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書退出,剛要關門,呂偉進又叫住他:“小吳,我忘了,明天我約了個事,可能去不了,你跟陳副局長說一聲,讓他去吧。”

吳秘書答應著:“好的。我這就通知他。”門關上,呂偉進閉上了眼睛。

4兩個刑警夾著楊濤站在莊振明被殺現場中央。

鄭金惡狠狠地指手畫腳地罵著:“你他媽的就是個混蛋。你睜開狗眼看看,這就是振明的血……已經黑了!”

楊濤緊抿嘴唇,木然地聽著。

鄭金生氣道:“你有本事把我也打死呀。你對得起誰呀?從你進隊就是莊振明和你搭檔,他什麽時候讓你吃過虧?你拍拍心口想想,你值過幾次夜班?都是他媽莊振明替你值的!”

楊濤的表情很痛苦,閉上了眼睛。

鄭金又道:“那次你值夜班跑出去喝酒,跟人打架,還傷了人,是莊振明趕去幫你解了圍,還把責任全攬過去,說是他答應替你值班又忘了……生生替你抗了個處分。你他媽還有良心嗎?”

楊濤的身子在發抖,極力堅持著。

鍾扞冷冷的目光死死盯著楊濤。

鄭金氣憤之極:“你這個渾蛋,你害振明不夠,還去勾引人家妹妹。莊丹寧多好的姑娘,是你配娶的嗎?你整個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配嗎?人說鮮花插在牛糞上,你連牛糞都不是。”

楊濤臉色死白,大汗淋漓。鍾扞突然大喊一聲:“帶走。”

車內,鍾扞的臉出奇地冷靜,不時瞟一眼後視鏡。鄭金開著車,臉色鐵青,緊跟著前麵鍾扞的車。楊濤坐在後座兩個刑警中間,緊閉雙眼。前麵鍾扞的車猛然拐彎,鄭金忙打方向盤跟著。

墓地出現在前方。

莊振明墓碑前,鍾扞停車跳下來,向後走。鄭金的車還沒停穩,鍾扞已一把拉開車門。刑警跳下來把楊濤往外拖。楊濤站穩後四處看,臉已變色。莊振明的墓碑前放著一大束鮮花。

墓碑上,相片裏的莊振明笑得很燦爛。鍾扞上前一把抓著楊濤往莊振明墓碑前拖。楊濤極力抗拒扭動不肯前行。突然他停止了掙紮,往側方遠處看。鍾扞、鄭金、眾人一齊抬頭看。

隻見莊丹寧身警服,站在遠處。一手握著一把鮮花和山草,另一隻手拿著一整條香煙。她臉色煞白,一動不動。楊濤喉結急劇地滾動,咽唾液,喉嚨裏發出低沉含混的聲音。

莊丹寧向前走。楊濤雙眼露出希冀的眼神。鄭金瞪著充血的眼睛。鍾扞的目光一樣冷。莊丹寧突然停住,回身瘋狂地跑走。

鄭金喊著“丹寧”追過去。

楊濤絕望了,憋得喘不過氣來。鍾扞怒吼一聲:“走!”拽著楊濤往墓碑前拖,楊濤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跌跌撞撞地站在了墓碑前,用失神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莊振明的相片。在楊濤的眼睛裏,相片上莊振明的笑容消失了,慢慢變成了疑惑和不解。

望著莊振明燦爛笑容的相片,鍾扞的雙眼,已被淚水完全遮蓋,表情痛苦不堪。相片上的莊振明變成了阿強,正用期待的眼神久久地看著他。鍾扞的手不自覺地摸向槍。,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摸槍的手。鍾扞回頭看見鄭金悲傷的臉。

驟然間楊濤低啞的嗓音吼了聲:“振明!……”他咕咚跪在了墓碑前,整個身子匍匐在地,劇烈地抽搐。

回到監獄,楊濤癱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整個人似乎已完全被擊垮,眼睛失神地望著空遠的前方。

鍾扞、鄭金坐在對麵桌後。鍾扞道:“楊濤,說吧。”

楊濤低下頭看鍾扞,遲疑地說:“我沒想殺振明,你告訴丹寧,我不想殺她哥哥,是杜一鳴逼我殺的。”

“你怎麽和杜一鳴勾搭上的?”

“我剛到刑警隊是一個朋友介紹的。他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我媽眼睛有毛病,出錢給我媽治眼睛,前後花了十幾萬,再後來又買了水井子這套房送給我。我就覺得他對我有恩,人也挺仗義……就一步步跟著他了。”

“你怎麽知道的他是王爺的人?”

“他給很多人做過整容,有些還是政府要員,所以他辦事從來沒有辦不成的。後來關係深了以後他跟我說,這些人並不完全是看他的麵子,而是有短握在王爺的手裏。這我才知道他是王爺的人。”

“呂偉進是不是王爺的人?”

“我隻知道他和杜一鳴見過麵。林凱年死後我聽杜一鳴說過要讓呂偉進給他整容。”

“王爺為什麽要殺莊振明?”

“因為振明要查那枚戒指。我告訴了杜一鳴,但我不知道他們會殺振明。”

鍾扞看著楊濤的臉:“莊振明查戒指查到什麽了?”

“我真不知道。莊振明非要查,我還說他一根筋不會轉彎,他說戒指上有個英文字母Q,我沒把戒指當事,以為是杜一鳴和哪個女人的定情物。”

“杜一鳴一直沒跟你說過?”鍾扞又問。

“我問過,杜一鳴說我要想保命就別問,我才明白是那戒指惹的禍。”

鍾扞急切地問:“王爺是誰?”

“不知道。我隻知道杜一鳴是王爺的人。在青城,黑道上人隻要一提王爺都發抖,但這麽多年也沒人見過……給我的感覺是王爺無處不在。”

兩輛警車停在監獄門口,鍾扞、鄭金等四人走出來。

鄭金跟刑警要了顆煙,把車鑰匙扔給刑警小王,“你開回去,我坐鍾扞的車。”

鍾扞看一眼,開門上車。鄭金叼著煙從另一側上車。鍾扞沒有著車,有些發愣。鄭金也不催,慢慢地抽著煙。

鍾扞說:“給我根煙。”

鄭金看著他,把煙從嘴上拿下,遞給鍾扞。

鍾扞看一眼,拿過猛吸一口:“在墓地的時候你不是去追莊丹寧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鄭金看了鍾扞一眼,又去看前麵,半晌說:“哼!一看你的臉就知道要壞事!我要不趕回來,這會兒該銬你了。”鄭金看著前麵的公路,“死豬終於還是張了口。不過楊濤知道的東西並不多。你認為他全撂了?”

鍾扞冷峻地搖了搖頭。

鄭金又道:“他還是有保留……不管怎樣,至少證明了呂偉進和杜一鳴之間的仇恨是假象這個推斷。”

鍾扞把臉轉向鄭金:“鄭金,你不覺得我們眼前越來越黑嗎?”

