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以為杜一鳴會信守承諾,從此銷聲匿跡,但我錯了,他很記仇,他絕不肯放過我,他要用呂萌母親來羞辱我,徹底打敗我,讓我趴在他杜一鳴的腳下,他要我永遠在恐懼和羞辱中活著,痛苦地看著仇人的笑臉而不敢有絲毫的反抗。”
“所以你決定說出來,讓他的夢想破滅?”
呂偉進悲傷地搖頭:“你們抓不到他,我見他這麽多次,到現在也不知道給他做手術的地方是哪裏。”
鍾扞又端起咖啡杯,從容地喝了一口:“那你把這一切說出來對杜一鳴又有什麽威脅呢?”
呂偉進笑了,是勝利者的笑容,平靜安詳。鍾扞的目光看著呂偉進——突然意識到危險,臉色頓時變了:“你要讓自己死去,讓他沒有了炫耀的對手?”
呂偉進看著鍾扞,身體開始搖晃。望著桌上的咖啡,鍾扞想起了什麽,眼睛駭然睜大。鍾扞猛然站起,撲上前扶住呂偉進。呂偉進仰在鍾扞臂彎裏,看著鍾扞,聲音越來越小:“鍾扞……這些……永遠不要告訴萌萌……照顧好她。”
呂偉進的眼光漸漸散亂。
鍾扞焦急地放下他,想打電話,但呂偉進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晚了……我終於……打敗他了。”
鄭金剛走上刑偵大隊院內石階,便接到鍾扞的電話:“是我……你說什麽?”
鍾扞急切地說道:“你馬上把呂萌的助手找來出現場,千萬別叫呂萌。”
“知道了——天啊,怎麽會這樣?”鄭金驚訝的樣子。
鄭金撥電話,總撥不通,情急之下撥了呂萌的手機:“……呂萌……鄭金……對不起,小王的手機撥不通……你有小王家的電話嗎?……沒事……好的,我記下……說吧。”
鍾扞臉色鐵青,看著倒在沙發上的呂偉進。有人敲門,鍾扞走去開門,鄭金衝進來,看到呂偉進的屍體,愣住了……一輛警車亮著燈停在呂偉進家樓下,幾個刑警和法醫助理小王跳下車跑進樓門。走進客廳,看見地上的屍體馬上開始工作。一輛出租車停在樓下,呂萌從車裏出來。看見警車,呂萌腿一下軟了。她跌跌撞撞跑進樓裏。刑警正在拍照。鍾扞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呂萌站在門口,驚呆地看著呂偉進的屍體,突然撲過來:“爸爸!”
鍾扞衝過去,一把抱住呂萌。
醫院走廊裏,鍾扞急匆匆走來,在水房遇見打水出來的莊丹寧。鍾扞問:“丹寧,呂萌怎樣了?”
莊丹寧道:“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沒說過,水也不喝,問她什麽都跟沒聽見似的。會不會有事呀?”
鍾扞詫異地看著她:“有什麽事?”
莊丹寧用手指指腦袋。鍾扞怒道:“胡說。”
“我問了護士,他們說人受了強烈刺激以後容易導致精神錯亂。”
“瞎想。”
呂萌躺在病**,如同大病一場,整個人脫了形,雙眼呆呆地看著房頂。莊丹寧將開水放到桌上,回頭做了個手勢。鍾扞進門,走到病床前,彎腰看呂萌,伸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額頭、腦。呂萌沒有任何反應。
鍾扞有些著急,他湊到呂萌臉旁輕聲呼喚:“呂萌,你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啊!哭出來好受些。”
呂萌眼睛動了一下,表情依然。鍾扞痛苦地閉上眼睛,默默地直起身,長長地出了口氣。鍾扞向莊丹寧做個手勢走出去。
呂萌的眼睛閉上,眼淚流了下來。
走廊上,鍾扞吩咐道:“丹寧,我要趕回隊裏。你一步別離開,守在這裏,知道嗎?”
莊丹寧點頭:“我知道。我還怕她想不開呢,剛才我已經檢查過窗戶了,幸虧這是二樓。你走吧,這兒有我呢。”
鍾扞不放心地轉身走。莊丹寧突然在後麵叫:“鍾扞。”
“怎麽?”
“我問你,我哥出事的時候,我是不是也這樣?”
“你?才不呢,你鬧得邪乎,恨不得把醫院掀翻了。”
莊丹寧點頭:“我明白了,她是憋得,想個法子讓她發出來就沒事了。”
“你當發豆芽呢?守著啊?我得走了。”
江克正在辦公室看一份報告。忽然響起敲門聲,他抬頭看到鍾扞推門進來。鍾扞拉了把椅子坐在江克對麵沒有說話。江克看他一眼:“還為呂偉進的死內疚?呂萌……”
鍾扞猛地抬頭看江克:“不!我是在想,既然丁然一的案子結了,我們就應該盡快搬掉壓在鄭金頭上的大石頭。”
江克點頭,從桌上拿起剛看的報告交給鍾扞。鍾扞拿過看了一眼,對江克道:“局裏的批複都回來了?你已經……”
“咱們想到一塊了。我讓鄭金過來。”江克邊點頭邊拿起電話,“鄭金嗎?你來一下我辦公室。”放下電話,江克看看鍾扞,站起來從櫃子中拿出鄭金的警徽走到桌前放下。
鍾扞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鄭金敲門進來,看看兩人,坐下,江克將報告遞給鄭金。鄭金拿過來。鍾扞、江克都不說話,看著他。
鄭金看完放下,默默不語,他的眼睛,漸漸濡濕。鍾扞、江克移開目光。鄭金用手捂住了雙眼,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無聲地啜泣著。
江克起身走到鄭金身邊,想安慰他。鄭金突然鬆開手,看著頭頂,輕聲地說:“丁然一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真是一場夫妻一場夢。”
江克與鍾扞目光相對。鍾扞移開目光,他的眼睛裏也有了淚光。
鍾扞推開鄭金辦公室的門,屋裏沒人。他走近鄭金的桌子,默默地看著。桌上的煙缸裏,一支沙龍香煙豎插著,飄著嫋嫋的輕煙。鍾扞的眼睛注視著。門響了,鍾扞回頭看。鄭金正往裏走,看見鍾扞,稍頓一頓,走進來。
鄭金手裏拿著一整條沙龍煙,放在桌上,伸手輕輕撥掉燃盡的煙灰。鍾扞一聲不吭地看著。鄭金不看鍾扞,坐下,眼睛看著煙缸,輕聲說:“丁然一從美國回來學會了抽煙,她隻抽沙龍這一種煙。”
鍾扞沉著的眼光。
曹小魚走進杜一鳴的住處。杜一鳴看見她,迎上來問:“一大早趕來,有什麽好消息?”
曹小魚道:“我今早去找呂萌,大家說她沒來,我以為她去衛生局找她爸了,到那兒才知道,呂偉進出事了。”
杜一鳴一下愣住了:“出什麽事了?”
