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呂萌看看曹小魚,有些納悶。曹小魚在前,呂萌跟在後麵走進別墅大門。呂萌突然停步。客廳的大沙發上背身坐著一個衣著亮麗、雍容大度的婦人。她就是劉美琳。

劉美琳聽見響動,回頭看,臉上露出欣喜,她站起身喊道:

“萌萌!我的女兒!”

呂萌臉色蒼白,她狠狠地瞪了曹小魚一眼,突然轉身向外跑去。

劉美琳追出,叫著:“萌萌!”

曹小魚抱著手透過玻璃窗看著母女。

呂萌在紅小路上快步走著。劉美琳追著,她的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插進一個縫隙,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曹小魚急忙往外走。呂萌聽見母親的呻吟,停下腳步,但仍背對母親。

曹小魚跑下台階,邊扶劉美琳邊叫呂萌:“呂萌……你媽媽摔倒了……快過來呀!”

呂萌站在原地不動。曹小魚看呂萌一眼,扶起劉美琳。劉美琳的臉上現出失落的神色,默默地回身隨曹小魚走上台階。

劉美琳突然回身說:“……萌萌,我從美國回來,就是想親自告訴你——呂偉進不是你父親!”

呂萌身子一震,轉過身來。劉美琳說完走進屋裏去,被曹小魚安頓在沙發上坐下。她顯得極其失望。曹小魚直起身,突然看見呂萌站在門口。

曹小魚不動聲色。呂萌走近一步,生氣、探究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母親的背影:“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劉美琳的聲音很冷,一字一句地說:“你坐下來……”

曹小魚把呂萌拉過來,坐到劉美琳對麵,自己卻走出門外。

呂萌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劉美琳的臉。

她冷著臉說:“我爸是自殺……”

劉美琳道:“我知道,而且,我一聽說就定了當天的機票。”

“我們沒打算搞任何活動……”

“我也沒打算參加……”

呂萌抬眼,困惑不解。

劉美琳站起來走動著說:“……萌萌,我和你爸爸做了三十年夫妻,有二十五年隻能用四個字形容——‘無情無義’……”

呂萌苦笑:“……我不想聽。”

劉美琳看著呂萌:“萌萌,我是你親媽,養你二十多年,你就這麽對待我?”

呂萌情緒有些激動:“我該怎麽對你?跪著叫媽媽?感激您生了我?這輩子我隻跪過一次,你知道嗎?因為我撒謊,爸爸懲罰我在地上跪了三個小時!”

劉美琳看著呂萌。

“他不願意有個撒謊的女兒!您知道我跪在那裏想什麽嗎?

我在心裏叫您,我叫媽媽您聽見了嗎?別人都有媽媽,可我媽媽在哪兒?您在哪兒?”呂萌的眼裏閃著淚光。

劉美琳的眼睛裏也含著淚光,但她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你知道爸爸是怎麽做的嗎?他陪我跪在那裏。整整三個小時,一動不動地跪著。我說,爸,犯錯的是我,您別跪。爸爸說,他在求老天爺給他送回一個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女兒!”

呂萌雙手捂臉,無聲地哭泣,肩頭**著。劉美琳看著女兒,眼淚滑落下來,從茶幾上的紙巾盒中抽出紙巾揩幹眼淚。

又抽出幾張紙巾,走到呂萌身邊想給呂萌擦。呂萌搖頭躲開。

劉美琳歎口氣,走回對麵坐下,“萌萌,你吃了不少苦。要怪隻能怪媽媽不該生下你,不!是不該嫁給你爸爸。媽媽在嫁給你爸爸之前就愛上了一個人,有了他的孩子。”

呂萌目瞪口呆地看著劉美琳。

劉美琳沉浸在回憶中:“這孩子就是你哥哥。我雖然嫁給了你爸爸,但我從來沒有愛過他,我的心隻屬於那個男人。”

“他是誰?”

劉美琳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我沒法跟呂偉進在一起生活,可是又離不開他,因為那個男人已經犯錯誤被發配到了農村,那個人才是你的爸爸!”

曹小魚站在了客廳門口,一副吃驚地表情,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劉美琳。劉美琳的眼睛突然看向通往臥室的過道。

整容後的杜一鳴站在過道處,神情既緊張又興奮。曹小魚的眼睛看著杜一鳴。劉美琳溫柔的目光也癡癡地看著他。

呂萌鬆開捂著臉的手,突然發現母親的神態,轉頭去看。

杜一鳴看向呂萌。呂萌吃驚地張大了嘴。杜一鳴衝動地欲邁步上前,又有些猶豫,眼神中顯露出渴望。

呂萌緩緩站起來,看著杜一鳴。劉美琳喜極之下,滿眼含淚,對呂萌說:“萌萌,他就是你父親,親生父親。”

杜一鳴的眼睛裏也有了淚光,他的喉結在滾動。

劉美琳又充滿深情地喊道:“萌萌……”

呂萌由於受了強烈刺激而臉色潮紅。

杜一鳴與劉美琳坐在了一起,他呆呆地看著呂萌。劉美琳在擦眼淚。呂萌神情冷然,以不可侵犯的架勢站在沙發前。曹小魚木然地看著,仿佛與己無關。

呂萌說:“你們的戲演完了嗎?現在該謝幕了!”