鄭金抬頭:“怎麽會?我們已經抓住了呂偉進的尾巴,通過他就可以把杜一鳴抓住。”

鍾扞把煙掐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即使抓住呂偉進也會發現這隻是冰山的一角,巨大的冰塊掩藏在很深很深的海麵下,而這深度我們可能根本夠不著。”

“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記住楊濤那句話——王爺無處不在。”鍾扞說完開始著車。

5鍾扞、鄭金來到江克辦公室門前敲了下門,推門進去。江克正在打電話,看見他們做了個手勢。兩人拉了椅子分別坐了。

江克對著電話說:“好的……那下午我和你聯係?好,再見。”

他掛好電話,認真地看看兩人。“看來,案件有突破了?”

鍾扞示意鄭金:“你說吧。”

鄭金一抬下頷:“還是你說吧。省得江隊又批評我目無領導。”

江克笑,鍾扞也笑,說:“我們覺得應該改變思路,把調查重點轉到呂偉進身上,通過他,有可能解開杜一鳴失蹤,丁然一和莊振明被殺的種種謎團,這是剛調查到的線索。當然,對呂偉進現在下結論還早,需要做進一步的調查取證才能確定。

您先看看——楊濤的,王處長的……”說著將兩份筆錄放在桌上。

江克看看鍾扞,又看看鄭金,拿起筆錄看。

鍾扞去摸煙,發現沒了,想起在看守所時給了鄭金,就做手勢向鄭金要。

鄭金摸口袋,也沒有,做了個苦相。

江克發現兩人鬼鬼祟祟,抬頭看,正看見鄭金做苦相,便把煙從桌上推過來:“你們兩個抽煙,我得看一會兒。”

“謝謝領導。”鄭金如逢大赦,高興地拿過煙,扔一根給鍾扞,自己又叼上一根,點上,美美地抽著。

鍾扞起身道:“我去趟廁所。”他走出來關好門,又推開刑偵一隊辦公室的門。屋裏兩個刑警正在說話,莊丹寧的位子上空著。

鍾扞問:“莊丹寧還沒回來?”

刑警小王說:“回來了。又出去了。”

“去哪兒了?”

“又送來些失蹤人口調查表,她下去取了。”

鍾扞點頭,回身出去。他走到江克門前正要推門,突然聽見啪地一聲,隨後聽見江克說:“胡鬧。把鍾扞給我叫回來。”

鍾扞推門而入:“我來了。有什麽問題?”

“你們就這麽辦案?”江克不滿的樣子。

鍾扞看看筆錄,冷靜地說:“這都是原始筆錄,我們沒加任何意見,怎麽不對了?”

“我是問你誰讓你們給呂偉進上手段?”

鍾扞詫異地看江克一眼,又看鄭金。

鄭金悶著頭說:“跟他無關,是我說的。”

江克氣憤道:“哼!呂偉進是在職領導幹部,青城的知名人士。要查他必須通知市裏,取得有關領導的同意和支持。懂嗎?”

鍾扞問:“你意思不查了?”

江克不語。鄭金漱了一下嗓子,剛想說話。鍾扞阻止道:

“你別說話!”

鄭金一愣。江克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快。鍾扞看著江克說:

“江克。你是不是擔心……?”

江克欲言又止:“我……不清楚……”

鍾扞笑了,打斷他:“你真是不清楚!我是省廳派下來查這個案子的,從程序上我不需要通過您展開工作,所以您並不清楚我在做些什麽。”

江克看著鍾扞,鍾扞的眼睛裏有一絲詭異的笑意。

江克低下眼睛,自嘲地笑了下,轉頭去看鄭金。

鄭金把頭別過了一邊。鍾扞看見鄭金的舉動,笑了。“您的責任隻是協調我和鄭金的關係。”

鍾扞站起來,笑著伸出手去。江克有些不情願地,但還是伸手握住了鍾扞伸過來的手。

鍾扞說:“江克,謝謝您了。您的協調工作做得很出色。”

他順勢俯身向桌麵拿煙,輕聲道:“借我一盒煙。明天還你。”江克笑了。

鍾扞站在陽台上,眼睛望著遠處。鄭金端了杯水走到鍾扞身邊:“你真可以,兩句話把江隊說得沒話了,我跟他這麽多年都做不到。”

鍾扞輕歎口起氣:“他不像我們隻管具體的案子,在他的位子上既要幹事還要兼顧各方麵的關係。當官……不容易。”

鄭金問道:“你真的不打算監控呂偉進了?”

鍾扞不說話。鄭金急了:“那還怎麽釣杜一鳴?一旦杜一鳴做了手術,我們再想找到他可比登天都難了。”

鍾扞看著鄭金說道:“……從發案到現在多長時間了?我們現在才想到呂偉進,也許手術早就做完了。”

鄭金一愣,臉色有些變了。鍾扞看著他說:“也別悲觀,做這樣的手術,恢複期至少也需要三個月。這期間,諒杜一鳴也沒膽量到大街上去晃**……你說有沒有可能讓呂萌起些作用?”

鄭金一聽又急了:“你想什麽呢?那是呂萌她爸,攤上這麽個爸已經夠受的了,還要讓她去查自己父親?鍾扞,你也太毒了吧?”

鍾扞眼睛看著遠處:“你罵的沒錯。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呂偉進要真有事,這個打擊呂萌遲早都要接受。我們替她想,盡力瞞著她,到頭來受傷最重的還是她。”

鄭金不吭聲了。

鍾扞推門走進自己辦公室,鄭金跟在他後麵。鍾扞邊讓座邊走去給自己倒茶:“幾個組都匯報宋朝平天天吃喝玩樂……這可不像宋朝平的性格,你說呢?”

鄭金搖頭:“宋朝平混成這樣還能幹什麽?也就是燒錢了。”

鍾扞喝著茶,看鄭金:“宋朝平不會這麽老實——到死都得掙巴幾下才像他。”

“我們這麽往死了敲打,是人都怕了,借他個膽他也不敢玩了。”

隔壁刑偵一隊辦公室,莊丹寧懷裏抱著、下巴壓著一堆卷宗走進來,放到桌上,一鬆手卷宗倒了,桌上一溜排開了倒下的卷宗,最上麵的一個卷宗掉到地上。卷宗散開來,一個秀氣的男人的照片露了出來。刑警小王看見,過來幫莊丹寧撿拾。

小王看見照片,愣了:“丹寧,這是哪兒來的?”

莊丹寧看一眼,又翻看了一下小王手裏的卷宗首頁。“哦,這是下麵剛送來的。怎麽了?”

辦公桌上擺放著一迭稿紙,呂偉進正在低頭寫東西,不時思索。一會兒他放下筆,拿起電話撥號,電話通了,沒人接,又無奈地放下。他把稿紙收拾整齊,放進皮包,起身出門。吳秘書正好走過來。“呂局長。”

呂偉進回身看見吳秘書手裏的文件夾:“什麽事?哦……先放我桌上吧。”

吳秘書答應一聲:“好。我叫一下老王,讓他把車開過來。”

“不用。有車接我。”呂偉進說完快步走了。吳秘書站在那兒犯愣。

呂偉進在人行道上向前走著,身後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不緊不慢地滑行。呂偉進似有察覺,回頭看了一眼。見旁邊有一複印店,呂偉進想一下,走進去,臉在店門玻璃處晃了一下。

黑色轎車在路邊停下。車內,蔣大有點了根煙。有人敲車窗,蔣大有看見一個交通警察在車窗外比劃。

蔣大有搖下玻璃:“怎麽了?”

