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03

再說了,顧懷遠對他陳家豪還是不錯的,雖然不是一個幫派,也處處給麵子,他陳家豪不能做見風轉舵、過河拆橋的事,那樣就把自己的牌子給砸了。到時候馬明方拍拍屁股走人了,他陳家豪還呆在西江省裏,到時候還怎麽能混下去!

所以現在他最穩妥的辦法,還是以穩定為主,不能盲目地充當馬明方的馬前卒,那樣即使自己犧牲了,也沒有多少意義。

但是,馬明方講話的第三點,分明是釋放了一個信號,對他陳家豪是高看一眼的,讓他留意帶一隻隊伍。“多做些長遠性的工作”。這句話什麽意思啊,是不是他下一步要把韓紅然弄走,然後讓我陳家豪接任市委書記,要是那樣,這簡直就是一場賭博啊!我陳家豪為他馬明方賣命,得到的回報是擔任市委書記,運氣好了,還有可能升任省委常委。這可真是一個挺誘人的果子啊!

官場就是這樣,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權力鬥爭,無處不在。每一句話裏都深藏玄機,最關鍵的,要學會取舍。你想得到什麽,將要失去什麽,自己心裏要盤算清楚。要不然就會成為別人利用的棋子,等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一腳踢開,你的下場就悲慘了。到那個時候,你輸得一幹二淨,是沒有什麽人可憐你的。

心裏有事,睡也睡不著,隻能是躺在**耗著,閉目養神,過了兩個多小時,養了些精神,於是就起來,洗漱完畢,想想還有幾個小時需要打發,還不如抓緊時間見一見龔一飛,聽一聽他的意見。再說了,有幾個月沒有上他家裏看望了,也該去一趟了。

於是他就打了龔一飛家裏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龔一飛的老婆黎曼。

龔一飛比陳家豪大十幾歲,當年在江城鋼鐵廠當技術員的時候,經常去陳家豪家串門。陳家豪的父親陳望道對龔一飛很客氣,都是以兄弟相稱。陳家豪那個時候十幾歲,見了龔一飛,都是喊叔叔。

陳家豪打通電話,聽出是黎阿姨的聲音,連忙客氣地說:“阿姨好,我是家豪,龔叔叔在家嗎?”

黎曼一聽是陳家豪的聲音,自然是非常熱情。陳家豪是龔一飛家裏的常客,原來龔一飛做江城市委書記的時候,那個時候,陳家豪做江城市的副市長,每個星期他都會到龔一飛家裏去一趟甚至幾趟。這些年,雙方才來往的少了點,一來不方便,不在一個城市裏住。二來呢,陳家豪自從當了江城鋼鐵集團的董事長,到省城開會的時候雖然不少,但實在是太忙了,就顧不得每次都到家裏去。電話倒是經常聯係著呢,雙方的感情基礎還在。

黎曼說:“在,在,你等著,我讓他接電話。”說著把電話遞給了龔一飛。

龔一飛現在雖然擔任著省人大的副主任,但他這個官,基本上屬於半退休狀態,平時也就是開開會,參加一些剪彩活動,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自己支配了,不用坐班的。有事情了秘書通知,還有專門的司機。所以,現在他的生活很是瀟灑,上午打打高爾夫球,下午在家裏看看報,聽聽京劇,在院子裏散散步,晚上看看新聞,一天就算是過去了。現在像他這樣的老幹部,在省裏過得是最愜意的了。不用擔什麽責任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待遇優厚得很,看病實報實銷,有最高級的高幹病房,就那省委領導還隔三差五,要來家裏看望,逢年過節,禮品照樣吃不完,用不完。自己的部下,親朋故交,總有幾個掌握實權的,想辦什麽事情了,照樣說話有人聽,真是要什麽有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瀟灑得很。不高興了就隨便罵娘,一罵娘,誰都不能小覷,不該解決的問題也能解決了,要不然現在誰都不敢得罪老幹部呢!

龔一飛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說:“是家豪啊,我聽說你小子要當江城市長了?”

