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呂萌不解:“為什麽?”

“報案能解決什麽?能查出打電話送照片的人嗎?!弄不好再招來殺身之禍!我不想冒這個險!”呂偉進眉頭緊蹙。

“爸,你怎麽這麽糊塗?這隻是開始,以後不知道還會有什麽事,您是一局之長,怎麽連起碼的法律常識都沒有?!”

呂偉進一副鐵了心的表情:“不管你說什麽,如果還認我這個爸,就請你尊重我的想法!”說完呂偉進走進臥室。

“爸!”

電話響。呂萌拿起了話筒:“喂。鄭金……我現在就可以出去。好,呆會兒見。”她放下電話,拿起包欲走,臥室門忽然打開,呂偉進進來,問:“你要去哪?”

“去見同事。”呂萌邊換鞋邊說。

呂偉進不依不饒:“哪個同事?!”

呂萌疑惑道:“您問這個幹嘛?”

“是不是丁然一的丈夫——那個叫鄭金的?”

呂萌惱怒地說:“爸!您今天到底怎麽了?我去見同事,您有什麽理由反對?”

呂偉進依舊不著急:“既然是同事,有什麽必要晚上單獨見麵?他妻子剛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不怕給自己招來嫌疑嗎?!”

“您太多慮了。我必須去。”

呂偉進絕情地說:“你今天要敢跨出這道門,就再別回來!”

呂偉進甩手進臥室,呂萌把包一扔,跌坐在沙發上。

客廳裏,呂萌獨自呆呆地坐著。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接聽。街道上,鄭金站在車外打著手機:“呂萌,我已經到了,你在哪兒?”

呂萌拿著手機,支吾著:“我,我還沒出去……”

這時,電話機又響了。呂萌對著手機說哦:“你稍等。”她拿起電話:“喂,媽?找我?您等一下。”又對手機說,“鄭金,我現在出不去,有事明天再說吧。”

鄭金沉重地緩緩掛上手機,慢慢走到街道邊,坐在花園欄杆上。

呂萌對著電話,語氣冷淡地說:“……我已經不習慣您的關心了。從小到大,您關心過我什麽?現在怎麽突然拿出幾百萬來給我買一個股東的身份?……我不稀罕這錢,您想給誰就給誰吧,我不要……再見。”不等對方有何反應,呂萌掛上了電話。

呂偉進從臥室裏走出來問:“你媽和你說什麽?”

“爸,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我媽在宋朝平的整形醫院投了二百萬,說是讓我做股東,我拒絕了。”

呂偉進平靜地說:“這件事我知道。”

呂萌不解道:“什麽?你知道?簡直太荒唐了,你跟媽關心僵到這種程度,怎麽在這件事上會彼此商量?你們一定有事瞞著我!”

“你媽投資整形醫院,也是為你好。是我跟你媽商量的,我們覺得實在太對不起你了,就算對你的補償吧。你辭職之後,怕你心理上有失落。”

“可我已經不想辭職了。”

呂偉進口氣強硬地說:“為什麽?你必須辭職!”

曹小魚乘出租車在一複式小樓前停下,繼而走了進去。鍾扞的車在出租車後麵緩緩停下。看著車窗外漸漸消失的曹小魚的身影,他若有所思。“鍾扞回到辦公室和鄭金談話。鄭金嚷道:“鍾扞,有話就說,別掖著藏著。不就是不讓我當隊長嘛?不當就不當。”

鍾扞看著鄭金說:“你有情緒。”

鄭金反對道:“我沒情緒。”

“鄭金,你覺得這話我會相信嗎?”

“你想怎麽樣?”

鍾扞誠懇地說:“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查清丁然一的死因不也是你的期望嗎?即使我不查,難道這個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別人不還要查嗎?僅僅因為是我,你就那麽大的抵觸情緒,你不覺得這對我不公平嗎?”

鄭金看看鍾扞,不語。鍾扞拿出一份紙說:“根據楊濤的調查記錄,丁然一自殺那天夜裏,你說一直在宋朝平的辦公室?

是這樣嗎?”

鄭金掩飾道:“你什麽意思?”

鍾扞一直盯著鄭金的眼睛說:“我想知道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鄭金狡辯道:“你怎麽知道我沒說實話。”

“因為那天晚上宋朝平根本沒在辦公室!”鍾扞肯定地說。

鄭金漠然道:“那你說我在哪兒?!”

鍾扞生氣道:“這應該由你自己回答。你是老刑警了,我相信你不會無視紀律。”

鄭金站起來說:“鍾扞,你調查我比調查杜一鳴還積極。那好,今天我告訴你,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想怎麽辦怎麽辦!愛怎麽辦怎麽辦!”

這時,江克走進來,他的臉色十分嚴肅,鍾扞和鄭金都察覺到了。江克低沉地說:“正好,你們都在……由於鄭金在丁然一案件上的多項疑點,經過上級研究決定,從今天起,鄭金回避丁然一案件,繼續留在717專案組協助工作。另外,請你交出你的刑事偵查員警徽……”

房間裏的空氣緊張得幾乎爆裂。鄭金的眼淚在眼眶裏轉。

鍾扞同情地看著,江克則垂下了眼睛。鄭金掏出警徽,鄭重地放在桌上,扭頭走出房門。鍾扞和江克互相看看,一同歎了口氣。

呂萌拿著丁然一的病案剛從樓上下來,在樓道裏,看見鄭金沉著臉急步走過來,叫道:“鄭金!”

鄭金停住看著她。呂萌向鄭金解釋:“鄭金,昨天晚上……對不起……鄭金,還有,我……我打算把那天去丁然一家的事情向領導匯報……至少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鄭金立刻反應強烈:“絕對不可以……你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呂萌眼淚汪汪地說:“那,我實在於心不忍……實在對不起……”

鄭金黯然道:“沒什麽對不起的,對得起自己就是勝利!”

說完拔腿下樓。

呂萌心情惡劣地站在那裏。

合並,合並就意味著死亡,我們堅決支持宋總的意見,把輝業集團的大旗打到底,與輝業共存亡!”

宋朝平轉向曹小魚,“小魚,就你沒表態,你說說。”

曹小魚冷靜地說:“我是百分之一對百分之九十九,我的意見是輝業集團的曆史使命已經完成,目前麵臨著破產的危機,隻有馬上與佳慶集團合並才是一的出路!”

會場上一片混亂。曹小魚繼續說道:“……我是現實主義者,那些不符合實際的豪言壯語把我們害得還不夠嗎?”

一位職員搶道:“我反對合並,合並意味著輝業的滅亡……這是對輝業集團不負責任!”

