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鍾扞不解:“金匠?”

鍾扞拿著那張紙片,來到金匠家門口。大門緊鎖,鍾扞叩門,沒人答應。一個戴袖標的老太太過來問:“同誌你找誰呀?”

鍾扞道:“啊,請問這家人去哪兒了?”

“搬走了!”

“搬走了?什麽時候搬走的?”

“大前天!”

“搬哪兒啦?”

老太太生氣道:“那我咋知道哇?”

審訊室,鍾扞麵對楊濤:“莊振明要你跟他去交警大隊查什麽記錄?”楊濤一副抗拒的表情。鍾扞接道:“那個叫三子的金匠你認識嗎?他母親為什麽在案發的同一天搬走?”

看著楊濤一副無所謂的石佛一樣的表情,鍾扞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態。

鍾扞來到江克的辦公室商議案情。鍾扞分析道:“從莊丹寧提供的情況來看,楊濤利用她了解了莊振明的很多情況,而莊振明對楊濤也有所懷疑,二人好像在互相盯防,有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克說:“楊濤下手,看來是莊振明觸及到了他的核心機密,不得不出手了?”

“楊濤殺人,顯然是一種自我犧牲,他在保護某些更重要的人物的利益,他似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

“我們會突破他的!但是,莊振明捏到了楊濤什麽把柄,讓楊濤鋌而走險呢?”

鍾扞沉默一下:“沒什麽線索。”

“得,我明白了,你是有線索了,但是拒絕向我透露。”

“我現在是四麵楚歌,不得不采取點預防措施啊。”

江克擂了一拳鍾扞:“有你的,又防到我頭上了。”

“我懷疑楊濤跟真正的王爺有聯係……”

江克點頭:“問題是,王爺是誰?你說不是宋朝平,不是杜一鳴,那是林凱年?”

鍾扞搖頭:“這樣吧,我們在不知道王爺是誰的情況下,先假設杜一鳴是幕後的指使,那麽楊濤單線聯係的可能就是杜一鳴。”

“有可能。”

“按照呂萌的推斷,變性殺手極有可能是經過杜一鳴整容的。當然這隻是推測,沒有證據。如果楊濤也是由杜一鳴指揮的,那麽他是一個更大的殺手。所以我們不妨把注意力轉向杜一鳴,同時再次徹查林凱年。”

江克望著鍾扞。

鍾扞正捏著下巴沉思。少頃,鍾扞說道:“你不覺著我們被玩了一道又一道之後,終於走上了一條正確的方向?”

這時,有人敲門,江克去開門,原來是秘書。

秘書對江克說:“江頭,局長的電話。”

江克走出去,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鍾扞的臉龐。

3走廊上,呂萌端著沙鍋經過,鍾扞迎麵走來,揭開沙鍋。

呂萌的臉上呈現出一絲羞澀。鍾扞問:“又是雞?”

呂萌注視著他:“怎麽?膩了?”

“哪敢。嗯……”

“你有什麽話說吧,別吞吞吐吐的。”

“是這樣,您父親跟杜一鳴是老同學,又是搭檔,他手術的活兒,您父親能不能看出來?”

呂萌麵露一絲不快。鍾扞解釋:“我沒別的意思。”

“你還不如直說,繞這些彎子幹嘛?”

“我想請您父親來幫忙鑒定一下,變性人的手術能不能確定是杜一鳴所為。”

“我父親即使能看出來,也不能作為證據提出。”

“可以作為我們破案的方向嘛!”

“我試試吧,別抱太大的希望,再說他還在鄭金的懷疑中,這樣利用我父親,而且要他麵對自己的競爭對手,是不是太殘忍了?”

“我可以親自上門拜訪!”

“你隻有為了利用我父親才肯登門拜訪?”

鍾扞發窘:“這……”

呂偉進在書房裏看資料。呂萌和鍾扞推門進來,鍾扞手裏拿著一些水果。呂萌衝書房喊道:“爸!”

呂偉進邊答應邊走出書房:“哎!萌萌,今天這麽早?”

鍾扞招呼道:“伯父好!”

呂偉進客氣地說:“哎呀,好,好!幸會,幸會!萌萌,快倒水沏茶!哎,你快坐!”

呂萌道:“對他不用客氣。你坐呀!”

鍾扞趕緊把水果放到桌上。呂偉進倒水,手有點抖,他有些莫名的緊張。呂萌接過茶壺說:“爸,您甭忙了,有正事!”

鍾扞接道:“我這次來……”

他說明來意,呂偉進擺著手說:“不行,真的不行!涉及到杜一鳴的事,真的不行!”

鍾扞和呂萌失望地對視。呂萌試圖說服他:“爸,隻是讓您去看一眼,並不是要你作證。”

“我知道,我知道,這也不行,同行是冤家,我絕不能介入這件事,免得人家說閑話。”

鍾扞問道:“伯父,杜一鳴有沒有可能也做變性手術?”

呂偉進怔往:“啊?變性手術?”

鍾扞和呂萌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呂偉進。

“不可能,變性手術的手術條件要求非常的高,杜一鳴即使有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設備!”呂偉進否定道。

此時,鍾扞的呼機響。鍾扞不好意思地說:“嗬,我打個電話。”

“打吧,打吧!這邊。”呂偉進指給他電話。

鍾扞拿起電話,突然傳來一陣吱吱的聲音……他看著電話,猶豫了一下,突然又放下了。呂偉進和呂萌不解。

呂萌問:“怎麽啦?”

鍾扞奇怪道:“這部電話一直這樣響嗎?”

