裏八仙桌上已然一派狼藉。同祝麻子一樣,揚虎也是吃得二麻二麻的了,他將一隻腳蹺在凳上,想說啥就說啥,想咋說就咋說。語言是一個人心靈、思想等多方麵的外在表現,且是酒後吐真言;從他們的語言過招上,就可以看出他們靈魂的醜惡、醜陋。
“祝哥子,我楊虎現在是血盆裏抓飯吃。我做的事,侯寶齋隻不過不曉得,他現在忙,忙得一蹋糊塗。如果隔斷時間曉得了你我私下事,不把我撕來吃了才怪!”
“不會的,你放心。我們是單線聯係。”
“那倒不一定!”楊虎說時貓頭鷹眼睛幾轉,談虎色變地說:“侯寶齋不要看他表麵上大大咧咧,其實很鬼。還有他那婆娘也不好打整,最近我在帳麵上的問題,那婆娘好像發現了點啥問題,看我的眼神都不對。”
“喲!你娃說實話,現在侯寶齋是川南同誌會總會長,那麽一大攤子財會都交給你在管,你娃肯定黑了不少!?”
楊虎隻是嗨嗨兩聲。
“你娃兩麵吃糖,搞肥了!”祝麻子眼鼓鼓地看定狡猾的楊虎,敲了敲,“不過,你娃要曉得,我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走不了你,也走不了我;我好你才好,弄得不好,大家都要跳河。你可要同我、我們齊心喲!”
“你哥子這話,不說我都曉得。”話說到這裏,談該正事了,楊虎問祝麻子,大帥下一步有何高招?
祝麻子告訴他,大帥之所以退一步:將蒲殿俊等九個首要鬧事分子放出來,就是要各地同誌軍退兵,現在已經辦到了。這是大帥的高明之處,也是緩兵之計。現在,大帥認準了新津,恨死了新津和新津的侯寶齋。這次造成全省同誌軍圍成都,直把成都圍成一座死城,就是侯寶齋帶頭鬧起來的。再者,新津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是“東黨”同大帥必爭之地。因此,大帥馬上就要打新津、剪除侯寶齋。這是大帥的當務之急!
楊虎問祝麻子啥時動手?祝麻子沒有具體回應,隻說很快了;補充一句,新津是大帥的“頭刀肉”,拿下了新津再說其他。“楊老弟!”祝麻子說,“‘上頭’很看重你啊!在打新津時,全看你了!”
楊虎當然懂得起祝麻子話中的意思,特意問,“祝哥子,你說的‘上頭’是指?”
“你猜呢?你娃是個精靈人!”
“王琰?”
“小了,再猜。”
“未必是趙爾豐趙大帥?”
‘“對頭!”
“哎呀!”楊虎受寵若驚,“未必趙大帥連我的名字都曉得了?”
“曉得,當然曉得。新津是啥地方嘛?侯寶齋是啥人嘛?你可以說侯寶齋的‘義子’整天像膏藥一樣貼在他身上。除了你老弟,有幾個能靠攏姓侯的?你說,像你這樣的人,大帥能不曉得嗎?當然,也是我起先把你朝上頭推薦的。二天你老弟飛黃騰達了,不要忘了哥子我啊!”
“見外了不是?你我兄弟。不過,要剪除這姓侯的還不簡單,弄不好,命丟了都有可能。‘上頭’說沒有說過,一旦事成,給我啥子酬勞?”
“‘啥子’?!‘上頭’說了,隻要這回把新津撿平,除掉侯寶齋,你就立下了大功!‘上頭’答應,你要啥有啥!”
“祝哥子,你把話說清楚些嘛!”
“‘上頭’的意思是,你要錢,要好多給好多。要當官,也可以,新津縣令給你當。要房子,當然也是沒有說的。你就是不想在新津、到成都,或是到外地,比如,北京、上海那些大地方也都可以。”
“不要說毬那麽多。新津縣令我難毬得當,姓侯的在新津聲望這麽高,到時候他們曉得事情是我幹的,我還在新津,我能活得下去?啥子北京、上海,那些大地方我是不得去的,隻是到時候,我能過上你哥子的這種好日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算事!”祝麻子把酒杯一舉,“咣!”地一聲二人碰懷,又一飲而盡,祝酒子將酒又將兩個杯斟滿。
“老弟的心不凶嘛!”祝麻子說,“未必連我住的這‘耗子洞’你都看得起?!到時候,你住的可就不是哥子這樣的‘耗子洞’了,而是少城寬巷子、窄巷子裏那些達官貴人住的單門獨戶的大公館。還有,找個巴式(漂亮)的婆娘?你說,哥說的對不對?”
聽到“找個巴式的婆娘”一句,楊虎像中了槍彈似的,猛地來了精神,雙眼賊亮,心馳神往地說,“成都的婆娘就是巴式,到時候能找個巴式的,當然不錯。”
祝麻子曉得這句話是說對楊虎眼尖上去了,有意逗他,“那有啥問題。到時候,你有錢有勢,人又年輕,點到哪個就是哪個,哪個女人不幹啊?”
楊虎嗬嗬笑了。
“老弟,今天之後,我不來找你,你也不要來找我,我們各幹各的。你心中有數。到過筋過脈時,我會來找你的。”
“那沒問題。”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來,再幹一杯!”
