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怎麽知道?”鍾扞問。

“我今天打車去了一趟,來回多長時間我算得一清二楚。”

“這跟丁然一有什麽關係?”鍾扞不明白。

女刑警解釋:“我在周圍五裏以內整整打聽了一天,就遇見了老劉……”

“馬上傳喚丁然一。”鍾扞命令道。

海邊的一個咖啡座裏,楊濤把那枚白金鑽戒放在手掌上。

莊振明驚訝地看著他問:“什麽意思?”

楊濤自嘲:“說實話,那天我編的瞎話洞百出,我知道你不會相信……”莊振明輕蔑地一笑。楊濤沒看莊振明,繼續說道,“更沒想到給你增加了煩惱……我想,還是把它交給你,作為執行任務的組長,請你把它交個鍾扞。”

莊振明陷入謎團,他定定地看著楊濤。楊濤真誠地說:“振明,自從我拿了鑽戒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那天你在會上對鄭金揭發的那麽徹底,我知道我也在所難免,我不願意看見那樣的結果。如果你說出這一切,我會恨你的……與其每天擔心不願意看見的事發生,還不如……”他抬眼看著莊振明,“振明,實際上我不是怕你交出這枚戒指,我是怕看見我最珍惜的友情破滅了!”楊濤的聲音有些哽咽。

莊振明被打動了:“你為什麽不自己去交?”

楊濤說道:“如果我交,理由不充分,而且……我會在鍾扞的麵前栽跟頭……”

莊振明看著楊濤真誠的目光,收起鑽戒,“……這個雷,我頂吧。”楊濤的臉上滿是感恩之情。

繁華街道,燈火輝煌,車輛川流不息,呂萌的警車行進在車流中。

呂萌回到家,用鑰匙打開門,屋裏一片黯淡,她失望地按亮燈,“爸。”屋裏沒有任何回響,她的目光裏交織著失望,痛苦,急切與不安。少頃,她看看手表,關掉燈轉身又出去。

她來到丁然一的住處。在樓下,看見鄭金站在路邊,大吃一驚。鄭金也是一臉惑然。呂萌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鄭金答:“這是我家呀……你怎麽會來這兒?”

呂萌解釋道:“丁然一昨天約的我。她說要告訴我那個驚人的消息。”

“她的話你也信?不怕人說閑話?”鄭金不以為然。

“說得還少嗎?虱子多了不愁。哎,你們不是早分居了嗎?

怎麽今天回家了?”

鄭金釋然:“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呂萌試探著問:“你們……不是約好的吧?”

鄭金道:“今天我去衛生局找過她。”

呂萌感到納悶:“我怎麽……感覺又掉進一個陷阱裏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早晚要挨一刀,還不如痛快點兒。”鄭金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呂萌看著鄭金:“周瑜打黃蓋?她願打你還真願挨?我真弄不懂你們兩口子的事了。”

“既然來了,你和我一塊上去吧,多個人她總會顧忌一些。”

鄭金對呂萌說,眼裏閃著懇切的目光。

呂萌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抬頭看去。高層建築物上鄭金家的燈亮著……隻是十分昏暗。

門被推開,鍾扞一步跨進辦公室。莊振明、楊濤和刑警老楊等回頭。鍾扞急問:“丁然一找到了嗎?”

刑警老楊:“還沒有,哪兒都找了……就像消失了一樣,無聲無息。”

鍾扞抬頭看牆上的掛鍾,牆上的鍾指到晚上8點。莊振明看了一眼楊濤,楊濤上前說道:“丁然一會不會像杜一鳴一樣,被藏起來了吧?”鍾扞神情嚴肅。莊振明抬眼看著鍾扞補充說道:“丁然一要是真的消失了,更證明她與阿強被殺有關係。”

鍾扞沒有表態,他在緊張地思索著。

電梯內,鄭金和呂萌各自站在兩邊角落,看著電梯樓層的指示。呂萌問:“……你能想象丁然一會告訴我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嗎?”

“我認為必定是十分無聊的閑話……”鄭金回答。

“要不然,我一個人先進去跟她談談?”呂萌望著鄭金征求道。

鄭金斷然回絕:“沒必要。”

呂萌小聲說:“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鄭金勸道:“放心,天塌不下來!”

呂萌跟在鄭金身後走進房間,昏暗的燈光顯得客廳裏空****的,電視還開著,銀屏閃爍,呂萌站在門邊,眼巴巴地看著鄭金。鄭金手指沙發說道:“她是不是睡了?……不會,呂萌,你坐……”

呂萌搖頭,靠在門邊站著。鄭金給呂萌倒了一杯水,呂萌接過。鄭金走到臥室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呂萌:“真的睡了?”

呂萌似乎有些緊張:“……我、我實在有點兒後悔,我真是不該上來……”

鄭金故作大方地一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鄭金聽了聽臥室內的動靜,毅然推開臥室房門……丁然一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臥在偌大的席夢思**。鄭金似乎預感到什麽意外發生,迅速衝進臥室。呂萌把水杯隨手放在門廳鞋櫃上,也向前衝過去。呂萌衝進臥室內,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丁然一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令人毛骨悚然。

鄭金檢查完畢,回頭說:“已經死亡多時……”

呂萌慌亂地問:“沒有搶救的餘地了?”鄭金搖頭。呂萌僵直地站在門邊:“這……怎麽辦?”

鄭金起身,果斷地對呂萌說:“你趕快離開,回家去……”

呂萌反對,掏著皮包說:“不,應該馬上報告隊裏!”

鄭金急了:“不行!你知道……這種情況會帶來多少麻煩嗎?”呂萌的手機停在半空。

“我想明白了,無論如何你必須回家……我命令你!”

呂萌一時間陷入極度的混亂和無助。鄭金的目光堅定,不容半點猶豫:“這裏的現場我負責清理,你趕快走!”

呂萌還在猶豫。鄭金態度嚴厲:“世界上有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一旦你攤上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別再猶豫,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和你一起來過這裏!呂萌……你聽我的沒錯!”

呂萌一步步向後倒退,不知是緊張還是懼怕,她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淚。鄭金摸出手機:“快,快離開!”

呂萌終於下了決心,轉身衝出房門,不顧一切地在街上向前奔跑著,任憑眼淚在麵頰上流淌。她衝進家,靠在門上拚命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用手抹著臉上的淚痕。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呂偉進走進來,看見呂萌愣了一下:“萌萌?什麽時候回來的?”