警察敬個禮,指指前麵的公共汽車站牌:“這兒不能停車。

你違章了,請出示你的駕駛證。”

蔣大有忙說:“哎-我跟你們中隊長是朋友……”

正好一輛公共汽車進站,蔣大有的聲音被淹沒在巨大的刹車聲浪中。與此同時,呂偉進從複印店出來,快步上了公共汽車。公共汽車開走。警察撕下違章通知單交給蔣大有,蔣大有無奈地接著。警察敬個禮,轉身走去。蔣大有忽然想起,開門下車,走進複印店。旋即他又走出來,站在門口懊惱地四處望。

酒店停車場,曹小魚邊打電話邊走,一抬頭愣住了,趕緊掛了電話走過來。呂萌正站在那裏看著她。

曹小魚驚奇地問:“呂萌,你怎麽在這兒?是來找我?”

“你有空嗎?陪我走走。我想到外頭呼吸點兒新鮮空氣。”

曹小魚看看表。

兩人來到海邊,海水拍打著礁石。呂萌抱著膝蓋坐在礁石上,她的臉憂傷、悲戚。曹小魚在呂萌身旁看著海,一會兒她側臉看呂萌:“你……不是跟你老爸打架了吧?”

呂萌說:“小魚,我真羨慕你有個好爸爸。”

曹小魚看著呂萌,眼神怪異,忽然歎氣:“你淨看見表麵了。誰家有當外人麵吵架的,外人看見的都是好,你爸不也把你當心肝寶貝捧著嗎?”

呂萌不屑地:“哼!”

曹小魚勸道:“牙還跟舌頭打架呢,父女倆有什麽仇?再說父母也不能跟你一輩子,早晚你有自己的家、愛人、孩子……”

曹小魚忽然不說了,將臉扭向一邊。

呂萌感覺到曹小魚的情緒變化,也呆呆地看海。少頃,她收回目光,看著曹小魚:“小魚,你恨我嗎?我知道你心裏還愛著鍾扞……說說,你們為什麽分手?……”

曹小魚的目光依然留戀著翻騰的海水。“……呂萌,別說這個好嗎?我不是心胸狹窄的女人,不會因為我得不到也不讓你得到。我是忘不了他,可我更希望他能幸福,與其讓他跟一個我不了解的女人好,還不如這個人是你。”

呂萌有些迷惑:“你既然這麽愛他為什麽還要離開他?”

“這是命!人左右不了命運!”曹小魚的眼睛閃動著淚光。

回到車旁,曹小魚邊開車門邊與呂萌說話:“晚上下班你別走,我去接你。”

“幹嘛接我?怕我跟鍾扞單獨在一起?”

“小心眼兒!我要想爭,早沒你事兒了……我接你一塊兒吃飯。”

“吃什麽飯?”

“今天我爸過生日,六十五歲大壽……請你去我們家吃飯。

我可把話說前頭,不是我請你,是我爸讓我請的。”

呂萌有些遲疑:“小魚……”

曹小魚爽朗地說:“別說不去……我也請了鍾扞。沒別人,就你們這一對兒,我爸不認識鍾扞,也不知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你自己大方點,沒人給你難堪。”

酒店停車場,鍾扞的車慢慢開過來,看見一個停車位正準備倒進去。曹小魚的車從另一麵急速地開了進去。鍾扞探頭剛想發火:“哎,你這人……小魚?怎麽是你?”

曹小魚關上車門抄著手看著鍾扞笑:“你也有被人欺負的時候?我很準時吧?”

鍾扞苦笑搖頭,把車停在旁邊。鍾扞下車,走過來問:“找我什麽事?電話裏還不能說。”

“邀請你晚上去我家……”

鍾扞很意外,用抵觸的語氣說:“你家?什麽意思?我不去。”

曹小魚看鍾扞,想起上次,有些難為情,“是我父親家。今天是我父親六十五歲生日,想請你吃頓家常飯,沒請別人。”

鍾扞看著曹小魚。宋朝平和蔣大有正好從酒店大門口裏出來,看見鍾扞和曹小魚馬上退了回去。鍾扞邊說邊琢磨:“小魚……我們已經分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再說我和呂萌……”

曹小魚截住鍾扞的話:“……我也請了呂萌。”

鍾扞吃驚地看著曹小魚:“那我更不會去。小魚,你這樣做是在傷害呂萌,我絕不允許。”

曹小魚轉過頭來,眼睛裏含著淚水:“鍾扞,你為什麽要把我想得那麽壞?你就這麽絕情?”

“不是情的問題,實在是沒有意義。”

“對你也許沒意義,對我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要告訴你,這一生我隻愛過你一個人。我知道,你一旦和呂萌結婚就再不會來我家,我隻希望你能去參加一次我的家庭聚會,或許是惟一的一次。”

鍾扞苦笑:“你這是欺騙自己……並不能安慰老人。”

曹小魚含淚笑:“也許吧!我就求你這一次,行嗎?”

鍾扞極為矛盾,不知如何回答。

曹小魚已經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好:“放心吧——我不會欺負呂萌。我會告訴父親你們是一對戀人,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也是事實……行嗎?”

鍾扞很困難地應道:“……到時候看吧……”

2莊丹寧看著門牌走到一居民住宅,按門鈴。少頃有人開門。

一中年婦女出來問:“你找誰?”

莊丹寧出示證件:“我是警察,這個人你認識嗎?”

“你就是剛才打電話來的警察。我一直在等你,你們找著他了?”

莊丹寧跟隨中年婦女走進屋。

莊丹寧問道:“……他是你什麽人?他什麽時候失蹤的?”

中年婦女道:“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父親去世。他母親再嫁之後,他就不見了,有一年多了。你們找到他了?”

莊丹寧又拿出槍擊莊振明凶手的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中年婦女接過照片看著,臉色漸變。

莊丹寧從她手裏拿過照片,把兩張照片放在一起問:“是一個人嗎?”

法醫室裏,呂萌正低頭在桌上寫著東西,不時劃掉重寫。

門突然被人推開,莊丹寧站在門口。呂萌驚愕地抬頭看,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把正寫的東西放回抽屜。呂萌說:“丹寧,以後先敲門……好嗎?”

莊丹寧愣了一下,回身走到門口敲了一下門:“這樣行了嗎?”

呂萌哭笑不得:“找我有事?”

“萌姐,我想我可能找到變性殺手了……”

呂萌震驚地看著莊丹寧:“你說什麽?他在哪兒?不不!他是誰?”