杜一鳴的神色驟然變得驚惶。

曹小魚感覺到一種危機在逼近,神色不安地看著呂萌。

呂萌的目光刺在杜一鳴臉上。

杜一鳴坐立不安地動著。

呂萌說:“你不是我的父親,你不配。”

劉美琳一下站起來。呂萌冷冷地看著劉美琳:“媽媽!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媽媽,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女兒。”

劉美琳神色驚恐:“萌萌,他是你父親,他真的是你父親。”

“不!我隻有一個父親,我是呂偉進的女兒。”

劉美琳抱住頭,哀聲道:“天啊,你讓我說什麽才肯相信!”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他是誰,他是殺死我父親的凶手,他是杜一鳴!”

劉美琳驚叫:“你……”

杜一鳴的臉刹那間變得死人一樣,肌肉完全僵住了,他站了起來,又呆呆地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呂萌。

呂萌一字一頓地說:“是你們害死了我爸爸!……別忘了我也是整形醫生。我爸爸臨死前留給我一份手術資料,我就是按照裏麵的數據畫出了一張臉,那張臉,就是現在的你——杜一鳴!”

杜一鳴的喉結動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美琳趕緊給杜一鳴拍背,咳嗽了半天,杜一鳴終於說話了:“你……你怎麽知道呂偉進給我整了容?”

“我爸爸臨死前全對鍾扞說了!”

劉美琳一下子過來抱住呂萌的胳膊:“你可不要亂說呀!”

“你父親留下的資料在哪裏?”杜一鳴問。

呂萌說:“沒有用,杜一鳴,你找不到的。”

曹小魚勸道:“呂萌,他們都是為你好……”

“小魚,我終於看清你了!”呂萌鄙視她。

曹小魚欲辯解。

杜一鳴說:“小魚,去處理你該處理的事情。”

曹小魚抓起包匆匆離開。

劉美琳道:“一鳴,孩子是無意中說出來的,她不會對別人說的!萌萌,是吧!”

杜一鳴一拍手,側門出了兩個彪形大漢。

劉美琳一下子衝到杜一鳴麵前,幾乎下跪:“一鳴,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杜一鳴冷冷地說:“美琳,在我離開國內之前,你和呂萌,失去自由了。”

房門口,兩個彪形大漢麵目冷酷地站著。

窗前,杜一鳴背身站在那裏看著院子。少頃,他轉過身,陰沉地盯著呂萌:“呂萌,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有一點是事實,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你都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孩子,我真不希望你逼我出手。”

劉美琳驚恐地看著杜一鳴,不敢再說話。杜一鳴冷冷的目光在母女倆身上來回掃視。

呂萌不屑地笑笑:“我承認你以前確實對我很好,想起來都有些過分,但沒用,認賊作父不是我的喜好,想怎麽辦隨你便。

我提醒你一句,你想殺了我就再沒人認得出你,那是做夢!那份資料很快就會印成通令,貼的滿大街都是了。”

杜一鳴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把資料藏在哪裏了?說?”

呂萌輕蔑地撇嘴,不理會他。

3刑偵大隊樓內,鍾扞與鄭金兩人從樓梯走上來。鄭金建議道:“……先看看江隊情緒怎麽樣,再說。”

鍾押沒有說話。兩人推開江克辦公室的門,臉上的笑容突然住了。屋子裏沒人,辦公桌上收拾的一塵不染,空空的,旁邊的書櫃子,裏麵也是空的。

鍾扞扭頭去看鄭金。鄭金也在看鍾扞。兩人幾乎同時轉身。

門口站著副大隊長。副大隊長說:“鄭金,鍾扞,你們是找江克同誌?他調走了。”

鄭金不等副隊長說完,忙問:“調哪兒了?”

“江克同誌被派去蹲點——查白沙縣那個係列殺人案了。”

鍾扞又問:“去多久?”

“短時期恐怕回不來……上級安排他在白沙縣公安局掛職任副局長。”

鍾扞、鄭金互相看看,鄭金麵露不可思議的表情:“什麽意思?”

鍾扞沉思。

來到鍾扞辦公室,鄭金一屁股坐在鍾扞桌前,拉抽屜翻找東西。鍾扞喝著水問:“你找什麽……”

鄭金將鍾扞的東西拿出桌上來回翻。鍾扞說:“煙在底下的抽屜。”

“我有煙……我找呂萌的辭職報告。”

鍾扞聞言回身:“在江克那兒……你找它幹什麽?”

“我抄一份……要求調白沙縣工作。”

“你發什麽瘋?想調就調?”

“不讓調我就辭職,更省事,原封不動抄一遍……原來那份兒也行。“鍾扞走到桌前看看鄭金:“你真鬧哇?有完沒完?”

鄭金看鍾扞:“給我!

“沒有!撕了!”鍾扞拉下了臉。

兩人離得很近,兩張男人的臉,互相瞪著眼。鄭金敗下來,扭頭往外走。鍾扞一把將他抓回來,鄭金沒留神,被拽得一屁股墩在椅子上。

鍾扞喝道:“回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耍什麽態度呢!”

鄭金悶頭不吭聲。

鍾扞看看他,放緩了語氣:“鄭金,我知道你想什麽……我跟你一樣……冷靜點兒,把事情想清楚比什麽都重要。”

兩人來到了陽台上,鍾扞站在一邊,鄭金站在了另一邊。

鄭金說:“鍾扞,你別勸我,這麽下去真沒法幹了。丁然死的時候我覺得委屈、冤枉,說要走那是賭氣。現在不是了,我跟呂萌一樣,這次是真的……我心裏憋得慌你知道嗎?”