呂萌極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爸。”

呂偉進脫衣裳、放包。呂萌注意到,父親的手有些微的顫抖。呂萌問道:“……您最近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呂偉進掩飾著說:“沒什麽……這兩天,太累了。”

“爸,您有事瞞著我。”呂萌看著父親。

呂偉進猛然回頭:“萌萌……你胡說什麽?”

呂萌岔開話題:“爸,您的白頭發越來越多了!”

呂偉進鎮靜地伸手捋頭:“是嗎?老了。”

“爸,這麽多年你有事都是跟我說,咱們父女就像朋友一樣。現在為什麽變了?!”

呂偉進情緒有些慌亂:“萌萌,你別瞎想……你今天去衛生局了?見到丁然一了?”

呂萌避開呂偉進的眼睛,慌亂地說道:“……見到了,她調到那兒去了對吧……您說不認識她是假話對吧?我想,是她用說鄭金和我的那些髒話要挾你,所以你不得不把她調去,是嗎?”

呂偉進似乎有些亂了方寸,但終於用發怒掩飾自己的慌亂:

“萌萌!別胡說……我看你今天有些反常……”這時他突然抓住呂萌的手。他感到心髒不舒服,伸手張開手掌。呂萌嚇壞了,忙從呂偉進的上衣口袋裏掏出急救片。望著呂偉進吞下片,呂萌在一邊端著水杯發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呂偉進終於緩解過來,呂萌小心翼翼地給父親喂水,呂偉進的眼睛裏閃著淚花。

四周靜悄悄的,江克辦公室裏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令人毛骨悚然。江克一隻手迅速抓起電話:“……我是江克……什麽?!”江克大驚失色。

“別找了,丁然一死了。”江克邊說邊急匆匆走進刑警隊辦公室。鍾扞、楊濤、莊振明等聽見腳步聲猛然回頭。眾人大驚。

鍾扞不相信:“什麽?在哪兒?誰報的案?”

江克聲音有些沙啞:“在她家,鄭金剛打來的電話。”

臥室內是丁然一無聲無息的軀體。鄭金呆呆地站在房門口。

電話響了,裏麵傳出江克的聲音:“……鄭金,莊振明和楊濤已經去了,我再說一遍!相信組織!有什麽話,,現場勘查以後再說!”

鍾扞在一邊神情嚴峻地盯著江克。“……好吧,我會安排的!”江克掛掉電話,心情沉重。

沉默了好一會兒,鍾扞對江克說:“江大隊,你讓莊振明和楊濤去,是不是對我不放心?”

“鍾扞,我是想與你溝通一下。”

鍾扞不理會,繼續說道:“怕我先入為主,對鄭金不利?”

“你錯了。雖然鄭金是我帶出來的,全局上下就他叫我江隊而不是江大隊。可我提醒你,在是非麵前我還不糊塗,也不會為了麵子而置事實與真相於不顧。”江克否定了鍾扞的說法。

鍾扞的臉上滿是歉意。

“有些話也許不該說,我知道省廳派你們來決不僅僅查杜一鳴殺人案那麽簡單……”鍾扞想說話,江克伸手製止,“你別打斷我……事實上青城的問題也許比你看的的更複雜。鄭金有對立情緒,他那個隊……還有其他隊,散漫、不負責任,工作效率低下,我並不是看不到,所以坦白說一句,我既欣賞你的工作態度和作風,又害怕你的情緒和不滿。畢竟,我是他們的領導,責任在我肩上要重得多。”

鍾扞默默無語。江克繼續說:“我不相信你會為報複鄭金放棄原則,我擔心的是鄭金,他性格我了解。”

“我明白。”鍾扞動情。

江克補充道:“案子牽連到自己人更要慎重。對鄭金,首先還是要相信。當然,必要的措施也不能少。”

鍾扞真誠地對江克說:“我會注意的。”

呂萌心神不定地坐在客廳沙發上,麵對著茶幾上的手機發呆。突然手機鳴響,她立即拿起來:“是我……我馬上去現場!”

關上手機,呂萌向後仰坐在沙發上。她好不容易使自己激烈的心跳平緩下來,緩緩起身,朝門口走去。

鄭金呆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樓道裏響起有人上樓的腳步聲,莊振明和楊濤等人衝入。鄭金默然站起。楊濤一眼看見鞋櫃上呂萌放置的水杯,他戴上白手套,將水杯放進塑料袋,收起來。

莊振明對全體人員說道:“注意保護現場,痕檢先進入,一定要認真,不能掉任何一個細節。”

莊振明手持筆錄本,看著鄭金問:“鄭隊,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丁然一已經死亡的?”

鄭金抬頭看莊振明,道:“莊振明,還輪不到你審問我。你把現場勘察完就是了。”

楊濤走上前來說:“老鄭,這就是你不對了,振明並沒惡意。”

“有沒有自己知道。你站住……”一個刑警正要進屋,被鄭金喊住,“別進去!那間屋子痕檢人員還沒看腳印。”

楊濤和莊振明對視一眼。

宋朝平拿著手機從輝業集團會議室匆匆出來,躲開正陸續到會的經理們。“……什麽?鄭金家不搬了……一屋子警察?

好,我知道了,錢照付,你們來結賬吧。”他掛了機,快走幾步推開曹小魚辦公室的門。

曹小魚拿著大文件夾正要出去。“小魚,你趕緊去鄭金家看看,可能出什麽事了。”宋朝平焦急地說。

曹小魚看著宋朝平:“出事?警察家能出什麽事,還要我這個老百姓去管?……開完會再說吧。”

宋朝平斷然回答:“不行,我感覺特別不好……丁然一回來之後,金子從來沒回過那個家。今天又是搬家拉東西,我怕鬧出大事。小魚,我現在實在脫不開身,你聽我的,趕緊去,有事馬上給我打電話。今天的會,你參加不參加兩可,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

曹小魚淡淡一笑:“你替我發言?”宋朝平沒說什麽。曹小魚又說,“你對鄭金家的事情這麽不放心,為什麽不打個電話問問鄭金?”

宋朝平煩躁地揮手:“這還用你提醒嗎?打了……手機關機。”他抬手看看表,“馬上開會了,別爭了,快去吧。”

員們正忙碌著,鄭金呆愣愣地盯著前方。

一刑警問:“哎,振明,電腦搬嗎?”

莊振明走過來說:“開機。”

鄭金用手擋住:“別動電腦!”

莊振明望著鄭金,口氣生硬地問:“為什麽?!”

“搬回隊裏再說。”

“鄭隊長,今天你是當事人,沒權利指揮現場勘查!”

鄭金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再說一遍,你別動電腦!”

“是不是怕電腦裏有什麽對你不利的東西?”