莊丹寧帶呂萌又來到中年婦女家。中年婦女擦著眼淚。呂萌在旁邊仔細地觀察她,莊丹寧在一邊觀察呂萌。中年婦女看著相片說道:“……就是我弟弟林海鷗……不會錯……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中年婦女傷心地哭,莊丹寧不耐煩了:“先別哭了!我問你,沒離家出走之前,他在哪兒工作?”

中年婦女回想著:“……聽說在一個歌舞廳,具體不清楚。

我爸去世以後就沒人管他了……開始他還隔三岔五來個電話,最後一次回來……是管我要錢,說他要是女的就好了。再後來,就一點信沒有了。”

莊丹寧追問:“他有沒有什麽好朋友?”

中年婦女道:“他從不往家領人,對了,我倒是有他過去的照片……”

呂萌突然問:“你弟弟身上有什麽特征?”

宋朝平氣急敗壞地看著站在窗前的曹小魚。“曹小魚,別以為有王爺撐腰我就怕你,當年你爸當著公安局長我就睡了你,又怎麽樣?老子今天要做掉你也就一句話的事,你信不信?”

曹小魚做出驚訝地表情:“朝平!……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我這是替你想,輝業倒閉了,鍾扞又盯你這麽緊,你手下那幫弟兄能幹什麽?在這節骨眼上誰再鬧出點兒事來可全得你兜著。”

“你少放屁,我的人沒我放話誰敢鬧事?”

“那你去問問昨晚誰在風潮DISCO鬧事來著?公然打出了你宋老大的名號。要不是我找人把事擺平了,恐怕今天你又得在鍾扞那兒坐著了。”

宋朝平的臉色一下變了。

曹小魚湊過來,摟著宋朝平道:“朝平,俗話說虎落平陽遭犬欺。這幫人全是有奶便是娘的東西,他們要真替你想就不會惹事了,你指望這些人會陪你到底是不是太傻了?”

“是王爺讓你來說這話的吧?”宋朝平斜眼看她。

“是不是不重要。你隻要想清楚了,與其到最後作鳥獸散,還不如現在風風光光送走,他們還念你的好。有朝一日東山再起時,隻要一句話,全都會回來。”

宋朝平掙脫曹小魚:“我把人散了,王爺隨時就能要我的命。”

曹小魚靠近宋朝平:“二次大戰歐洲全打爛了,可瑞士那麽一個小國家就沒事。對別人不構成威脅自己就不會有危險,你把人一散王爺就明白你收手了,還有什麽必要殺你?”

宋朝平狐疑的目光久久地盯著曹小魚。

曹小魚說道:“平平安安過日子吧,有什麽不好?”

3呂萌捧著一大束鮮花站在花店外街道旁,不時用手整理一下花。曹小魚的車慢慢地靠過來,按了下喇叭。呂萌看了一眼,打開車門上了車。曹小魚笑道:“至於嗎?弄這麽大一束花,看上去像跟情人約會似的。”

呂萌道:“想半天不知道該送什麽。隻好帶束花了,花店小姐說了,現在最時興的就是送花。”

“她不這麽說你會掏錢嗎?傻!還不如送兩條熱帶魚給老爺子呢。”

呂萌恍然:“哎呀!真是的。你怎麽不早說?哪兒有賣魚的?市場有嗎?”

曹小魚笑了:“有,吃的魚。給你棒棰就當真(針)。”

曹小魚掛上檔,開車離去。

曹鵬站在院門口等著。曹小魚與呂萌走過來,花把呂萌的臉遮了大半。曹鵬笑著歪頭看呂萌。呂萌把花換手,突然看見曹鵬正笑眯眯地看著她,頓時不好意思。“曹伯伯,我不知道該送您什麽,隻好買花來……”

曹鵬伸手去接花,“花好!我喜歡花,哎呀,這叫什麽花?

有點像蘭花。”

“是蘭花。賣花小姐說這叫蝴蝶蘭——從國外空運來的。”

“哦!是嗎?那很貴吧?讓你花這麽多錢。”

“曹伯伯,您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

客廳茶幾上擺著一個紮了紅彩繩的生日蛋糕盒,幾個果盒鋪陳開,有各式糖果吃。一個水晶盤裏擺放著洗淨的水果,茶壺茶杯。屋頂上橫豎掛了幾條彩帶,一個大紅紙燈籠懸在正中。

曹鵬捧著花喊:“小芳,把我屋裏那大花瓶拿出來。”

曹小魚上前接過花:“爸,給我吧。”她拿著花往洗手間走,頭也不回地說:“呂萌,來幫幫我。”

鍾扞的車開來,在曹鵬家路邊停下。鍾扞身穿整齊的警服,下車後他戴上帽子,打開後門拿出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盒子,小心地托著,走過來。

曹鵬開門。鍾扞站在門口,不認識曹父,一時有些窘迫,笑容僵在臉上:“您是——小魚父親?”

曹鵬炯炯有神的目光仔細地看著鍾扞,漸漸露出滿意的笑容。鍾扞也趕緊點頭笑。曹鵬說道:“你叫鍾扞!”

鍾扞大方地說:“是,曹局長。祝你身體健康!”

曹鵬笑了:“謝謝你,年輕人。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是局長了,叫我……老曹吧。”

曹小魚和呂萌抱著花瓶出來,曹小魚看見鍾扞,招呼道:

“鍾扞快來幫忙。”

鍾扞一看,慌忙進屋,但不知將手中的蛋糕放哪兒好。曹鵬接過來,鍾扞急忙接過花瓶:“放哪兒?”

曹小魚看看四周,把電話從架子上拿開,指著說:“放這兒吧。”

鍾扞將花放穩。

院外,一輛汽車開過來,停在鍾扞的車後麵。宋朝平坐在車裏,默默地看著院門。屋裏突然隱隱地傳來曹小魚的驚呼聲,宋朝平抬頭看。

客廳裏,曹小魚張著手看著巨大的蛋糕:“太誇張了吧?這蛋糕都快趕上戴安娜結婚那個了。”

呂萌走過來,悄悄示意鍾扞摘下帽子。鍾扞摘帽拿在手裏,呂萌伸手接過來。曹小魚看在眼裏,眼神閃過一絲幽怨。曹鵬看在眼裏,和藹地說:“把外衣也脫了吧,隨便一些。”

曹小魚忙說:“爸,我忘了介紹,他叫鍾扞——是呂萌的男朋友。”說著把呂萌往鍾扞麵前推。

曹鵬讚道:“喔,很般配,真是天生一對。”

呂萌不好意思,躲開。曹鵬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鍾扞臉上。

鍾扞看著曹小魚,解釋道:“是同事……”

曹小魚躲開鍾扞的目光,往廚房看。呂萌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曹鵬微露笑意。

“呂萌,喜歡熱帶魚嗎?”曹小魚跟進廚房,拉著呂萌去過道看魚。

魚缸裏遊著各式魚,在熒光燈管的照射下顯得豔麗無比。

呂萌目不轉睛地看著。

曹小魚走近,小聲說:“別裝了,我知道你心裏美著呢。”

呂萌佯裝生氣:“討厭!”