鍾扞默默點頭,踱到鄭金身邊:“鄭金,我原來以為你恨丁然一,可案子破了以後我看清楚了,其實你心裏曾經很愛丁然一……愛恨本來就是一對兒孿生姐妹。”

鄭金看鍾扞的眼光,很複雜,有些感激,又有些悵然。

鍾扞道:“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丁然一畢竟被呂偉進害死了,不過呂偉進本人也是犧牲品。這一切都是那些被貪欲遮蔽了良知的人幹的……不除掉這種人,還會有更多的悲劇發生,就算為丁然一,為讓她走得安心,你也不能放棄自己的責任……現在是到了最後衝刺的時刻了!”

鄭金抬起頭來,看著遠處光滑如鏡的海麵,毅然回身,看著鍾扞說:“鍾扞,你說吧,下一步怎麽幹?”

鄭金開著車,鍾扞坐在旁邊,他看看表問:“還有多久能到?”

鄭金說:“三個小時吧,白沙縣是青城市轄區內最遠的一個縣。”

“靠邊停停,下去抽顆煙。”

鄭金側臉白了鍾扞一眼:“你在車上抽得還少?”

“你非讓我說出撒尿兩個字兒?”

鄭金樂了:“哎,這就對了,又沒有女士,裝什麽紳士?”

警車靠邊停下,兩邊車門打開,鍾扞、鄭金下了車。

兩人身子靠著汽車抽煙。鍾扞問:“你估計江克態度會怎麽樣?”

“無非兩種結果——一種是看破紅塵,情緒低落,或者,另一種,痛痛快快協助咱們。”

“哪種可能大?”

鄭金沒有正麵回答:“江克是曹鵬一手帶出來的……他當隊長我還沒進隊。”

鍾扞看鄭金一眼:“我給你加個第三種結果:江克有可能不說,但不是看破紅塵,而是不想說。”

鄭金猛地轉臉看著鍾扞。

鍾扞不看鄭金,眼睛盯著遠處。

鄭金忍了一下,點點頭:“案子查到今天,有一點可以確定,什麽人,什麽事都有可能。”

鍾扞把煙頭扔到腳底碾滅:“上車吧。我來開,你歇會兒。”

白沙縣公安局院內,鄭金四處看辦公樓。鍾扞想往大門裏走,看見一個警察走過來,他上前問:“打聽一下,江克在哪兒?”

警察上下打量便服的兩人,又看看警車:“你們哪兒的?”

鍾扞拿出證件給對方看,警察馬上熱情地說:“哦,省廳的……找江局?他就在三樓辦公,行政科旁邊那個辦公室就是。”

鍾扞推開江克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江克非常吃驚,急忙起身迎上來:“鍾扞?”

鍾扞笑笑,讓出身子,鄭金現身。“江隊,不夠意思啊,走也不打個招呼。”

江克看看兩人:“是為杜一鳴的案子?”

鍾扞與鄭金會意地對視一眼。

江克看見,故意一板臉:“鄭金,你小子居然敢懷疑我?”

鄭金趕忙申辯:“沒沒,怎麽可能啊?我是您的嫡係。屋裏仨人,要說壞,肯定是鍾扞。”

鍾扞鬆了一口氣,心情頓時愉快起來:“不好說,生活裏看著最正那人,經常就是最壞的。”

江克指指自己:“你說我?我看上去很正嗎?”

鄭金說:“行,江隊,路上我們還直擔心,怕見到您認不出來了,沒想到您還行。”

江克笑道:“我現在是閑人了,說的話不代表領導了,想跟我了解曹局長?問吧。”

鍾扞、鄭金又是相互對視,笑了。

鍾扞道:“薑還是老的辣。那就不扯閑篇,先問一個案子。

當年輝業集團發生過命案,林凱年都差點被抓起來,後來為什麽無聲無息了?”

江克點頭:“鍾扞,你果然點到了死穴,發現你調查曹鵬,我就把當年的情形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就這事兒疑點最大。你們跟我來。”

江克帶頭走出辦公室。鍾扞、鄭金趕緊跟上。三人沿走廊走到盡頭,在一個門口停下。江克拿鑰匙開門,做手勢,請二人進去。

這是江克的宿舍,屋裏靠牆擺放著一張鐵床,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具。一根繩子從門框上一直拉到窗框上,內衣外衣胡亂地用衣架吊在繩子上。一個皮箱放在地上。

鄭金的臉陰沉著,漸漸變得憤懣。鍾扞的臉若有所思。

江克看鄭金一眼,故意一笑,語氣輕鬆地說:“挺好的吧?

豹子頭林衝還睡過草場呢。鍾扞,說實話最初我也委屈,兩天下來我明白了,基層條件實在太差了。好多人幹到退休也未必能分到一間房。能有這麽間屋子,我滿足了。”

鍾扞道:“起碼給安排住招待所吧?有人給收拾屋子。”

江克說:“安排了。住兩天我就搬出來了。一天三十塊,一月小一千呢?這兒好些警員工資都沒那麽多。我住得下去嗎?

咱們說正事吧。”

江克把皮箱拿起來,放到椅子上,抬頭說:“哎,你們倆坐。哦,坐**。”

鍾扞、鄭金看看,都沒坐。

江克打開箱子,拿出一個卷宗,翻開,遞給鍾扞:“你先看完了我再說。”

鍾扞接過看。江克背起手在屋裏踱步。鍾扞仔細看過,沒有說話,遞給鄭金。鍾扞也開始踱步,無意中碰到繩子,兩件衣服掉下來,江克笑笑,示意鍾扞別管。鍾扞彎腰揀起來,,掛回繩子上。

鄭金看完,合上卷宗,看著兩人道:“王副市長?”