“對對,修了幾次都沒修好,不過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呂偉進說。

鍾扞和呂萌離開呂家,走在街道人行道上,呂萌失望地望著鍾扞。鍾扞吩咐道:“再次去查杜一鳴診所的設備,看有沒有可以做變性手術的設備!調查杜一鳴的履曆,看他是否接受過生殖外科的培圳;另外,我可能要同技偵部門到你家進行一次排查。”

呂萌詫異:“技偵部門?排查?”

“電話吱吱響,有問題。”

鍾扞的呼機又響起。鍾扞拿出手機,看看,沒電了。

呂萌說:“用我的吧。”

“那邊有公用電話。”

鍾扞、呂萌、鄭金等全體刑警都在會議室開會。江克陪著督察以及王副市長、公安局長、幾位省廳的警監在領導席上。

王唯康表情嚴肅地說:“我們確實有失望。青城一直存在著黑惡勢力的犯罪問題,對此我們的態度是嚴厲打擊絕不姑息。考慮到我們能力有限,所以請省廳派人協助調查,可是沒想到,不僅沒有打開局麵,局麵反而更加被動了!”幾位領導模樣的人交頭接耳。

王唯康繼續道:“我已經直接向省公安廳匯報了,他們對我們這裏發生的事情極為重視,不久就會派來調查組。現在我們惟一的希望是盡快把已經露頭的黑惡勢力打掉,壓掉他們的氣焰,給青城人民一個交代!我的話完了,看大家還有什麽意見。”

眾人交頭接耳又是一陣竊竊私語。鍾扞突然發言:“逮捕宋朝平我沒有意見,抓他是遲早遲晚的事情,但是如果把宋朝平定案成王爺,此案匆匆了結,我有保留意見。”

王唯康皺起眉頭:“有些同誌的固執真是讓人沒辦法!我們青城人民想不通!”

鍾扞刷地一聲站起來:“別忘了,青城也是我的故鄉,我也是喝帶鹹味的青城自來水長大的!”眾人竊竊私語,鄭金著急地拉著鍾扞的衣角……4鍾扞枕著雙手,靠在宿舍**生悶氣……有人敲門。鍾扞向著門口大聲說:“我不想見人!”

門外響起曹小魚的聲音:“可是我想見你!”

鍾扞一下子坐了起來,猛地拉開門,愣住了:“曹小魚?”

他打量曹小魚,她是那樣的迷人、漂亮,兩隻耳環垂在頸間,性感而不俗。曹小魚大量著鍾扞的房間:“你這屋子太小了,太憋屈了,走!”

鍾扞皺眉頭:“我現在是百爪撓心……上哪兒去?”

二人來到日式餐廳,曹小魚打扮一新,在熱心地給鍾扞夾菜。穿著和服的服務員給二人斟酒。一個打扮得像藝妓模樣的女人抱著琵琶走進來:“請問二位要聽琴麽?”

曹小魚拍手:“好,我愛聽。”

琵琶音樂響起。曹小魚興奮道:“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這麽高興嗎?”

“為什麽?”

“為了我重獲新生!來,碰杯!”

鍾扞手中的杯子被曹小魚撞了一下,“重獲新生?”

“是呀!重獲新生!我跟宋朝平,徹底斷了!我很快就會自己經營整形醫院,再也不摻和輝業公司的渾水了!”說罷曹小魚把酒一飲而盡。

曹小魚直勾勾地看著鍾扞,說:“鍾警官,你是有酒量的。”

鍾扞喝了一小口。曹小魚看他一眼:“對我還有防範?”

鍾扞隻好把杯中酒飲盡。曹小魚開心了,托著腮幫癡呆呆地望著鍾扞。鍾扞被看得不好意思。曹小魚說:“你要抓宋朝平,為了救我出苦海,對嗎?”

“這……”

“別理他,應該抓住眼前的時光……”曹小魚又舉杯,跟鍾扞碰杯,二人一飲而盡。

回去的路上,鍾扞開車,曹小魚軟軟地靠在鍾扞的身上。

曹小魚柔聲說:“我喝多了,送我回家!”鍾扞欲拐彎,曹小魚說:“不,這邊,不是我爸爸家,是我自己的房子……”

下了車,曹小魚搖搖晃晃地靠在鍾扞身上,踉蹌而行。

突然她抱住鍾扞:“鍾扞,鍾扞,我想你了,送我上去好嗎,陪陪我,就一會兒!”

鍾扞推辭道:“這不合適……”

曹小魚醉意很濃地說:“你懷疑我?因為我是宋朝平的情婦?你們在調查我?是不是連我也要抓起來?我現在脫離幹係了!我不會連累你的!”她歪倒在地。鍾扞扶著她,連聲喊:

“小魚,小魚!”

曹小魚在**翻滾著說著夢話。鍾扞端著一杯白開水過來。

曹小魚夢囈般說:“鍾扞,鍾扞……我一直想著你……五年了我一直想著你……沒有你,我自己已經變成了魔鬼……”

鍾扞愣住:“你說什麽?”

曹小魚突然一下子衝上來,把鍾扞撲倒,狂熱地吻著他。

鍾扞猝不及防:“小魚,小魚……不行!”

曹小魚拉扯著鍾扞的衣服,要脫他的衣服。

鍾扞忙喊:“小魚,不行,不行!”

曹小魚三下兩下脫了自己的上衣,衝過去拉滅電燈,撲到鍾扞懷裏:“鍾扞,今晚我是你的!”黑暗中,二人推搡,曹小魚撲著……“你也是我的,我的……”曹小魚終於被推開……她退居到**,頭發全亂了,眼神變得可怕。鍾扞要過去開燈。

曹小魚阻止:“別開燈!”

鍾扞望著曹小魚的黑影,她在窗前顯得十分神秘。她又一次懇求:“你吻我一下行嗎?”