“我討厭?你們倆都沒明說過這話吧?索性我來挑破。我夠可以了吧?”曹小魚說完反身走回客廳。

曹鵬和鍾扞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鍾扞有些拘謹。曹鵬慈祥地看著他道:“一會兒陪我喝點酒……小魚不喝酒……我想喝酒都找不到人陪。”

鍾扞拘謹地笑笑。曹鵬問:“局裏工作忙嗎?最近反腐打黑的聲勢很大,估計你們輕鬆不了。”

曹小魚詫異地看著曹鵬,轉而去看鍾扞。鍾扞回道:“最近事兒多一些,隊裏人手也不太夠。”

曹鵬伸手抓起一把花生遞給鍾扞,鍾扞趕緊接過。曹鵬又抓了幾粒花生,剝開。“上次的襲警事件弄清楚了嗎?”

鍾扞警覺地看曹鵬。曹鵬釋然一笑:“我雖然退了,局裏有事還會向我傳達,過去的老部下也來家裏坐坐。”

鍾扞道:“是。老同誌經驗多,遇到事我們還是需要請教。”

曹鵬把花生扔進嘴裏,慢慢咀嚼,看著鍾扞說:“咱們到院子裏走走,吃飯還得一會兒呢。”

曹鵬說完起身,走到院子裏一株齊腰高的灌木前,鍾扞跟在後麵。曹鵬問:“知道這叫什麽花嗎?”

鍾扞不知曹鵬想說什麽,回道:“夜來香。”

曹鵬輕輕頷首,不動聲色地說:“有一種花跟它很像,你知道嗎?”

“米蘭。但米蘭是單株,葉子尖一些,花果也散碎一些;夜來香是叢生,不但葉子比米蘭圓大,花果也顯得濃密,熱烈一些。兩相比較,一個像小家碧玉,一個像豪門貴婦。”

曹鵬回過身來,看著鍾扞:“你的比喻很貼切。豪門貴婦跟大家閨秀是兩種感覺,你的觀察能力很強。”

“老局長是在考我。”

曹鵬笑笑:“我喜歡你,看著你我感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曹鵬突然抬腳向院外走去。街道路燈昏暗,宋朝平的車已經沒有了。鍾扞走出院門,看見曹鵬已經沿路邊走了出去,便追上去。曹鵬走到拐角處看看四周,轉身往回走,鍾扞跟在後麵。他突然站下,對鍾扞說:“我不想幹涉你辦案,但我有幾句話希望你能記住。”

“您請說。”

曹鵬嚴肅道:“個人力量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諸葛亮七擒孟獲目的隻有一個,以打促和,打是手段,和是目的。如果一次衝鋒就能把鬼子全部消滅,抗日戰爭也不用打八年了。”

“老局長是想提醒我要有持久戰的打算?”

“說不上,算是忠告吧。中國的事說到底是政治,不了解官場要栽跟頭的。就像夜來香,夜裏十二點以前聞的是花香,清幽提神,可過了這時間再聞,味道濃烈醉人,實際上已是花毒,所以你必須知道什麽時間聞,怎麽聞。年輕是你的資本,但也是缺點,明白嗎?”

鍾扞默默地點頭。曹小魚走出院門口,招呼曹鵬、鍾扞:

“爸,飯菜都上桌了,什麽話不能在屋裏說。”

曹鵬哈哈笑著:“外麵空氣好,我們先散散步,可以多吃點。”

曹鵬家飯廳,簡單精致的幾樣菜擺在桌上。四人圍坐,呂萌坐在了曹鵬與曹小魚中間,與鍾扞相對。小阿姨小芳拿出一瓶老鬼酒和兩個酒杯擺放在曹鵬、鍾扞麵前。

曹小魚說:“小芳,給我拿個杯子。”

小芳愣了一下,看曹鵬麵帶微笑沒有反對,她拿個杯子過來放在曹小魚麵前。曹鵬微側身問呂萌:“你不喝一點兒?”

呂萌趕緊搖頭。曹小魚從小芳手裏拿過酒瓶,先給曹鵬倒上,再給鍾扞倒。酒滿到了杯口,曹小魚仍在倒,一滴酒掉進酒杯,恰好,酒麵略微隆起而不溢。

鍾扞的眼睛看著。呂萌看著。曹鵬始終笑著。曹小魚又往自己的杯子裏倒酒。曹鵬道:“小魚不會喝酒。灑滿敬人的規矩倒是很明白的。”

鍾扞看曹鵬。正遇上曹鵬看他的目光。曹小魚舉起酒杯:

“爸,祝您長壽。”不等曹鵬舉杯,她已經一口喝幹。鍾扞臉色微變,呂萌驚訝,曹鵬眉目微微聳動,笑著端起酒杯,也一口喝幹。

鍾扞舉起酒杯也要喝,曹小魚阻止。她又給自己倒上酒,舉起說:“鍾扞,謝謝你能來,我知道呂萌也喝不了酒,這杯酒我祝你們兩人幸福長久。”

鍾扞微笑著看了呂萌一眼。曹小魚又是一飲而盡,嗆著了,呂萌趕緊給她拍背。曹小魚的眼裏湧出了眼淚。曹鵬給曹小魚夾了一筷子菜:“傻孩子,真是不會喝酒,趕快吃口菜。來,大家動筷子。”

蔣大有走進宋朝平辦公室,看見宋朝平陷在椅子裏沉思。

他剛想退出,宋朝平突然說話:“大有,你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我陪您出去喝酒?”

宋朝平抬眼看蔣大有,想了一下,突然跳起來,“走,大有,找幾個小姐開心一下。”

歌廳走廊上,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走來,托盤上放了好幾瓶小瓶裝啤酒和各種飲料。服務員走到一扇門前,房門突然打開,巨大的聲浪傳出來。另一個服務員端著收拾完的空酒瓶,煙灰碟等走出來,與送東西的小姐耳語幾句走了。

包房內,宋朝平顯然喝多了,歪倒在沙發上,胳膊搭在一個小姐的腿上,咧嘴傻笑著。蔣大有扯著嗓子在唱歌。幾個小姐圍在桌前吃果盤,喝啤酒飲料。

宋朝平結結巴巴地:“別……喝水……喝酒。”

旁邊的小姐摟著宋朝平,端起紮啤:“大哥,我跟你喝。”

宋朝平拿著一個空杯子與小姐碰杯:“幹!”

小姐借碰杯瞬間手一翻,半杯酒倒進宋朝平的杯裏。宋朝平傻嗬嗬地笑,口齒不清地說道:“你耍……賴……喝!”

曹小魚道:“鍾扞,我把呂萌交給你了,可別欺負她啊?”

曹鵬嗔道:“這孩子,淨說胡話,那麽好的姑娘怎麽會欺負?”