“呂偉進死了,昨天晚上在家裏自殺了。”
杜一鳴跌坐進沙發。曹小魚輕鬆地說:“前幾天我們還在擔心呂偉進,瞧,這就都解決了,你還擔心什麽?”
杜一鳴自語道:“呂偉進死了?他為什麽要死?”
“你應該高興才對。這下就沒人認出你了,我得去醫院看呂萌了。”
宋朝平整個身子陷在沙發裏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蔣大有也在旁邊冷冷地看著。
二林問:“大哥,咱真就散了?”
宋朝平道:“不散怎麽辦?你手下那幫人你還壓得住嗎?三兒,你說。”
三兒道:“他們也不是想惹事,就是……哎!散就散吧!再好吃的宴席也有散的時候。”
宋朝平向蔣大有示意。蔣大有拉開包,拿出一迭錢放在桌上。二林、三兒瞄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滿。宋朝平看在眼裏:
這些錢你們分給弟兄們,錢不多,如今也擺不起架子了。”
三兒想說什麽,被二林悄悄阻止了。二林說:“大哥,錢多錢少是個意思,我會跟弟兄們說的。”
宋朝平道:“這是給弟兄們的,你們倆的另外給。”
二林有些意外,抬眼看三兒。三兒臉嗖地紅了,咕咚跪在了地上:“大哥,謝謝您。”
二林一看也跪下了。三兒說:“大哥,您給句話,吃糠咽菜我認了。回去我把弟兄們安頓了就回來找您,剩我一人也跟著您,”
蔣大有不滿地哼了一聲。三兒一激靈,趕緊給蔣大有賠個笑臉。
鍾扞與鄭金來到醫院,推開病房門。病**躺的是另外的病人。鍾扞一愣,回頭去看門上的號,再看屋裏。鄭金推他:
“怎麽了?進去呀。”
二人從醫院大門裏出來。鍾扞猜測說:“她們回家了?”
鄭金道:“不會吧?現場還封著呢?”
“走。”
二人來到呂偉進家門口,匆匆上樓。房門貼著封條。二人對視。鍾扞似乎想起什麽:“去呂萌宿舍。”
宿舍門也鎖著。鍾扞在門口來回踱步。鄭金焦急地看著他:
“你想想還有什麽地方?你們兩人去過的……”
鍾扞抬眼看鄭金,沒有吭聲。鍾扞突然拿出手機撥號:“小魚,我是鍾扞。呂萌去過你那兒嗎?哦……再見。”
鄭金用探尋的目光看鍾扞。鍾扞解釋道:“曹小魚說她到了醫院根本沒見到呂萌,還讓我找到了趕快告訴她。”
曹鵬背著手在臥室裏來回踱步。曹小魚默默地看著他。曹鵬轉身對曹小魚道:“小魚,呂萌是你的朋友,這個時候你多陪陪她。”
曹小魚看父親一眼,想說什麽。看到曹鵬的表情,換了平淡的口氣:“我會的。”
曹鵬抬眼看曹小魚:“具體是什麽原因自殺你清楚嗎?”
“我到現在沒見到呂萌,鍾扞那兒也急著找人,我問誰去?”
曹鵬眉頭一跳,看了曹小魚一眼。
曹小魚道:“找不到呂萌,鍾扞會急瘋的,我知道他……”
“是呀!好好一對戀人,哎……”
2鍾扞的車開進刑偵大隊院子,突然刹車停住。鍾扞、鄭金從車上下來,急促地往樓梯跑去。鍾扞猛地推開法醫室門,喘著粗氣站在門口。鄭金擠進來,愣住。
鄭金叫道:“呂萌?!”
呂萌平靜地坐在桌前一動不動。莊丹寧看見兩人急忙過來。
鍾扞推開莊丹寧,撲上前一把抓住呂萌:“呂萌!你怎麽在這兒?我到處找你。”
鄭金拉住莊丹寧,兩人出去,隨手關上門。
走廊上,鄭金問莊丹寧:“你怎麽也不打個電話?害得我們滿世界找?”
莊丹寧委屈地說:“你沒看見萌姐那樣兒?我敢打嗎?再說我又沒手機。”
鄭金埋怨道:“那你怎麽不攔住她不讓她出院?不行你找醫生呀?”
“她本來就沒傷沒病,她說要走,醫生都同意了,我攔得住嗎?”
屋內,鍾扞跪在呂萌椅子旁,將呂萌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喃喃地說:“呂萌,你別這樣,還有我呢,我陪著你,陪你一輩子。”
呂萌緊緊地閉著眼睛,用力克製自己的感情,但眼淚卻流了下來。
鍾扞抬頭看,伸手去擦呂萌的眼淚,呂萌把頭偏開,平靜地說:“鍾扞,你起來,讓人看見不好。我沒事了。”
鍾扞起來,但仍攥著呂萌的手不放。呂萌掙開手,默默地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擺在桌上:“這是我的辭職報告,你替我交上去吧。”
鍾扞震驚。鄭金推門進來。鍾扞將辭職報告遞給鄭金。鄭金隻看了一眼,拿著辭職報告愣愣地看著呂萌。莊丹寧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地看看鍾扞又看鄭金。
呂萌冷靜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鄭金忍不住道:“呂萌,你沒必要這麽做!我們都了解你,而且你父親……”
鍾扞看著呂萌,眼光很沉重。
呂萌低聲說:“鄭金,別說了,我很感謝你……還有大家能信任我,但我已經決定了。”
呂萌回到宿舍,默默地坐在**。鍾扞站在她麵前,臉上是關切的目光:“能告訴我,你這次辭職是為什麽嗎?”
呂萌盡量保持平靜地語氣,但可以感覺出她的顫抖:“鍾扞,不要問了。我不是意氣用事。”
“可是呂萌,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
呂萌急促地打斷鍾扞:“不要說了!”突然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於是放緩了語氣說,“鍾扞,如果你還相信我,就請你尊重我的決定,行嗎?”
鍾扞動情地看著她:“我相信你。”又加重了語氣道,“我還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呂萌身子震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回去了。”鍾扞告辭。
“我送你到門口。”
鍾扞想阻止,呂萌已經往外走了。兩人默默地走著。鍾扞看看呂萌,猶豫一下,說:“呂萌,有件事我知道現在問你可能不合適,但我又想不明白。”
“你說吧,我能理解。”
鍾扞看呂萌的眼光,含有感激的意味:“你覺得曹小魚和她父親的關係怎樣?你聽我說完。我有種感覺,他們父女間的親密有些做作。那天喝酒曹小魚明顯是衝她父親去的,你有這感覺吧?”
呂萌很認真地傾聽,點頭。
“走的時候我看見小魚跟他爸甩臉來著,這事挺奇怪。你印象裏那天他們父女有過衝突或說話戧起來的時候嗎?”