水庫大壩上,鍾扞、鄭金、江克並肩而行。

江克說:“……當時林凱年的輝業公司還隻是做些工程,事發的時候林凱年說是因為包工頭苛扣工資引起糾紛。可是鬧糾紛也不能出人命呀!當時我還是個派出所的治安警,根據我的調查,輝業公司雇傭的民工不是季節工,而是被像賣身契一樣的合約捆住的。這些人不能自由行動,不能回家,一年才結一回工錢。”

鍾扞道:“你是說,那時輝業就已經有了黑社會的性質?”

江克看看鍾扞:“至少已經是雛形了。因為他們有一幫打手,宋朝平就是這幫人的頭兒。誰不聽話,就會被打得半死。”

“那不跟電視報導的黑煤窯一樣嗎?”鄭金感歎道。

江克點頭:“我感到問題很大,問曹局長,哦,向曹鵬匯報,第二天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改革開放需要先富起來的典型。整垮輝業會影響大局,讓我把案件定為酗酒鬥毆,違反治安管理條例,罰款處理。”

鍾扞道:“就這麽草菅人命?說得過去嗎?”

“我也猶豫,但頂不住。曹鵬讓我按他的意思起草文件,第二天他就拿回了你們看到的這個批示。”

鍾扞問:“這麽大的事,王副市長和曹鵬就給抹了,他就不怕死者家屬上告?他們把家屬也收買了?”

鄭金看看鍾扞,又看看江克。

江克讚賞地看著鍾扞:“買得很徹底。死者妻子第二天就來找我,說她丈夫有心髒病,是酒後自己磕破腦袋……不是被人打死的。我知道她說謊,但我寧願她這麽說,就順水推舟把案子結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你說的,草菅人命!”

鄭金站起來想罵,突然想起這是江克辦的,罵不得,憋得在屋裏繞圈。

江克突然想起,看看表:“壞了,飯點兒都過了。走,我請你們上飯館,算是感謝你們來看我。”

鍾扞笑了:“算了吧,要請也是我請你,感謝你對我的幫助,我付錢。”

江克領著鍾扞、鄭金走進小羊湯飯館。

老板看見江克的警服趕緊上前,殷勤地招呼:“唷,三位這邊請,有雅間。”

鄭金看看飯館的條件,皺著眉頭:“江隊,這白沙縣城裏就沒好點兒的飯館了?大老遠的讓我們吃這兒?”

江克眉開眼笑地:“有,你身上有多少錢?美麗華大酒店敢進嗎?”

鄭金滿不在乎地伸手去掏鍾扞的兜:“鍾扞,你有機會拍拍局長馬屁了。快快,把錢包拿出來我數數,咱們看著錢數選酒店。”

鍾扞樂了:“你手上的表摘下來就夠局長住一個月招待所了,把你扒光了夠我們仨在城裏玩個遍。”

江克說:“鄭金,你鬥不過他,就這兒吧,這身衣裳別說進酒店,進高檔點的飯莊都能把老板嚇出心髒病來。”

三人跟隨老板來到所謂的雅間,大白皮房子,沒有任何裝修,中央擺了一張桌子,沒什麽菜,幾個大盆擺在桌上:羊雜碎,手扒羊肉,涼拌羊臉,一大盆油汪汪的羊湯。

鄭金吃得很愜意,湯喝得呼嚕呼嚕響。

鍾扞斯文些,但額頭也出了汗。

江克笑眯眯地抽著煙看著鄭金吃。

鄭金一抬眼:“您怎麽不吃?多好吃,比炒菜強多了。”

江克道:“我吃多了,天天吃,幾塊錢管一頓。”

鍾扞說:“吃東西就得找土得掉渣的地方。鄭金,就你這傻冒才奔酒店,沒聽過嗎?愛住酒店的人全是沒住過的,有錢人自己買別墅,誰進那兒呀?”

鄭金抹抹油嘴,笑了:“哎,江隊,你這次調動怎麽那麽奇怪,三下五除二就扔這兒了,連過場都沒有。”

鍾扞看江克。

江克皺了下眉頭:“我都沒弄明白你問我?王副市長跟我談完話,車就在樓下等著了,連衣服都是我現回家收拾的。”

“江克,有個事還想你幫我判斷一下。”鍾扞誠懇地說。

“說,我老江現在就是你的特情,知無不言。”

“曹鵬他們結拜的五個人裏有個叫王曉康的,王副市長叫王唯康,你說會不會……?”

瘮江克臉色忽然變了,沉默不語。

鄭金睜大眼睛,驚愕地看著鍾扞:“鍾扞,這可不能開玩笑。這話說出去責任太大了。”

鍾扞神情堅定,看看鄭金又看江克:“我不是開玩笑。你想想曹小魚在輝業集團的地位,不就因為別人辦不了的事她都能辦嗎?這能量光靠曹鵬,夠嗎?是不是應該有更大的權力?”

鄭金思考的表情:“如果上邊兒沒人撐腰,就算曹鵬在位,別的係統也未必就買他的賬。”

鍾扞看江克。

江克的神情嚴肅得有些瘮人。

鍾扞、鄭金交換了一個眼色,都不說話。

江克壓低聲音說:“鍾扞,按說辦案子不應該有框框,但有些事隻能心裏想,嘴上不能說。”

鍾扞銳利的目光直視江克:“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去市裏匯報我們調查曹鵬的情況都有誰知道?”