他們又幹了一杯。
至此,正事已經談完。屋裏沒有開燈,顯得有些昏暗。從窗欞裏望出去,濃重的暮色,如水一樣,越過青磚砌就的高牆,從爬滿高牆一嘟嚕一嘟嚕,在這個時候如同墨染似的青藤往天井裏灌。祝麻子自嘲他這獨院是“耗子洞”,像又不像。外間門臉小得不能再小――是兩間大鋪子之間的一條隻容一人通過的窄巷,這條窄巷終日不見陽光,外人根本想不到這窄巷深處還有間“耗子洞”。窄巷很深,底部的這間“耗子洞”卻是別有洞天。石庫門,一前一後兩個小院。院裏倒是光線充足。第一進小院裏品字型排三溜青磚黑瓦雕花窗欞廂房,天井裏點綴有兩籠秀竹,兩株芭蕉。後麵的小院巴掌大,有間廚房。不過,祝麻子能有這樣一間“耗子洞”,可見他的收入相當優厚。而他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房子,一是出於職業的需要,二是因為心靈的陰暗。
當祝麻子帶楊虎參觀自己的“耗子洞”,來在後院,帶楊注意到,小院的圍牆很低,隻有半人高。無論是他,還是祝麻子,輕輕一縱就能上去。而“耗子洞”的地勢比周邊的高牆大院都要高,一上去,就是連成氣的黑壓壓一片瓦房。這樣,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外麵有個風吹草動,祝麻子就輕而易舉上房逃之夭夭。他真是服了!
祝麻子住的屋子很亂,但地上鋪的是一色板栗地板,板栗色家具;鑲嵌著紅綠玻璃的窗子,推窗亮隔。他進門就發現,祝麻子這麽多空屋,而所有的屋子都關門閉戶,一律拉上厚重的窗簾。有次,他不解地問祝麻子,你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咋個不接個婆娘。祝麻子說,“婆娘有啥子接頭?接來反而麻煩!婆娘是啥子?是衣服,隨穿隨丟,又隨買。”祝麻子這“耗子洞”,這麽多間屋子,就他一個人。
天已經黑了下來,卻又沒有黑盡,酒,已經吃得二麻二麻的。這是最好談話,也最好套話的時機。從剛才祝麻子說事成之後,要在成都給楊虎找個最好的婆娘起,他的思想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話題。這時,他突然問了祝麻子一個問題。
“祝哥子,我聽說,你小時是個小白臉在嘛,咋個後來整成個麻子?”話出口,他覺得這話唐突了。不意,祝麻子並不介意,反而饒有興味地說起來。
“咋個成了麻子?還不是你師傅侯寶齋害的?”
“喲,他害的?咋回事,你給我擺談擺談。”
“說起來,話就長了。”祝定邦祝麻子沉浸在往事中,他講起他的“苦難曆程”。
他與楊虎一樣,從小父母雙亡,跟著叔叔祝青山長大。據叔叔說,那次被侯寶齋“攪黃”了的、頗有姿色的張寡婦,其實,在他叔叔的死纏亂打追求下,已經有了意思。這裏,他特別作了解釋――“烈女怕涎”。女人,任何一個女人,尤其是嫁過人的寡婦,口口聲聲說是要忠貞,從一而終,其實心頭是想男人的,想得不行。隻不過麵子要做起、繃起。她們往往嘴上說不肯,其實心頭早就肯了,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他說,叔叔在張寡婦家被侯寶齋逮現行之前,已經多次瞅空子去小寡婦那裏踩了水的,用語言挑逗得她動了凡心。
聽到這裏,楊虎特別有興趣,他問:“你叔叔會說?”
“當然會說。硬是能把出家的尼姑都要說得動了凡心,連天上飛的過雀雀都要說進飛到他的手板心。”
楊虎聽得抓耳掻腮,直是問,你叔叔給那巴式得很的小寡婦說了些啥子,又是咋個說的?
我叔叔說,玉蘭――那巴式的小寡婦名字叫張玉蘭。叔叔說,你屋頭那個人走後,你家雖說有幾畝地出租,不愁吃不愁穿,但畢竟家裏隻有兩個老的。你那麽年輕,他們根本不顧你也顧不了你。你這樣下去化不來。你在他們家,其實也就是個不花錢的傭人,啥子事都要你做。煮飯要你,洗衣要你,抹屋打掃要你,還要經佑兩個老人。再說,你屋頭那個走得又早,連個後都沒得。你送終了他屋頭兩個老的,你以後咋辦?你想過沒有?說到這裏,那巴式得很的小寡婦瀴瀴哭了起來。叔叔遞一張手絹給她,說,玉蘭你不要哭,你哭我心疼。這樣,我也幫不了你的大忙,也不好來幫忙。以後,你家裏的重活路,比如到井裏扯水這些,你給我留倒,我來幫你做。
看來,這話小寡婦是聽進了去,她對叔叔說,好倒是好。可是,你好久來幫我做?