呂萌想想,搖頭道:“沒有。不過小魚喝酒有點……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吧。”
鍾扞思索說:“小魚不是這麽小氣的人。我總感覺她是在刻意表現這種親密,你們來往多,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呂萌認真地說:“沒太注意過。不過每次給我的感覺都是父女倆很親,但小魚說到她父親時確實不像那麽親。小魚親口說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說誰家也不會當著外人打架。”
“這麽說我的感覺並沒錯。”
莊丹寧正在辦公室電腦前打東西,鍾扞走進來。莊丹寧看見,站起來,從一堆資料裏翻出一份遞給鍾扞,說:“杜一鳴的材料我整理完了,你看一下吧。”
鍾扞隨意地接過來:“那麽快?一會兒我看看。哎,那個林海鷗的材料也弄完了嗎?”
“還差一點,等核實後我再給你吧。”
鍾扞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翻看著莊丹寧整理的資料,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又往回翻,一份“知青政審表”上貼著杜一鳴年輕時的照片。
鍾扞的眼睛從上往下看。
他的手指順著履曆一欄往下,在證明人一欄停止,那裏赫然填著曹鵬的名字。
鍾扞的手往後翻到”幹部履曆表“,在證明人一欄裏赫然出現的是林凱年的名字。
鍾扞抬起頭來,思索片刻,拿起電話撥號:“丹寧,你過來一下。”
莊丹寧推門進來。鍾扞問:“丹寧,除了林海鷗,你手頭還有別的事在忙嗎?”
莊丹寧道:“說吧,再忙忙不過你。你有優先權,誰讓你是我準姐夫呢?”
鍾扞笑笑:“淨說胡話。別亂說啊?有件事想請你幫幫忙。”
莊丹寧故意道:“私事兒?去盯我姐?”
鍾扞神情嚴肅。莊丹寧趕緊收住笑,看著他。
“我想讓你查些資料,但這事兒不能讓別人知道。”
“查誰?”
“曹小魚的父親曹鵬。”
莊丹寧眼睛瞪大了。鍾扞做個手勢壓住她:“曹鵬是前任局長,所以這事……你明白了吧?”
莊丹寧點頭又搖頭。鍾扞說:“別緊張,就是查些個人資料,出身,在哪上學,什麽時候參加工作的,幹過什麽工作,就這些。”
中午,莊丹寧與女警李萍兩人端著飯盒走上刑偵大隊樓梯來。莊丹寧道:“我就查一些資料。你那又不是什麽機密部門。”
李萍懷疑地問:“真的隻是查資料?你可別出賣我。”
“哪能啊?當年要不是我哥犯傻,你就成我嫂子了,害誰我也不能害你呀!”
“好吧。你下午來吧,下午隻有我一人在。”
莊丹寧甜甜地說:“謝謝了李萍。”
下午,莊丹寧灰頭土臉地在公安局檔案室一對對檔案卷宗中忙著。李萍拿著本卷宗過來:“丹寧,這是前幾年的立功表彰人員名單。你看不看?”
莊丹寧接過來看看,又送回去:“這不看。”
李萍看著莊丹寧忙碌,不解地問:“你到底找什麽?”
曹小魚的車在整形醫院門口停下。曹小魚和杜一鳴從車裏走出來,曹小魚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兩人走進去。大廳內空無一人,顯得很靜。
杜一鳴四處看,不時點頭:“不錯,很有風格,小魚,你別擔心,等我出去以後,馬上給你匯款過來,算投資,我來做你的股東。當然,是外資。”
曹小魚笑了:“看看手術室吧。要邁出國門了,你會留戀的。”
杜一鳴站在手術台前,不自覺地把手放在了台上。
曹小魚看著,笑笑:“若幹年後,人們是否還會記得青城有位整容大師,能把醜陋的卡西莫多變成英俊的馬龍白蘭度?”
杜一鳴深深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微悲涼之色。
曹小魚走到器械櫃前,打開櫃門,拿出一個盒子,轉身對杜一鳴說:“這是你的手術刀,當初你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我給拿來了。”
杜一鳴快步走近,接過盒子撫摸著,少頃道:“還是放在這裏吧,杜一鳴已經死了。”
曹小魚和杜一鳴走出整形醫院,曹小魚鎖門。
這時電話響,曹小魚接聽:“喂,朝平,有什麽事?好吧,我一會兒回去。”
她關上電話看杜一鳴。
杜一鳴笑笑:“英雄難過美人關。宋朝平,成不了大器。”
兩人上車離去。
回到輝業集團,宋朝平、曹小魚二人相互敵視,對峙著。
蔣大有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
曹小魚道:“看架勢你今天是打算跟我算總賬。”
宋朝平氣鼓鼓地說:“哼!利用完我,又反過來把屎盆扣在我頭上,玩借刀殺人?幸虧鍾扞英明,否則我做了鬼都不知道該找誰報仇。”
“宋朝平,你心裏想什麽自己最清楚,不是你野心勃勃要做青城王爺,把一池清水攪成了渾水,也落不到今天這地步。現在你才明白鬥不過王爺?晚啦!”
宋朝平拉開抽屜,一把手槍赫然出現。蔣大有緊張地看著這一切。宋朝平的手在抽屜前停頓一下,伸進去。曹小魚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宋朝平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根哈瓦那雪茄叼在嘴上,點火,深深抽了一口:“曹小魚,你真當我醉生夢死了?哼!那是做給你看。我什麽人?讓你玩我?”
曹小魚毫不示弱:“勞駕閉上你的臭嘴。我現在聽你說話都嫌累。”
宋朝平哈哈笑著:“我要是把全部賬本交給了杜一鳴,早被王爺廢了。曹小魚,跟我鬥心眼你還太嫩了。你就等著讓人給你收屍吧!還有你的王爺,早晚得進大牢去當孫子。”
曹小魚麵帶微笑,得意地看著宋朝平。
宋朝平望著曹小魚:“不信?大有!”他把一把鑰匙扔給蔣大有,“打開保險櫃,把東西拿出來,給這臭娘們兒長些見識。”
蔣大有拿了鑰匙,回身去開保險櫃。曹小魚目不轉睛地看著。宋朝平欣賞著曹小魚的神情。蔣大有拿出一個黑色小箱子。
宋朝平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蔣大有把箱子放在了曹小魚腳下,直起身來站在曹小魚身後,手裏握著槍指著宋朝平。
曹小魚的笑臉像一朵花,充滿了嬌媚:“朝平,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實話告訴你,蔣大有是我父親安排進的輝業集團。不過那時是林凱年當家而不是你,幸虧你沒敢動殺我的念頭,否則你早被剁成肉塊喂了王八。”
宋朝平張大的嘴久久無法合攏。
莊丹寧走下大隊樓梯。江克正上樓,看見莊丹寧手裏的卷宗,狐疑地問道:“莊丹寧,你到這裏幹什麽?”
莊丹寧掩飾道:“哦沒事,我找李萍問個事兒。江大隊再見。”
“再見。”江克看著莊丹寧匆匆下去,慢慢回身上樓,往檔案室看,想想,走過去。
鄭金坐在江克辦公室,顯然兩人說得不太愉快。鍾扞敲門進來:“江克,你找我。”
江克道:“對。我想問問,你是不是在查曹局長的材料?”