鍾扞笑了,呂萌大方地揮手:“小魚再見。曹伯伯,謝謝您的招待,給您添這麽多麻煩。”

曹鵬大聲說道:“哎,怎麽會麻煩?你要這麽說,天天來麻煩我才好呢。”

大家都笑起來。鍾扞、呂萌上車,打著車,調頭。曹鵬、曹小魚還站在門口看著。曹鵬看著鍾扞倒車,掛回前檔,對曹小魚說:“咱們回去吧?”

他自然地伸出胳膊想搭在女兒肩上,曹小魚一掙,甩開曹鵬,扭頭進了院門。

曹鵬尷尬地立在門口,看著曹小魚。

鍾扞擺正車頭,習慣地看一眼倒車鏡,正看見曹小魚甩手進去的一幕,不由一愣。呂萌見鍾扞不走,看鏡子,問道:“怎麽了?”

鍾扞急忙說:“哦,沒事。”

呂萌回頭看看曹鵬家。鍾扞再看鏡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4刑警隊樓裏,呂萌和莊丹寧走上樓梯,正好鄭金從樓梯上下來。呂萌叫住他:“鄭金,我們正找你。”

鄭金看看莊丹寧:“找我?有事嗎?我正準備出去。”

呂萌點頭,還沒說話,莊丹寧搶先說:“我們找到變性殺手了。”

呂萌責怪地看了莊丹寧一眼。

“哦?”鄭金驚奇的樣子。

鄭金跟隨兩人來到法醫室,呂萌把變性人的照片拿給鄭金。

鄭金將變性後的女性照片和林海鷗的舊照片反複比對。

莊丹寧說:“這個男的叫林海鷗。”

鄭金終於放下照片,莊丹寧長出了一口氣,鄭金道:“從特征材料上看符合屍檢的結果,還需要取得其他旁證材料。你們從哪兒查到的?”呂萌回答:“丹寧從失蹤人口表上發現的。”

鄭金起身:“失蹤人口?我們反複查過好幾次都沒發現呀?”

莊丹寧自信地說道:“是昨天剛送來的。”

呂萌說:“這種事情,家屬不報,我們怎麽能知道。”

鄭金問:“鍾扞知道了嗎?”

莊丹寧回答:“找不著他。我想自己先查,有結果了再告訴他。還要查什麽你告訴我,我去查。”

鄭金看了一眼認真地莊丹寧說:“你是內勤,我讓別人查吧。再說你也受不起這罪……跑一天可能什麽結果也沒有。”

海風清徐,幾棟別致的小樓突兀地立在遠處。區內小路上,曹小魚的轎車急速駛來,向一座小樓駛去,車停下,曹小魚從車上下來,走進別墅。客廳內,富麗堂皇的裝修與點綴其間的油畫構成了一種奇異的氛圍。

曹小魚站在門口,杜一鳴背身站在一幅畫前,仔細地品味著:“我不喜歡奧地利畫派,相比更喜歡俄羅斯風格。秋天白樺林中的小徑,被落葉點染成深褐色,俄羅斯女人身著長裙,手挽草筐,路邊幾朵蘑菇上,清晨的露珠都清晰可見,很有韻味。

曹小魚說:“杜叔叔,你很快就會找到這種感覺了。”

杜一鳴轉身,露出一張全新的臉。“小魚,平心靜氣地說,呂偉進的手術,做得讓人不敢恭維,不過,也算是合格……80分……打得不低了吧?”

曹小魚笑道:“不如讓呂萌給你做……她年輕,有創意……”

杜一鳴不置可否。曹小魚把一杯熱茶放在杜一鳴桌上,看著他說:“宋朝平現在天天在外麵花天酒地,整天不見人。辦公室不來,打手機也不接。”

杜一鳴推推眼鏡,看著曹小魚:“這就對了。你還擔心什麽?”

“這不像他的性格。我看你還是盡快離開青城的好。”

“我這張臉現在已經沒人可以認出來,你放出風去,就說我已經走了。”

曹小魚冷冷一笑:“杜叔叔,你別忘記,還有一個呂偉進認識你。”

杜一鳴的臉上飄過一閃即逝的憂慮。“呂偉進不會出賣我,這是我們這一代人和你們的不同之處。”

“你以為呂偉進會永遠受製於你?別忘記是你逼他做的手術,一旦你沒了威懾他的東西,他隨時可以致你於死地。”

杜一鳴笑笑:“他一輩子也甩不掉我。”

曹小魚的目光很冷,直直地看著杜一鳴。

辦公室電話響。呂萌拿起電話:“你好。爸爸?”

呂偉進態度和藹謹慎:“萌萌,晚上回家吃飯好嗎?我買了好多菜,咱們父女很長時間沒一起吃飯了。喂?萌萌,你說話呀?”

呂萌的話筒裏傳出呂偉進的叫聲。呂萌放下電話。

呂偉進在臥室裏寫著什麽,忽然電話響起,他放下手中的筆,摘下眼鏡,邊揉眼眶邊接電話:“喂,哪裏?”他突然坐直,神情驟然緊張,壓低嗓音說:“你為什麽還給我打電話?”

杜一鳴手裏拿著一杯紅酒,輕輕晃著,眼睛看著酒杯對話筒說:“老同學,何必這麽激動?是,我答應過不再找你,但你我相識三十年總不能一句話就把一切都勾銷吧?我快走了,走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辦……”

呂偉進神情緊張:“……你不能去找劉美琳,她是呂萌的母親,這也是我們當初談好的條件。你這樣做是違背諾言的……是背信棄義!”

杜一鳴的語氣有強加於人的味道:“古語雲:良禽擇木而棲。你折磨劉美琳這麽多年,如今都老了,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一件寶物,你既不珍愛,又不許他人染指,這似乎說不過去。

你我三十年恩怨因她而起,如今也到了結的時候了,你說呢?”

呂偉進拿著電話聽筒,兩眼發直:“……無恥……”

鍾扞看著麵前的鄭金和莊丹寧說道:“鄭金,我建議就讓丹寧去查這個林海鷗的來龍去脈,查清後就可以放下了。”

鄭金看著莊丹寧笑:“丹寧,你現在所做的工作就是核實殺手的身份,明白了嗎?”

鍾扞又道:“丹寧,再給你加些碼,查完這個林海鷗,你再把杜一鳴的檔案材料翻查一遍。看能不能有新的發現。鄭金,你說呢?”

鄭金讚同:“我看可以。我們原來把重點都放在宋朝平身上了,很可能會疏忽一些細節。”

莊丹寧忽然叫起來:“媽呀,這麽一大堆查過多少遍的東西……你們想累死我呀?”

鍾扞嚴肅地說道:“丹寧,刑警的主要工作就是取證。排查檔案是個細致活,很繁瑣……但這是成為一個真正的刑警必經的過程。你不是想當刑警嗎?那就從最基本的做起。”

宋朝平和蔣大有向奔馳車走來。蔣大有提著購物袋,走到車旁開門。宋朝平打開前門和蔣大有並排坐著。蔣大有有些奇怪,看了宋朝平一眼,沒說什麽。手機響,宋朝平看了一眼,上麵顯示的是曹小魚的電話號碼,他不接。電話一直響著。

蔣大有問:“去哪兒?”