鍾扞搖頭。曹小魚一下子把臉埋在雙手裏。鍾扞拉開燈。

曹小魚哭了:“我就這麽失敗嗎?……”

鍾扞冷靜地說:“畢竟5年了,我們都是大人了。”

曹小魚又爬過來,抱住鍾扞:“鍾扞,你快走吧,離開青城,你不要攪渾水了,大家都攪不起了,為了我,為了大家,你快走吧!”

鍾扞木然……拿起了外套。曹小魚絕望地叫了聲:“鍾扞!”

曹小魚公寓外,宋朝平和蔣大有陰森地站在路邊,望著曹小魚公寓窗口的燈光。

宋朝平恨恨地罵:“婊子,我這頭沒涼就到那頭熱乎!”

蔣大有一字一頓地說:“這—是—通—奸!”

“如果不是為了公司,我非幹死她!”

突然兩輛汽年從左右包抄過來,宋朝平一驚。車內衝出幾個便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撲倒了蔣大有,蔣大有的臉被按在地上,什麽話也喊不出來,掙紮著。

宋朝平被戴上手銬,他問:“是誰抓我?你們是幹什麽的?”

江克從車內出來:“你會清楚的。”

宋朝平大喊:“我要投訴,我要投訴!你們侵犯公民權利!”

江克回道:“你有機會!”

宋朝平和蔣大有被推入車內,蔣大有還在掙紮。警車和宋朝平的車都被開走。這時鍾扞走出公寓樓門,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悵惘地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星鬥。

第二天清晨,鍾扞走進刑警大隊,鄭金迎上來。鍾扞難以置信地望著鄭金問:“真的抓了宋朝平?”

鄭金說:“看來你都知道了,昨天夜裏。”

鍾扞道:“我找江克。”

鄭金拉住鍾扞:“別找了,江大隊一定是替你頂著了,現在抓了,就是實在頂不住了。”

過時,呂萌走了過來,看著鍾扞和鄭金,感覺到形勢的嚴峻。

江克從側門出來。

鍾扞喊了聲:“江克。”

江克似乎知道鍾扞想說什麽:“你進來一下。”

鍾扞跟隨江克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江克表情嚴峻,低著頭不看鍾扞:“你被停職了,省公安廳讓你馬上回省城報到。”

鍾扞愣住了,良久冒出一句話:“我用交槍和證件嗎?”

江克說:“你帶回去也行,我們給你送過去也行。”

鍾扞拿出配槍和證件,扔到江克桌上:“我還是自覺點。”

江克道:“我說……”不等江克說完,鍾扞苦笑一下,推門走了出去。

門口站著鄭金和呂萌。鍾扞坦然地望了二人一眼,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高速公路邊,陣陣風吹來。鍾扞的車停在路邊,江克、鄭金和呂萌為他送別,幾個刑警也依依不舍地看著他。

鍾扞跟江克擁抱了一下,“對不起,案子沒破了,倒引狼入室,害了振明,愧對青城。”

江克道:“別說了,寬心點。”

鄭金走上前:“小子!你真要走?”

“我走了大家方便!”

“你給我個話,我們青城的刑警隊到底是不是黑的?”

鍾扞望著鄭金。鄭金期待著。

鍾扞說:“希望你早日從丁然一的案子中解脫出來。”

鍾扞又走向呂萌:“別太失望。”

呂萌道:“習慣了,無所謂。什麽時候再回來?”

“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永遠不回。”

“那就永遠不回吧。”

鍾扞也想說什麽,呂萌已經扭頭不看他。鍾扞隻好對江克和鄭金擺擺手,上了自己的汽車,開入高速公路入口。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他很平靜,鎮定,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突然身後有一輛車急急忙忙地追來。鍾扞向後看去,是鄭金。鄭金的車很快與他並排,鄭金指指前麵的緩衝帶。

鍾扞從自己的車裏出來,鄭金走向他,手裏拿著一包鹹魚。

鍾扞問:“這是幹什麽?”

鄭金笑:“給你拿的東西,一激動給忘了。”

“嗬嗬,哎呀,我真是想念這鹹魚,可是大老遠就是為了送這包鹹魚?”

鄭金鄭重地說:“這可是有寓意的,祝你鹹魚翻身!”

鍾扞動情地說:“謝謝。”鍾扞和鄭金對視著,濃濃的戰友情湧遍二人全身,二人擁抱在一起。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鍾扞再次告別。

鄭金道:“我不甘心。鍾扞,我覺得,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破案,可你這一走,我覺得,我們可能永遠抓不到王爺了!”

鍾扞低頭沉吟著。

鄭金又說:“我真是沒想到,我的敵手、對手,今天成了最讓我戀戀不舍的人,還是他,讓我感覺到做一個警察,很光榮。

不管別人怎麽看,我覺得我自己身上多了一些正氣!”

鍾扞抬頭,微笑,拿出一張紙,放到鄭金的西裝衣袋裏,然後向自己的車走去。

“哎,這麽絕情?”鄭金仍然依依不舍。

鍾扞揮動一下鹹魚,鑽進車內:“拜托你查查那家人去哪兒啦,還有,查查那個戒指究竟有什麽不同,莊振明就是查到這個戒指和金匠後,兩次遭暗殺,死於非命!”

鄭金抬頭,感動地望著鍾扞。

5鍾扞揮揮手:“拜托!”說著將車重新開上了高速公路。

審訊室裏,宋朝平一臉傲氣、目空一切地麵對著江克和鄭金:“遲早要放了我,你們那些東拉西扯的證據純粹是瞎胡鬧!我根本就沒有去過林凱年死亡的現場,明明是杜一鳴幹的!”