曹小魚堅持說道:“……當然,負責任地說,合並,隻能步步為營,我們是有計劃有步驟地撤退。”

宋朝平的臉色很難看,他咬緊牙關,沒有發言。

呂萌和莊振明一同走進法醫室,呂萌把丁然一的病案遞給莊振明。莊振明翻了翻問:“丁然一在杜一鳴那裏整過容?”

呂萌肯定道:“不錯。這對你們調查丁然一死因是不是又提供了一個線索?”

莊振明沉思著:“可是……去杜一鳴那兒看過病的人很多,用這個把丁然一和杜一鳴掛上鉤,有點牽強。”

“這起碼說明丁然一死亡背景並不像想的那麽簡單。昨天我說你,你可能接受不了,我確實反感你針對性太強,振明,你這麽做會讓人誤解。”

莊振明毅然決然地說:“我不在乎,如果在乎別人怎麽說,當初我也不會當著丁然一和大家的麵說我是你的男朋友。”

“這是兩回事!”呂萌臉紅了。

莊振明委屈地說:“是一回事。被人誤解,笑話,甚至冷淡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沒想到你也會懷疑我對鄭金的調查是出於私心!”說完轉身欲走。

“振明!”

莊振明站住。呂萌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你懷疑鄭金是沒有道理的!”

莊振明平靜地說:“作為一名刑警,我隻相信證據……”說完大步走出。

呂萌心亂如麻,她決定要澄清事實,證明鄭金是清白的。

她拿出紙和筆,想了想,便在紙上寫道:“與丁然一在凱旋飯店見麵的詳細經過。”她不知該怎樣向下寫,拿起看了看,又揉成團扔進了廢紙簍、她兩眼發直,耳邊響起丁然一的聲音……”

凱旋飯店301房間,丁然一得意洋洋地看著呂萌:“……確實有,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兩人對視著,丁然一的眼神很可怕,“你記住,這個目的是置你和鄭金於死地的事實。”

街道上,丁然一柔和真誠的眼神:“有些事,還是想不通的好……不過,很快你也就什麽都知道了。呂萌,我真心地希望,你我能成為好朋友。”

丁然一家。丁然一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令人毛骨悚然。鄭金驚慌的眼神:“別再猶豫,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和你一起來過這裏!呂萌……你聽我的沒錯!”

呂萌回過神來,眼睛裏寫滿了慌亂、困惑。又在紙上寫道——關於我和鄭金在丁然一死亡現場的……呂萌一下子將紙揉成一團,拋向紙簍。她苦惱地站起來,拿起手中的報告走出。

死定了。”

曹小魚被激怒了,喊道:“朝平!”

宋朝平有些故意地接著說:“所以,我要親手抓。”

曹小魚大聲說道:“鍾扞昨天問我丁然一死那天晚上,你在不在公司。”

宋朝平愣愣神兒。曹小魚繼續道:“我不知道他的用意。”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在追問我那天晚上在哪兒嗎?!你一步步把我和鄭金推到鍾扞的懷疑視線下……究竟什麽用意?!”宋朝平冷冷地說。

他兩眼盯著曹小魚:“小魚,男人的自尊心是致命毒,要是有什麽打算,一定別瞞著我,火點著容易撲滅難。你要早做安排。”

曹小魚眼裏閃著淚光說:“咱們在一起兩年多了,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的是什麽嗎?你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對感情來說,沒有信任就沒有一切。”

她站起身:“還有,關於輝業集團……如果你一意孤行做無謂的掙紮,自己考慮後果……也許還會有人害你!”

宋朝平惱怒道:“憑什麽!憑什麽你非要輝業集團破產倒閉?!”

曹小魚聲音不高,說道:“輝業曾經為王爺洗過多少黑錢……你心裏不清楚嗎?”說完,轉身離去。

宋朝平愣在那裏。蔣大有走來與曹小魚擦肩而過。蔣大有走到宋朝平跟前小聲說:“我剛才給整形醫院送儀器,出來的時候落了樣東西,我回去拿時好像看見杜一鳴。”

宋朝平急問:“什麽?!”

“一閃就過去了,我沒看清,我追過去的時候人影都沒了,我沒敢進屋裏找。”

宋朝平有些不相信:“你真看清了?”

蔣大有道:“應該是。”

宋朝平盯著蔣大有,思忖片刻:“走!”

鍾扞翻看著呂萌寫的報告,呂萌冷冷地說道:“還需要我寫交代材料的話隨時通知……”

鍾扞抬眼道:“……你太敏感了……根據現在的調查,越來越明確,丁然一不是自殺。”

呂萌不滿地說道:“不是自殺就跟鄭金或者跟我有關係?”

鍾扞看了一眼呂萌說:“這話不應該是你說的……”

“如果有人能做出鄭金不在現場的證明呢……”呂萌看著鍾扞的眼睛。

鍾扞打斷呂萌的話:“我說過鄭金是犯罪嫌疑人嗎?”

呂萌一愣。

鍾扞繼續道:“現在首先需要否定丁然一自殺的結論。你看這個……”他拿出超市的收銀紙條,“這是從廚房的那袋食品裏找到的,振明已經去超市核對了,這上麵有吃的,有用的,是丁然一死之前去超市買的。”

“這也不排除丁然一想嫁禍於人的心理。”

“呂萌,你想到的別人也想到了,看見上麵有一瓶潔廁靈了嗎?驗屍那天我去衛生間看過,舊的那瓶剛用完還沒扔,新的一瓶就放在旁邊。如果真是丁然一故意製造的假象,你不覺得她的智商和理智高得讓人難以想象嗎?如果她真有這樣高的智商,世界上她還有什麽問題是不能解決的?如果推理成立,她為什麽還要自殺?你想過了嗎?回過頭說,你為什麽不願意承認丁然一是他殺?”

呂萌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因為我隻相信證據而不是推理。屍檢結果證明丁然一確實服毒,而且沒有任何強製痕跡,至於為什麽服毒應該由你們刑警破解,我願意不願意承認什麽……不應該影響你的判斷。”說完她走去。鍾扞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鄭金站在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這時一個穿戴時髦的少婦走近,鄭金看著她。少婦張望著,鄭金迎上去,後麵閃出莊振明的身影,他一直看著鄭金。

鄭金走近少婦問:“是劉曉麗嗎?”

劉曉麗向他走過來:“是,你是丁然一的丈夫鄭金?”

鄭金歉意地說:“讓你從機場直接趕到這兒,太唐突了,請你原諒。”

“沒關係,不過什麽事這麽急?”劉曉麗笑道。

鄭金拿出一張衣服單:“這是丁然一在你那兒訂做的衣服嗎?”

劉曉麗接過來看看:“是呀。怎麽,她不想要這件衣服了?”

鄭金哽咽道:“她死了。我想調查一下有關情況。”

劉曉麗大驚,一下捂住嘴:“啊?她,她怎麽死的?”