鄭金不屑道:“莊振明,真沒看出你心裏還擱著把刀!我要想轉移什麽早轉了!還等你查?就憑這點,你還太嫩!”

楊濤幫莊振明說話了:“有沒有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本來是個程序,你這一來反成了事了,你說是不是?”

鄭金衝楊濤來了:“沒你的事!你要表現找你的領導去。莊振明幫不了你!”

鍾扞推門進來:“楊濤,請當事人先離開現場。”

背著身的鄭金咬著牙,麵部肌肉青筋畢露,與楊濤出門。

楊濤經過電腦前時伸手按下啟動鍵。

鍾扞轉頭問莊振明:“痕檢完了嗎?”

“還差一點,正查那屋腳印。”

莊振明眼睛盯著電腦,電腦發出滴的一聲,鍾扞回身看。

電腦桌麵上出現一張呂萌和鄭金的照片,穿著警服的呂萌正低頭笑,鄭金正凝神看著呂萌。鍾扞、莊振明看著電腦。呂萌從屋裏出來,莊振明下意識地挪動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

鄭金走出樓門,走到自己車前,剛要拉門。楊濤歉意地說:

“鄭隊長!請你坐那個車。”

鄭金愣了一下,轉身向大車走去。

曹小魚的車這時開了過來,她沒有下車,在車裏觀察著這一切。

屋內,痕檢員向鍾扞報告:“痕跡搜檢完畢。”

鍾扞問道:“指紋取了嗎?”

“已經送回大隊進行技術鑒定。”

“有什麽特別的嗎?”

“沒有。屋子很整潔,好像剛收拾完。”

幾個刑警拆卸電腦。鍾扞觀察著屋子,走進廚房,他四下觀察——桌子上扔著一個塑料袋,裏麵放著東西。他輕輕打開。——塑料袋裏有餅幹、方便麵和巧克力。他拿走超市收銀台打的小條,又打開冰箱——冰箱裏有剛買的各種食品。鍾扞皺眉關上冰箱,走出去。這時,楊濤匆匆走入:“我已經取了房間內的所有指紋。”

鍾扞吩咐:“你找時間到省廳做比對。”“是。”二人一同走出廚房。

呂萌從丁然一臥室裏走出來,臉色十分難看。鍾扞上前問;“怎麽樣?”

“是中毒。但毒品類型無法斷定。莊振明,你們進來的時候看見藥品之類的東西嗎?”

莊振明提著個塑料袋走過來:“全在這兒了。”

鍾扞注意到呂萌的神情:“呂萌,你不舒服?”

呂萌掩飾著:“噢,沒什麽,昨晚一夜沒睡好,有點疲勞。”

鍾扞關切地說:“我送你回去。”呂萌感激地看著他。

宋朝平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撥電話,蔣大有敲門進來。宋朝平放下電話急切地問:“什麽事?”

“丁然一死了。”

宋朝平皺起眉頭:“怎麽死的?”

“還不知道。”

宋朝平來回走著:“鄭金哪?”

“剛回隊裏。還有,那些盯您的警察,在您的公寓對麵找了間房……”宋朝平揮手,阻止蔣大有說下去。蔣大有欠身退出。

鄭金呆呆地坐在辦公室前,看著前方,滿眼的迷茫、疑惑和不安。他又回想起宋丁然一出國時的情景:

機場候機大樓前,丁然一出境時最後頻頻回頭看著,“我一定回來……我一定回來……”丁然一大聲地喊著……鄭金終於克製不住,雙手捂臉哽咽著。

莊振明和楊濤坐在江克麵前,向他匯報著案情。莊振明說:

“從現場勘查結果看,很像自殺。但是我覺得疑點很多。”江克專注地聽著。莊振明繼續說道:“鄭金平時根本不回去,為什麽偏偏昨天晚上回去了?”

江克打斷莊振明的話:“用證據說話!對這點鄭金是怎麽解釋的?”

“他很抵觸,根本不聽我說話。”莊振明嘀咕道。

江克把臉轉向楊濤:“楊濤,你去核實一下。”

鍾扞開著車,呂萌坐在旁邊,兩人沉默著。沉默裏有互相的不信任。鍾扞終於打破了沉默:“呂萌,丁然一的死,是你的預感嗎?”呂萌支吾著。鍾扞不等呂萌說什麽又問:“你認為丁然一的死因是……”

“這要等屍檢以後才能做出推斷。”

又是一陣沉默,周圍的空氣好像也凝結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辭職?”鍾扞岔開了話題。

呂萌猜不透鍾扞的用意:“什麽意思。”

鍾扞解釋:“杜一鳴在逃,一個新的整形醫院正在崛起。你不會告訴我不知道吧?”

呂萌眼睛望著別處:“我已經不打算辭職了。”

鍾扞一驚:“為什麽?”

呂萌反問:“我辭不辭職跟案件有關係嗎?”

鍾扞把車停在橋下,看看身邊的呂萌說:“阿強犧牲那天晚上,丁然一並沒去郊亭鎮。”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昨天。可今天,不,昨天晚上丁然一就死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認為丁然一不是自殺?”

“你認為她是自殺?”鍾扞似乎想從呂萌的眼睛裏看出答案。

呂萌走進法醫室,把法醫箱放在桌案上:“你辦案的時候是不是習慣懷疑所有人?”

鍾扞直率地回答:“說對了。尤其是當某人的行為讓我無法解釋的時候。”

呂萌回頭:“你是指我?”

“我想聽你解釋曹小魚怎麽會出現在杜一鳴整形中心。”聽了鍾扞的話,呂萌不知該如何回答。

鍾扞追問:“你不會是在辦案現場和朋友聊天吧?你們在幹什麽?”

呂萌惱怒道:“你怎麽不去問另一個當事人,曹小魚?”

“我會的。但你就失去主動了。”

呂萌對鍾扞下了逐客令:“對不起,我要工作了。”

鍾扞看著呂萌走進解剖間。

曹小魚剛一走進宋朝平的辦公室就把門關上,盯著宋朝平的眼睛說丁然一死了。

“……是嗎?聽你的口氣,你懷疑是我殺的?”宋朝平看著曹小魚,不自在的樣子。

“聽你的口氣,你也不像不知道是誰殺的……為了你的鐵哥們,很難說你會不會幹出這種漂亮事兒。”

宋朝平急了:“你怎麽火氣這麽大?你憑什麽認為丁然一的死跟我有關?”