江克看了鍾扞一眼,一字一句道:“我隻跟王副市長一個人談過。”

鍾扞、鄭金對了一下目光。鍾扞幾乎看不出地點了一下頭。

鍾扞、鄭金準備離開,與江克在車旁告別。鄭金握住江克的手,有些傷感:“江隊,我們回去了,一有時間我就來看您。”

他眼睛有些發酸,別過頭去,馬上又轉回來:“我們還吃羊湯。”

江克沒有說話,用力拍拍鄭金的肩頭,轉身向鍾扞走去。

鍾扞目光堅毅、自信,迎著江克走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江克關切鼓勵的目光:“保重!”

“你也是!”鍾扞緊抿著嘴角。

鍾扞鄭金轉身上車。江克直直地佇立在地上,像一尊塑像。

車子開動。江克目送著車子遠去。

警車在公路上疾駛,帶著風聲遠去。少頃,一輛大集裝箱車帶著轟鳴聲駛過。

鍾扞神情嚴肅地開著車。鄭金也是一語不發,看著路麵。

鍾扞的眼睛往上方看後視鏡。後視鏡裏——巨大的集裝箱車頭壓迫在整個鏡麵。鍾扞的腳,稍稍用力踩油門,機器的轟鳴聲加大了。鍾扞再從後視鏡中向後車窗看出去,集裝箱車被遠遠地甩在後麵。

坡度把公路切成了一段一段。警車從一個高坡滑下去,攸忽不見了,一會兒又從遠處的路麵上露出來。

透過車窗看出去,公路似乎變得窄些了。

鍾扞不時地看後視鏡,眉頭緊皺。

鄭金敏感地回頭往後看。

鍾扞說:“它跟了好一會兒了,又不超車。”

“你收腳油,讓它跟上來。”鄭金緊緊地盯著大集裝箱車。,鍾扞的腳抬起,發動機的聲音柔和了。

從後窗看去,巨大的車頭又壓了上來。車頭裏坐著三個男人,除了司機,另外兩個男人也從上麵緊緊地盯著下麵的車,臉上是惡狠狠的表情。

鄭金道:“鍾扞,後麵這車看來來者不善。”

地平線上突然又冒出一個黑點。黑點慢慢升起,是一個巨大的集裝箱車頭。對麵的車突然壓過中線,占了警車的位子。

鍾扞馬上看一眼後視鏡,再看看路兩邊。

鍾扞把槍掏出來壓在腿下,急切地說:“鄭金,準備跳車。”

鄭金鎮定地看著前方窗外,對麵的集裝箱車越來越近。

鍾扞從後視鏡中看到:後麵的集裝箱車也越追越近。

鍾扞命令道:“鄭金,做好準備,我一刹車就往外跳,我管前你管後。”

鄭金答道:“明白。”

鄭金哢嚓一聲拉動槍栓,左手緊緊扣住車門拉手。公路像一條白線,兩輛巨大的集裝箱車迎麵相向,往中間的小車夾去。

警車突然刹車,兩邊的車門像蝴蝶一樣張開,兩個人影跳出來。

響起巨大的刹車聲。車胎在地麵上拉出火花。

警車車門外,鍾扞麵對迎麵的汽車,鄭金麵對尾追的汽車。

二人背身舉槍對準車頭。

鍾扞舉著槍。巨大的車頭停在路上,車內的人驚恐地看著下麵。

鄭金舉著槍。巨大的車頭裏,三人說著什麽。

鍾扞麵對的車頭終於開始緩緩後退。鍾扞一步步往前逼。

鄭金麵對的車頭也開始後退,鄭金站立不動。

兩輛後退的車突然停下了,又同時加速向中間夾擊。與此同時,“啪!”“啪!”的槍聲響起。

鄭金眼睛都不眨,連續開槍。巨大的車頭看不見人頭了,車在迅速地往後退。鍾扞迎著來車扣動扳機,火光噴射。車頭歪七扭八地往後退。鄭金麵對的車已經在掉頭,鄭金舉槍看著。

鍾扞麵對的車已經掉過頭去正加速逃跑。

鍾扞回頭看:“鄭金,你那邊怎麽樣?”

“我沒事。”

鍾扞收槍往回走過來。鄭金身子一歪向旁邊坐下去。鍾扞一驚,向前跑:“鄭金,你怎麽了?”

鄭金回頭喊:“我沒事,腳崴了。”

鍾扞跑過來,托著鄭金的腳,鄭金疼得齜牙咧嘴。

“來。”鍾扞把鄭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起他來,“車號記住了嗎?”

“回去查……”

“別急……別是圈套,這次不能讓他們牽著鼻子走了!”

“老謀深算!”

鍾扞一笑:“吃八塹還不長一智!”

鄭金搭著鍾扞肩頭一跳一跳地往車上走去。

刑偵大隊的大樓隻有幾個窗口還亮著燈。鍾扞正在辦公室整理案情筆記。這時響起敲門聲。

鍾扞看了眼手表,有些詫異地:“請進。”

莊丹寧推門進來。

“丹寧?你怎麽還沒回家?”

“你不也沒回嗎?我等你。”莊丹寧拉把椅子坐在了鍾扞對4E7麵。她看看桌上的東西,發現鍾扞在看她,“你不看東西,看我幹嘛?”

鍾扞一笑,逗她:“你比東西好看。”

“我不是東西……好呀鍾隊……你!”

鍾扞笑著:“好了好了……丹寧。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兒吧?”

莊丹寧不鬧了,認真地看著鍾扞:“……我想去看楊濤。”

鍾扞的眼睛一下睜大克,懷疑地看著莊丹寧:“你沒說胡話吧?去看楊濤?他是殺你哥的凶手!為什麽?”

莊丹寧的臉認真。執著,沒有絲毫玩笑意味:“這麽說吧,不是我要看楊濤,是他媽想看。我昨天去楊濤家了。”

“胡鬧!丹寧,楊濤的案子還沒結。你是公安人員,怎麽一點不知道避諱?幸虧你還沒跟他結婚,否則就要實行法律回避了,懂嗎?”