陳家豪說:“龔叔,是啊,上午馬書記剛和我談了話,明天上午嚴部長要親自送我上任,我就想啊,現在到家裏看看,想聽聽您老的意見。”

龔一飛說:“好吧,我在家裏等你。”

放下電話,陳家豪連忙電話通知自己的司機,準備些禮品,準備到龔一飛家裏看看。

司機覃建知道陳家豪和龔一飛的關係,自然禮品都是非常上檔次的,什麽好煙好酒好茶之類的東西,反正他的車上,什麽時候都有備用的,裝了幾大箱子。在企業裏當董事長,就是有這個好處,用錢方便。現在每一年,用來打點各種關係所購買的禮品,就需要上百萬。除非在企業,換了別的地方,真是不好處理。

車子到龔一飛家裏的別墅,已經三點半了。龔一飛的住處,是省級幹部的一個別墅區,坐落在江州市最大的森林公園旁,依山傍水,建了幾十棟別墅。都是白牆紅色的琉璃瓦,掩映在蔥綠的樹木中,高低錯落,建在一個丘陵上,很是惹眼。這裏有最好的位置,最好的空氣,視線開闊,離城區不遠也不近,是絕對的風水寶地。在職的省級幹部,當時每人都分得一套,每套都是三層的小洋樓,四百多個平方米,設計、施工、裝修質量,都是絕對一流的。比著那些私人開發的上千萬一棟的別墅,諸多方麵,更勝一籌。尤其是保安設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由荷槍實彈的武警把守,院牆高大,上麵圍著鐵絲網,安全極了。

有的老百姓知道了這個別墅區的特殊身份後,都有些憤憤不平,認為省級幹部們,不應該這樣帶頭腐敗,不是說共產黨的幹部要吃苦在前,享樂在後嗎!怎麽說一套做一套啊!老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們倒好,卻搶先一步,達到共同富裕了。住著豪華別墅,坐著高級轎車,吃著豪華宴席,穿著一套上萬塊錢的西服,玩著二奶、三奶、四奶,你說你們怎麽對得起那些為了建設新中國,死去的千千萬萬的革命先烈吧!這不是腐化變質是什麽啊!共產黨最大的危險,就是脫離人民群眾,你們這樣做,不是明目張膽地脫離人民群眾嗎!

但老百姓議論歸議論,當官的卻依然我行我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現在的社會,是沒有多少道理可講的。誰手中有權力,誰就可以為所欲為。反正沒人監督得了。長此以往,民心喪盡,真是有喪失執政權力的危險。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車子停穩,陳家豪下來,司機覃建忙著從後備箱裏往下麵搬東西,什麽茅台酒、中華煙之類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聽見汽車響,龔一飛兩口子已經從屋子裏走出來了,麵帶著微笑,迎接陳家豪。

保姆把大門打開,慌忙幫助覃建往家裏搬東西。

陳家豪走上前去,伸出雙手,和龔一飛握了握,大家就一起往客廳裏走。廊柱上拴了一條高大的黑色狼狗,一看就是很好的品種,眼睛警惕地觀察著陳家豪,兩個耳朵向上直直地豎著,看起來現在大家都沒有安全感了,在鐵絲網和武警戰士的保衛下,有的領導幹部還嫌不安全,非要自己養了條大狼狗才放心。

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喝著茶,吃著水果,簡單地寒暄幾句,問了一些各自家庭的情況。龔一飛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省城裏工作。大兒子龔壯,現在是省財政廳的副廳長。二兒子龔傑,是省政府辦公廳第二秘書處的處長,跟隨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薑岩,經常出差,也是忙得不行。老三龔雪,現在是團省委宣傳部的副部長,也是處級幹部了。他們這樣的家庭,子女從政,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老子隨便打個電話,什麽問題就解決了。按部就班地熬下去,不到五十歲,個個都是廳級幹部。

陳家豪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國外留學。兒子在加拿大,叫陳偉,26歲;女兒叫陳莉,24歲,在澳大利亞,都是在國內讀的三流本科,畢業後像許多有錢人的子女一樣,就想去國外看看,於是就選擇自費到國外攻讀碩士。像他們這樣家庭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讀書都不行,說是到國外留學,也就是瞎混,開開眼界是真,反正家裏有的是錢,一年花個幾十萬,不會在乎的。

聊了一會兒的家長裏短,知道兩個領導有關於政治的敏感話題要說,其他的人都自覺回避了。偌大的客廳裏,現在隻剩下龔一飛和陳家豪兩個人。陳家豪向前傾了傾身子,以表示對龔一飛的尊重,然後用非常謙卑的口吻說:“龔叔叔,我這次來,是想聽一聽您老的想法,現在這個時候讓我接任江城市長,說實話,我壓力很大啊,您老是老江湖了,又是江城市的老領導,各個方麵的情況都熟悉,我想您一定會給我出出主意的。”

龔一飛喝了一口茶水,鄭重其事地看了陳家豪一眼,說:“家豪啊,你想過沒有,馬明方為什麽會選你當江城市的市長?”