曹小魚氣惱地說:“誰殺人也不事先預告,昨天你跟鄭金在一起談什麽談那麽長時間?連我都不讓知道。而且,晚上你在哪兒?鄭金在哪兒?怎麽那麽巧丁然一就在昨天晚上死了?你我都知道凱旋飯店的事,朝平,鄭金是刑警隊長,你是特種兵出身,如果你配合他作案,恐怕一萬個人都破不了。你別以為我想不明白這一點!”

宋朝平不語,少頃後說道:“你把男人都想得這麽壞,你對男人的仇恨是從哪個男人身上得到的?不會是刑警隊新來的那位名叫鍾扞的領導吧?我告訴你,鍾扞這個人十分惡毒,我跟他打了幾次交道,感覺他將是我的死敵……我看你現在對他的興趣倒是越來越大……”

曹小魚回頭看宋朝平,宋朝平正冷冷地盯著她。曹小魚收回目光:“既然這樣,你還留我幹嘛?”

“我也經常在問自己。”宋朝平說。

“……也好,話說到這份上,什麽也都不必說了。”說著曹小魚要離開。

宋朝平一下站起來:“你不能走!”

曹小魚譏諷道:“憑什麽?”

宋朝平頹然坐下,神色黯然地說:“你就別再傷我的心了……”

鄭金從兜裏翻找出一張單據,抬頭正看到江克朝這兒走過來,於是又將單據放回去,招呼道:“江隊。”

“鄭金,說說你昨天怎麽回家了?”江克問。

“我說了,你信嗎?”

江克赤紅著臉道:“你沒說,讓我信什麽?”

鄭金肯定地說:“丁然一是自殺。楊濤他們來之前我已經反複看了現場,我判斷是服毒,沒有掙紮痕跡……”

江克打斷他:“我問你為什麽從來不回家偏偏昨天就回去了?

先別著急把自己洗幹淨,他殺還是自殺不是你我說了就算的。”

“你也懷疑我?”鄭金感到委屈。

江克看著鄭金說:“為什麽不能?第一個就應該懷疑你,身為刑警隊長你就找不出解脫自己到底理由嗎?你自己都找不出,想讓誰幫你?我還是鍾扞?”

鄭金愣了,江克又道:“還沒想好?那你接著想,想好了咱們再談,不過,時間不會太多的。”

鄭金說:“丁然一昨天威脅我,說她留了遺書,隻要她死了,就是我害的。”

“所以,你已經成為涉案人員……今後有關丁然一的案子,你必須做司法問題回避……你應該懂這個規矩。”

鄭金愣了愣神兒,點頭。

江克離開辦公室,隻剩下鄭金,他拿出紙條撥著電話:“你好,我是公安局刑警隊,請幫我找劉曉麗……你好,請問你有一個叫丁然一的顧客嗎?……我是她丈夫,啊不是,我不是幫她取衣服,還有別的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想跟你麵談……哦,明天上午一定回來?……對,電話裏說不方便。”鄭金隨手在紙上記著。“那,好吧,明天上午聯係,謝謝,再見。”

鄭金掛上電話,看著紙條上的手機號碼思慮著。

桌上擺著一大堆,呂萌拿著一瓶反複看著……旁邊有兩名技術人員也在忙碌。呂萌有些心慌意亂,她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兩個技術員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呂萌,呂萌一點也沒注意。

郊亭苗圃,鍾扞與楊濤從車上下來,老劉看見迎上來。楊濤引見說:“他就是老劉。”

鍾扞伸出手,兩人握了握。“老劉,你一直在郊亭工作?”

“十三年了,這一帶我太熟了。”被稱作老劉的人感歎道。

楊濤步入正題:“老劉,你說還看見一個男的和那女人在一起。說說吧。”

老劉回憶道:“就有一次,一輛挺高級的黑車,不知道是來接她還是怎麽地,那男的下車就拚命拉她,兩人吵吵嚷嚷的。”

楊濤問:“說什麽聽清了嗎?”

“太遠,聽不清。”

鍾扞問“男的長什麽樣?”

楊濤拿過一張合影照片,照片上是鄭金和丁然一。楊濤指著鄭金問:“是他嗎?”

老劉認真地看了看,說:“當時天快黑了,女的我見過,能認出來,男的一直背對著我,實在看不清——不敢認……”鍾扞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老劉的眼睛。

技術員小王看著數據儀,喊:“呂萌,結果出來了。”

呂萌趕緊接過來看著,拿起桌上的一瓶:“就是這瓶。小王,你去把其他的藥都分析一下,看有沒有藥和裝藥的瓶子不一致的。”

“好的。”小王答應著走出,呂萌低頭專心看著。鄭金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呂萌麵前:“檢測結果出來了?”

呂萌猛然回身:“嚇我一跳……丁然一服的毒已經檢測出來了,就是床頭櫃上那瓶。”

鄭金拿過看了一眼:“我當時也懷疑是這瓶,這藥是進口藥。”

呂萌問鄭金:“那天丁然一拿到凱旋飯店的藥是這瓶嗎?”

“不是……”

呂萌把藥放進抽屜鎖起來,她看看鄭金問道:“凱旋飯店那瓶藥在哪兒?”

鄭金從兜裏拿出來遞給呂萌。呂萌拿起看著:“好像是普通的氫化鉀。”她看完順手放在檢驗報告上。

“呂萌,下班以後,我想跟你談談。”

呂萌不安地說:“下班以後,你在大門外等我吧。”兩個人互相不敢對視,十分尷尬。

莊振明敲門走進鍾扞辦公室。鍾扞抬起頭來:“振明,有事嗎?”

莊振明開門見山:“鍾扞,我想跟你談談。丁然一這件事,沒定性之前應該算什麽?”

“算什麽?法醫驗屍報告下來,就知道算什麽了。振明,我也正要找你,你去了解一下鄭金昨天下班到回家,這期間在哪兒……”

莊振明懊惱地說:“哼,你還是換人吧,我調查不出來。調查出來也有人不信。”

“你想得太多了,這是例行調查,沒有任何針對性,再說,鄭金是刑偵隊長,他不可能不配合調查。”

“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莊振明欲從衣袋裏拿什麽東西,有人敲門,莊振明停住。

鍾扞向著門喊:“請進。”呂萌推門進來。

莊振明見狀站起來:“我呆會兒再過來吧。”

呂萌坐下,神情有些恍惚。鍾扞兩眼盯著呂萌說道:“想請你把丁然一在凱旋飯店跟你談話的內容整理出一份。”

呂萌似乎鬆了一口氣:“每一句話都要?”