“好像是自殺。”

劉曉麗搖頭:“不可能啊,昨天,啊不,前天她還來過一次,我看她情緒挺好,跟我說等我這趟出差回來,她想做件中式衣服,樣子都找好了,在我那兒,我還說回來之後給她打電話哪。”

“她常去你那兒做衣服?”

“她的衣服差不多都是我做的。”

“我能看看她要做的那件衣服樣式嗎?”

“有這個必要嗎?”劉曉麗看著鄭金。

莊振明假裝看著路邊的報欄,用餘光看著遠去的鄭金和劉曉麗。

劉曉麗和鄭金來到一個掛著“曉麗服裝店”招牌的店裏。

劉曉麗放下包說:“你先坐吧,我給你拿去。”

鄭金坐下,環視著四周。少頃劉曉麗出來:“……料子她都看好了,就是這塊,因為當時沒貨,所以我說進完貨就讓她來。”

鄭金用手摸了摸衣料,“這衣服多少錢一件?”

“如果按這個樣式,用這塊麵料,差不多兩千。”

鄭金大吃一驚:“兩千?!”

劉曉麗不解地說:“我這兒一直是這個價錢,沒多要。”

鄭金掩飾道:“她來做過幾次?”

“記不住了,我可以給你查單子。”

鄭金站起欲走。劉曉麗把他叫住:“哎,別走。你問完我了,我還有一堆問題問你哪。”鄭金隻好又坐下。

“你是丁然一的前夫還是丁然一現在的丈夫?”

鄭金一下愣了:“你什麽意思?”

“你還沒回答我。”

“她死之前我們是要辦離婚手續,可一直沒辦。你問這個幹嘛?”

“我說她怎麽老看中式結婚禮服,她是不是有男朋友……?”

鄭金急了:“不知道。”

“我看八成有,而且這個人一定喜歡中式衣服。”鄭金聽完一下愣住了。

鍾扞、莊振明和江克三人正說話。莊振明說:“我認為應該立即對鄭金實行強製措。”

江克突然站住問:“丁然一死亡那天,鄭金不在現場的證明人都找到了嗎?”

莊振明不滿道:“就是這個問題,他一直不配合。”

江克說:“他說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鍾扞插話:“我認為,丁然一被害當天,鄭金在不在現場沒有意義。”

江克一驚:“我不明白。”

鍾扞耐心地說道:“丁然一服用毒,應該是由於自己失誤造成。如果在丁然一死亡之前的一段時期內,凶手把毒藥放入丁然一平時所用的藥瓶,毒藥跟丁然一常用藥混在一起,凶手就不一定會出現在案發當天的現場……我說清楚了嗎?”

江克鎖眉道:“可是你們有什麽證據證明這毒藥就是鄭金下的呢?”

鍾扞沒有回答。莊振明說道:“鄭金這些天的行為,疑點很多……”

“你們在暗中進行了監控?”江克顯得不悅。

莊振明沒有否認。江克看看鍾扞,“對自己人上手段甚至采取強製措,我的意見是必須向上級請示。”

鍾扞想了想說道:“我同意。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對一個刑偵隊長的處理更應該謹慎從事……看看再說吧?”

江克幾乎看不出地點點頭:“順便問一句,楊濤去哪兒了?”

“丁然一死亡現場搜集到的指紋和遺留物,我讓他去省廳技術處做技術鑒定……”

“避免內部出問題?”

鍾扞點頭。江克笑笑:“你工作很細致。”

楊濤走進鍾扞的辦公室便將身後的門關緊,鍾扞抬起頭問:

“情況如何?”

楊濤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鑒定書和一隻玻璃杯:“除了鄭金和丁然一的指紋外……你聽了不要驚訝……”

鍾扞關注地看著楊濤。楊濤低聲地說道:“玻璃杯上發現了呂萌的指紋。”

鍾扞一驚:“什麽意思?”

“可以證明呂萌曾經到過丁然一家,而且,還喝過水。”

鍾扞不解:“你怎麽會有呂萌的指紋?”

“為了排查警隊內部人員,我取了所有人的指紋……經過比對,除了丁然一本人、鄭金和呂萌之外,還發現了半個陌生人的指紋——這半個指紋不具備鑒定條件,所以隻能擱置。”

鍾扞心不在焉地說道:“你可真行……”

楊濤注視著鍾扞,鍾扞有些六神無主。楊濤繼續說道:

“……看來,至少可以證明鄭金和呂萌在丁然一出事當天一起到丁然一家去過……”

鍾扞若有所思地說道:“的確有些蹊蹺……不過,我堅信鄭金不是凶手。作為一個老公安,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在現場報案,而且,還留下這麽多疑點……都是不可能的……我認為對那半個無名氏指紋一定要重視。”

楊濤看著鍾扞問:“那……呂萌是怎麽回事?”

鍾扞看看楊濤道:“我去找呂萌談談,我想,她會說出隱情。”說完他走出房間。楊濤琢磨著。

樓道前廳,呂萌走到鍾扞麵前,說:“我想跟你談談。”鍾扞點頭,兩人走向陽台。遠處能看見大海。呂萌和鍾扞走到陽台欄杆前,“你好像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麽?”

鍾扞看著遠方道:“我知道你有話跟我說……說吧。”

呂萌沉了沉,目光閃爍地望著鍾扞,“我……我隱瞞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鍾扞回頭。呂萌下決心說出來;“我和鄭隊一起到過丁然一死亡現場……我能證明鄭金是在丁然一死亡之後才回的家……我隱瞞了……”

鍾扞打斷呂萌:“……為什麽隱瞞?”

呂萌感到I就呼吸有些困難:“……鄭隊怕事情弄得更複雜,他命令我離開現場……我,隻好離開了。鍾扞,我說出了真相,我認為我可以做鄭金不在現場的證明人……”

鍾扞的臉色十分嚴厲:“呂萌,這麽幹,你作為一名警察,一名法醫,你對得起你的警察嗎?!”呂萌的眼淚在眼眶裏滾動。

楊濤正在鍾扞辦公室整理各種鑒定書。莊振明推門而進:

“還在忙?”楊濤一邊收去文件,一邊起身問:“有事嗎?”

“請你轉告鍾扞,你送到技術處的丁然一的遺書目前還沒有鑒定出來……他們在調製檢測儀器,最早也得明天了。”

楊濤看看手表。莊振明問道:“鍾扞呢?”“跟呂萌在談話……估計得很晚……他們是談工作。”

莊振明苦笑道:“……我知道……走,楊濤,去吃點海鮮。”

楊濤看看莊振明:“叫上你妹。”

飯館裏,莊丹寧興致勃勃地走到莊振明和楊濤麵前,身邊還帶了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好哇,真有雅興!哥,你不是說最近忙得腳打後腦勺嗎?”