等兩個老東西不在屋頭時,我就“梭”來幫你做。
“梭來幫我做?你又不是梭二哥(蛇)呢!”很巴式的小寡婦覺得叔叔這話很好笑,就笑了,一笑就梨花帶雨似的。叔叔趁勢拿著她的手――先才是語言接觸、試探,現在該肉體試探、接觸了。
“你叔叔硬是不簡單哩!”楊虎簡直聽進去了,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他要祝麻子接著說。
長得很巴式的小寡婦的一隻又白又嫩,粉嘟嘟的小手被我叔叔逮在手上。這時,如果那小寡婦的手往後一縮,那我叔叔也就算了,可是,她沒有縮。
“你叔叔動手了?”楊虎顯得很著急。
“哪會呢?我叔叔穩得起得很!”我叔叔說,他會看手相,這就一隻手將他的手逮在手中,另一隻手在她手心劃來劃去的。說她的生命線、事業線都還可以,就是愛情線斷了一截,需要有人來給她補上。
“她的手拿給你叔叔逮在手上,還劃來劃去的,她遭得住?怕是一身都癢酥了?”楊虎想像著。
“你說對了。”祝麻子說得繪聲繪色,這小寡婦的手在我叔叔手上扯了兩下,沒有扯回去,也就不再扯了。這天,她屋頭兩個老東西都到花園趕場去了。屋裏屋外清風雅靜。窗外的太陽金晃晃,窗外一株大樹上,綠蔭叢中有隻雌鳥叫,飛來一隻雄鳥,騎在它的背上**。這小寡婦的手,任我叔叔逮在手中輕揉慢搓,慢慢,她臉也紅了,筋也漲了,看我叔叔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變得柔和了,變得柔情似水了,她動情了,她需要了。隻可惜,這時“嗬謔!”
“咋了?”正聽得入神的楊虎問。
“兩個老東西趕場回來了。”
“進門逮倒了?”
“哪會讓他們逮倒,也還沒有到那一步。”祝麻子說,“我叔叔是有功夫的,多遠就聽到了兩個老東西的腳步聲。叔叔這就主動放下了她的手,說,玉蘭,兩個老東西回來了。我走了,下場再來看你。哪曉得下場,他就被侯寶齋逮個正著。”“哎呀――!”楊虎呻喚一聲,表現得十分可惜,又說,“龍門陣接著擺嘛。”祝麻子這就擺起下半段。
過後,叔叔在花橋、花園都整臭了,沒法,隻好帶他去外地跑灘。結果東轉西轉,最終轉到離新津不遠的彭山縣青龍場才總算是紮下根來。青龍場也過一條大河。那裏有五多:船工多,酒館多,賭場多,茶館多,妓院多。叔叔會賭、賭技很精,差不多的賭場都拿給他“吃”完了。叔叔贏得多,叔叔過的是日嫖賭的生活。叔叔千不該、萬不該賭到“鄭歪人”開的那家大賭場。鄭歪人是當地的渾水袍哥頭,家裏麵有錢,妻妾成群,呼奴喚婢,陣仗很大,是個嗨得開的人物。那天,叔叔在“鄭歪人”的那家賭場賭贏了,正準備收錢走人。“慢著!”已經在一邊看了叔叔多時的鄭歪人帶兩個徒弟過來了。鄭歪人歪戴帽子斜穿衣,眼睛因為隻有一隻,戴了副黑眼罩,長得又高又大,手上轉著一副鋥光閃亮鐵蛋子,一臉的凶像。鄭歪人要他的徒弟將叔叔擲的骰子拿過去,一掌掌開,骰子裏灌的是水銀。我叔叔被他當場拿著、把戲揭穿了。鄭歪人對我叔叔說,三條路擺在你祝青山麵前,任你選一條:一是罰款,你讓人拿錢來走人。當然,鄭歪人罰的款,是天價,把我們叔侄賣了都拿不出來;二是,按規矩打斷一條腿或一隻手;三是,到我磚窯上挑一天河卵石?
叔叔隻好挑選了第三條。我叔叔又瘦又高,出來跑灘,日子艱難,這時瘦得像根竹杆,體子很虛。又是冬天,鄭歪人燒石灰的窯開在大河邊。風吹得嗡呀嗡的。我叔叔好久挑過河卵石磚,受過這種罪?我說幫我叔叔做,鄭歪人堅決不準,他就在那裏守倒。我叔叔挑一擔河壩裏選出來河卵石,也就是石灰石上窯。那扁擔又硬,扁擔兩頭的兩筐石灰石又重,起碼兩百斤。叔叔挑起來,壓得腰都彎了,走一條閃悠閃悠、呈45度角的木板上窯好惱火啊!叔叔的腳都在打閃閃。站在旁邊看的鄭歪人帶頭拍起巴掌笑。他們一邊拍巴巴掌,一邊唱起他們自編的順口溜:
祝青山大壞蛋
嘴巴蜜蜜甜
心頭鋸鋸鐮
看上人家張寡婦
想估人家的奸
奸沒有估著
到青龍場來跑灘
跑灘又耍滑
骰子灌水銀
這就被罰挑河卵石上山
挑又挑不起
腳杆直打閃……
我叔叔聽到這裏,又氣又惱又羞,一步沒站穩,眼睛一黑,當場吐了一口血;連人帶筐,“咚!”地一聲,從高腳木板上一個倒栽衝摔了下來。
“怪了,這‘鄭歪人’咋個把你叔叔弄得那樣清楚?”楊虎問。
“還不是你師傅侯寶齋點的水!”
“侯寶齋是清水袍哥,鄭歪人是渾水袍哥,他們咋個搞到一起去了?”
“哎喲喂!”祝麻子又是呻喚一聲,“侯寶齋名氣大嘛!蝦子是川西、川南的袍哥大爺的總龍頭,又是這一片同誌會總會長。你想,啥子渾水、清水他還不通吃!?”