“對……昨天,你在快餐廳想跟我說什麽?”鍾扞望著呂萌的眼睛問。

呂萌一怔,低下頭:“……想不起來了。”

“呂萌,你的克製和忍讓都讓我非常佩服。可是我也希望你的優點不會成為你的缺點。你思慮的太多,反而難以周全。雖然我不知道你顧慮的是什麽,可是你確實有顧慮。我說的對嗎?”鍾扞激動地說。

呂萌站起身,不冷不熱地說:“沒什麽事我走了。”

她走進法醫室,看見壓在藥瓶下的檢驗單,拿起看了看,又看看手機,馬上拿起電話:“……爸,你給我來電話了?”

呂偉進一手拿著電話聽筒,一手拿著一支筆:“打了兩次你都不在。藥的出處查到了,是美國德州醫科大學藥研所正在研究的一種新型致毒劑,這種東西市場上不會有售,我可以傳真一份完整資料給你,你怎麽開始研究這個?”

呂萌的口氣有些不耐煩:“您不是明知故問嗎?法醫查毒藥源還能幹嗎……爸,我們隊刑警沒去你們衛生局調查丁然一嗎?”

呂偉進沉默了一下說:“那你的意思,我明知故問有什麽用意?萌萌,你用這種扣奇跟爸爸說話,我心裏很不舒服。看來我對你的關心,在你眼裏也是別有用心是嗎??呂偉進的眼睛裏全是淚水,他隨意地寫了“丁然一”三個字。

呂萌打斷呂偉進的話:“爸,我馬上做驗屍報告,沒時間跟您討論這麽嚴肅的話題,再見。”呂偉進歎口氣,臉色陰鬱地放下電話,這時有人敲門,他將手中的紙攥成一團。秘書進來說:

“局長,這是您要的東西,剛送到。”

呂偉進恍惚地問道:“我要的什麽?”

“您不是讓朋友市內專遞了一份急件嗎?”

呂偉進裝作想起來:“……啊,忘了,你去吧。”秘書拉上門出去,呂偉進忙打開信封。一疊呂萌從杜一鳴整形中心往出走以及與丁然一見麵的照片露了出來。呂偉進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在小會議室裏,江克、鍾扞、莊振明、楊濤、呂萌、刑警等人在開會。呂萌念著分析報告:“從現場一共找到10粒可疑的有毒藥片。從藥性上分析,這種代號為Y1027D的藥品是運用尖端技術研製出來的,在同類藥品中占有領先地位。藥品具有毒性大痛苦小的特點,通過慢慢滲透血液使人神經壞死而致人死亡。這種藥國內市場沒有,是美國德州醫科大學藥研所研製的,除了研究所,市場上沒有銷售,所以這藥隻可能是美國德州醫科大學藥研所有。”

沒人說話。楊濤清了清嗓子說:“……丁然一就是在美國德州醫科大學藥研所進修的。”

江克問:“檔案查了嗎?”

刑警答道:“調查了,和楊濤說的一樣。”

呂萌繼續念道:“……法醫中心經過對Y1027D和死者中毒情況嚴格檢驗核對鑒定,驗屍結論認定,死者丁然一的死亡原因:是自殺。”

屋裏靜得像沒人一樣。莊振明突然說道:“我提出一個個人想法。即使藥源查出來也不能證明什麽,如果有作案,這恐怕都會考慮在內,誰也不會蠢到不去做任何安排。大家都知道鄭隊長平時不回家,為什麽偏偏昨天晚上回去了?”

全體與會者為之一驚,鍾扞兩眼盯著莊振明。莊振明繼續說道:“自從杜一鳴順利從整形中心突圍逃跑,阿強被紮死在凱旋飯店301房間,就出現了一個接一個奇怪的事情,直至丁然一死亡。我認為不排除丁然一也許知道內幕而不說的可能,還有很多巧合,大家也都知道,我覺得都不太好解釋。我知道我這麽說是給大家出了個難題,但這確實是我自己的真實看法,我不想隱瞞也不能隱瞞。”

屋裏又是靜得出奇,呂萌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振明說了,其他人也說說。”江克看看大家。

大家都不說話,一直沉默著。鍾扞認真觀察著每個人的神情,呂萌翻看著手中的鑒定報告。

莊振明看看大家,又說:“我再說兩句。電腦屏幕保護上,鄭金和呂萌的照片是誰照的?我好像從來沒看見鄭金和呂萌在一起的時候有人照相……”

鍾扞無意中和呂萌交換了一下眼色。

莊振明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不明白誰用鄭金和呂萌的照片做成屏幕保護,鄭金和呂萌……”

莊振明還想說什麽,鍾扞打斷他:“細節問題會後再分析,我說幾句。事件已經發生了,案子也是一起接一起,壓力讓大家的神經都特別敏感,包括我。說心裏話,在我自認為非常認真客觀地分析這些案子的時候,我發現我還是帶著明顯的傾向性。”

呂萌抬眼注視著鍾扞。鍾扞從容地說道:“……比起有些能客觀公正看待問題的同誌,我非常慚愧。就這個案子本身說,從現場調查到的,我們掌握和了解的情況看,我傾向於——他殺。”所有人都為之一震。呂萌把手中的鑒定報告合了起來。鍾扞繼續說道:“但就偵破案件的手段來說,我不讚成傾向性非常強的看法。因為,我曾經嚐到這樣做的苦果。我想說的就這麽多。”屋裏鴉雀無聲。

散會了,大家都往外走。呂萌走在前麵,拐過牆角,莊振明追上來:“呂萌,我必須跟你談談。”

呂萌問:“談什麽?”

莊振明說:“丁然一出事的下午……”他看見呂萌不悅的目光,便頓住了,“要不下班再說吧……”

呂萌沒察覺莊振明話中的意思,背對著莊振明看著樓道:

“振明,我知道凱旋飯店之後,丁然一突然死了,你心裏會聯想很多,隊裏很多人都會這麽想,但案子畢竟不是想象,你怎麽能隨意說出那麽傷人的話?我一直認為,你是個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人,你應該永遠都是這樣的人。”呂萌說罷,不待莊振明有任何反應,急急走去。

莊振明想說什麽,然而生氣加著急,生生地咽回去了。他一轉身看見了鍾扞。

鍾扞問:“振明,你剛才來辦公室要讓我看什麽?”

莊振明從衣袋裏摸出包在塑料袋的一封信:丁然一的遺書——上麵明確指出,隻要她死亡,凶手就是鄭金。”鍾扞接過信,臉上毫無表情。

小魚,你還得想辦法讓呂萌過來,理論上她已經是醫院的股東。”

曹小魚一臉無奈:“可惜呂萌並不稀罕……我認為你應該跟呂萌的媽媽說明現在的情況,把這批設備退給她——呂萌已經不想辭職跳槽,咱們拿著人家的儀器算什麽?”