莊振明辯道:“忙也得吃飯呀。”

莊丹寧對女友說道:“那就不客氣,海鮮吃個夠——鮮海蜇、鴉片魚、海蠣子還有活蝦……我點完了,你們點!”

莊振明看著楊濤。楊濤笑著說:“丹寧,今天是我請客,算是那天你給我提供地址的回報!”

莊丹寧撇了撇嘴:“你還說呢,老同學幾年不見,回來不照麵,打個電話還跟我套線索。今天不罰你,更待何時?來,鮑魚魚翅隨便點……吃!”眾人大笑。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街上人來人往。呂萌無目的地徘徊著,看見街頭公用電話亭,她站住,拿起電話撥號。

鄭金獨自坐在前一夜睡覺的沙發上,內心無比悲痛,他怔怔地看著對麵牆上丁然一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然一甜甜地笑著……電話鈴響起。呂萌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我的手機沒電了,你給我打過電話嗎?”

鄭金克製著內心的感情,聲音啞啞地問:“你在哪兒……”

兩人約在一個茶室見麵。呂萌走進茶室單間,坐在那兒的鄭金抬起頭說:“跟我出來,真不怕別人誤解你嗎?”

呂萌急忙解釋:“我昨天沒出來,不是因為這個。”

鄭金寬容地笑笑:“我早說過,我沒資格要求你,不僅現在,以後我對你也不會有要求。”

呂萌直截了當地說:“鄭金,我把那天跟你一起去丁然一家的事情向鍾扞匯報了。”

鄭金抬頭看呂萌。呂萌苦笑:“……他把我狠狠罵了一頓。”

鄭金想了想說道:“如果他是個優秀偵查員,他應該能理解……”

呂萌看著鄭金:“我在丁然一死前見過她一麵……說實話,離開丁然一以後我自己都糊塗了,前後哪一個是真實的丁然一?我的第一反應是你從中做了什麽工作,否則她怎麽可能轉變這麽大?”

鄭金擺弄著手中的茶杯,“所以你懷疑我先騙她,穩住她的情緒,然後殺她滅口。”

“最初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可驗屍之後變了。除非她自殺,否則她怎麽可能明知道是毒藥還吃,吃完還把藥瓶放在床頭櫃上呢?隻有一種可能,丁然一誤把這種藥當成她自己經常吃的其他藥了,而這一點你做不到,因為你長期不跟她住在一起,你已經不熟悉她的生活規律了……”呂萌輕輕說。

鄭金震驚地看著呂萌。呂萌也看著鄭金:“這些隻是我的猜測,也許並不能說明什麽。”

鄭金突然說道:“呂萌,我早已經下了結論——丁然一不是自殺。”

呂萌奇怪地看著鄭金:“那你在會上為什麽堅持認為她是自殺?!”

“那是我有意的。我太了解丁然一,我心裏比誰都清楚她不是自殺。從杜一鳴逃跑到阿強犧牲,又到丁然一之死……我不得不提防。從這件事看出,我過去對黑道兒的了解隻局限於外圍,真正的核心一點不了解。”鄭金的臉色十分嚴肅。

呂萌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跟鍾扞作對?”

鄭金勉強地一笑:“這是我刻意做出來的,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真正的想法,雖然大家會誤解我。但別忘了,這也正是凶手希望得到的效果……”

呂萌恍然。

天色已晚,茶室裏客人很少,四周靜靜的,呂萌和鄭金相對而坐,沉默無語。半晌,呂萌喝了一口茶水,思忖著:“……這麽說鍾扞做出丁然一之死是他殺的判斷是對的。”

“沒錯,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說鍾扞確實是一個思維縝密,經驗豐富的老手。”

呂萌望著鄭金,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跟他聯手破案?”

鄭金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我討厭他盛氣淩人的態度,討厭他說話總是咄咄逼人,好像全中國就他會辦案。”

呂萌直盯著鄭金的眼睛:“你還不如直說討厭他的背景。因為他是省廳派來的專家,而他所占的地盤原來是你的。”

鄭金臉紅道:“你是說我小肚雞腸?”

呂萌直率地說:“是,一山不容二虎,可你別忘了,你現在是隻病虎,他再凶也是你的同類。在麵對強大對手的時候,你們隻有聯起手來這條路可走,否則隻有失敗。”

鄭金驚異,不相信地說:“呂萌,你太讓我驚訝了。鍾扞不也懷疑你嗎?”

天上,弦月彎彎;耳旁,海潮聲聲。可誰也不想去欣賞這美好的夜色,呂萌和鄭金在沿海長街,並肩走著。呂萌若有所思地說:“……我經常想,眼前這些人這些事,有誰不值得懷疑?有誰能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

鄭金歎口氣道:“算了,不談他了……丁然一的背後一定還有第三個人,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你懷疑這人是誰?”呂萌試探著問。

鄭金肯定地說:“杜一鳴。因為丁然一回國以後,偷偷去杜一鳴那兒整過容。”

呂萌大驚道:“這件事你知道?!”

鄭金也感到意外:“你也知道?”

呂萌解釋說:“我剛看了她的病曆。”

鄭金問道:“手術費多少錢?”

“七萬。”

“她在國外上學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多錢。呂萌,丁然一找過你,還有她在凱旋飯店威脅你的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呂萌疑惑道:“為什麽?”

“我不希望被人牽著鼻子走。這事隻有咱倆知道,絕不能擴大範圍。”

呂萌小聲說:“鍾扞讓我寫了一份凱旋飯店的經過。”

“你全寫了?”鄭金急切地問。

呂萌猶豫了一下:“沒有,我沒寫丁然一威脅我的那些話……不過,你懷疑杜一鳴,杜一鳴在作案時間麽?”鄭金沉默了,因為他也有著像呂萌一樣的疑問。

莊振明跟著鍾扞走進了辦公室,一屁股坐下,沉悶地說:

“鍾扞,你不覺得在我們隊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鍾扞強調說:“讓我感到壓力大的不完全是工作,而是幹這些工作的人。”

莊振明抬頭道:“你指什麽?”

鍾扞看著莊振明:“比如,我問你:在杜一鳴整形中心查病曆,為了不讓呂萌參加這項工作你不惜跟我說謊,硬說手機打不通……這其中的原因,你會告訴我嗎?”

莊振明一下卡住不語。鍾扞隱隱一笑:“振明,你對鄭金這麽反感,全是因為呂萌嗎?”