楊虎點點頭,要祝麻子接著擺。
“還有啥子擺的喃?”祝麻子說,“我叔叔死得很慘。叔叔死在我們臨時租的一間小屋裏,小屋四麵都漏風。叔叔臨死對我說,他與侯寶齋不共戴天,要我給他報仇。我那年尋到新津去沒有報到仇,不過,這個仇,我早遲要報!”祝麻子說得咬牙切齒。
“我曉得了。”楊虎表現出深為理解的樣子,又打破砂鍋問到底,提醒祝麻子一句,“你的龍門陣還沒有擺完。”
祝麻子這就繼續擺下去。
你剛才說得對,我祝麻子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我跟叔叔跑灘時,最遠到過西北,那裏有種“花兒”,好聽得很。楊虎問,啥叫“花兒?”
“就是一種唱歌的牌子,比方我們這裏的清音,洋琴。”
“懂了。”楊虎要祝麻子繼續說。
祝麻子繼續說,其中有首歌是這樣唱的,說著,啞著嗓子輕輕哼起來:
山高高不過鳳凰山
鳳凰山站在白雲端
花兒裏最美的是牡丹
人中間最美的是少年
“咋最美是少年呢?未必男的比女的還好看?”
“那當然,你不看動物界雄的都比雌的好看!雄獅是不是比母獅好看,公雞是不是比母雞好看……”
“是是是,你哥子接著往下擺。”
叔叔走後,我還是留在青龍場打爛仗,給這家幫幾天忙,給那個當幾天下手,混飯吃。我那時已經十六七歲了,是“花兒”中說的“人世間最美的少年”。我走哪裏過,都有女娃子看我,她們看的眼色都不同。好些鄉人指點著我說,這姓祝的小夥子如果換上身伸抖的衣裳,保險愛他的女娃子起索索。那是夏天,是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幫人家拉了一天船,拿了兩個小錢的我,因為年輕,並不感到累。我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想到鎮上那家茶館聽評書。評書說的是《四郎探母》,已經講到過筋過脈處了。
《四郎探母》說的是北宋時期,著名楊家將――楊老令公和佘太君夫婦帶領著他們的七個兒子、兩個女兒,為抵抗北方少數民族的南侵,在決定勝負金沙灘大戰中,一家人全部上陣,卻因遭奸臣潘仁美陷害,死的死傷的傷,出家的出家,而楊家第四子楊延輝流落“番幫”,被招為駙馬後的曲折感人故事。評書已講到與番邦對陣的的北宋主將是楊四郎的弟弟楊六郎。有天,楊四郎在城牆上看到押糧草而來的是自己多年未見的老母親佘太君,他思母心切,無論如何要去探母。昨晚,講書人講到這一節最後段時,手中驚堂木一拍,用楊四郎的口吻念白道:“本宮,四郎延輝,乃大宋山後磁州人氏。父諱繼業,人稱金刀令公,我母佘氏太君,生我兄妹七男二女。隻因十五年前,沙灘赴會,隻殺得我楊家東逃西散。本宮被擒,改名易姓,多蒙太後不斬,還將公主匹配。今日韓昌奏道,肖天佐在九龍飛虎穀,擺下天門大陣。宋王禦駕親征,六弟掛帥,老娘押糧前來。我有心過營見母一麵,怎奈關口阻攔,插翅難飛,思想起來,好不傷感人也……”不得已,楊四郎楊延輝隻得去求他的妻,他的妻聽後如此,講書人唱了起來:
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
十五載到今朝才吐真言。
原來是楊家將把姓名改換,
他思家鄉想骨肉不得團圓。
我這裏走上前表明心願……
論理來要將您捆綁上殿,
十五載夫妻情讓人作難!
怪上天令您我結成姻眷,
又看在小阿哥情有可原。
從前事一筆勾兩相休怨,
我和您好夫妻到老百年……
公主思考再三,決定去找母親――掌大權的肖太後處設法給他弄到出關的金箭,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麵,不過心中又猶豫,又唱:
宋營離此路途遠,
一夜之間你怎能夠還?
楊延輝(接唱)
宋營離此路雖遠,
快馬加鞭一夜還。
公主:(接唱)
適才要咱盟誓願,
您對蒼天也表一番。
楊延輝:(接唱)
公主要我盟誓願,
雙膝跌跪地平川。(跪)
我若探母不回轉--
公 主:(白)怎麽樣啊?