“這是呂萌的意思?”

曹小魚平靜地說:“我的意思。”

宋朝平急了:“那你應該再詳細看看協議,你根本沒弄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曹小魚難過地說:“我知道是怎麽回事,輝業集團搖搖欲墜,我也心急如焚,比你還希望整形醫院馬上開業……希望呂萌馬上過來,希望他爸爸呂局長成為咱們的顧問,可是……”

宋朝平打斷曹小魚道:“我提醒你——協議上寫著,一方毀約,將雙倍賠償罰款給另一方,上麵有簽名有公章……誰敢無視法律?!”

“……這是借口。”曹小魚冷冷地說。

宋朝平起急了:“小魚,集團還沒倒閉,可是你已經開始跟我離心離德了。”

“朝平,我寧可跟你去街上要飯,也不願意看見你利用自己的朋友,也許呂萌媽媽一旦知道呂萌不想從公安局辭職……她就會後悔投了這麽多錢!”曹小魚麵露痛苦的表情。

宋朝平笑了笑:“小魚,你呀,你怎麽不想想,父母不跟女兒商量就投資——能沒有原因嗎?丁然一突然調到衛生局,呂局長應該已經知道鄭金和呂萌的關係,現在丁然一突然死了……所以,投資,就是逼呂萌辭職,一是讓她離開是非之地,二是為了她事業上的前途……”

曹小魚睜大眼,恍然道:“你已經問過呂局長了?”

宋朝平走到曹小魚麵前,故作神秘地說:“你說呢?”

曹小魚看了宋朝平一眼,嫵媚一笑:“那你還跟我貧什麽?

討厭。”宋朝平就勢摟住曹小魚。曹小魚沒有掙脫,問道:“朝平,你跟我說實話,呂萌跟丁然一的死有關係嗎?”

宋朝平看著曹小魚,輕微地搖搖頭。

曹小魚意味深長地說:“我明白了……”

辦公室裏,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鍾扞舉著信封迎著光線看著,“是手寫的,你什麽時候收到的?”

莊振明指著信封說:“剛拿到。你看郵戳,是昨天下午發的。如果不是這封信,我在會上也許不會說那麽多。”

鍾扞放下信封,沉思著:“信封是手寫的,信的內容是機打的。”

“用慣電腦的人不習慣手寫。”

“丁然一剛死你就收到她寫給你的信,太有點像安排好的,對吧?”

鍾扞再次看看那封信說道:“光憑丁然一在信上說——如果她死了,一定是鄭金害的,這個不能說明什麽。振明,丁然一為什麽給你寫信?她可以給她的家人朋友寫,嚴格地說,你們並不熟悉。”

莊振明攤開雙手,莫名地說:“……死無對證,誰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這時,楊濤敲門進來,氣鼓鼓地說:“我剛問鄭隊昨天下午和晚上他不在現場的證明人,他就跟我發火。”

莊振明頗有感觸地說道:“鍾扞,我總覺得咱們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控製著。我看這隻手也很可能是咱們自己這邊伸出去的,要我說,先狠查內部,一個個查。”

楊濤看看莊振明,不以為然道:“你恐怕是看美國警匪片兒多了,草木皆兵。”

鍾扞笑著說:“莊振明經常一語道破天機,我喜歡。”

楊濤顯得有些不自在。鍾扞有所察覺,看了看楊濤說:“楊濤別吃醋呀!”楊濤突然變得開朗:“我又不是小女孩兒……”

莊振明認真地說:“我妹妹可常說,楊濤心眼兒最多,讓我防著點兒!”鍾扞聽了笑起來,楊濤也笑了。

鍾扞說:“楊濤,你把信和所有搜集到的證據拿到痕檢室先做筆跡和指紋鑒定。”

楊濤拿起信封走出辦公室。莊振明剛要走,鍾扞叫住他:

“聽說過曹小魚嗎?”

“輝業集團的副總,在青城很有名氣。”

“她父母……?”

莊振明道:“父親曹鵬,前任青城公安局局長——已經退休五年了;母親前年去世。”鍾扞聽完沒說話。

曹小魚坐在辦公室寫字台後麵,拿起合同看了一眼,旋即煩躁地扔在一邊。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用鑰匙打開抽屜,從底層翻出一本書,書中夾有一張照片:數年前鍾扞和曹小魚的合影。照片上的兩人甜甜地笑著……曹小魚臉上的表情慢慢柔和又慢慢冷起來。有人敲門。曹小魚馬上把照片放進抽屜。女秘書小郭站在門口說:“曹總,公安局刑警隊一個叫鍾扞的人找咱們宋總,宋總出去了,電話您接嗎?”

“不接。跟他說,宋總回來之後會跟他聯係。”

“好的。”說著小郭欲走。

“哎,小郭,你先別走。上午的會我沒參加,會議記錄你給我看一下。”

小郭看著曹小魚道:“放在宋總那兒,他沒給我。”小郭走出。曹小魚看著電話,拿起撥號。

“……喂,喂!說話!”電話裏傳出鍾扞的聲音。

衛生局。醫療處王處長敲門走進呂偉進辦公室,“公安局的同誌走了?”望著走進來的王處長,呂偉進疑惑地問。

呂偉進一邊整理著手上的文件,一邊問道:“丁然一的死因有結論嗎?”

王處長認真地說:“我問了,他們說還在調查。不過,我覺得肯定不是自殺。丁然一昨天剛來報到,領了好幾張表要填,說好了今天上午給我,怎麽可能突然自殺?而且,我看她昨天情緒非常好,有說有笑,對了,她還說……”

“說什麽?”呂偉進抬起頭。

“她說她早就認識您,在美國上學的時候聽過您的講座,對您很敬佩。”

呂偉進勉強一笑:“有什麽情況,你要如實向公安局的同誌反映。”

王處長誠懇地說道:“有關丁然一的情況,隻要是我們知道的,都反映了。”

呂偉進皺著眉頭半自語:“這個人,是怎麽掉進來的?”

波浪起伏的海邊,曹小魚麵朝大海,臉上毫無表情,鍾扞站在車外,目光十分複雜。鍾扞感歎著:“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相見。做夢都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青城吧?”

曹小魚轉過頭,沒有說話。鍾扞又說道:“我聽說你出國了,你怎麽又出現在青城?”

曹小魚一臉木然:“出國不能回來嗎?在哪兒不是生存?”