鄭金厲聲道:“宋朝平,你不要抵賴,有什麽說什麽,我們既然請你來,一定是有證據,不然我們不會貿然出手,你還是老實說吧,免得在這裏呆得沒完沒了,影響你輝業的事業。”

宋朝平以嘲諷的口氣說:“喲嗬!鄭隊長,官複原職了?自己的嫌疑洗清了?現在要大義滅親了?你是不是要爭取立功的表現,好解除自己殺老婆的嫌疑啊?好,咱們是戰友,你說要承認什麽,我就承認什麽,我宋朝平成人之美,怎麽樣?”

鄭金呼地站起來:“宋朝平,你講話要負責任!”

宋朝平不緊不慢道:“你們這樣抓我就是極不負責任!青城的經濟發展靠我,你們卻抓我,你們知道不知道為此要有多少個老百姓失業?”

鄭金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江克按住鄭金。鄭金氣得不看宋朝平……

另一審訊室,蔣大有表情呆滯,在詢問筆錄上字。鄭金和江克從審訊室走出。

鄭金說:“這家夥更絕,問他話,回答從來不超過5個字。”

江克道:“這種人連說話都覺得膩歪,說明活著也不耐煩。”

呂萌道:“你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曹小魚毫不掩飾地說:“當然是有點失落,所以才到這種地方來放鬆,有些東西是我們怎麽努力也得不到的,得自我安慰、自我調整。所以當他走了,其實完全可以說,他本來就沒來,什麽也沒失去。”

“你常來這地方嗎?”

“我是會員,你是第一次來吧?還是辭職做我們整形醫院的董事吧!為什麽要跟命運作對?命把你推到那個地方,你就得在那個地方。再說,那不是什麽壞地方啊!”

“是啊,我要是留在刑警隊,恐怕若不是你請客,很難成為這裏的常客。”

“看來你挺在乎自己的。女人首先要善待自己,才能善待他人。我喜歡這裏。從頭到腳地被全麵嗬護,能夠真正放鬆身心。

我們女人,要有自己的天地,關鍵還是要把握自己的生活,我們不能把自己綁在別人的戰車上,我們要努力駕馭。”

“我都要困了。”

“為了我們以後能經常在這裏談天說地,我希望你還是出來吧!”二人不說話了,隻有蒸汽的聲音和背景音樂……呂萌突然睜開了眼睛,“誰是王爺?”

曹小魚一下子坐了起來:“幹嘛問我?”

呂萌擺擺手:“不問了,我以為你知道。”

曹小魚大笑:“嗬嗬嗬,你是,我是,我們都是!哈哈哈,隻有一個人不是,那就是王爺自己!”

杜一鳴跟一個人對坐在桑拿幹蒸房中,對麵的人隻有背影,看不到麵孔。隻聽那背影說:“太危險了,這樣簡直是在玩火,我們不能再見麵啦!”那人手指上戴著一個跟楊濤在現場藏匿的一模一樣的戒指。

杜一鳴說:“我真是想你們了,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沒想到是現在這樣一個下場。”

背影抬起手:“你呀,怎麽能把這個東西給扔了?還扔到警察眼皮底下。”

杜一鳴伸出一隻手撫摸對方手指上的戒指:“白金的,還是這麽亮!”

“別說了,你真是礙手礙腳。我又得說你,你怎麽那麽不小心?連眼線你都給……”

杜一鳴緊張:“噓,隔牆有耳!那怎麽辦,他什麽都知道。”

“這要是在江湖上,你屬於犯規了,得自己清理。”

“咱們不都是白了嗎?”

“你不是了,又黑了!”

“倒黴,誰讓我那天要去嚇唬林凱年,這個林凱年,事情全是他引起的!”

“我看是命!”背影說。

“我得走。”

“怎麽走?”

“宋朝平不是給我準備了一個手術室,讓我變臉兒嗎?”

“真要變臉兒?”

“沒別的法子啦。當然我不會用小宋子那個手術室。”

“問題是誰給你變?”

“隻有……”

鍾扞哭喪著臉,坐在省公安廳一間會議桌前。對麵是幾個高級警督,其中有個白發蒼蒼的老警督,身邊坐著個政府官員模樣的人。老警督對鍾扞訓話:“現在你明白了,你的任務沒那麽單純,你的上級也不是一家,有許多不同的微妙的聲音。

因為我們事先也不完全了解青城的情況,所以你被迫去趟了渾水,不僅你成了一支槍,我們也成了別人的槍。”

鍾扞低頭不語。

老警督頓了一頓:“讓你回來,沒有停職那麽簡單,我們詳細研究了鴿子提供的情報,跟你的判斷基本一致,所以,你的處境就更微妙了。”

鍾扞疑惑地抬頭。

“忘了給你介紹了。”老警督指身邊的政府官員模樣的人說,“這是國家監察部的陳處長,特意來關注這件事情。我們一致的決定是:你回青城,官複原職,繼續當槍!”

鍾扞站起來。

老警督道:“行了,都是自家人,不要表決心了,不過,這次你要分清黑白。”

遠眺一帶城市,在晨曦中孕育著新一天的生命,新一天的呼吸。鍾扞靠在自己的車上,再次望著這片他熟悉的城市。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扶正警帽,鑽進車內。

拘留所大門打開,在一位警察的陪同下,宋朝平從裏麵走出。

宋朝平得意地說:“我說過我會出來的!”

蔣大有站在旁邊招呼:“宋總。”

“嗬,你比你老大先出來啊!”宋朝平四麵望著,突然感覺冷冷清清,“怎麽回事,怎麽沒人來接咱們?咱們公司的人呢?”

蔣大有嘀咕:“輝業垮了!”

輝業集團大樓外,債主雲集,紛紛叫嚷著:“宋朝平在哪裏?宋朝平在哪裏?”保安在門口阻攔著。一輛出租車開來,在保安們的掩護下,宋朝平、蔣大有從側門狼狽不堪地進入大樓。

宋朝平走進辦公室,幾個經理跟進。宋朝平叫道:“什麽,銀行封了咱們的賬?原定打入我們賬麵的資金呢!怎麽還沒到!”