鍾扞一愣,看鄭金,鄭金也正莫名其妙地弄不清,看著他。
江克又道:“鄭金不知道,你怎麽說?”
鍾扞說:“江克,你意思我聽不明白,我是在查資料,不過和你想的可能不一樣。”
“那你什麽意思?”
“前幾天我去曹局長家,他說起在任時打掉了多個團夥,我突然想這裏有沒有什麽線索可挖。怎麽,不對嗎?”
江克語塞,想想道:“想了解什麽可以問我,或者鄭金,當時我們都在,何必這麽弄?”
“自己查找也許更直接,每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是不是?”
江克不說話了。
鄭金跟在鍾扞後麵走進鍾扞辦公室。鄭金問:“你真在查曹鵬?你做事是和別人不一樣,歪的斜的全上。”
鍾扞道:“你這麽看我?我問你,真查曹鵬又怎麽歪了?”
“別忘了,你身邊這些人都曾是曹鵬部下,你不想把人全得罪完吧?再說曹小魚……可是你的朋友。”
鍾扞看著鄭金,許久才說:“真沒事的話也不會查成有事,我又沒貼布告說要查誰是不是?”
鄭金低頭抽煙,半晌道:“我知道你不會胡來,而且你省廳的身份別人也拿你沒辦法,我隻想提醒你,別太張揚了,犯嫉恨。”
鍾扞感激地看著鄭金:“我明白你是好意。謝謝!”
曹小魚和呂萌坐在呂偉進家客廳的沙發上說話。曹小魚真誠地說:“萌萌,我比你大,算是姐姐吧,聽我一句勸,多大事總有過去的一天。你看看周圍,比你慘的有的是。”
“小魚,謝謝你來看我,我心裏都明白。”呂萌低著頭道。
“你還是出去走走吧。要不我陪你上外地?”
“我已經遞了辭職報告,局裏還沒批呢。”
“都知道你現在的心情,誰會計較你上班不上班的事。”
“你別管我了,忙自己的事吧。”
“要不你搬我那兒去住,換換環境?”
呂萌搖頭。
曹小魚又問:“鍾扞最近陪你了嗎?我聽說你老躲他,這不好。我了解鍾扞,他不是小人,不會在你有難時離開你,你應該相信他。他這人表麵冷,內心可是一盆火。”
呂萌抬頭看曹小魚,眼淚流了下來。
街上,鍾扞匆匆走來,抬頭看見冰激淩店店名,進去,四處看。莊丹寧高舉手招呼:“嗨,這裏。”
周圍人都看她。莊丹寧白了大家一眼,給鍾扞讓出位子。
鍾扞坐下,看看周圍:“你是為吃冰激淩還是什麽?非約我到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這什麽地方?歌廳?發廊?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呀?”莊丹寧大聲說。
周圍人都看他們倆,鍾扞有些窘,趕緊說:“好好好,你吃你吃,接著吃,我等你。”
“那不行,你得陪我吃,誰讓你是我姐夫。”
一個男子聞言看過來。莊丹寧凶神惡煞地小聲罵:“看什麽看?沒見過兩口子談戀愛?”
男子趕緊端著冰激淩走,嘴裏嘟囔著:“還真沒見過。”
兩人來到街心公園,坐在一張長椅上。莊丹寧拿出兩張紙遞給鍾扞。
鍾扞接過來翻看了一下,讚歎道:“嗬,這麽多?”
“那當然,我費姥姥勁了,檔案室李萍都快跟我急了。你想啊,曹鵬六十多歲的人,每年記一張紙也六十多張呢。”
鍾扞指著一行字問道:“曹鵬下鄉插隊是在寧陽坡頭村?你核對過嗎?”
莊丹寧伸頭看了一眼:“我說姐夫,這不寫著嗎!你要不信自己去核對一遍。”
鍾扞趕緊解釋:“丹寧,我信你。哎,我記得杜一鳴也插過隊,是後來保送上的醫科大學。你有印象嗎?”
“有哇!絕著呢,杜一鳴下鄉的地方也是寧陽坡頭村,他跟曹鵬還是一個生產隊的呢。”
鍾扞神情一震,認真地看莊丹寧:“你沒記錯?”
莊丹寧又想去辯解,還沒張口,鍾扞趕緊拿話堵住:“我錯,我錯,丹寧,姐夫相信你,我就是想把他坐實一點。”
“行了姐夫,你認個錯也不容易,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你吧。”
鍾扞也樂了,在莊丹寧後腦勺上輕輕打了一下:“你還成大人了?不錯不錯,弄得夠細的。丹寧,給你記一功。”
莊丹寧故意道:“記哪兒?嘴皮上?不行,得有物質獎勵。”
鍾扞笑:“好。你說,要什麽?”
莊丹寧想。鍾扞笑著看她。“陪我逛街,走。”莊丹寧說著一把挽住鍾扞的胳膊,把他拽起來。鍾扞哭笑不得。
鄭金將呂萌的辭職報告放在江克桌上。江克說:“說說你的看法。”
鄭金道:“我不同意。”
江克看了鄭金一眼。鄭金趕緊補一句:“我是說你不能同意,絕不能同意。呂萌是個好法醫,工作認真,責任心強,技術好。別說現在隊裏沒別的法醫,就是有也不能放她。”
“你跟鍾扞談過嗎?他什麽意見?”
“沒談過,但他肯定也不同意。鍾扞是有些怪,可他分得清是非。這件事他不會帶個人感情的。”
“你覺得呂萌的態度會改變嗎?”
“工作是人做的,呂萌的性格也不是和領導擰著的。”
鄭金又來到鍾扞的辦公室。鍾扞說:“我同意。”
鄭金吃驚地看著鍾扞。鍾扞重複了一句:“我同意呂萌辭職的要求。”
鄭金摸摸鍾扞的頭:“你沒發燒吧?我剛跟江隊保證過你不會帶個人感情來處理這事。”
“我很清醒。這事嚴格說我沒發言權,但我希望你能聽我的意見。”鍾扞一臉平靜。
“行,你說吧。我看你怎麽把呂萌往外推。”
鍾扞看看鄭金不高興的臉,“看你那臉,嚇死誰!你冷靜些想想,呂萌這次是真想辭職還是擺個姿態?”
“她沒必要作姿態。”
“好。那她為什麽要辭職?”
“她……掰不過來,覺得自己是警察,父親卻成了罪犯,沒臉見大家。”
鍾扞點頭同意,語氣沉重地說:“呂萌與父親的情感,說相依為命一點不過分,所以她無法接受父親自殺的事實,這好理解。但父親是罪犯,女兒是警察在任何社會都是個忌諱。你想想丁然一死後的自己,現在同樣的石頭壓在了呂萌頭上,而且終身無法搬開,她能怎麽辦?鄭金,我們就尊重呂萌的決定吧!”