“小魚……你在我心裏永遠是一個謎。”

曹小魚傷感道:“你就隻當我我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吧……”

海風陣陣,波浪起伏的海麵上不時有海鷗掠過,兩人無暇欣賞眼前的美景。鍾扞說:“咱們之間除了爭吵就沒有別的可說了嗎?”

曹小魚歎口氣:“說什麽?說我不應該離開你?”

鍾扞打斷曹小魚的話:“不!都已經過去了……”

“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

“有必要嗎?你要願意讓我知道,當初就不會不辭而別。既然當初就沒打算讓我明白,今天再去弄明白還有什麽意義?有些東西失去了可以找回來,而感情丟失了就隻剩下回憶。如同時光永遠不會倒流。”鍾扞一口氣說道。

“鍾扞,作為男人你有一個最大的優點——拿得起放得下。”

曹小魚的眼神中透出了女人的溫柔。

鍾扞平靜地說:“我沒那麽堅強,我隻是不願再揭開已經愈合了的傷疤。”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找我?”

“我並沒想找你,隻是沒想到會在杜一鳴的整形中心裏見到你。”

曹小魚的語氣有些冷:“這有什麽奇怪的?呂萌是我的朋友。”

鍾扞看著曹小魚:“小魚,你現在連謊話都編不圓了。在案發現場翻看重要證物是什麽性質你會不知道?別忘了你父親就是一個老公安,也別忘了你的前男友——我,鍾扞也是一個刑警。你今天必須說清楚為什麽這麽做?是不是呂萌讓你過去的?”

“跟呂萌無關,是我想得到杜一鳴的那些病案。這些材料對我正準備開張的整形醫院很有參考價值。”

曹小魚不耐煩地說:“你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

這解釋能讓你滿意了嗎?”

“我會核實你說過的每句話。”

曹小魚搖搖頭:“你還是那麽較真兒,難怪沒給呂萌留下什麽好印象。”兩人陷入一片沉思。最後還是曹小魚打破了沉默:

“你到青城來是為什麽?”

“工作。呂萌沒告訴你我正在查杜一鳴的案子?”

“僅僅是工作?”曹小魚一愣。

“其他的意義我還沒發現。”鍾扞未發現曹小魚變化的眼神。

曹小魚苦笑:“別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到今天你還是沒學會怎麽和別人相處。”

“那也看跟誰。”

曹小魚和鍾扞對麵而立。鍾扞默默地看著曹小魚,少頃轉身側對她看著遠處。曹小魚靜靜地看著鍾扞,神情看不出任何變化:“怎麽不說話了?”

鍾扞看著曹小魚,下決心道:“你喜歡宋朝平這個人嗎?”

曹小魚驚詫地抬眼看鍾扞,神情有些落寞。她移開眼光,臉部表情漸漸變冷,語氣平淡地說:“這跟你辦案有關係嗎?”

“對。能跟我說說嗎?”

曹小魚歪著頭問:“說什麽?宋朝平還是輝業公司?”

“都一樣。”

曹小魚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哀怨,轉瞬即逝:“你找我就為了解宋朝平?”

“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實話告訴你,自從林凱年被害之後,林太太和宋朝平都急於報仇。可杜一鳴沒抓到,集團經營卻每況愈下。撤單的撤單,拒談的拒談,一下子陷入了局,而且局勢還在惡化。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已經有人在打吞並輝業集團的主意了。”

鍾扞調侃道:“把這些商業秘密告訴我,不怕我傳出去?”

曹小魚的口氣裏終於添加了一絲情感色彩:“鍾扞,雖然咱們倆分手了,可是在我心裏,你的形象從來沒有改變過。如果我有一個秘密,這個世界上能夠告訴的人,隻有你。”

鍾扞感到意外:“……不管怎麽樣,也算是對我的一點安慰吧……”

曹小魚很認真地說著:“……事實上輝業集團的日子已經是按天計算了,能撐到哪一天連宋朝平自己都不知道……”

“有這麽嚴重嗎?”鍾扞不相信。

“你太不了解商場上的事情了。就像一根鏈條,每個企業都隻是其中的一環,環環相扣,隻要抽掉了其中的一個環,整個鏈條就會崩潰。”

鍾扞自嘲道:“太深了,我可沒這麽大學問……”

曹小魚笑起來:“又來了……裝傻充愣,你就是這點兒可愛!”

鍾扞突然問道:“你聽說過丁然一這個名字嗎?”

曹小魚猛抬頭,臉色陡變:“鍾扞……你什麽意思?”

關於宋朝平和鄭金是不是合夥殺死了這個女人,我想,更像是一部電影或者小說的懸疑情節……滿意嗎?”鍾扞愣神。

大海正在退潮,濤聲遮蓋了一團聲響。鍾扞開車,曹小魚坐在旁邊,猶豫著說:“鍾扞,如果可能,我希望你還是離開青城……我不希望你出事。”

鍾扞斷然道:“沒有可能,這是我的工作。”

“看來我說服不了你。”曹小魚很失望。

鍾扞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感激地說:“你能這麽說,我已經很感動了。”

曹小魚笑了一下:“……哎,你就把我放這兒下車吧,我到附近辦點事。”

鍾扞停車:“晚上還辦事?昨天晚上宋朝平加班,你也在公司嗎?”

曹小魚疑惑地問道:“昨天晚上宋朝平加班?不會吧?”

鍾扞盯著曹小魚道:“你的意思是說,宋朝平沒在公司?”

曹小魚疑惑不解地點點頭。

楊濤獨自坐在那裏發愣,莊振明匆匆走入,楊濤一把把辦公室的門關上,走到莊振明麵前低聲地說道:“振明,這些日子你死盯著鄭金不放,恐怕有負麵影響。”

莊振明茫然道:“你怎麽了?”

“我是聽了些閑話……”

莊振明冷靜地說:“我從來不把閑話放在心上。”說完欲走。

楊濤一把拉住莊振明道:“鄭金昨天下午的去向,他沒說實話……”

“這是一個疑點。”莊振明回頭道。

楊濤低聲說:“現在隊裏很多人議論——說鄭金是江大隊長培養出來的刑偵隊長,如果他是凶手,刑偵隊誰光彩?有人說,江大隊已被排除在副局長候選人之外了……還說,在這種關鍵時候,你莊振明舉著眼藥膏拚命想給鄭隊上眼藥,江大隊能痛快嗎?”