莊丹寧正視著鍾扞:“不懂!他犯罪,跟他媽媽有什麽關係?他媽媽本來就雙目失明,現在想兒子快瘋了……楊濤早晚是一死,他媽媽就這一個要求,咱們為什麽就不能滿足老人家?”

鍾扞看著莊丹寧,思考著。莊丹寧用懇求的眼神看著鍾扞。

鍾扞說道:“丹寧,楊濤在押,不知道上麵能不能同意,我可以去試試,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可以。你的要求我什麽時候拒絕過呀?”

“丹寧,你在做一件善事,但你是警察,得隨時有辦案的準備。如果我批下手續來,你得把探望變成一次工作……在有些重大問題上楊濤直到現在還扛著……丹寧,能做到嗎?”

“能!”莊丹寧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話剛說出口馬上就有些後悔了,“我……能嗎?”

“能!我妹妹沒有不能的!”

莊丹寧嘿嘿地笑了。

鍾扞的車停在監獄大門口,鍾扞一個人在車旁來回踱步,不時抬起手腕看表。莊丹寧和楊母站在會見室等候,周圍站著數名警員。楊濤被獄警帶進來。楊濤一眼看見母親和丹寧,驚得睜大了眼睛。

莊丹寧站了起來。楊母感覺到,也顫顫巍巍地摸索著往起站。

“媽!媽!”楊濤撲到隔壁玻璃處叫著。

莊丹寧攙扶著楊母走到玻璃前。楊母的手在玻璃上摸索。

楊濤的手在玻璃上隨著母親的手摸索。莊丹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楊濤。楊濤的眼睛在丹寧的臉上久久不願離開。

楊母哭道:“濤兒,濤兒,媽看見你了,你跟媽說句話。”

楊濤的眼睛紅了,看著母親:“媽,我在這兒,我握著您的手呢,您感覺得到嗎?”

隔著玻璃的兩雙手,蒼老的與年輕的手,抖抖索索地顫動著。

楊楊的眼淚流下來了:“媽,我很好……您怎麽來的?他們怎麽會同意您來?”

“我求丹寧帶我來的,還有你的一個同事,在外麵等著,他進不來。”

楊濤敏感地看著莊丹寧:“是鍾扞?是他去辦的手續,對嗎?”

莊丹寧點頭:“他說不進來了,省得你別扭。他說他也有母親,他知道兒子犯多大的罪,母親也不會不認兒子。他給你帶了些煙,他讓我告訴你他會照顧好你媽媽的……”

楊濤的眼淚叭噠叭噠地往下掉,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卻不敢哭出聲來。

楊母睜著失明的眼睛望著楊濤:“你們怎麽不說話了?濤兒?你和丹寧說話呀。”

楊濤終於控製不住,哭出了聲:“媽!!”

楊母悲傷的臉,眼淚靜靜地流下來。

莊丹寧的眼睛裏含著淚珠,強忍著。

楊濤帶著哭聲說:“丹寧,你讓鍾扞進來,我有話對他說!”

莊丹寧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訊問室裏,鍾扞與莊丹寧坐在桌子後麵。楊濤的雙手被分別銬在椅子扶手上。楊濤的眼睛一直看著莊丹寧。莊丹寧回避著,低頭看桌上的空白記錄。

鍾扞注視著楊濤問:“楊濤!想好了嗎?”

楊濤的目光被鍾扞引了過來,略低了一下頭,抬起後說:

“……問你一個問題,法律到底是保護誰的?”

莊丹寧的臉突然抬了起來,看看楊濤,又轉臉看鍾扞。

鍾扞的臉上幾乎看不出表情,他問道:“楊濤,你在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應該講過這個題目。”

莊丹寧看楊濤,低下了眼睛,默默地在紙上寫著。

楊濤慘然地笑笑,喃喃地說:“老百姓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我恐怕想賴活著都不行。”

鍾扞目光一閃,敏銳地抓住楊濤的話問:“楊濤,你有什麽顧慮?可以說出來。”

“現在案子查到誰了?”楊濤問道。

鍾扞低頭想了一下,打開桌上的文件夾,拿出曹鵬的照片走到楊濤身邊給他看:“他,你不陌生吧?你可以想想再回答我的問題。”

楊濤看了一眼,眼光迅速移開,“不必了,開始吧。曹鵬是王爺的人,我是他手裏的一個棋子,除了杜一鳴,很多事情我都是按他的指令去做的。”

鍾扞走回座位坐下:“你怎麽知道曹鵬身份的?”

“當年我考公安大學分數不夠,杜一鳴帶我去找曹鵬,說我們需要自己的刑警,我這才明白他們是一夥的。畢業分配,我想回青城,曹鵬卻要我留在省廳。他們想做什麽都能做到。”

鍾扞接道:“所以你害怕,不敢說出他們的秘密?你怕他們滅口,對不對?”

楊濤看鍾扞一眼,點點頭。

鍾扞說:“你現在相信那句話了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楊濤看了鍾扞一會兒,表情憂慮地說:“你別太自信了。單憑曹鵬、杜一鳴是做不成那麽多事的,他們背後還有沒有別的人?我都能被安排到你身邊,怎麽保證你的上頭,上上頭就沒有事?如果那麽簡單,你也就不會來青城了。”

鍾扞神色一凜,看著楊濤:“你說我來青城也是你們的計劃?”