楊延輝:(接唱) 黃沙蓋臉屍骨不全。
公 主:(白)言重了!(扶四郎起)
這晚上,講書上要講公主如何給楊四郎弄到出關的金箭,楊四郎是如何出關等等了。當他路過一處大戶人家時,忽聽有人喊:“祝弟娃、祝弟娃!”是一個年輕女人很好聽的聲音,聲音很輕很親切。他應聲抬頭看去,隻見這大戶人家的後門上,有個年輕美貌的少婦,站在如銀的月光下叫他。他不禁停下腳步問她,是你在叫我嗎?她說是。他又驚又喜,從小長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親切地叫過他,關懷過他,更不要說這樣年輕漂亮的妙齡女子。
女子一笑,笑得有點慘然。女子說“這青龍鎮上,除了你是祝弟娃,還有哪個是祝弟娃?”細看靠在門上的女子,最多二十歲,穿一件月白短衫,一條白綢褲,胸脯本來就豐滿,因為靠在門上,兩個**在月白色短衫中鼓篷篷的。腰很細。女子頭上梳一根大黑辮子,手上拿根白手絹。這女子讓他一下就走不動了,心跳如鼓,身不由己,蠢蠢欲動,就想上,那東西也一下彈起來,非常堅挺。他雖然還沒有體會過女人,但近朱者赤,近墨者昌,他是他叔叔一手帶大的,本性也不好,在亂七八糟的人群裏混久了,男女之事雖還沒有經過,但聽得很多。往常,他混身其中的亂七八糟的人集中在一起,最愛談的就是女人,而且談得非常粗俗,非常直接。這時,他並不知道這個叫他“祝弟娃”一直靠在門上的女子是鄭歪人玩夠了一個妾;甚至連這個家,是鄭歪人的家也不知道。他隻是受著本能驅使,鬼使神差走上前去,牽住了女子的手。女子的手一抖,卻沒有縮回去,卻對他嫣然一笑,隨即勇敢地將他手一帶,輕聲說,“跟我來。”
女子帶他進到自己的香閨。女子的香閨就在後院,院子很大,很清靜,就像隻住了她一個人。女子也不開燈,剛剛坐到**,他已經猴急急地將她撲在**,又親又摸,卻不得要領,還是女子引領著他進入她無比美妙的身體。一進入了她的身體,他快活得上了天似的啊了一聲,接著在她身上奮不顧身地、上上下下忙乎一氣。女子也好像是餓壞了,深怕他跑了似的,用一雙修長的手像是長春藤似地拚命將他纏緊;她那柔潤潔白肥腴的身肢與他石頭似剛硬的身體貼得緊緊地、女子結結實實地貼緊他拚命吮吸。你迎我送,好半天雲雨方散。這時,女子才告訴他,她是鄭歪人六個妻妾中最小的一個妾,名叫白玉花。色膽包天,這話是一點不錯的。白玉花同他約定,以後她隻要有機會,晚上就在後門等他。
他說,你們家好清靜!白玉花說,我一個人住在這最後一個小院,前頭那些婆娘都欺負我。那死鬼(鄭歪人)魂似的,十天半月不見人。而且,死鬼早就不行了。說著哼了一聲,露出鄙屑的神情,死鬼已經不行了,聽說還要討妾,簡直是拉命債!這時,隱入雲層的月亮又出來了,透過窗欞看出去,小院中有一個花壇,花壇之後是豬圈。萬籟俱寂,夜色沉沉,月光時隱時現,小院裏顯得淒清。
女子發現他瞌睡來了,怕他睡過去,催他起身離去,白玉花一直將他送出後門。
有一就有二、就有三……色膽包天!以後,他又和白玉花約會了多次。而且,他們往往一見麵就幹,不擇場合,有時在門外的竹籠裏也幹。幹得花兒朵朵開,幹得花樣翻新,幹得簡直上了癮。而且,他知道她是鄭歪人的小妾後,幹得特別狠。這裏,有一種潛意識,他是在為他叔叔報仇。
久走夜路,必然碰到鬼。那天晚上,他們又在後門那片樹木青草茂盛的得嚇人的林盤裏幹時,正在不管不顧,雲裏霧裏時,隻聽身後霹靂一聲,“好個小子!好個娼婦!你們在這裏做得好事!”他一下就萎了,從白玉花潔白豐腴的祼體上滾了下來。他們被鄭歪人逮了個正著,暴跳如雷的鄭歪人要兩個狗腿子將他們五花大綁,提進小院,連夜審問。
嚇粑了的他,跪在鄭歪人麵前哭哭涕涕。而白玉花很勇敢,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推……
被鄭歪人打得頭破血流,披頭散發的白玉花至死不告饒。看來,鄭歪人還舍不得她,話都給她遞到嘴上了,說,隻要她告個饒就行了。可是,當著全家人,包括鄭歪人所有的妻妾麵,她決不告饒,說她“情肯死!”麵子丟盡的鄭歪人下不來台,他讓兩個狗腿子將白玉花裝進麻袋當夜沉了江。而早就嚇粑了,跪在一邊的他,鄭歪人讓下人先是將他衣服褲子脫盡,用有毒的蕁麻猛打一氣,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昏死過去後,鄭歪人又讓人將他的兩顆睪丸割了一顆,然後上了藥,像丟死豬一樣,拉出後門,往樹林裏一扔。是經過那裏的兩個河工救了他的命。他的命是救回來了,但性功能比過去差多了。蕁麻有毒,臉上的黃水流盡,疤掉後,留下了一臉麻子。這一來,他更恨死了侯寶齋,新恨舊仇非報不行。這輩子報不了,下輩子也要報!
祝麻子這一段曆程,讓楊虎聽得很是盡興。
看楊虎一副綠眉綠眼,呆頭呆腦樣子,祝麻子知道他在想啥子。
“我曉得你娃在想啥子,你是不是在想白玉花?”
楊虎點了點頭,承認,“俗話一句說得好,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哥子這臉麻子,值得!”
“你是不是想白玉花嘛?哥子可以成全你。”
“人死不能複生,白玉花死都死了,你到哪裏去成全我?”
“我今晚黑就可以給你找一個比白玉花還要巴式的女子,而且還是個處女!”