經理小心地說:“對方根本就不承認有這麽回事!”

宋朝平大喊:“他們怎麽敢不守信用!大有!大有!”

蔣大有出現在門口。宋朝平一把抓住蔣大有的衣領:“蔣大有,我讓你保存的證據怎麽樣了!”

蔣大有說:“宋總,萬無一失。”

“好,杜一鳴!你們這些老狗!現在是魚死網破的時候啦!”

在保安們的掩護下,宋朝平的奔馳車突出債主的重圍……鄭金叼著煙走進法醫室,一邊走,一邊點煙。呂萌拿著幾個試管過來。鄭金看著呂萌說:“回頭把昨天那個殺人案的解剖材料給我。”

呂萌卻越過鄭金的肩頭向門口看去,鄭金覺得迷糊:“你看什麽呢?”

呂萌踮著腳,還在看。鄭金回頭,順著呂萌的視線望去。

鍾扞靠著門口陽光處的門框上,正在衝著他們微笑。鄭金喜出望外:“鍾扞!”說著跑過去,握住鍾扞的肩膀,“臭鹹魚,你回來啦?”

鍾扞道:“還是沒翻身!”

“那你回來幹嘛?”

“等著你幫我翻啊!”

“哎,你讓我辦的事……”

“噓……以後再說。”

鄭金立刻閉嘴。鍾扞來到呂萌麵前:“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此刻呂萌的臉上也灑滿了陽光:“是麽,我也沒說我不歡迎啊!”

鍾扞笑了!鄭金道:“哎,你們打什麽暗語呢!”

江克跑出來:“嘿,宋朝平來電話,說要舉報青城最大的黑幕……鍾扞?你已經到了?”

鄭金、呂萌望著江克:“怎麽,你早就知道了?這個江克!”

一排警車無聲地停在路邊,鍾扞、江克、呂萌、鄭金和幾個刑警站在車前,看來已等待多時了。宋朝平耷拉著腦袋,穿著風衣,雙眼發直地走了過來。眾人看到宋朝平這副樣子,不免疑惑。宋朝平徑直走來,伸出雙手:“你們把我銬起來,讓我進監獄吧!”

鍾扞說:“你不是要舉報嗎?”

宋朝平道:“我不舉報了。”

鄭金問:“為什麽?”

“證據沒了。”宋朝平垂頭喪氣。

鍾扞、江克、鄭金麵麵相覷,又一起看著宋朝平。宋朝平哀求:“我求你們讓我進去吧,審查我的經濟問題,我不能留在外麵,這太危險了!我鬥不過王爺,我鬥不過呀!”說著突然雙膝跪下……鍾扞看著他。鄭金立刻不忍,上去拉宋朝平:“朝平,你起來,你究竟怎麽了!”

“我說不清了,我隻想進去!”

鍾扞道:“你沒有罪行,不能進去,我們已經放出了你。”

宋朝平絕望地長嘯:“不,你們這是成心害我,你們比王爺還黑!”

呂偉進正在辦公,秘書進來遞給他一封信,轉身走出。呂偉進拿起信封撕開,然後繼續看案頭上的資料。信封裏露出幾張照片。呂偉進一看照片,立刻渾身一震,哆嗦起來。他抓起照片,藏在胸前,四麵看著,惟恐周圍有人的樣子。就在這時,電話響了,他不敢接電話,良久他才拿起聽筒。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很慢的聲音:“看到了嗎?”

呂偉進聲音顫抖,完全被懾服了:“看到了!”

曹小魚正在原杜一鳴整形中心操作間指揮員工工作,一切都顯得是那麽的井井有條。她非常滿意地看著高效運轉的整形中心,突然一絲陰雲浮上了她的臉。她拿起電話,撥號。呂萌接聽:“小魚?”

曹小魚對著電話說:“我真是求求你了,大專家,快來吧,這裏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你再不來,我的命運隻能是剛開張就倒閉!”

呂萌道:“你讓我想想嘛。”

曹小魚一回頭,嚇得媽呀一聲大叫,急忙關了電話。原來是衣衫不整的宋朝平,胡子拉碴,頹廢地站在門口。曹小魚恐怖地問:“你要幹什麽?”

“我完了,救救我!”宋朝平沮喪萬分。

呂萌疑惑地放下電話。此時,呂偉進十分疲憊地從外麵進來。呂萌喊了聲:“爸!”

呂偉進無力地答應了一聲,進了自己的書房。他的手在劇烈顫抖,拿出藥片來焦急不安地吞下。然後看著自己的手。

呂萌端著一杯水進來:“爸,這些天你回來的總是特別晚,在忙些什麽?我給您調了杯蜂蜜,你喝了吧。”

呂偉進已經捂著頭進了臥室。呂萌關切地問:“爸,您不舒服?”她看到了寫字台上的瓶,“爸,這是什麽藥?”

呂偉進有氣無力地說:“治手搖晃的,我最近手搖晃得厲害。”

呂萌拉開抽屜,想把藥瓶放到抽屜裏,突然看到裏麵有一個人的照片,她拿起來看:“爸,這是誰?”

呂偉進突然衝入,搶過照片:“我的東西你不要亂翻!”

呂萌一下怔住。

清晨,正是上班時間,三三兩兩的警察走進刑偵大隊院子,江克與一位刑警正在樓門口說話。鄭金開著車進院,將車停好下車。江克看見說:“鄭金,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兒。”

鄭金問:“什麽事?是不是和鍾扞一起重新擬個偵破方案?”