鄭金沉默,半晌沉重地點頭。
二人來到江克辦公室,江克聽完他們的意見,抬頭看著他們倆,沉吟不語。鍾扞、鄭金對視一眼,會意地點了一下頭。
江克收回眼光,伸手拿起桌上的呂萌的辭職報告放進抽屜,對二人說:“我會考慮你們的意見。呂萌現在的精神狀態也確實不適宜工作,我看就先讓她休息一段時間,下一步再談辭職的問題吧。”
鍾扞、鄭金對視了一眼。
海濱廣場,鍾扞與鄭金站在車旁抽煙。兩人都不說話,各自看著遠方。
鄭金把煙頭扔在地上,看看鍾扞:“說吧,你把我弄這兒來不就是想跟我談曹鵬的事嗎?”
鍾扞看鄭金一眼,露出笑意:“我想什麽都瞞不住你。”
“鍾扞,你是不是已經有發現了?”鄭金露出憂慮的神色。
鍾扞沒說話,看看身旁散步的人,往前麵走去。鄭金看一眼也跟過去。
“鄭金,我想聽聽你對曹鵬這人怎麽看?”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想到查曹鵬?”
“從頭說有些囉嗦,都是些感覺的東西。簡單地說是從她女兒開始的。”
鄭金吃驚道:“曹小魚?你懷疑曹小魚?她可是你……朋友!”
“你就直說吧,是我的女朋友。這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鄭金想了一下:“可是這跟曹鵬有什麽關係?他早退休了。”
“你別躲我的話,還是說曹小魚。”
鄭金愣住了。
“你一直在猜測我和曹小魚的關係。”鍾扞道。
鄭金扭臉看著鍾扞,點頭承認。
“實話告訴你,曹小魚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們相愛過兩年,後來她失蹤了。當時我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來青城前也沒想到會見到她。”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了解她的過去,才對現在的她弄不懂。”
“是的。她一直在宋朝平身邊,兩人甚至已經同居,可宋朝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連不上,她真那麽幹淨?段凱明、輝業公司的內情都是她提供的,但哪些能跟杜一鳴,跟王爺聯係上?”
“你早就懷疑她了?”
“從宋朝平浮出來以後,看看宋朝平、再回頭看她,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像表麵上那麽清白,因為清白的姑娘絕不可能與宋朝平在一起。”
鄭金伸手去摸煙,似乎要掩飾什麽。
鍾扞看他一眼:“你不必多心,你與他們不同。宋朝平可以欺騙別人,但曹小魚這樣聰明的女人和他睡在一張**,你能說她什麽都不知道?”
“你現在能做出判斷了嗎?”
鍾扞搖頭:“還不能,但問題越來越清晰了。有一點我們在查杜一鳴的時候疏忽了,被丹寧翻了出來。”
“丹寧?你讓這瘋丫頭去查曹鵬?你膽子也太大了。她翻出了什麽?”
“丹寧表麵上瘋,但幹事挺認真的。我從她翻查的材料上發現一個疑點,杜一鳴、曹鵬、林凱年過去不但認識,而且關係很深,深到在履曆表上相互成了證明人,你明白嗎?”
鄭金一愣,急忙打斷鍾扞:“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好些年前,輝業集團發生過一次大規模械鬥。還死了人,事情弄得挺大,後來這事莫名其妙不讓查了,說是市裏領導的意見。”
鍾扞看鄭金:“當時查出什麽沒有?”
“打死人的凶手姓林,至今……鍾扞,我想起來了,對,就是林海鷗,我說這名字怎麽那麽熟?”
“對!他跟林凱年關係很深,這事就不難理解了。”鄭金興奮的樣子。
“鄭金,以前我們掉進了別人設計的圈套裏。這些人有地位有權勢,我們處在被人控製的位置,現在既然意識到了,我認為應該主動出擊了。鄭金,我需要你的幫助。”
鄭金注視鍾扞,鍾扞看著鄭金,兩人的目光透露出堅定的信念。兩人上車,車燈攸然點亮,像一把利劍刺向漆黑的夜空。
4呂萌看著臥室牆上自己的照片,默默地摘下來,反過來靠在牆邊。她坐在椅子上犯愣,許久起身往外走。突然又回來拉開衣櫃門找衣服。一低頭,呂萌愣住了。衣櫃底下,一摞稿紙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她蹲下,拿起看。稿紙上放著一封信,是呂偉進的筆跡:給女兒。
呂萌打開信,無聲地念道:
萌萌,你看到這封信時應該已經平靜下來了。你可能永遠不會原諒你的父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女兒,你是我一生惟一的愛。
呂萌閉上了雙眼。
許久,她睜開眼睛,繼續讀信:
我這麽做最初是為了你,我害怕他們傷害你,無論杜一鳴讓我做什麽我都可以答應,隻要不傷害你。這個交易似乎是成功的,但我隱隱地感覺到有種危機在逼近……給杜一鳴做完手術後我輕鬆了,以為從此能換來你的安寧,然而我錯了。杜一鳴整容的目的是徹底消失,而我卻認識他,這是他不能容忍的一個秘密,他能放過我嗎?
呂萌的眼淚掉在信紙上,她擦拭了一下,往下看: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已經明白了,你不說是因為我是你父親。萌萌,爸爸對不起你。我選擇這樣結束一切,是因為我終於明白保守一個罪惡的秘密要遠比罪惡本身更困難。我給你留下一份詳細的技術資料,這是我的心血,我想你會遊泳的。別了,我的女兒!父親絕筆。
呂萌的雙眼被淚水模糊。
繼而,她翻開手稿讀著,臉上時而驚訝,時而是沉思的表情。電話響,呂萌愣了一瞬,突然醒覺,慌忙起身走出房間,快步走去拿起電話:“喂。”
電話裏傳出電流聲。電話鈴仍在響著。呂萌反應過來,扔下電話去包裏拿手機:“喂。”
呂萌快步走到窗前,向樓下看。
鍾扞也在向樓上看。
呂萌不說話。鍾扞說:“你還是不肯見我嗎?我想你!你把門打開吧。”
呂萌聽著電話不說話,眼眶裏溢滿眼淚。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伸手擦了一把。
鍾扞繼續說:“我想起了很多事,從來到青城開始,包括認識你,愛上你……喂?呂萌?”