“是不是啊?你哥子不要逗我耍啊?”
“絕對不是!把耳朵拿過來,我給你細說,就看你娃有沒有膽子跟哥去?”楊虎真是把頭一偏,耳朵貼過去,祝麻子給他講了起來。
在成都少城,有月的晚上特別美,特別幽靜,特別是在深夜時分。位於西禦街上的《新聲》劇場的晚間場散了。喬舒翹與同班同學格爾努瑪從劇場裏走出來,肩並肩回家去。她們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劇中情節人物故事和川劇名角楊素的出色表演,她們這晚看的是川劇折子戲,最感興趣的一折是《陳姑趕潘》。這晚,名角楊素蘭演的是劇中的陳姑陳妙常。這是一個周末。
《陳姑趕潘》,講的是南宋年間,書生潘必正和女尼陳妙常的戀愛故事。
潘必正就是潘安,是古代傳說中的美男子。據載,其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他坐車到洛陽城外遊玩時,不少妙齡姑娘見了他都怦然心動,有的甚至忘情地跟著他走,嚇得潘安不敢出門。有的懷春少女難以親近他,就用水果投擲他,讓潘安每每滿載而歸,於是民間有“擲果盈車”之說。而有個叫張孟陽的相貌奇醜的人,卻異想天開地想學潘安。他不顧自身條件學潘安去郊遊,但因為奇醜,那些女的往他車上吐唾沫,扔石頭。張孟陽成了典型的男性版東施效顰。
《陳姑趕潘》中,白雲庵老尼是潘必正姑母。潘安寄讀觀中期間,與年輕貌美的尼姑陳妙常談起了戀愛。姑母發覺後大驚,逼潘安赴京趕考。潘安在姑母的逼迫下走了,恰好陳妙常不在,隻好不辭而別。陳妙常回來知道後,急忙趕到江邊。誰知,心上人已經坐船而去。
故事從這裏展開:陳妙常願出重金,請一小船的艄公載她去追潘安。劇中,男扮女妝的楊素蘭和那個演艄翁的小醜,都演得非常好;一個逗,一個說,惟妙惟肖。
喬舒翹與格爾努瑪,走在月光如銀的街上,她們還沉浸在劇情中,忘情地談論著。因為她們非常喜愛這出劇,早就將劇本讀得爛熟,因此,她們說著說著,喬舒翹學陳姑,格爾努瑪學梢公,對起詞來了:
陳姑:艄翁,你載我去追,我給你一錠銀。
艄翁:我退你六錢。
陳姑:好銀子啊,為何不要?
艄翁:我隻收你三錢。
陳姑:剛才你為要九錢?
艄翁:噫,剛才你不是說你有錢嗎?
陳姑:哎呀,公公,你看耽擱我好久哦!
艄翁:沒來頭,趕得上!
陳姑:公公,快開船啊!
艄翁:哦哦哦,(旁白)她好著急,我還要與她作作玩。姑姑,口渴嗎?瓦罐裏有水,老漢不陪你了。
陳姑:你到那裏去?
艄翁:我回去吃飯。
陳姑:有好遠哦?
艄翁:沒得好遠,打雷都聽得到,隻有四十裏路。
陳姑:要不得,要不得!
艄翁:難道我餓著肚皮來推你?
陳姑:你要吃多少?
艄翁:嗨,我一頓就吃得多喃。
陳姑:好多?
艄翁:要吃五兩四錢三!
陳姑:那裏吃得到這麽多!
艄翁:不要把你嚇壞嘍,我是要吃五兩燒酒,四個錢的清油煎三個錢的豆腐。
陳姑:這一點算我的。
艄翁:哦,你好大方,算你的我也不吃。我給你作玩的,我吃過飯嘍,我送你到臨安,隻收銀三錢,不吃你的酒與飯,說到就開船,姑姑坐穩當,開船嘍!
艄翁:姑姑,你這人真好,我要奉承你幾句。
陳姑:你奉承我什麽?
艄翁:姑姑生來一枝花,月裏嫦娥你比她,此去會著相公麵,恭喜你明年要生……
陳姑:生什麽?
艄翁:生個胖娃娃。
陳姑:嗨,你說些啥子啊!
這時,夜已深,她們走到了祠堂街上。月白風清,萬籟俱寂,月移樹影。兩個單純的少女走在寂靜的街上愉快地談論著、比劃著,她們哪裏知道背後跟著兩隻惡狼!
走到半邊橋,她們分了手。
躲在暗中的楊虎看到獨自回家的喬舒翹,簡直掉了魂。這個女子真是太美了,完全就是從畫畫上走下來的仙女。年方二八的她,高高的個子,身段婀娜有致,齊耳的短發,穿一套上白下藍的校服;短袖圓領鑲邊月白色上衣,湖藍色短裙。皮膚白白,挺挺鼻梁,漆眉如黛,睫毛絨絨,一雙眼睛又亮又有神。她發育得要比一般同齡成都女孩好、早。看上去,她簡直不是在走,而是駕著翔雲在飄。
她父親喬德通是成都第一家銀行的職員,母親是個讀過些書的家庭婦女。她父親是個“藍帽回回”――就是在中國生活了幾代的猶太人。她在東馬棚街的成都第一家女子中學讀初三,馬上就要畢業了。她是家中的獨生女,能歌善舞,是學校演文明戲不可或缺的台柱,一心想做一個演員。她有個表叔在上海猶太人的哈遜大廈當管事,很有辦法。表叔已經答應她了:中學一畢業,就讓她去上海進電影廠學表演、當演員。
她家在蜀華街,是個稍有點偏,很幽靜的獨院。就在她拐個拐,快到家時,前麵,兩個身著便服,賊眉鼠眼的年輕男人迎麵向她走來。她本能地往邊上一讓,不意這兩個男人擋著了她的路,不讓她過去。
“你們擋我的路做啥子?讓開喲!”她把秀眉一挑。兩個人仍然不讓,其中一個水蛇腰,臉上有點麻子的家夥嬉皮笑臉地說:“小妹,你曉得我們是做啥的不?”