宋朝平用手捋頭發,看看前麵說:“去洗腳。”

蔣大有又看宋朝平,想想還是沒說話,把車開動。

洗腳屋裏,宋朝平雙目微閉,雙腳泡在一個盛著濃黑的湯的臉盆內,愜意地享受著。蔣大有也在旁邊享受著。小姐端來一盆熱一些的湯給宋朝平換了,端著冷湯出去。蔣大有側臉看他。

宋朝平輕鬆地說:“終於不用操心生意了。大有,我準備給你一筆錢,你拿去做生意。”

“老板。您……”蔣大有莫名其妙。

“我說過以後別再叫我老板。咱們做朋友,還有,明天你讓二林他們幾個上我辦公室來。”

蔣大有看看宋朝平,沒再說話。

法醫室裏,呂萌拿起電話撥號。電話接通,裏麵傳出吳秘書的聲音:“喂,你好。”

呂萌愣了一下,看看話筒:“是衛生局嗎?……呂偉進呂局長在嗎……哦,是吳秘書?我是呂萌。”

吳秘書站在桌前接電話:“呂局長在寫一個材料,幾天都沒來了,他在家裏寫。”

呂萌忙問:“寫什麽材料?哦,我也幾天沒回家了。謝謝你,再見。”

呂萌掛了電話,又撥號。電話裏傳出呂偉進的聲音:“喂,你找誰?”

呂萌沒有說話。想想,把電話掛了。呂偉進的神情漸漸不安,他走到窗前往下看,樓下一個人影也沒有。他陷入沉思,眼淚湧上眼眶。他來到呂萌的臥室,將一摞稿紙放進呂萌的衣櫃。然後閉上眼睛,兩滴老淚滑下麵頰,一副訣別的神情。

鍾扞匆匆走來,抬頭看見鄭金。鄭金問:“去哪兒?”

“上輝業找宋朝平,摸摸他的底,順便看看他調查丁然一有什麽進展。”

鍾扞笑談:“摟草打兔子吧。”

“丁然一跟呂偉進的關係……我還是懷疑……”

“這塊傷疤也該揭了……”

鄭金看著鍾扞:“你厲害……隻是……”

“……呂萌?顧不了那麽多了……”

鄭金兩眼看著鍾扞:“我佩服你。”

鍾扞苦笑:“算是職業病嗎?”

“我也希望你能找出呂偉進的破綻來……”

“有可能。”

鄭金沉吟一下:“那……他就是……一級謀殺的嫌疑犯了。”

鍾扞沒回答。

少頃,鄭金又說:“……鍾扞,我覺得你應該先跟呂萌談談,多少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鍾扞點頭:“我知道。我就是……沒想好怎麽跟她談。有了確鑿證據還好說,現在這樣我怕……”

“要不我來做這個惡人?”

“說什麽呢?呂萌也不是不明白的人。我現在去找她。”鍾扞轉身又上樓,鄭金看著、思忖。

呂萌桌上擺了一堆待檢的東西,正在忙活。聽見敲門,她頭也不抬地說:“進來吧。我知道是你。”

鍾扞推門進來。看著呂萌忙,問道:“你忙著呢?”

呂萌依然沒抬頭看他:“有事嗎?”

“我想跟你談一談。”

呂萌的手一震,停了。她抬眼看一下鍾扞,又低頭開始幹活:“談什麽?談吧。”

鍾扞猶豫著。呂萌明顯躲避鍾扞的目光。

鍾扞終於開口:“你先幹活吧,我也要出去。晚上我去找你,咱們再談。”

呂萌點點頭:“晚上我回家。我爸讓我回去吃飯。”

鍾扞點頭,走出法醫室。

5輝業集團的電梯門打開,鍾扞走了出來,直奔宋朝平辦公室走去。走到近前,敲門,沒有聲音,鍾扞擰門把手,上鎖了。

他隻得回身走到停車場。曹小魚的車開進停車場。鍾扞看見迎上去。

曹小魚問:“你怎麽來了,找宋朝平?他又犯事了?”

鍾扞看了曹小魚一眼,有意掩飾道:“宋朝平的日子過得很瀟灑呀——夜夜歡歌……他真不想幹了?”

曹小魚想想:“鍾扞,你上車。”

鍾扞愣了一下,繞過車頭上車。曹小魚將車開出,急速駛進宋朝平整形醫院。鍾扞回頭看曹小魚:“你的整形醫院……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曹小魚下車在前麵走:“你一會兒就明白了。”

鍾扞推門走進一間辦公室,曹小魚跟在後麵。屋裏空空的,連家具都沒有。

鍾扞問:“這屋裏的家具哪去了?”

曹小魚故意歎口氣:“輝業一垮,宋朝平心灰意冷,連帶的整形醫院也倒了黴,原來的計劃全泡湯了,你說他不吃喝玩樂還幹什麽?”

鍾扞默默地看著曹小魚,突然發問:“小魚,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原來的董事長林凱年的太太,到底對宋朝平有多少信任?”

“因為……你明明跟林太太很熟,卻極力要否認。”

曹小魚一愣。

鍾扞跟隨曹小魚走出整形醫院。

曹小魚突然站下:“我告訴你,我不但認識林太太,而且很熟。但那是過去,她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接,計劃投資也取消了……這裏的現狀你都看見了。你還想怎麽樣?”

呂萌回到家,開門進屋。客廳裏沒人。她換下鞋子,掛好包;聽見廚房有響動,走過去。廚房裏抽油煙機轟轟地響著,湯鍋冒著熱氣,洗菜台上擺放著切了一半的菜。呂偉進一身入廚打扮,圍著有卡通圖案的圍裙正在炒菜,他忽然抬頭,看見呂萌站在門口。

呂偉進說道:“我沒聽見你進門,先喝口水,菜馬上就好了。”

爐子上的湯鍋潽了,呂偉進正端著炒鍋,慌忙放下,去掀湯鍋蓋,燙了手。趕緊摸耳朵,噓噓地吹氣。

呂萌看著父親。呂偉進歉意地看著呂萌笑:“老不做飯,手生了。”

呂萌打開櫃子找東西,沒找著,一抬頭看見父親圍著的圍裙,上去解。

呂偉進道:“幹嘛幹嘛?”

呂萌說:“我來吧,您歇著。”

“不行不行,今天我做飯,你快出去,別弄一身油煙味。

哎,咱家還有醬油嗎?燒肉沒醬油可不好吃。”

呂萌蹲下從櫃子下麵拿出一瓶醬油,拆封,打開給呂偉進。

她看見電飯鍋飯好了,將電拔下來,順手從炒好的菜盤裏拈了一塊土豆扔進嘴裏,燙得嘶哈亂跳。

呂偉進說道:“洗手了嗎?也不講衛生。”

呂萌邊伸舌頭邊點頭。呂偉進看著女兒,眼神透出慈愛,老淚又湧上來。呂萌沒發現。呂偉進掩飾著自己的心態,端起菜盤給呂萌:“端出去吃吧。”

呂萌將菜放在桌上,又去旁邊的菜裏夾了點兒東西吃,立刻作怪樣,看著廚房叫:“爸,爸。”

呂偉進慌慌張張跑出來:“怎麽了?”