“是的。其實我比你更早知道要來青城查案。他們點你的將就因為我是你的助手。你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控製中,而我願意來,更多的是因為這裏有我的朋友和我……喜歡的人。”

莊丹寧突然抬頭看楊濤。

楊濤的目光對著莊丹寧,用乞求的語氣說:“丹寧,我不奢望你的寬恕,我隻想告訴你,振明是我惟一的朋友,但我走上這條黑路就再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我不殺人就會被人殺。我真心愛你,但不能娶你,因為那樣就會害了你!”

鍾扞目光炯炯地看著楊濤。

楊濤的目光坦然地與鍾扞相交,“鍾扞,謝謝你照顧我母親,也謝謝你帶丹寧來,我現在可以安心地走了。我想說的、該說的都說完了。”

楊濤的頭盡力地彎下去想鞠躬,但由於手被銬在椅子上,那姿勢顯得很怪異。

莊丹寧回身看著鍾扞,眼光憂鬱,默默地走回他身邊。鍾扞看著莊丹寧,眼睛裏是關切、心疼的神色。鍾扞說:“丹寧,謝謝你!”

莊丹寧的眼睛裏閃動著淚光,聲音顫抖地說:“哥!你抱抱我!”

鍾扞的眼睛裏湧出淚花,他伸出雙手,莊丹寧撲進他的懷裏,肩頭抖動,無聲地抽泣。鍾扞緊緊地抱住她,眼淚滴落在她的頭發上。隨後,兩人回到刑偵大隊,下車時,鍾扞叫住她:

“丹寧,把情緒調整一下,記住,你是一個警察。”

莊丹寧看著鍾扞,用力點點頭。

鄭金快速地上樓,來到鍾扞辦公室門口,推門進去,臉上是興奮的表情,一進門便大聲喊:“鍾扞,我查到了!”說著把幾張複印的紙,拍在鍾扞桌上。

鍾扞的眼睛看著桌上的紙:戶口本內頁,原用名一欄是王曉康,現用名一欄是王唯康。

“怎麽樣?”鄭金麵露喜色。

鍾扞興奮地站起來,看著鄭金:“你去派出所了?他們沒把這些原始材料毀掉?”

鄭金得意地坐下,搖著一個手指,調侃地說:“他們什麽人?能不毀嗎?我這是從二三十年前的材料裏翻出來的。”

“你們青城還留這麽久的檔案?人家怎麽會讓你查?”

鄭金誇口:“各莊有各莊的高著!派出所沒了,我上分局查的,管檔案的是我一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人說了,正準備銷毀這批檔案,再晚點兒查,哭都沒用了。”

鍾扞沉吟了一下,說:“真是天意。好,咱們就給他來個一查到底,把青城翻個個兒。”

鄭金笑了,看著鍾扞說:“還有個消息,五個人中的劉大力也查到了,他三年前就移居國外了。”

鍾扞瞪大了眼睛看鄭金,拿手指著鄭金的鼻子說:“你還有什麽?一氣兒說了,別讓我心跳加快!”

“沒了,暫時就這麽多。你給你記住當初咱倆吵架時的那句話。”

“哪句話?”

“強龍不壓地頭蛇!沒我,你不靈!”

杜一鳴海邊別墅外,曹小魚的車開來,停下,蔣大有從駕駛座上下來,打開後車門,曹小魚手裏拿著一盒白蘭士雞精下車,往大門走去。

呂萌坐在臥室床前的椅子上,看見曹小魚,把頭扭到一邊,曹小魚笑笑,把雞雞精房子床頭櫃上,說:“給你買的,女人不補不行,瞧你那樣兒?走出去鍾扞都認不得你了。”

呂萌道:“拿走,我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何必呢?呂萌。一、我不是殺人犯;二、我從沒傷害過你,甚至幫你去得到本該屬於我的男人。”

呂萌看著曹小魚,激動地說:“你不配!你不配談鍾扞!他要是知道你的真麵目,隻怕會親手殺了你。”

她的臉色突然一變,冷冷的看著呂萌:“可惜你沒這個福氣!”

曹小魚走出臥室,看見杜一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杜一鳴問道:“小魚,護照、簽證都辦好了嗎?”

正在辦著,過幾天就可以拿到手了。”

杜一鳴摸摸自己的臉,點頭不語。

曹小魚看著他問:“杜叔叔……”

杜一鳴一笑,用慈愛的眼光看著曹小魚說:“小魚,得改改口了,我叫穆新,以後就叫穆叔叔吧。”

曹小魚笑笑說:“您打算怎麽處置呂萌?”

杜一鳴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看著曹小魚問:“你有什麽想法?”

曹小魚沒有說話,杜一鳴站起來,回身說:“小魚,呂萌知道多少事情?”

曹小魚想了一下,看著杜一鳴說:“除了這裏,別的她應該都不知道。”

杜一鳴點點頭沒有說話。

“杜……穆叔叔,你是不是不想她死?”

杜一鳴看著曹小魚沒有回答。

宋朝平抱著手在沙發與茶幾之間來回踱步,沉思,眼睛不時向茶幾上瞟一眼。茶幾上,一個拆開的紙包裏露出一盒錄像帶,旁邊有幾張照片。宋朝平的眼睛凝視著前方,下了決心,走到沙發前坐下。他拿起茶幾上的照片看,那是整容後的杜一鳴與曹小魚在一起的情景。

宋朝平的臉頰**了一下,放下照片,拿起電話撥號,電話裏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你撥叫的用戶沒有開機。他狠狠地摔下電話,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什麽,又撥電話,電話裏傳來接通聲。

杜一鳴海邊別墅外,蔣大有站在曹小魚的車旁。電話鈴響,蔣大有接聽:“喂!”