“我哪曉得你們是做啥的?!”成都女娃子就是嘴較,“你們給我讓開喲,咋怪頭怪腦的呢!”
水蛇腰說著,將手上一個小本子一亮,“我們是大帥府的暗探。”聽水蛇腰這樣一說,她嚇住了,“我周末陪同學看了一場戲,沒有犯到你們的王法吧?”
“沒有。”
“那你們為啥攔我?”
水蛇腰看了看跟在他身邊,口水流多長的楊虎,介紹,“這是趙大帥的小公子。他早就聽說喬小妹多才多藝,人也長得巴式。他要我特別陪他來找你去耍會!”
她知道遇上壞人了,不過她還沉著。她要他們讓開,不然就喊人了。祝麻子說,你不能喊,如果一喊,對你、對你們家都很不利。她一愣,等他把話說完。祝定邦說,你爸是個“藍帽回回”對不對?而且,他還是個“東黨”份子!你知道,當局最恨“東黨”,拿住是要殺頭的。你隻要跟我們走一趟,就算了,我手下留情。你要曉得,少城這一片都是我管的。不知她父親是不是真的是“東黨”,祝麻子這一說,她真的被嚇著了,一臉刷白。而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祝麻子從她後邊走上去,將捏在手上的一條手絹,猛地往她鼻子上一捫,她立刻昏了過去。
祝麻子和楊虎將她抱起,塞進了早準備在旁邊一個黑角落裏的驢車。
在水井街祝麻子那耗子洞似的獨院裏,喬舒翹醒來了。她發現她睡在**,可是,周身軟,根本起不來。她注意到,屋裏的一盞電燈不很亮。那個麻子不見了,隻有麻子說的趙大帥的小兒子在屋裏。她想坐起來,她想保護著自己,可是,她做不到。
麵前這個男人並沒有想像中的動粗,看她醒了,給他倒了一杯茶,放在麵前的進口意大利茶幾上。笑眯眯地看著她,那是**笑。她口很渴,但她不會喝他的茶。不諳世事的她想,你們把我弄來了,但我不理你,看你把我做得啥子?
男人脫去長衫,轉身掛在衣架上,隔著茶幾,坐在她對麵,首先向她道歉,然後向她表示了對她的傾慕,眼睛裏竟滿含憂怨的表情,說是對我早聞芳名,私心傾慕。然後介紹自己是趙大帥的小兒子,當然是騙人的。他說他之所以至今還沒有結婚,是因為,原來經他看過的女子他都看不起。說她才貌雙全,幸會!剛才的舉動粗魯了,對不起。這裏,他向她正式求婚。
太荒唐了、太氣人了!她也不管他是不是趙大帥的小兒子,她根本沒有弄清他的興趣。隻推說她還小,不談這些事情,再說,求婚哪有這樣求的,半夜三更把人劫持到這不知是啥地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叫個啥名堂?!
男人說,我曉得這樣不對!不過,我如果不采取這種好像不禮貌的方式,你那樣驕傲一個人,我根本就靠不近你的身,認識不到你。不打不相識。其實,世界上的不少姻緣,就是這樣來的。
說著,他拿出一個手飾盒打開,做工精致的手飾盒中,紅絨上嵌放著一個大克拉的鑽石戒指。黃金有價玉無價。她當然知道這個大克拉的鑽石戒指的價值,它顯然來自南非,在夜裏閃著藍幽幽的光。看來這個家夥真是有錢。就在他給她送上禮物時,撲咚一聲給她跪在地上。樣子很可笑,像家中養的哈叭狗。沒有談過戀愛、更沒有性經驗的她,這會兒竟忘了怕,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她這抿嘴一笑,在這個男人――楊虎眼中,簡直就像《長恨歌》中的楊貴妃一樣:“回頭一笑百媚生。”她這一笑,將楊虎的身子都笑酥了;就她這一笑,讓早就**發登了的楊虎,竭力忍住的欲望馬上就要像決堤的洪水從天而降。
“我要是不接受你的求婚呢?”她問。自然,她不肯伸出她的蘭花指。
“那我們就先作個朋友吧!”男人說時,很傷心地從地上站起來,上前,將鑽戒硬給她戴在指拇上,她想推沒有力氣,隻好任他擺弄。
聰明而又幼稚的姑娘,一心隻想走脫,來個騎驢順坡,她說:“感情是勉強不得的,需要慢慢培養。”
“那你這就送我回去。我父母看我這麽晚了還沒有回去,不知著急成了什麽樣子呢!”