江克白了鄭金一眼:“到辦公室再說吧。”

鄭金愣了一下,默默點頭,叼著煙走進江克辦公室。江克抬頭看見鄭金,臉拉得老長,把桌上的文件推開,看著鄭金說:

“少抽點兒煙。”

鄭金瞟江克一眼把煙按在煙缸裏。“江隊,我又做錯什麽了?您看我這麽別扭。”

“你跟鍾扞是不是串通好了?兩人一起反對莊丹寧調進警隊。”

鄭金驚訝地抬眼看江克。江克又說:“說過你多少次了?你是一隊之長,不是普通刑警。”說著指指腦袋,“多用用這兒!

懂嗎?”

鄭金嘟囔:“我早沒權了,您什麽時候又讓我負責了?”

江克一下噎住,繼而更憤怒地說:“你少發牢騷……還不如當初就給你一擼到底!”

鄭金猛地立起,賭氣地用力推開椅子,轉身走開。“我現在就回家,省得您看見我難受。”

江克大吼:“回來!”

鄭金被釘在原地,但仍不甘心。江克板著臉道:“坐下。我還沒說完。”

鄭金不情願地坐回椅子。江克繞過桌子站在鄭金麵前,放緩語氣說:“跟我甩臉?莊丹寧進警隊是局長批的,你想跟領導做對?”

鄭金嘀咕:“我又不是對您。”

“哼!你眼裏還有我!?全局一千多號人,刑警就上百。莊丹寧進隊能讓大夥看到領導把你們當回事,刑警身後的事有人管。換到你是莊振明,你的家人……”江克突然意識到說錯,有些尷尬,“對不起……”

“……江隊……我知道了。”

江克不說話,做了個讓鄭金走的手勢。

刑警隊辦公室裏,兩個刑警正在收拾莊振明的用品並歸類。

“怎麽把振明他妹妹安排到咱隊?關係怎麽處啊?”刑警小王說。

小張道:“你說鄭隊和鍾扞會不會……”

鄭金走進門。兩刑警對視一眼。

小王說:“鄭隊,莊丹寧的事你……”

“少廢話,幹你的活。”

小張看了鄭金一眼。小王快速地翻檢一本書,呂萌的相片飄落下來,鄭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沒吭聲。小王撿起來,夾回書中。

鄭金往外走,突然回身說:“把相片給我。”

小王愣了一下,翻開書,將呂萌相片拿給鄭金。鄭金裝進衣袋,走出。

兩刑警麵麵相覷。

鄭金推開鍾扞辦公室的門,愣住了。隻見鍾扞兩手撐地,倒立在牆邊。鍾扞聽見門響扭頭看,見是鄭金,他說:“鄭金,你學我這樣試試。看人全反的,挺有意思。”

鄭金道:“我沒你那麽無聊。正著都看不清,還反著看。”

鍾扞放下腿,站起來,拍拍手,徑直走到桌邊,從煙盒中拿顆煙,把煙盒推到鄭金麵前。鄭金拿過鍾扞手裏的煙,自己點上。

鍾扞重新拿出顆煙點上,看著噴出的煙霧說:“你不笨!一點就明。我在想,咱們以前是不是太了?換個角度想怎麽樣?”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改變偵破思路?”鄭金看著鍾扞。

鍾扞學著電視廣告:“聰明!聰明難,糊塗更難!”

“少跟我說屁話!我說你這次回來怎麽成了縮頭烏龜,不鬧騰抓宋朝平了……換張兒了?”

“宋朝平情願坐牢也不敢呆在外麵,至少說明他不是王爺信任的人。如果是這樣,我們以前的偵破方向就有問題。你說呢?”

鄭金想想說道:“對,宋朝平是誘餌,引我們上鉤,所以查來查去沒有實質的東西……我們是掉進了王爺設的陷阱裏……咱得重新理理思路。你打算下一步怎麽做?”

鍾扞在屋子裏來回走著。“複查原先的線索,不帶任何框框……你不說丁然一身邊有個男人嗎?你就從這個案子入手,我去查楊濤那頭。看這兩個案子有沒有什麽內在聯係。”

“其實這案子我一直在查,想等有結果了再告訴你。說好啊,我還沒解除嫌疑,到時候上麵追究我私自查案我可說是你派我去的。”

鍾扞樂了:“我就說不知道。”

“你小子欠收拾。我走了。”鄭金一抬屁股起身,走出兩步突然回身,從衣袋裏掏出呂萌的相片輕輕放在鍾扞桌上。

鍾扞看著呂萌的照片。

鄭金看著鍾扞說:“這相片應該你收著。”說完轉身走。

鍾扞問:“從哪兒弄來的?”

鄭金站住,沒有回頭:“莊振明的書裏……它應該屬於你!”

這時呂萌推開一隊辦公室的門走進去,看見桌上莊振明的東西,對小王說:“交給我吧,莊丹寧一會兒就來報到。”

小王道:“鄭隊吩咐等他回來再處理。”

鍾扞看鄭金,鄭金也在看他。

鍾扞道:“這……說不上反對,我們隻是希望能顧及一下隊裏其他人的感受。”

呂萌情緒激動地說:“可你們顧及丹寧了嗎?你們想過莊丹寧的感受嗎?她還是個孩子,她愛她哥哥,可她哥哥永遠回不來了……”

“呂萌,你別衝動。”

呂萌的眼睛盈滿淚水。“丹寧想為她哥哥報仇有什麽錯?我是衝動!可衝動背後是什麽你想過嗎?這裏是莊振明工作過的地方。有他坐過的椅子,用過的東西,喝水的杯子,甚至……我們呼吸的空氣裏都有莊振明的氣息。丹寧坐在這兒就像坐在她哥哥身邊兒,每時每刻她都能感受到哥哥的氣息和體溫,對她,這有多重要?你能理解嗎?你們眼裏能不能不看見莊丹寧,隻看見一個妹妹,最親最親的妹妹,能嗎?”