莊振明瞥了一眼楊濤:“江大隊要是這種人,他連大隊長都不配當,更別說副局長了。”

楊濤笑了:“有原則……好樣的,我都有點兒怕你了。”

莊振明看著楊濤:“你怕什麽?你是鍾扞從省廳帶下來的搭檔,幹好幹壞拍拍屁股走人!我可是要在青城跟黑道兒血戰到底的……”楊濤愣住,無言以對。

傍晚下班後,鄭金把車開到大隊外一僻靜的地方,回頭焦急地看著大門口。下班的人陸續從刑偵大隊大門走出,鄭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門。人們差不多走光了,他拿起手機。

呂萌仍在翻看著病案,聽到電話響,接起:“喂。”她抬手看看表,“噢,忙忘了,我馬上下去。”正看的病案下還有一份,呂萌無意中拿起看了一眼,頓時呆住了——病案首頁貼著丁然一的照片。技術員小王聽見呂萌的聲音,向這邊看了一眼:“是丁然一的照片?!”

呂萌心事重重地走出來,四處張望。一臉黑色轎車無聲地滑行到她麵前停住,車窗搖下來,呂偉進探出頭。呂萌吃驚地看著他:“爸?”

呂偉進看著呂萌:“上車吧,咱們回家。”

“我手頭的事還沒弄完,您先回去吧。”

呂偉進不容置疑地說:“不行!你現在就跟我回去,我有話跟你說。”呂偉進推開車門。呂萌看著敞開的車門猶豫片刻,還是上了車。

對麵街道,鄭金坐在車內駕駛座上看著這一切,眼睛裏滿是失望,旋即閉上眼睛,再睜開。空曠的街道,黑色轎車已經離去。這時手機鈴聲響起,鄭金接電話:“喂,朝平……”

新潮酒店門口,宋朝平打著手機:“金子……你怎麽一天都沒開機?你要方便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我在新潮酒店……好,呆會見。”宋朝平滿意地關掉了手機。

這時一輛車開來停住,下來一男人。宋朝平熱情地迎過去,兩人握手。宋朝平故作輕鬆隨意,卻語氣感慨地調侃著:“哎喲段老總,見你一麵真不容易,你那位秘書大有一夫當關的勁頭。”

段凱明矜持地微笑:“宋總藝高膽大,有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之力。我就是有錢人也擋不住你呀……曹小魚沒來?”兩人說著走進大堂。

鄭金走進新潮酒店的大堂,三三兩兩的人交談著,鄭金見宋朝平正跟兩個人說著什麽。他走到宋朝平的身邊。宋朝平轉過身看見鄭金:“金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調來的商業局任局長。”又用手指指另一人,“這位你應該認識吧?新業集團的段凱明段總。”鄭金與段凱明互頷首致意。

宋朝平指指鄭金:“任局長,這位是市公安局刑偵一隊隊長鄭金。我的好朋友。”任局長伸手與鄭金相握。

宋朝平轉向蔣大有:“大有,你帶任局長和段總先到雅間休息,我再等等另幾位。”

任局長、段凱明與鄭金打過招呼隨蔣大有走去。鄭金的目光一直跟著他們。宋朝平問道:“金子,丁然一……怎麽回事?”

鄭金情緒很差,消沉地說:“不知道。”

宋朝平看著鄭金,少頃說道:“想開點。走,我今天包了青城最豪華的套房,吃完飯,我再陪你喝酒去,我們單獨聊聊。”

“看這陣勢,要說你破產了,誰信?”

宋朝平轉身看著鄭金,咧嘴苦笑:“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鄭金轉身離去。宋朝平看著他,突然說:“金子,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鄭金一下站住,回身道:“你說什麽?”

“你為什麽不告訴鍾扞昨天晚上你在哪兒?”

鄭金死盯著宋朝平一步步走近:“你說我該怎麽說?說跟你去凱旋飯店?說我找肖經理了解公安局是怎麽調查我?”

“說實話就不懷疑我了?……”

宋朝平拍拍鄭金的肩膀:“金子,你記住,就算所有人都懷疑你,我宋朝平也堅信丁然一的死跟你無關!丁然一的家人明天到吧?我已經讓人好房了,我會派人陪著他們,你放心吧。”

鄭金麵露感激地說:“公司的事已夠你難的了,我……”

宋朝平動情道:“咱們之間分得清你我嗎?”

一進門,呂偉進便從包中取出一摞照片,啪地摔在桌子上:

“看看你自己的傑作吧。”

呂萌吃驚地拿起照片。照片上是呂萌從杜一鳴整形中心進出以及與杜一鳴在一起的照片。

呂偉進說:“你是不是背著我,經常跟杜一鳴來往?”

呂萌未回答父親的問話:“這照片是誰給您的?!”

“你先回答我!”呂偉進厲聲道。

呂萌毫不示弱:“照片誰給您的?”

“你先回答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你什麽時候學會了撒謊?而且可以連眼睛都不眨?!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被你蒙騙了。”呂偉進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喃喃地說,“我呂偉進前世造了什麽孽呀……”

呂萌走進呂偉進試圖安慰父親。呂偉進一把推開她:“走開。我不要你的假惺惺。你媽背叛我,現在輪到你了,你說,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呂萌眼圈紅了:“爸,我知道現在解釋你也聽不進去。但我還是想告訴您,我從沒想過要傷害您,您女兒並不是白眼狼。

另外我想提醒您一句,並不是隻有您在痛苦。您好好想想近來發生的一切,從杜一鳴出事到您的態度,還有丁然一對我莫名其妙的侮辱,再到丁然一的突然死亡,這一切是不是太過離奇了?不管給您照片這人是誰,他們拿您和杜一鳴做文章,不可能沒有目的。您跟杜一鳴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您不說,但我不能不想。”

呂偉進愕然地看著呂萌。呂萌繼續說道:“坦白告訴您,我對您與杜一鳴的關係很好奇。爸,我和杜一鳴確實一直有接觸,在美國讀研的時候,好多事都是他幫我解決的。”

呂偉進吃驚道:“什麽?!你為什麽從不告訴我?”

“那時候杜一鳴在美國講學,再說,媽也知道,她並沒反對杜一鳴幫我。”

呂偉進皺眉:“萌萌,爸爸連這個名字都不願提,你這樣做太傷我心了!”

“爸,別說了,咱千萬別上當,變成人家手裏的犧牲品。打傷您的那個人您不願說我也不勉強您,但您自己千萬要留個心眼兒,別再讓我為您擔心了好嗎?”呂萌關切地說。

“杜一鳴的事你別再問了,他既然是殺人犯,你裹在其中,會影響同事們對你的信任。”呂偉進語重心長地說。

呂偉進情緒激動地說:“不能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