“好。我馬上送你回去。說了這麽多話,口早就渴了,請喝了這杯茶,我馬上送你回去。你如果連我這杯茶都不喝,我就不送你回去,因為你不相信我。”男人說時,將擺在茶幾上兩杯茶,隨意取一杯就喝。她不喝不行,不喝走不了路,就將頭湊過去,喝了一口,想做個樣子,哪知一沾就倒。他們在她這杯水中放了一種特殊麻藥,一喝就倒。其實,就是她不喝這杯茶,楊虎也等不得了,他要霸王硬上弓;既然好不容易將她弄來了,還有讓她跑了的!不過,她這樣一倒,他省事了。楊虎“啪!”地一聲拉熄了燈,上前,如庖丁解牛,三下兩下剝光了她。他像一頭早就餓極上的蒼狼撲了上去。尖銳的疼痛忽然裂開了她,她“啊!”了一聲,就不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後,喬舒翹發覺躺在家裏的**,父母親圍在她身邊哭。
原來,當晚父母親一等她不回來,二等她不回來,這就越來越擔心,吵起架來。母親怨父親,“我家女子這樣大了,我說晚上不能讓她出去,你偏說不會有問題,要她出去,現在如何嘛!”她是家中獨女,家中境況也可以,父母平時都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尤其是父親,對她百依百順,即使她要天上星星,也會搭梯子上天去摘的。
“你隻曉得同我鬧,鬧,鬧有何用?”父親說時站起身來,打個燈籠要出門。
“這麽深更半夜了,你到哪裏去找她?”
“去將軍街格爾努瑪家問問。”
“我同你一起去。”夫婦兩半夜去了格爾努瑪家敲門,人家一家都睡了,被他們敲門弄醒,格爾努瑪對一臉焦急的夫婦說,她們是一起看完電影回家的,在半邊橋分的手,她是看著喬舒翹往家走的。
夫婦倆回了家,他們斷定女兒遭到了不測,想去報警;又想到現在警局已經癱渙,況且家醜不可外揚,該如何辦才好呢?正急得不可收拾時,隻聽有人敲門。
“哪個?”他們一驚,天就快亮了,誰會敲門呢?以為聽錯了,敲門聲又起。父親這就去開了門,開了門隻見女兒一個人癱坐在門前,一臉蒼白,披頭散發。跟著出來的母親見狀情知不好,痛哭失聲。夫婦倆趕緊將女兒抬了回去。
事情很快就從女兒口中得知了。
“這個千刀剮,萬炮轟的社會喲!”母親氣得抱著女兒,一頭栽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旁邊一盞本來光線就弱的小電燈如一星火苗顫抖不已。
“小聲些。”喬德通畢竟理智些,他一雙眼睛網滿了血絲,本來精精神神的他,一下子就蒼老了下去,“你就不怕隔壁鄰舍的人聽見?”他喝斥近乎失去了理智,盡情宣泄憂傷的妻。
天亮後,喬師娘去東馬棚女中替女兒請了病假,銀行職員喬德通趕緊去成都郵電局,給在上海哈同大廈當管事的大哥發了電報,說全家遇難,要去上海投靠……
回電當天就收到了,大哥回電歡迎弟弟一家去。回電中還有半文半白,略帶責備的語句:“我們全家多次請弟一家移居上海,生活問題好解決,請弟放心。可弟總是不願意,說弟媳是土生土長的成都人,認為天下成都最好,哪裏也不想去……現在好了,我們兄弟終於可以團圓了。我們全家掃榻以待,盼弟一家快來。望弟一家盡快啟程,一帆風順。請詳告啟程日期,所乘輪船名稱班次以及到滬日期等等,便於到碼頭迎接。”哥哥在這封充滿兄弟情誼的電文末還提及,已寄去川資大洋兩千元整,請查收雲雲。
第四天清晨,成都剛剛從慵懶的夢中醒來,在白霧**漾的合江亭碼頭上,已經從銀行辭職的喬德通及他的夫人帶著女兒,背包拿傘上了一艘停靠在碼頭上有蓬鼓帆的大船,一看就是遠行的大船。大約在上午九時,這艘載滿了遠行客的大船徐徐離開了合江亭碼頭,調正船頭,向東而下。大船到嘉定後,從那裏進入嘉陵江,再一路經宜賓、重慶,經虁門出川去上海。
船頭的艙板上,兩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挽著褲腿的船工弓著腰肢用力搖漿,漿聲咿呀。
這天天氣很不好。天上黑雲翻滾,雲層壓得很低,隆隆的雷聲由遠而近,要下雨了,風也大。風將對岸望江樓中的萬杆翠竹,吹得呼呼地伏在地上,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兩岸街上簡直沒有過往的行人車輛,萬瓦鱗鱗的街市,還有全部的生機,似乎全都瑟縮在這樣的壞天氣裏。
然而,那些個頭不大,周身銀白的水鳥卻在水麵上,在天地之間勇敢地飛上飛下,婉轉鳴唱。
天氣晴好時背襯藍天,剪紙樣精致的望江樓,這時在黑雲翻滾的天底下,望著離去的大船,顯得凝重而憂傷。喬家一家三口乘坐的大船,順江而去,漸漸成了一個小黑點。再後來,小黑點也消失了。隻有望穿了百年風雲,紅柱綠玉瓦的合江亭及亭下逝水滔滔,不舍晝夜的錦江在憂鬱地歌唱。自此以後,楊虎對祝麻子更是亦步亦趨,緊緊跟隨,完全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