莊振明搖頭道:“我說了你也許會覺得奇怪。其實我並比認為鄭金是個壞人,他這人嚴格地說,是個稱職的刑偵隊長,他對呂萌的感情,呂萌對他的態度,我也非常清楚。我懷疑他,隻不過是因為我相信,為了這份感情,他會鋌而走險。”

鍾扞終於歎口氣,說道:“……你們是一人心裏一本帳啊。”

宋朝平背身站在寫字台前,蔣大有走進宋朝平。宋朝平頭也不回地說:“大有……我想問你一句話……”

蔣大有愣愣地看著宋朝平。“如果我跟段凱明見麵,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宋朝平把臉轉向蔣大有。蔣大有不語。宋朝平把一枚硬幣在手中搖了搖,拋向空中,迅速按在寫字台上:“背麵!”

果然如願——背麵朝上。宋朝平激動地說:“破釜沉舟……隻要說服段凱明給我三千萬,一年的時間,我可以讓輝業死灰複燃。蔣大有……在保證絕對機密的前提下,你給我安排見麵。”

蔣大有欲走,宋朝平叫住他問:“曹小魚在什麽地方?”

“曹總跟呂萌在躍華酒店的咖啡廳……”宋朝平聽了,沒說話,一臉狐疑。

躍華酒店的咖啡廳,曹小魚、呂萌坐在一張桌旁,可聽到隱隱的背景音樂聲。呂萌低頭默默地攪動杯裏的咖啡。曹小魚關切地看著呂萌問:“丁然一怎麽死的?”

呂萌麵無表情說:“不知道。”

曹小魚一口喝幹了杯中的咖啡,招手叫小姐過來:“呂萌,你還要一杯嗎?”呂萌搖頭。曹小魚對小姐說:“再加杯咖啡,不跟奶。”小姐答應著離去。

曹小魚勸道:“別幹你的法醫了,趕緊辭職過來吧。看你那臉,跟誰欠了你似的,何苦呢?還是那句話——留洋碩士天天跟屍體打交道,我看著都心疼。”

呂萌抬起臉看曹小魚,“小魚姐,是我們隊送我出國留學的……我總覺得,在這種關鍵的時候,離開刑偵隊對不起我的同事們……”

曹小魚笑了:“同事?你是指鍾扞?”

呂萌尷尬地抬起眼睛:“小魚姐盡開這種玩笑。”

曹小魚注視著呂萌沒說話。

夜色濃重,沿海山路上,段凱明的汽車悄悄駛來。宋朝平站立在一別墅客廳窗戶前,默默地注視著。窗外黑暗的通道——通道盡頭亮起車燈。耳旁隻有海潮聲。蔣大有走進來,宋朝平低聲吩咐道:“有情況打我的手機。”蔣大有點頭,轉身退出,宋朝平走到沙發前坐下。

少頃,門打開,宋朝平應聲起身,轉身迎上前。段凱明走進來,奇怪地四處張望,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宋朝平微露笑意,做個手勢請段凱明落坐。段凱明坐下,也不言語,默默地看著宋朝平,宋朝平的眼睛看著正在忙活的蔣大有。蔣大有拿過一個提包,拉開,取出兩個銀色果盒,打開放在茶幾上:一盒開心果,一盒美國西梅,又取出兩個高級水晶平底直身矮酒杯分放在段、宋二人麵前,最後取出一瓶隻剩大半瓶的英國黑方威士忌放在茶幾上。蔣大有直起身看著宋朝平,宋朝平略抬手示意,蔣大有默默退出。宋朝平欠身拿酒瓶。段凱明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宋朝平擰開蓋,在兩個杯子中各倒上一品脫酒:

“凱明,你要加冰塊嗎?”

“你不加我也不加。客隨主便。”

宋朝平淺淺一笑,端起酒杯向段示意:“來。”

段凱明沒有拿酒杯,看著宋朝平說:“朝平,你這唱的什麽戲?”

宋朝平眯著眼,端著酒杯放在鼻子前品嗅,睜眼看段凱明,一笑:“放心,不是鴻門宴。”

蔣大有從別墅門口走出來向轎車走去,打開車門,抬頭向樓上看了一眼,折身進車。

段凱明手裏拿著酒杯晃著,眼睛看著酒在杯裏轉動,語氣平淡地說:“朝平,你不至於吧?裝神弄鬼的。”

宋朝平神秘地說:“隔牆有耳,還是小心些好。”

段凱明笑了:“誰敢打你這特種兵的主意?那不找死嗎?”

“暗箭難防呀!林凱年要有我一半兒的警惕就不會落到這個結局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侄子的事情……”宋朝平感慨地說。

段凱明眼睛睜大直視宋朝平:“找到杜一鳴了?”

宋朝平擠出一絲苦笑,神情凝滯地緩緩搖頭。

“朝平,有沒想過,以你的能耐為什麽連個杜一鳴都找不到?”

楊濤的車開過來,悄聲停住隱秘別墅附近的通道裏。楊濤在車內向四麵尋望。蔣大有一下坐直了身子,迅速拿起手機欲撥號、不知為何,楊濤又將車開走。蔣大有在車內鬆了口氣,臉上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欲撥號的手猛然放下。

宋朝平問段凱明:“凱明,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不告訴我?”

段凱明緩緩搖頭:“不,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想提醒你,在青城,你宋朝平都解決不了的事會是誰幹的?”

宋朝平的眼睛睜大了:“你是指王爺?”

段凱明眼睛微眯,向後將身子靠在沙發上,臉上帶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宋朝平,自作聰明地說道:“我知道從上至省城下到青城都在反腐打黑,圍剿那個神秘的王爺,我看隻要王爺被揪出來,你的輝業集團就能在青城站住腳。”

宋朝平盯著段凱明看了一會兒,臉上肌肉一動,笑笑說:

“你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背景太複雜,總有人跟我想得不一樣。”

“是嗎?”

“但是我感激你今天能和你見麵,我也真誠地希望我們上次談的事情能有進展。”

段凱明顯得非常豪爽:“隻要輝業能站住腳,我願意做點貢獻。”

“條件全由你提,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幾百名員工的飯碗。”

段凱明笑了笑。這時手機響了,宋朝平接道:“喂,哦?”

宋朝平思考的臉。段凱明注意地觀察著。“我馬上就回去,叫他別離開,等著我。再見。”

宋朝平抬眼看段凱明,歉意地一笑,說:“小魚來電話,說公司出了點事。”

段凱明關心地說:“哦!!你現在是內憂外患呀?別太累了,當心身體。”

“行,先忙你的吧”

兩人說笑著起身向門外走。

送走段凱明,宋朝平坐進奔馳車,車子開往整形醫院,車外路邊的燈光一閃一閃地把他那沉思的臉弄得時明時暗。他望著開車的蔣大有的背影問,“大有,剛才是公安局的車……你肯定不會看錯吧?”

蔣大有略側頭道:“不會,就在我眼前。”

宋朝平陷入沉思。

鍾扞走人辦公室,隻有莊振明趴在桌上寫著什麽。“怎麽就你自己,其他人哪?”