陳家豪冥思了一下,說:“我不太清楚。”

龔一飛說:“我考慮了一下,用你而不用別人,有這麽幾點考慮,第一,我和馬明方這一年多,處得不錯,他也知道你和我是什麽關係,所以,用你就是給我麵子,是拉攏我們‘鋼鐵幫’的人為他效力。

“第二,你各方麵素質都不錯,用你也合適。誰也說不出什麽。另外,你和顧懷遠的關係,還過得去,他不會堅決反對。

“最關鍵的是,馬明方目前不想再用顧懷遠的人了,用你去,可以牽製韓紅然,拉一派打一派,說不定深挖狠打,可以把韓紅然趁機擠出江城市,你看我的判斷,不出兩年,韓紅然這個市委書記的位子,肯定得動。李運的江州市委書記的位子,也得動,因為這兩個最重要的城市,一把手都是顧懷遠的人控製著,這會讓馬明方非常不舒服。我要是省委書記,我也會不舒服。以前時光達做省委書記的時候,大家都說顧懷遠這個省長當得太強勢,什麽好事情都讓他占完了。現在倒好,盛極必衰嗎,這是自然規律,馬明方來了,我看這個人很不簡單,心裏很有數,也懂政治手腕,不聲不響地就把事情做了,讓顧懷遠一肚子苦水說不出。要我看,今後幾年,西江省的大局就是,馬明方步步緊逼,顧懷遠節節敗退,其他的派別,各有千秋,都是馬明方手中的棋子,他認為有用了,就用幾個,總之一句話,分化瓦解,拉打結合,逐漸培植忠於自己的勢力,按照這個路子走下去,用不了幾年,整個西江省就是他馬明方的了。把人事問題解決好,再把西江省的經濟發展搞上去,他馬明方還真有可能,成為西江省曆史上政績最為卓著的一位省委書記。”

陳家豪聽了龔一飛的分析,心裏是豁然開朗,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

陳家豪聽得頻頻點頭,用佩服的眼光,看著龔一飛說:“龔叔,具體到江城市,我最當緊的是做什麽?”

龔一飛說:“你這個位子,可進可退,我看最關鍵的一條,就是要穩定大局。你先把位子坐穩了,摸清情況,其他的,慢慢來。他馬明方想利用你做個攪場子的鯰魚,你可千萬要小心,不能太拚命了,事情可以做,但做到什麽火候,要自己把握好。目前來看,和韓紅然到底怎麽處是第一位的,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你想和別人處好,但人家不樂意,故意找茬子,你也沒辦法。我要你明白一點,就是目前你還不具備和韓紅然攤牌的資本,他是省委常委,是中央管的幹部,你是廳級幹部,別看這中間就差了一級,差別大著呢!他就是再不著調,但隻要沒有明顯的把柄,中紀委不下決心查處他,你就沒辦法搬倒他。再說了,他後麵還有顧懷遠,這些人在上麵都有人,他們這些人,都善於走上層路線,要不然位子會那麽穩。所以啊,我勸你,遇事要冷靜,千萬別衝動,現在的官場,複雜得很呐!”

和龔一飛聊了一個下午,兩個人都很盡興,陳家豪感到受益匪淺。在官場上,有這樣一個好老師,能夠時時點撥一下自己,也算是非常幸運了。

眼看著快到六點鍾了,龔一飛的老伴開始張羅著,說要留陳家豪在家裏吃飯,還要給龔壯和龔傑兩個兒子打電話,說讓他們回來陪陳家豪。

陳家豪連忙站起來,說:“黎阿姨不用了,我還有應酬,和別人約好了,龔壯和龔傑都忙,反正我們兄弟見麵的機會,今後多得是,他們隔三差五,就去江城市出差了,到時候我們再說話。”

龔一飛看陳家豪是真有事,就沒留他,說:“好,你去吧,回去代我問候你爸他老人家好!我抽時間親自去看他。”

陳家豪說:“我爸他說過多次了,說廠子裏的一幫老哥們,都想你了,他們人多,年紀也都大了,全到省城裏來看你,也不方便。等你什麽時候到江城市視察,我來安排,讓你們好好聚一聚。”

龔一飛說:“好,他們都是七八十歲的人了,多見一麵是一麵了,我抽時間,一定去一趟。反正現在也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