宋朝平的聲音從話筒傳出:“蔣大有”

蔣大有一驚,把手機拿離耳朵看著。

宋朝平對著電話說:“你給我告訴曹小魚,叫她今晚來我家,否則我讓她知道什麽叫後悔。”說完,吧電話掛上。

蔣大有呆呆地看著手機,少頃,把它放進兜裏。曹小魚出現在大門口,蔣大有看見,打開後門,曹小魚走上車。

蔣大有開著車,從倒車鏡中看曹小魚。倒後鏡中的曹小魚,正在思索,絲毫沒注意到蔣大有在看她。蔣大有猶豫了一下,輕聲喚道:曹總。”

曹小魚一愣,抬眼看蔣大有:“怎麽?”

“剛才宋朝平打來電話,說叫你晚上去他家。”蔣大有低聲說。

曹小魚看著窗外的景色,道:“別理他!”

車在曹鵬家門口停下,曹小魚下車,走到前門對蔣大有說:

“你走吧,我今天不出去了,不用等我了。”

蔣大有點點頭,把車開走。曹小魚走進院子。曹鵬正在喂魚,聽見客廳門響,沒有回頭,說:“回來了?小芳。”

小魚道:“是我。”

曹小魚放下包,走去倒水喝,“爸,我有事跟您商量。小芳買菜去了?”

曹鵬點頭,看著曹小魚:“怎麽了?老杜那裏又出問題了?”

“我想讓您拿個主意,呂萌怎麽辦?這麽耗著,鍾扞早晚會發現她失蹤。”

“老杜的意見呢?”

曹小魚看看曹鵬,說:“他沒說,我摸不清他到底想什麽?

你們是老交情,您幫我判斷一下,他是希望呂萌死還是活?”

曹鵬看著曹小魚陷入思索,少頃說:“杜一鳴要想殺呂萌,就不會讓你再把呂萌弄來見麵。何況還有個劉美琳。”

“可他當初是戀舊,他也沒想到會被呂萌認出來。”

“殺人和殺女兒是兩回事。虎毒不食子,杜一鳴也過不了這關一。”

曹小魚看曹鵬一眼:“我去換身衣裳。”

她說完往自己屋裏走去,換了一身舒服的居家服,正想往外走,曹鵬出現在門口。

曹小魚搬了把椅子放在曹鵬麵前,曹鵬坐下說:“小魚,你回答我,你喜歡呂萌嗎?”

曹小魚一愣,看看曹鵬,沒有馬上回答。曹鵬也不急,等著。曹小魚想想說:“您知道的,我的朋友……”

“你隻有呂萌這麽一個朋友,你不願意她被杜一鳴殺死,對嗎”

曹小魚破曹鵬點破心事,不吭聲了,看著曹鵬。

曹鵬笑笑,站起來,看著窗外,說:“你已經有了答案,不愧是我曹鵬的女兒,幹練又不乏人情味。”

“可是我心裏不踏實。”

曹鵬轉過身來看著曹小魚,說:“呂萌是個好孩子,你沒選錯朋友。”

曹小魚專注地看著曹鵬說:“她現在知道的太多了,萬一杜一鳴……”

“不!她的嘴就是一把鎖。呂偉進的死又給加了一把鎖,雙保險。”

曹小魚不明白,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曹鵬。

曹鵬轉身向外走去,說:“你過來。”

過道裏,曹鵬站在魚缸旁,看著魚來回遊動。曹小魚也看著魚,不說話。

曹鵬道:“還記得那天我給呂萌說養魚的事嗎?她就是那種吃草的魚。”

曹小魚的眼睛離開魚缸曹鵬,說:“你是說,呂萌的性格隻會躲避而不會進攻?”

“能看出來呂萌很愛鍾扞,甚至能為他去死。這種女人既可愛也可怕。但呂偉進的自殺把她逼到了絕境,她成了罪犯的女兒,她怕影響鍾扞的前程。”

曹小魚猛然把頭轉開不看曹鵬。

曾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說:“呂萌躲避鍾扞說明她不想傷害對方,但她不明白,這樣恰恰最傷害對方,因為鍾扞也非常愛她。這是他們的悲劇。”

曹小魚轉過臉來,眼神帶著憂傷。

曹鵬的眼睛裏也有些亮光在閃動:“還記得以前咱們家院裏那兩叢渾身長滿刺的攻瑰花嗎?”

曹鵬的眼眶裏盈滿了淚水:“玫瑰渾身都是刺,但卻被比喻為情人,你明白為什麽嗎?”

曹小魚看著父親,不說話。

曹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因為隻有愛一個人才能去刺傷對方。愛人每次擁抱,身上的刺就會傷害對方,但愛人不怕疼,它們相互撫慰,更緊地抱住對方,但身上的刺卻更深地紮進愛人的身體,直到血把花瓣染紅……”

曹鵬的眼裏滿是淚光,回過頭來看著小魚。

曹小魚已經淚流滿麵,緊緊地咬著嘴唇。

曹鵬伸出手去,慈愛地撫摸著曹小魚的頭。

曹小魚突然擋開父親的手,爆發地哭喊:“不!為什麽是呂萌?我也愛鍾扞,我們……也在相互傷害。”

曹鵬看著女兒,歎了口氣,說:“孩子,忘記他吧!”

“我不能!我忘不掉他!都是你,毀了我的愛,毀了我的一生!”

曹鵬用傷感的目光看著女兒:“小魚,爸爸也不願意這樣。

天下的父親沒有不疼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