“都出去了,我剛去你辦公室找你。”

鍾扞扭頭問:“有事?”

莊振明拉鍾扞道:“到你辦公室說吧。”

鍾扞、莊振明來到鍾扞的辦公室。“什麽事?還怕人聽了去?”鍾扞笑著。

莊振明從衣袋中拿出一張紙:“你看看這個。”

“電話單?丁然一家的?”

莊振明點點頭:“對,這是上個月的通話記錄,號碼,人名和工作單位都核實了,但她的手機查不到,這個電話也不是用她名字開戶的,單位也沒人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鍾扞接過單子看著:“呂萌?”

莊振明肯定道:“我反複核實過,是呂萌家的電話。鄭隊長……”

“我知道了。”外麵傳來敲門聲,呂萌走進來:“鍾扞……”

似乎有話要說。莊振明知趣地把材料放在桌上,看看呂萌,走出。

鍾扞走到呂萌身邊,說道:“你和丁然一在凱旋飯店的見麵經過我看不明白,她隻是叫你去羞辱了你一頓?”

“嗯。”

鍾扞把幾張紙遞給呂萌:“你拿走吧,我看過了。”鍾扞坐下不再看呂萌,呂萌也沒拿那頁紙,轉身出門。

鍾扞在紙上一遍遍地寫著鄭金、呂萌、莊振明、楊濤,全劃著問號,他拿起那張電話單看著,臉色越來越沉。楊濤敲門進來,鍾扞把紙反扣在桌上:“有什麽新發型嗎?”

“沒有,宋朝平最近頻繁開會,吃飯,與人約見,我查了一下,那些人都是和他公司有業務來往的,表麵上還看不出什麽。”

鍾扞嚴肅地說:“楊濤,我們在明處,對手在暗處,我們更被動一些。青城的問題很複雜,得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我明白。”

“還有,情況你也都看到了,刑偵一隊內部混亂,相互之間不信任,這些都已經成為了辦案的障礙。你要注意跟每個人都保持距離,別太近。”

“你是說莊振明吧?我過去和他的關係就像現在和你的一樣,搭檔。別人說不出什麽。”

“你錯了,我並不反對你和莊振明私交,我觀察過,他是這個隊裏最正直的一個人。隻是你別忘記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跟一個人太親密了就必然會疏遠其他人,而我們也需要別人的幫助。”

鍾扞看著楊濤:“問句題外話,莊振明和呂萌,呂萌和鄭金,你覺得哪一對更真?”

“要我說都沒戲。”

“為什麽?”

“很簡單。呂萌出身醫學專家家庭,本人又是留洋的碩士,找什麽樣的沒有?能看上一個刑警?”

鍾扞笑了笑,楊濤走出房間。鍾扞拿起呂萌寫的報告看,又從抽屜裏拿出丁然一的病案,看了一眼放下,拿起電話,半晌沒人接,他又撥另一個號:“請呂萌到我這兒來一趟……什麽?呂萌不在?”這時電話響,他伸手去接:“江大隊,回來了?

……好的。”

鍾扞走進江克辦公室,江克說道:“哎呀,去省廳開了兩天會腦子都木了……一言以蔽之,加大反複打黑力度。要求我們的工作向縱深發展……隊裏情況怎麽樣?案子有進展嗎?”

“沒有。”

江克又問:“鄭金沒跟你再掰扯吧?”

“沒有。”

“我剛從霍局長那兒出來,局裏決定並案偵查……由你全麵負責……鍾扞,背景很複雜,難吧?”

鍾扞自嘲地說道:“難!我感激自己就像隻咬蘋果的蟲子,拚了半天命,皮還沒啃破一點。”

整形醫院辦公室裏,宋朝平獨自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蔣大有說:“十萬塊錢交給丁然一哥哥了。這是按您的要求,他在協議上簽的字。”說著把紙條放在桌上。

宋朝平掃了一眼,叮囑道:“這事兒一定不能讓鄭金知道。

他們說了些什麽?”

“是丁然一是鄭金害的。”

宋朝平急道:“胡扯!他們什麽時候走?”

曹小魚推門進來,蔣大有回身看,宋朝平道:“接著說。”

“我看多給點錢,他們也就拉倒了。”

曹小魚插話:“……朝平,你別好心辦壞事,鄭金同意你這麽做嗎?”

“現在沒別的辦法,錢是一能安慰他們的東西。小魚,我這麽做並不是幫金子掩蓋什麽,隻是盡朋友的一點力,能讓金子壓力小一點,我的目的就達到了。大有,這事你一定要辦好了。”蔣大有出去。

曹小魚說:“朝平,輝業集團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宋朝平陰險地笑笑:“讓輝業垮掉,沒這麽容易。”

曹小魚看著宋朝平:“你打算頑抗到底?”

宋朝平與曹小魚目光相對,片刻轉移。宋朝平忽然說:“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或者被人暗害了呢?”

“不會是我告的密。”

“你不是沒告過。”

曹小魚直視著宋朝平道:“除非你殺人。”

“你還懷疑丁然一的死跟我有關。”

“反正鍾扞已經盯著這個案子不放,是不是跟你有關,早晚會真相大白。如果你真幹了,我絕不會包庇你。”曹小魚說完轉身向外走,到門口回身說:“你可以隨便處置我。”

“我都通知了,呂萌說她一小時之後回來,鄭隊長說他下午回來,莊振明說他一會兒回來,楊濤說他以最快的速度……”

鍾扞氣憤地打斷他說:“讓他們馬上回來!半小時之後開會,必須趕到!”

半小時後,鍾扞、楊濤和眾多內外勤刑警隊員坐在屋裏,鍾扞別扭地看了一眼:“一個一個都幹什麽去了?不等了,咱們開會。”

“還是等會兒吧。幾個關鍵人物缺席,會怎麽開呀?”楊濤提議,鍾扞無奈。

呂偉進神情疲倦地走進辦公室,電話鈴恰在他剛關上門時響起。又有人敲門,他嚇了一跳,忙又鎮定:“進來。”

秘書道:“呂局長,丁然一的愛人來收拾她的遺物,他想見見您。”

呂偉進煩躁地說:“不見。”

秘書一愣,呂偉進感覺到失態,緩和地說道:“……還有半小時我就要開會,既然來了,就見見吧。”秘書走出,呂偉進幾乎是拖著兩條腿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敲門聲又響起。

呂偉進換了副表情:“請進。”

鄭金走進來招呼著:“呂局長您好,我是丁然一的丈夫,我叫鄭金。”

呂偉進伸出手,兩人象征性地握了握。呂偉進指指沙發說:

“你好。請坐。小丁的事……很不幸。我聽醫療處的同誌說,她人很隨和呀?怎麽會……真沒想到,她會有什麽事這麽想不開?”