鄭金表情痛苦。

“呂萌,你說的對……”鍾扞的聲音嘶啞低沉。

曹小魚冷冷地看著宋朝平。宋朝平氣憤地在辦公室屋裏來回走動,不時看曹小魚一眼。他終於停在曹小魚麵前。“我想進監獄鍾扞都不要我。你告訴杜一鳴,他王八蛋耍我,逼急了我誰的麵子也不給。”

曹小魚說:“你也得給時間讓王爺去安排吧?別忘了鍾扞並不是不想抓你,隻是沒過硬的證據,真跟王爺翻臉……你也得不著好!”

曹小魚朝門口走去,“我都不知道王爺是誰。但我知道隻要杜一鳴一走,青城自然會風平浪靜。朝平,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時間你都等不了?”

宋朝平狠狠地說道:“你少給我喂糖豆兒吃……再發現你出賣老子,別怪我不顧夫妻情意。”

曹小魚哼了一聲,出門。

江克、呂萌和幾個刑警簇擁著莊丹寧。江克交代道:“鍾扞,莊丹寧同誌今天就算正式報到上班了。你安排一下具體工作吧。”

鍾扞看莊丹寧,正碰上呂萌的目光,呂萌趕緊將眼光移開。

鍾扞說道:“丹寧,歡迎你來刑偵一隊717專案組工作……”

鍾扞看了鄭金一眼,鄭金也看著鍾扞。鍾扞走近莊丹寧:

“……你先把內勤工作接過來。小王,你把工作程序和資料向莊丹寧同誌做好交接,她沒什麽經驗,你要耐心地幫助她。”

小王說:“是,我會的。”

鍾扞眼光瞟到莊振明辦公桌上的東西,說:“辦公桌……你和我共用一個辦公室吧。”

莊丹寧眼睛看著桌上的東西,壓抑著悲痛,神情鎮定地說:

“我就坐我哥原來的位子。鄭隊長,鍾……隊長,我不懂事得罪過你們,我給你們道歉。”莊丹寧突然一個九十度日本式鞠躬。

鍾扞、鄭金頓時手忙腳亂。呂萌趕緊上前扶起莊丹寧,“丹寧,這是警隊,以後你得改改社會上的習慣。”

“我想到過要嫁給警察……沒想到今天會幹警察這行,萌姐、你別怪我。”莊丹寧眼圈紅紅的。

呂萌點頭。鍾扞說道:“丹寧,從今天起咱們就是同事,工作上不明白的隨時找我問,上班是同事,下了班你就把我們大家當做你的哥哥姐姐,有什麽事大家都會幫你的。”

莊丹寧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鍾扞、鄭金一起從刑偵大隊樓內出來。鄭金說:“要不要我跟你一塊兒去?楊濤家那地方挺偏的。”

鍾扞道:“你也熟不到哪兒去,趕緊去衛生局吧,你不是約好了嗎?摟著點,別把話說突嚕了。”

“這王處長比我還小心呢。有呂偉進管著他。”

鍾扞笑笑。兩人各自向車走去。

2破舊的街道,像城鄉接合部地段一樣,很明顯原先的居民已不多,現在的人都是租房的外地人。鍾扞的車開過來,靠在路邊,他下車問路,路人搖頭表示不知道。鍾扞穿過狹窄的街道,走進小西營派出所,和一個片兒警站在院子裏說話。

片兒警說:“楊濤家搬走挺長時間了,但戶口還在我們所。

他被抓以後我們還盯了一段他的新家,除了他媽沒見有別人出入,後來也就撤了。”

鍾扞問:“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唷,我手頭還有別的事……要不這樣,帶你到他家的小區,我就不上去了,您自己去行嗎?”

“行,辛苦你了。”說著鍾扞與片兒警走出院子。

鍾扞的車開來,在水井子住宅小區門口停住。一個保安走上前來,看見片兒警趕緊敬禮、抬起橫杆。片兒警下車,跟保安說了句話,保安趕緊指路。鍾扞謝過片兒警,開車進去。

鍾扞來到201號房,敲門。少頃,屋裏有走動聲。

房門打開,一個清秀白皙的半老婦人站在門口。

老婦人問:“你是誰?有什麽事?”

鍾扞道:“我是……您是……楊濤母親嗎?”

楊母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情。鍾扞忽然覺得有些異樣,舉起手揮了一下。楊母睜大的眼睛定定地,沒有反應。

鍾扞突然明白楊母失明了,他用請求的語氣說:“我能進去嗎?”

“你是……楊濤原來的同事?”

“是……”

鄭金的車停在青城衛生局對麵街道路邊。一個男人從衛生局樓裏走出來,過馬路向鄭金的車走去,拉開車門上車,車開走。鄭金側臉看一眼王處長:“你也太小心了吧?人家知道我找你就是調查丁然一的案子。”

王處長苦笑:“就因為人家都知道你,不怕官就怕管,我以後還要在呂局長手下幹事呢。”

鄭金從路邊小店拿著兩瓶礦泉水出來,走到車旁遞給王處長一瓶:“這麽說丁然一真是呂偉進調來的?”

“也……不能這麽說。手續是我辦的,應該說是呂局長以王副市長名義交辦的。”

鄭金用富有深意的眼光看了王處長一眼:“你為什麽現在說出來?”

王處長的眼神有些恍惚,臉上苦笑:“我不懂法律。如果我不說算不算作偽證?那天你來找我,我就知道這事遲早瞞不住。

隻要一核對調入人員檔案,丁然一沒有考核資料,就全露陷了……”

鄭金一凜,神情有些緊張:“你怎麽會想到?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衛生局調入手續這麽複雜,真是專業部門。其實你完全可以做一套丁然一的材料。”

王處長說道:“你說對了……呂局長是讓我做一套,不過是在丁然一出事以後了……這時候做,萬一有事兒不把我自己搭進去了?”