呂萌指著菜:“這菜太甜了。”

“沒放糖啊?”

呂偉進拿筷子夾了點菜嚐嚐:“壞了,我把糖當鹽放了。”

他又慌慌張張跑回廚房。呂萌站在廚房門口,看呂偉進把最後一個菜炒完。

呂偉進說:“好了。可以吃了。”

“給我吧。”呂萌端著菜放到桌上。呂偉進盛好湯,看著呂萌:“吃吧。”

呂萌夾了口菜放進嘴裏:“好吃。”

呂偉進用欣慰的表情看著呂萌,一會兒又有些恍惚。呂萌抬頭看他:“爸,你怎麽不吃……?”

呂偉進回過神來:“啊?吃,吃。”

呂偉進夾了口菜,又犯起愣來。電話響了。呂偉進愣愣地看著電話,不接。呂萌看了父親一眼,走去接道:“喂,是我……正吃飯呢……行,你快去吃飯吧……”

鍾扞停住車,鄭金推門下車,問道:“呂萌知道你去她家嗎?”

鍾扞沒回答。

鄭金又問:“她願意在她父親家跟你談嗎?”

鍾扞依然沒回答。

鍾扞來到呂偉進家門口,敲門。呂偉進衣裝整齊地站在門口。

鍾扞奇怪地看著他:“您是要出門?”

呂偉進搖頭,沉著地看著鍾扞,下決心道:“你進來吧。”

鍾扞走進客廳:“呂萌沒在?”

“吃完飯,走了。”呂偉進看著他,“……你不是來找呂萌,是找我,對吧?”

鍾扞說不出話來。

“你……跟我來。”呂偉進說著向呂萌臥室走去,鍾扞跟過去。

呂萌的大照片掛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鍾扞。鍾扞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呂偉進看著他說:“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萌萌,我也希望你和萌萌能走到一起。”

鍾扞一下愣住,有些窘。呂偉進看著呂萌的照片道:“她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惟一理由。”

鍾扞一震,轉臉看呂偉進。呂偉進已轉身出屋。呂偉進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鍾扞、神情鎮定地說:“……你猜對了。十天前我已經給杜一鳴做完了最後一次整容手術。”

鍾扞直視呂偉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呂偉進沒有說話,忽然起身去廚房,拿出兩個杯子,拉開櫃子門拿咖啡,倒了些在杯子裏。他的神情十分怪異,止不住的淚水滴下,又急忙抹去,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從櫃子裏麵拿出個藥瓶倒出一粒,劇烈顫抖的手將一粒丸放入兩個杯子中的一個。呂偉進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端起托盤,走出。

呂偉進放下托盤,自己坐下:“我在美國的時候,每天都喝咖啡……七年前,我和丁然一就是在喝咖啡的時候認識的。”

鍾扞看著茶幾上的兩杯咖啡。呂偉進拿起其中一杯咖啡,喝了一口。他沉浸在回憶中:“……丁然一很孤獨。你不理解在國外的中國人,他們並不像在國內的人想象的那麽自在……我們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相處得很和諧,沒有年齡的差距,隻有心靈的碰撞……”

鍾扞感到有些不自然,端起那杯咖啡。呂偉進苦笑:“你千萬不要笑話我……丁然一,是我真正愛過的女人……”

鍾扞端著咖啡,問:“既然愛她,你為什麽還要殺她?”

“如果她不回國,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如果她不是鄭金的妻子也走不到這一步。女人一旦掉進情感的漩渦就再也出不來了。

她知道和鄭金的婚姻走到頭了,但她沒想到鄭金會愛上我的女兒呂萌。我們為此發生了爭吵。”

呂偉進的思緒進入回憶之中:

海邊,陰雲密布。丁然一與呂偉進激烈地爭吵,情緒失控,跑向大海。呂偉進撲上去抱住她。

鍾扞一直端著咖啡杯,聽得入神。

“……丁然一就去刑警隊找了我女兒。”

鍾扞說道:“這是你完全沒預料到的,所以你決定殺她。”

鍾扞看著呂偉進。呂偉進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不,還沒有……後來,丁然一發現鄭金根本不理她,她才下決心毀掉鄭金的前程。呂萌就這樣無辜地被她牽進了這個漩渦裏。我試圖阻止她,可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她要公開和我關係,徹底擊碎鄭金的希望。”

呂偉進又陷入回憶中:

丁然一的房門被打開,呂偉進迅速地進來,關門,向臥室走去。呂偉進戴上手套,拿起床頭櫃上丁然一的安眠,從皮包裏拿出另一瓶藥放在床頭櫃上,悄然離去。

呂偉進道:“在國外我就知道她有服鎮靜劑的習慣,所以就用毒藥‘快停’換下了她服用的‘眠安’”。

鍾扞手中的咖啡依然一口沒喝:“你為什麽要拿走丁然一的手機?”

“是她那天下午主動給我的,她說就當這是條專線,因為……她往我家打電話幾次被呂萌接到。”

鍾扞點頭。

呂偉進再次起身走進廚房,打開櫃門,拿出那瓶藥。鍾扞正要喝咖啡,呂偉進走入。呂偉進把藥擺在桌上。鍾扞把咖啡杯放在茶幾上看著藥瓶。

呂偉進說道:“這就是毒死丁然一的藥。”

“丁然一寄給莊振明的那封信是你發出去的?”

“是的。我知道那封信的內容,想用它把你們查案的視線引到夫妻情感破裂上。”

“杜一鳴發現了是你殺死的丁然一,以此要挾你給他做整容。”

“你很聰明,但你隻猜對了一半。杜一鳴隻發現了我和丁然一有這種關係,而且拍下了我和丁然一在一起的照片。丁然一死後你們一直查不到凶手,後來有一天……”呂偉進繼續回憶:

——呂偉進麵前放著一摞照片。

杜一鳴說道:“我不關心丁然一的死,我隻是提醒你,如果我公開了這些照片,你一生的努力就全化作灰燼,你的女兒也將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除非你答應給我做手術。”

呂偉進起身走進臥室拿出照片:“這就是那些照片。”那是呂偉進與丁然一在各種情況下的合影。

“作為交換條件你已經達到目的了,為什麽現在又要說出來?”

呂偉進淒然地苦笑:“因為呂萌母親,我和劉美琳快結婚時帶她認識了杜一鳴,誰知她被迷住了,最後偷偷去和杜一鳴約會。我咬牙挺著,仍然跟她結婚,那時她已經懷了杜一鳴的孩子,就是呂萌她哥呂江。婚後我就開始折磨劉美琳,後來生下萌萌,讓我欣慰的是,萌萌是我的孩子。此後,我便和劉美琳分居,獨自帶著萌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