鍾扞抬頭看,窗前已經沒有了呂萌的身影。
鍾扞久久地看著,低頭緩緩地移步。再抬頭看,窗前仍然是空的。他慢慢地離去。
曹小魚的車靜靜地停在別墅外。別墅裏黑沉沉的沒有開燈,隻有門口一盞路燈孤零零地灑下淡黃色的光暈。杜一鳴與曹小魚在別墅區的小路上並肩漫步。
曹小魚說:“杜叔叔,一切都很順利。呂偉進走得無聲無息,你們那代人真和我們不一樣,死都死得有一種意味,很……悲涼。”
杜一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是呀!我們是活在精神世界裏的一代,而你們是活在物質世界裏。”
“再過幾天,你就可以在外國的月亮下散步了。”
杜一鳴抬眼看天,一輪彎月掛在天際上。
“人說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但願真的是這樣。小魚,走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替我辦。”
曹小魚把臉轉向杜一鳴:“您說。”
“我想見一見呂萌。”
“見呂萌?為什麽?”曹小魚很驚訝的樣子。
“她是呂偉進的女兒。我和她父親相識幾十年,有些事你們不懂。”
宋朝平萎縮在辦公室沙發裏,神情淒惶。茶幾上散亂地堆著方便麵空盒、花生殼、包裝紙袋、啤酒罐。他拿起手機撥號,片刻,又把手機扔到沙發上,站起來打開電視,畫麵上一個美女忸怩作態地推銷著化妝品。
他快速換台,找不到感興趣的東西。看見錄像機,走過去,從機頂上隨手拿了一個錄像帶往裏插,插不進去,發現裏麵有帶子,便隨手按下播放鍵,走回沙發,電視畫麵亂七八糟,可以看出是從監視鏡頭中錄的像。
他在茶幾上的垃圾堆中翻出一聽啤酒,打開喝著。電視畫4¨麵突然出現曹小魚的鏡頭。宋朝平一愣,把電視的聲音調大,但隻有電流聲。
手術室的畫麵:曹小魚和整容後的杜一鳴走進來。
宋朝平瞪大眼睛,啤酒罐在嘴邊停住。
畫麵:曹小魚走去開器械櫃。
宋朝平的眼睛眯了起來,邊思索邊看。
畫麵:杜一鳴接過刀具盒撫摸。
宋朝平的表情豁然開朗,他舉著啤酒向電視敬了一下,仰頭灌下。
他拿起一包東西匆匆走出酒店大門,四麵看看,向停車場走去。
桌上的書稿已經翻了好幾頁,呂萌的手又翻回去看,臉上的表情夾雜著困惑和欽佩。她起身去書架上拿下一本書,走到桌前翻開與手稿對照,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又拿另一本書,拿出一張紙在上麵畫出人臉的輪廓線。她起身在房子裏踱步,看見反扣在牆邊的自己的照片鏡框,拿起翻過來看,並用手在上麵比劃,似乎悟出什麽,急忙走到桌前紙上畫。
鍾扞的車孤零零地停在刑偵大隊院子中間。樓房裏大多數窗戶都是黑的。手機鈴聲響起。
鍾扞看看號碼,接聽:“鄭金,什麽事?我還在隊裏。我沒在辦公室,我在車上。對,一個人,你別來了,好吧,我等你。”
車燈光滑過。鄭金開車進來,停在鍾扞的車旁。他下車走過來,扒著鍾扞的車頂問:“怎麽了?”
鍾扞把手從腦袋上放下,看著鄭金問:“鄭金,我這人是不是特別招人煩?”
“煩?”鄭金不解。
“是不是討厭吧?你就說你討不討厭我?”
“有點。有時候你挺討厭的。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鄭金拉開車門把鍾扞往副座推,自己擠上駕駛座,將車開走。
來到某高地街邊燒烤攤,鄭金抓著一瓶啤酒對著嘴喝,眼睛斜睨著鍾扞。鍾扞手裏拿著幾乎滿瓶的啤酒發愣。鄭金笑笑,嘴上掛著啤酒沫說:“不想喝?給我。老板,拿兩串魚來。”
老板拿著用竹簽串著的烤魚過來遞給鄭金。鄭金給鍾扞一根。鍾扞搖頭不要。
鄭金說:“拿著,好吃著呢,又補腦子又壯陽。”
鍾扞沒好氣地說:“你煩不煩?”
“不煩。有吃有喝的煩什麽?又沒讓你拿錢。告訴你,我最煩的是看見別人煩。丁然一死我都沒煩,那天你告訴我真相後我回去一人喝了半瓶白酒,剩下的全摔碎了。媽的……”鄭金把臉別過一邊,眼睛裏閃動著淚光,“幹我們這行就不該娶老婆。”
鍾扞的眼睛看著鄭金,默默地從鄭金手裏拿過啤酒,一仰頭對著嘴倒下去半瓶,嗆得彎了腰咳嗽,再抬頭,滿眼是淚。
5第二天清晨,上班時間未到,鍾扞便來到刑偵大隊,正準備上樓,聽見後麵有人叫他。回頭看見是江克。
江克說:“鍾扞。呂萌的辭職申請批了。”
“這麽快?”鍾扞很驚訝。
鍾扞來到呂萌家敲門。呂萌走出來,看著門問:“誰呀?”
“我,鍾扞。”
呂萌回身走開。鍾扞仍執著地敲門。呂萌對著門道:“你走吧鍾扞,我不會開門的。”
鍾扞還在敲。呂萌坐在沙發上掉淚,猛然起身走去開門。
門打開了,鍾扞看著呂萌,呂萌也看著他。鍾扞突然伸手緊緊抱住呂萌。呂萌閉眼依偎在鍾扞懷裏,眼淚順著臉流淌下來。
地突然驚醒,掙開鍾扞的手,往臥室走去。
鍾扞叫道:“呂萌?……”
“你走,走呀!”呂萌滿眼是淚,放聲大哭。鍾扞欲上前安撫,呂萌突然抓起桌上的稿紙向鍾扞的臉上摔去:“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鍾扞驚呆了。一動不動,任由呂萌發泄。突然,呂萌停了手,呆呆地看著鍾扞煞白的臉。鍾扞低頭看著滿地的稿紙,默默蹲下,一張一張地撿拾著,將稿紙放在桌上,轉身走出門去。
鍾扞、鄭金各提了一個裝著洗漱用品的小包沿著小火車站站台走來。鄭金邊走邊左右看:“嗬,這車站看樣子有年頭了,跟現在全不一樣。弄不好還是文物呢。”
鍾扞也看,笑著對鄭金說:“回來再研究文物吧。你還是趕緊找車送我們去坡頭村吧。”
“憑什麽我找?”
鍾扞戲稱:“你是地頭蛇。”
“拉倒吧,這不歸青城管,歸省裏管。”
一條小路將坡頭村蜿蜒連到公路上,一輛拖拉機帶著拖鬥噴著黑煙開過來。拖拉機停在小路與公路結合部。司機跳下車走向拖拉機後的拖鬥,拍打車幫說:“喂,到了,下來吧。”
兩個腦袋慢慢升上來。鍾扞、鄭金灰頭土臉地四處張望。
鄭金看看司機:“就這?離公路這麽近?”
鍾扞跳下車,拍打身上的塵土,給司機塞了盒煙:“師傅,謝謝你了。”
鍾扞、鄭金來到村裏,向一位老農問路。老農向一個高頂房子指了指。二人向它走去。
一個年輕的村幹部拿著照片在看。鍾扞等在旁邊。
年輕幹部搖頭:“看不出來,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呢。我幫你找些老人問問看。”
屋旁牆角,幾個老頭在曬太陽。鄭金抱腿蹲在他們對麵。
一個老頭將長長的煙袋靠在腳邊,褶皺密布的嘴上叼著鄭金給的香煙,享受地嘬著。旁邊每人都是同樣的表情。
“那時候日子過得不容易吧?”鄭金的臉上笑眯眯的。
老頭說:“不容易!那個小林子,叫什麽年?”