鄭金道:“她不是自殺。”

呂偉進一下坐起來:“不是服毒自殺嗎?”

“還沒定案,不過初步勘查,自殺的可能性不大。”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呂偉進嚇了一跳。他掩飾地說:“對不起,”遂拿起電話,“喂,老楊,我這有點兒事,我再給你打吧。

你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說完掛機,“你接著說。”

鄭金看著呂偉進道:“我今天來見您,想向您了解一件事。

您可能知道,我跟呂萌在一個刑偵支隊工作。”

呂偉進敷衍地說:“噢?”

“據我所知,丁然一在青城沒有什麽過硬的關係,她是怎麽調到衛生局的呢?”鄭金看著呂偉進的臉。

呂偉進避開鄭金的眼神,說道:“這個問題,可以請醫療處的同誌幫你查一下……喝點茶水嗎?”

呂偉進拿起電話撥號:“醫療處嗎?……”一會兒,呂偉進放下電話,看著鄭金道:“……醫療處說丁然一是考進來的。像這樣留學回來的在哪兒都是人才,誰不願意要?真是可惜了。

您還有別的問題嗎?我該開會去了。”

“抱歉打擾您。我和呂萌是很好同事,如果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做,我一定盡力而為。這是我的名片。”鄭金說著把一張名片遞給了呂偉進。

“怎麽?”

呂偉進邊說邊觀察鄭金的神色:“萌萌很不喜歡這個領導,也不想一輩子當法醫總跟屍體打交道,所以她要辭職離開公安局,真是……唉!”

鄭金不動聲色道:“……那,呂局長,我告辭了。”

呂偉進站起說:“慢走。”

鄭金走出。呂偉進拿起鄭金的名片扔進垃圾筒。

莊振明開車過來,把車停在一處停車場,下車向一家首飾店走去。“你好,”莊振明拿出楊濤交給他的那枚白金鑽戒,“請問你知道這樣的鑽戒是哪兒出的嗎?”

“我看看……”經理拿過來看著,“不是正規廠家出的,還挺漂亮的。”

“有什麽特別的嗎?”

“這能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的白金鑽戒,隻不過造型很別致,不像是批量生產的。”

“那是怎麽做出來的?”

經理沉思道:“這就不好說了。”

莊振明不死心地問:“能不能給做個鑒定?”

“我們這兒不行,海光街有家首飾店,他們那兒有儀器,你可以試試。”

莊振明拿過鑽戒說:“謝謝。”

莊振明向停車場走去,聽見莊丹寧在後麵喊:“哥,我看見你的車在這兒,正找你呢,你來這兒幹嘛啊?”

“辦案呢。你怎麽在這兒?今天休息?”

莊丹寧高興地說:“我又光榮失業了。準確地說,是我把老板辭了,正在大街上閑逛哪。”

“你怎麽又犯混?!”莊振明嚴肅地說。

“那兒掙錢不多,還累得賊死。你看,我現在想去那個大樓裏上班。進門有大堂,上樓有電梯,房間有空調,喝著純淨水,桌上還有電腦。工作的過程就是享受的過程,多棒呀!”莊丹寧滿不在乎。

“別做夢了,真到那兒,你也就能幹個掃地倒茶的活兒。”

莊丹寧翻莊振明的衣領,湊過去看,“那也算白領,懂嗎?”

說著用手在鼻子前扇,“噫……一身汗味,該洗了。也不拾掇下自己,難怪呂萌不喜歡你。”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你別跟我說這個,我還非把這水燒開了不成。哥,你放心,別看丁然一死了。呂萌要想跟鄭金好,門兒都沒有,我非把他們攪得稀巴爛。”

莊振明厲聲道:“你胡說什麽?”

莊丹寧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事我門兒清!”

莊振明急了:“誰跟你說的……楊濤?”

莊丹寧神秘地說:“甭管,反正我知道。走,你被抓壯丁了,陪我上樓應聘去!”

莊振明手機響了,他剛要接聽,莊丹寧一把搶過去:“……喂,打錯了,再見。”隨手把手機關了,裝進自己包裏。

莊振明問:“誰?”

“不說打錯了嗎?”說著她拽起莊振明向大廈走去。在一寫著“報名處”的辦公室門前,莊丹寧敲門推開一道縫:“請問招聘報名處是這兒嗎?”

“哎呀,我剛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莊丹寧賠著笑臉推門兒入,把莊振明關在外麵,莊振明無奈地歎氣。

門外,莊振明急得看表,少頃剛要推門,莊丹寧一把拉卡門出來。“走!什麽破單位,讓個癟三在這兒裝腔作勢橫行霸道!擠兌誰呀,不是大本怎麽了?英語沒過六級怎麽了?我願意,不想要那麽多廢話!”

莊振明跟在氣衝衝的莊丹寧後麵,兩人進電梯。莊振明埋怨道:“丹寧,平時說你一句都聽不進去,有閑逛的工夫什麽都學會了。讓人這樣擠兌你心裏好受嗎?形象、大腦都不差,就是進不了外企大廈……”

“討厭!”莊丹寧不屑一顧。

兩人出電梯,向大門走去。莊丹寧嚷道:“我玩了樂了,怎麽了?年輕不玩等世界日呀?晚啦!”

“等你玩夠了也就剩保姆的工作等著你了。還電梯電腦想得挺全乎!”

兩人走出大門。莊丹寧從包裏拿出手機塞給莊振明,“哎呀你煩不煩?好容易不受爸媽、老師管了,又受你管?你真不嫌累!趕緊吧,剛才那個電話是你們隊來的——讓你半小時內趕到辦公室,晚了領導拿你是問!”

“你!你簡直不可救!”莊振明拔腿向停車處跑。莊丹寧看著他笑,突然醒悟,跟著跑,“哥!捎我一段。”

鍾扞麵對眾內、外勤刑警講話:“……根據上級指示,從今天起,林凱年被害案、阿強犧牲案、宋雷槍傷案,並案偵查。

丁然一死亡案由我和莊振明、楊濤處理,鄭金同誌回避。”

呂萌匆匆進來:“對不起,我晚了。”

鍾扞批評道:“以後開會不許遲到。”

鄭金沉著臉走進來,鍾扞看著他說:“以後外出必須到我這兒請假,你也是專案組成員。”

鄭金反問:“不怕我有嫌疑?”

鍾扞問道:“誰宣布過你是嫌疑人了?”