“林凱年。”
“對。這小子偷了西頭老王家下蛋的雞,幾個小子跑野地裏裹上泥燒了吃,還給起了名,說叫什麽雞來著?”
旁邊一白須老頭搭話:“叫化雞。”
在村部屋裏,一個老村幹拿著個黃舊本子翻看。鍾扞也伸著頭看。
老村幹說:“在這兒,你看。杜一鳴、曹鵬、林凱年、劉大力、張麗、王曉康。”
鍾扞一愣,迅即打斷他:“等等,你剛才說一個誰?”
老村幹茫然地看鍾扞又去看本子。鍾扞拿過來自己看,自語道:“王曉康?”
屋旁牆角,鄭金的腳下已經扔了許多煙頭。鄭金思索著。
老頭說:“這些城裏孩子花花腸子多,學著水滸裏聚義廳上好漢結拜的樣子,人模狗樣地弄了一個形式,上集市買了肉,跟磨坊打了包穀酒,每人都拿小刀劃破了手指把血弄到酒裏,還起了名。”
鄭金呼道:“歃血為盟!”
“嗨!我都記不得了,都是你們城裏人弄的。”
白須老頭說:“那次小曹把一大碗酒一口喝下仰頭就倒了,睡了兩天。”
回去的路上,鍾扞、鄭金跋涉在土公路上。鍾扞問:“鄭金,振明查到的金匠不是做了五個戒指嗎?你說會不會?”
鄭金突然站下,與鍾扞麵對而立。兩人同時點頭。
夕陽西下。小火車站站台上,兩雙沾滿塵土的鞋子,已經看不出鞋子的原色了。夕陽打在鍾扞的臉上,使他眯縫著眼睛。
鄭金側臉看看鍾扞,笑道:“你身上是陽光打的還是黃土揚的?
怎麽黃不拉嘰跟鍍了層金粉似的?”
鍾扞笑了:“鄭金,我發現你越來越可愛了。”
鄭金急忙阻止他:“別,可愛這詞兒用在兩個男人之間可不是好話。青城那幫兔爺就愛這麽說。”
“我是說,你經常一不留神就把本質的東西說出來了。”
鄭金發愣:“是嗎?我有這本事?哪句話?”
“鍍金粉,我給你改句詞兒。這些人身上原來都是煤灰,黑的。進城了,洗完澡再出來,成白的了。”
“可他們骨子裏還是黑的。”
鍾扞點頭,神情堅毅地說:“那我們就把他們的骨頭抽出來,放在太陽底下看看!……”
火車抵達青城火車站,鍾扞、鄭金各自提著小包,下了火車。兩人風塵仆仆地站在路邊打車。鄭金不時把手伸出去,又失望地放下。路上沒有空車。
鍾扞索性把包放在腳下,點上煙,對鄭金說:“等會兒吧,已經回到青城了,急也不在這一會兒了。”
鄭金笑笑,也拿出煙點上:“我感覺今晚就能行動了。”
鍾扞笑笑。站了一會兒,仍沒打到車,兩人索性提著小包,在街道上走著,鍾扞邊走邊思忖。
鄭金停住腳步,往一個方向張望。“嘿,邪門了,今天怎麽就沒空車呀?……幹脆,叫他們來接……”
鍾扞也停下來:“算了……”他想了想又說道:“……鄭金你說,咱們這案子死多少個人了?第一個就是林凱年吧。”
鄭金點頭:“最初我們是根據宋朝平和阿強的舉報,認定林凱年是杜一鳴所殺。”
鍾扞回憶著杜一鳴站在林凱年屍體前的照片。
他沉吟著說:“……這個推斷沒錯,假設這是個五人集團……”
“為什麽?你不能因為五個人結拜過,就認為他們必然都成為罪犯。”
鍾扞沒看鄭金,接著說:“……假設……五人後來都回了城,有人上學,有人從政,有人做生意。由於拜過把子,五個人挺齊心,在大家幫助下,做生意的林凱年發了財……這個時期,掙錢大家分,應該是沒問題……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期,五個人有了團夥的意味……”
鄭金有些興奮地接著說道:“……團夥最終演變成帶有黑社會性質,再後來生意做大了就開始分贓不均了。”
鄭金突然發現了一輛空車,趕緊探出身子,拚命搖手。
一輛出租打著蹦燈靠邊。鍾扞、鄭金彎腰拿包。一個女人突然從他們身後衝出,打開車門上車。鄭金阻攔道:“哎!你!
這是我攔的車!”
出租車已起步開走。鄭金走下路牙預攔,被鍾扞一把拉住:
“算了,好男不跟女鬥,吵起來圍一堆人看,保證都幫那女的。”
鄭金生氣道:“真他媽沒地兒講理,這要是遇到黑幫分子,又是一場械鬥。”
“沒錯,鬧不好就死人,林凱年就是這樣被殺的。殺他的原因就是生意做大以後他有些不聽話了,而這一點又影響了整個團夥的利益。”
“林凱年憑什麽不聽話?”
“別忘了,曹鵬這時候已經是公安局長,杜一鳴也功成名就,他們過去是黑的,但現在已經變白了,他們不希望過去的汙點被人發現,要徹底切斷與過去的關係……”
“他們既然已經洗白了,幹嘛還要去幹殺人的事?這不對!”
“你聽我說。如果有人查輝業集團,背景就會全部出來,所以他們讓輝業倒閉……自然消亡是最好的結果。”
鄭金回想起來:
凱旋酒店大廳,宋朝平介紹鄭金認識段凱明與兩位新局長;通海飯莊,變性殺手林海鷗舉槍向著宋雷,槍響,宋雷滿臉鮮血向後倒下……鄭金想明白了,看看鍾扞,緩緩點頭:“……先是林凱年不願意輝業在自己手裏毀滅……後來是宋朝平想取而代之……所以林凱年被殺,宋朝平險些遇刺……全對了!”
鍾扞嘴角顯出一絲笑意。鄭金對自己的結論很得意。他一轉臉,突然看見一輛空出租車駛來,趕緊伸手攔住。出租車開到刑偵大隊門口,鍾扞、鄭金從車裏下來,往院裏走。
鍾扞繼續說著:“……那四個人以為做掉林凱年就能萬事大吉,但是沒想到他們早被盯上了……所以才導致阿強被殺。”
鄭金回頭看鍾扞。鍾扞眼睛深處是沉痛的回憶——凱旋酒店301房間,阿強胸口插著瑞士軍刀,被殺死在沙發上。刑偵大隊院子裏,鍾扞等四人抬著放阿強屍體的擔架。
鍾扞、鄭金腳步變得沉重遲緩。
鄭金有些神情恍惚,他仿佛看到丁然一側臥在**,已經死亡。呂萌震驚的臉。
鍾扞、鄭金登上樓梯。鄭金說:“丁然一的死跟阿強和林凱年案沒有任何關係,但楊濤把我們的視線引到了宋朝平身上。”
鍾扞、鄭金下意識地停在法醫室門前。鍾扞推門而入。鄭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鍾扞回頭,眼睛裏閃著淚光,他仿佛又看到阿強躺在手術台上,耳旁響起呂萌平靜職業的語調:
“……頸部有勒痕,從方向和力度確定是由手掐所造成。”
“……胸前和兩上臂多處燒灼傷,手臂部分創麵已結痂,胸部創麵新鮮,是同時多次燒灼所造成……”
鍾扞痛苦地閉上眼睛。
好大一會兒,鍾扞睜開眼睛,看著無影燈,沉痛地說道:
“……楊濤把我們害苦了……莊振明也獻出了生命。”
鍾扞、鄭金分立在手術台兩側麵對而立。鄭金感到很奇怪:
“……怎麽走到這兒來了?”
“呂萌的辭職報告還沒批下來……”
兩人會心一笑。
鍾扞說:“走,去找江克。”
兩人推門走進江克辦公室,江克抬頭看看,站起來,指指椅子。鍾扞看江克。江克的臉上滿是疲憊的神情,走到飲水機前。鄭金沒注意江克的神情,拉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江隊,這趟出去很有收獲……”
鍾扞在桌下拉拉鄭金的衣服。鄭金一愣,看鍾扞。鍾扞使了個眼色。鄭金又看江克。江克正低頭接水。鄭金意識到江克情緒不好,停了嘴看江克。江克發現沒人說話,抬頭道:“怎麽不說話了?說吧,我聽著呢。”
鄭金隻好繼續說:“我們查到曹鵬、林凱年、杜一鳴都在一起插過隊,插隊期間他們和另兩人一起歃血為盟——五個人結拜成兄弟。”
鍾扞注意地觀察著江克。江克聽到五人,抬頭看了一眼:
“哦?真有五個人?”
鍾扞道:“對,和五個戒指聯係起來,很可能他們就是一個團夥。”
江克問:“另外兩個人叫什麽名字?”
鄭金說:“一個叫劉大力;一個叫王曉康。下一步我想具體查一下這兩個人。”
江克點頭不語。鍾扞看江克,斟酌了一下語氣說:“江克,跟市裏匯報以後有結果了嗎?”
江克遲疑了一下,鍾扞看在眼裏。隻聽江克說:“還沒有……可能,有點麻煩……”
呂萌穿著睡衣,慵懶地低頭坐在沙發上。曹小魚舒服地靠在沙發上。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了?”
呂萌抬眼看看曹小魚:“你那個整形醫院怎麽樣了?停了吧?”
“別問我了,管管你自己吧。我今天來想讓你跟你出去一趟。”
呂萌搖頭:“我沒心情……謝謝你了。”
曹小魚歎了口氣:“你以為我是為你?我是想讓你陪我……算了,不說了。”
“你怎麽了?這麽能幹的人也有發愁的時候?”
“我本來……想讓你陪我去看看我媽。”
“你媽?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
曹小魚悲傷地點點頭:“……我就你這一個知心的朋友……現在你……算了……”
呂萌看曹小魚一眼,站起來:“你等我換身衣裳。”
兩人來到花店,滿屋都是鮮花。曹小魚的懷裏抱了一大把白**。呂萌還在低頭選花,她的懷裏抱的也是白**。曹小魚轉頭看呂萌。呂萌在一桶白箭蘭前小心地挑選出兩支,直起身,看見曹小魚,她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曹小魚輕輕地點了下頭,看自己懷裏的花。
呂萌的臉肅穆哀傷。
曹小魚的眼睛微眯,看向很遠的地方。“你別奇怪,這就是我媽媽的墓地。”
呂萌側臉看曹小魚,神情迷茫而困惑。
曹小魚深深吸了口氣:“……那時候你在美國學習……我知道我母親的死因……呂萌,我母親是被人殺死的,死得很慘。”
呂萌驚訝地看著曹小魚說不出話來。
“是報複……是一個被我父親抓過的罪犯越獄以後幹的,他為了報複殺害了我的媽媽!”
曹小魚道:“你說過,我跟小時候相比就像是兩個人……你現在明白原因了吧?”
呂萌淚眼婆娑,一言不發。呂萌慢慢地,用力地掰下花瓣,伸出胳膊,鬆開手,花瓣飄落。她的神情委婉哀怨。曹小魚也在撒花瓣,神情虔誠寧靜。
海水翻卷著拍打著礁石,擊碎成無數浪花;白**瓣紛紛點點地散落在礁石上、海麵上。
2小飯館裏,鍾扞與鄭金對麵坐著,桌上的菜動得不多,一瓶白酒卻下去了半瓶。
鄭金的手又去抓酒瓶,往自己杯裏倒酒,鍾扞伸手按住:
“少喝點吧……吃口菜。”
鄭金拿開鍾扞的手,照舊倒酒:“我心裏有數,不會多喝,放心吧。”
鍾扞望著鄭金說:“以你對江克的了解,他為什麽這種態度?”
鄭金搖搖頭:“沒法猜,誰都是一張皮,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沒聽說不高興還分幾種,一看就知道為什麽事的。”
鍾扞端起酒喝了一小口。
鄭金看著,伸出手掌向上揚:“喝了喝了,全喝了。”
鍾扞看看鄭金,一仰脖,喝幹了杯中酒。
鄭金又給鍾扞倒上。
鍾扞分析道:“不會是……又讓市長臭批了一頓吧?”
“不可能。這是匯報案情,又不是開人大會,帶討論的。”
“難說。上次要查呂偉進,江克就急赤白臉的,曹鵬雖說退了,畢竟當過十幾年的局長,說不好聽,比查呂偉進還嚴重,王副市長分管政法口,這等於後院著火,懂嗎?”
“你懂?”鄭金說完瞪了鍾扞一眼,突然換了語氣,“……哎,你說的有點道理,弄不好還真是這樣。”
鍾扞心事重重的,勉強笑了笑。
鄭金把酒杯端在眼前,噘著嘴看:“越琢磨越像那麽回事兒。難怪這幾天找不著江隊,他準是在躲我們。”
曹小魚的車沿著海邊公路開過來。呂萌問:“你這是往哪兒開呀?”
曹小魚開著車說:“既來之則安之。出都出來了,你就不能放鬆些?跟個女人在一起有什麽可擔心的?”
呂萌看看曹小魚,又看公路:“小魚,整形醫院開不了業你怎麽辦?我看你一點不著急。”
呂萌苦笑,搖搖頭:“難怪你這麽能幹,全仗著有個好心態……女強人……”
“罵我?女強人可不是誇人的話。”
曹小魚的車開到海邊別墅外,停下。
呂萌有些不高興地看著她:“這是什麽地方?你幹嘛把我拉到這兒?”
“下車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呂萌賭氣道:“我沒心情……你送我回去,你不送?”說完就要開門下車。
曹小魚伸手拽住她:“哎?說生氣就生氣呀?我是替你想,帶你見個朋友,以後找工作容易一些,這個人一定會讓你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