鄭金語塞。

莊振明急匆匆跑進來:“鍾扞,我不是故意遲到……”

鍾扞擺擺手:“別解釋了。現在是各自為政,互相不通氣。

這是刑偵一隊,不是個體協會。不管什麽原因,隱瞞線索隻會延誤破案時機。我希望大家清理一下手頭的資料,拿出來碰碰,理出線索後盡快擺脫目前的狀態。”

鄭金坐在角落裏,冷淡地說:“我同意,就從你開始吧。抓捕杜一鳴之前你去取得那些材料至今我們誰也沒看到。是不是拿出來跟大家交流交流?”

眾人都看著鍾扞,鍾扞一時無話,氣氛有些緊張。

“鄭隊,你這不是成心給鍾扞難堪。”楊濤出來打圓場。

鄭金道:“我說錯了麽?這可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啊。”

鍾扞說:“我解釋一下,那證據暫時還不能公開。”

鍾扞不回答。

鄭金不緊不慢的說:“看來得先清理下門戶了。隊裏人都信不過還查什麽案呀!”

楊濤生氣道:“鄭隊,你別拱火!”

鄭金說:“行,那咱就不看鍾扞的。莊振明,你不是調查我去了嗎?都查到什麽了?跟大家講講。”

“鄭隊,你是在激化矛盾!我身正不怕影歪,差你也是因為丁然一的死,這是程序。你要沒問題,怕什麽查?”莊振明說道。

“我怕你查?笑話。我是怕好好的經讓你們念歪了。”

鍾扞喝道:“鄭金,把話說明白了,你還是不是一個刑警?

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呂萌起身大聲說:“都別吵了。我提個建議,咱們一起去找江大隊,就說我們辦不了案,讓上級解散我們這個隊,然後關起門來掐,誰掐贏了出去,剩下接著掐。”

大家都愣住了,鍾扞看著呂萌,鄭金蒙頭抽煙,將頭埋得很低,氣氛極為尷尬。

停了停呂萌繼續說:“沒話了?那我說。抓杜一鳴那天,我去過杜一鳴那裏,這件事,我一直隱瞞到今天,還有……”

楊濤、莊振明震驚之餘相互看了一眼。

鄭金製止呂萌道:“呂萌!我希望你冷靜一些,慎重一些!”

呂萌緩緩坐下,她看鍾扞再看鄭金:“……我再說句也許不該我說的話,組裏有矛盾本來就不是秘密,這不是說句漂亮話,表個態就能化解的,我隻希望大家能把矛盾放一邊,把精力使在破案上,行嗎?至於我去杜一鳴那兒的情況我會寫詳細的報告。如果需要對我調查,我保證全力配合。我的話說完了。”呂萌走了出去。屋裏靜無聲息。

大家散去,鄭金沒動,抬眼看鍾扞。鍾扞也正在看著鄭金:

“你有話跟我說?”

鄭金現出猶豫的神情。

鍾扞滿臉歉意地說:“剛才……我不夠冷靜……對不起!”

鄭金終止下決心道:“在丁然一的案子上,我作為個人行為,查到了一個線索——丁然一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電話鈴響。呂偉進打開家門匆匆進來,放下包直奔電話接聽著,半響,怒吼道:“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每天這麽折騰我?你在哪兒安裝了竊聽器?有什麽話你說出來行不行?電話掛斷,呂偉進拿起電話狠狠砸在地上,手機跟著響了,呂偉進臉色蒼白,任手機響著沒接。

鍾扞神情沉重地坐著抽煙。江克在他身邊踱步,最後停在他的麵前:“你在想什麽?能不能說出來?”

鍾扞沉思道:“我想,這裏麵有太多巧合。抓杜一鳴的時候,呂萌、鄭金、莊振明肯定看見了呂萌出現在杜一鳴的辦公室裏,可至今他忍裝的什麽都不知道。救阿強的時候,鄭金和呂萌出現在丁然一家……這一切都說明什麽?”

鍾扞想解釋被江克製止:”這樣吧,我建議霍局長讓你自己挑選人員組織專案組,全大隊由你點將,點誰我給誰。這樣行嗎?”

“你真這樣想?”

“你還不滿意?”

“對。如果真這樣,不必急著找局長,坐下來擬處分報告吧,就事實本身,處分他們就不怨。”

呢?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設的圈套呢?你想過沒有,我們刑偵員的一舉一動是不是都在大家的視線之中?“江克沒想到鍾扞這陽朔,愣了一下。鍾扞繼續吧說道,“疑問不等於事實。咱們也是頭一次共事,你敢說你對我沒疑問,我說什麽你信什麽?幹刑偵,每時每刻都會出現新問題。刑警也是人,誰能保證不出事?們你是老刑警你還不清楚這些?全換,換的過來嗎?再說,他們每人已經做了一些工作,也都熟悉情況和疑點所在,這時候換人,就等於從頭開始,時間耗不起。”

江克的神情漸漸緩和,看著鍾扞說:“你不愧省廳一號偵查員的大名……”

鍾扞笑道:“你損我?”

呂萌收拾著東西,鍾扞走進法醫室,兩人都不說話,鍾扞看著呂萌收拾。呂萌終於開口道:“你想問什麽?說吧。”

“那天在快餐廳如果不碰上莊丹寧,你仍然可以來找我。

為什麽不來?”

停了片刻,呂萌說道:“不想說了。”

“是因為我去找你付清了解杜一鳴?”鍾扞問。

“你可以超然物外,因為你和青城的人和事沒有瓜葛。”

“瓜葛不是這麽做的理由。”鍾扞否定道。

呂萌抬頭說:“你覺得我不正常,是嗎?”

“不,很正常。隻是你想過沒有?那天莊振明和楊濤一直在杜一鳴整形中心門口蹲守。你的一舉一動,包括你在杜一鳴的辦公室他們可能全看見了。莊振明為什麽從來沒跟你說過?”

呂萌震驚地看著他,少頃轉回目光,喃喃說道:“鍾扞,我不懂破案,可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把懷疑的目光對準隊裏?也許他們確實是沒看到。”

“你這樣解釋太不高明。問你一個問題,丁然一過去找過你嗎?”

呂蒙意外地看著他,搖頭道;“沒有。除了她來隊裏鬧那次。”

鍾扞又問:“電話找過嗎?”

呂萌又搖搖頭:“沒有。”

“這麽說,凱旋飯店之前丁然一從沒跟你聯係過?”

“對。”呂萌莫名其妙。

“你肯定嗎?”

“當然肯定。”

“呂萌,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你讓我害怕。”鍾扞失望地說。

“為什麽?”

“抓捕杜一鳴那天,有你;阿強犧牲那天,又是丁然一指名道姓讓你去凱旋飯店;之後丁然一莫名其妙死了,你有何鄭金一起去了現場……在這期間不僅莊振明替你隱瞞去過杜一鳴那裏的事實,還有鄭金替你掩蓋去過丁然一家的事實。呂萌,你讓我怎麽平和?”

鍾扞愣了一下:“對”轉身欲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