兩人並肩而行。

“看來你並不糊塗。那我第一次去調查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

王處長看了鄭金一眼,自嘲地笑笑:“原來說丁然一是自殺,你是她丈夫,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家庭矛盾?以為應付過去就完了,再說,工作調動和她的死又沒關係。”

鄭金喝了口水,看著馬路:“後來呢?”

“那天你又來查這事,我就覺得不對了。呂局長又讓我趕緊補一套丁然一的考試材料就更讓我害怕——感覺是在鑽一個繩套。”

“所以你決定不再替呂偉進隱瞞了。”

“我隻是說出事實,沒有隱瞞,也沒有要出賣誰的意思,而且……”

鄭金按住王處長的肩:“行了,什麽也別說了,謝謝你。”

他揮手而去。

法醫室裏,呂萌坐在電腦前正在上網查看資料。電腦屏幕上出現大字標題:消失的昨天——整容藝術新探。她沉思少頃,拿電話撥號,裏麵傳來電話接通的振鈴聲,一直持續著。呂萌露出擔憂的神情。電話自己斷了。她又撥手機,對方沒有開機。

呂萌看著電腦,信箱出現新郵件,她緊張地打開,一行行英文出現,原來是德爾斯教授從美國發來的:“萌,你問的鎮靜藥‘眠安’,目前已經在市場上出售。劇毒‘快停’還在實驗,市場上沒有出售,你發過來的‘快停’包裝是模仿‘眠安’的包裝,‘快停’並沒有包裝設計。你為什麽會搞混了?如果你想了解詳細成分,可以問你父親,他從我們實驗室拿走過兩瓶用於研究……”

四處寂靜無人。一輛轎車無聲地滑進了宋朝平整形醫院樹叢中的空地裏,蔣大有小心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少頃,他開門下車,徑直走到醫院大門,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細心聆聽動靜,走廊內似有所動。他猛然回頭,同時手伸進衣袋掏出槍,手指扳開保險,順著樓道,小心翼翼地走來。他在每一扇門前駐足傾聽,最後將耳朵貼在手術室門上傾聽,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猛地推開門,屋裏空無一人,月光透過窗子在地上撒下一片光影。蔣大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密室中,呂偉進全身著手術服,站在洗手池的鏡子麵前,把口罩戴在頭上,轉身慢慢走向無影燈。呂偉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手術布下隻露著兩隻眼睛的杜一鳴。

杜一鳴的嘴在手術布下蠕動:“幾天之內我都無法說話。所以我提前祝賀你。重新成為一個整形醫生。”

呂偉進冷冷地說:“你應該加上幾個字——最優秀的。還有,別忘了你的承諾。”

杜一鳴沙啞的笑聲將手術布鼓動著。

手術床旁站著兩個同樣戴著口罩著手術服卻看不出長相的男人,他們沒有表情地看著呂偉進。

呂偉進低聲道:“開始。”說著伸出手,一把剪子遞過來。

呂偉進額頭出汗了。他略仰起了頭,旁邊的男人用一條毛巾在他額頭上沾著。隨後他又低頭專注地做起手術來。片刻後,密室門打開,呂偉進幾乎虛脫,被兩個戴口罩的男人攙出來,其中一個把他的口罩摘了,他大口喘著氣。

無影燈下,是一張裹滿紗布的臉。

屋裏沒有開燈。宋朝平坐在辦公室大班椅內,兩眼陰沉沉地盯著眼前,電話鈴突然響起來。他一激靈,迅速拿起話筒。

半晌,壓低聲音道:“喂?……”

蔣大有也壓低聲音:“老板,這裏一個人影也沒有。”

“你先回來吧。”

早晨,鍾扞的車開進刑偵大隊的院子,正看見鄭金停完車往樓裏走。鍾扞搖下車窗叫:“鄭金,過來。”

鄭金走到車前:“怎麽了?”

“吃早餐了嗎?我還沒吃呢。”

“我從來不吃。”

“我剛才在路上看見一家炸油餅的特別棒,一起去吃點吧?”

“得了吧。上班時間你帶頭破壞紀律。”

“上來吧。我們邊吃邊聊,把昨天的情況碰碰,也是工作呀!”

鄭金想想,上了車。

鄭金把手裏的油餅塞進嘴裏,用勺吃豆腐腦。

鍾扞看鄭金道:“不錯吧?”

鄭金明顯很滿意,舔了舔嘴:“還行,能吃。”

鍾扞問:“昨天見的人有結果嗎?”

“何止有?全是真材實料。”

“是嗎?說說。”鍾扞心中一喜。

鄭金看看周圍,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丁然一是怎麽調進衛生局的……呂偉進!”

鍾扞立即專注地看著鄭金:“哦?拿到證據了?”

鄭金反問鍾扞:“你那邊怎麽樣?”

鍾扞隨意道:“也有發現。”

鄭金笑了:“是嗎?走,回去說。”

回到鄭金辦公室,鍾扞來回走動著,鄭金看著他。

鍾扞一下站住,看著鄭金說:“看來呂偉進把咱們騙了……丁然一果然跟他有關係。”

鄭金道:“你早懷疑他了?”

“沒有。楊濤打死變性殺手後我曾想過杜一鳴有沒有可能也做手術,去問呂偉進,他否認了,所以我也沒再想……看來他是有意誤導我。”

鄭金謹慎地說道:“他不單誤導你,我懷疑呂偉進就是我一直在查找的,丁然一背後的那個男人。”

鍾扞一下子呆住了:“你是說呂偉進和丁然一……有那種關係?”

鄭金不語。看鍾扞一眼,艱難地點了點頭。

鍾扞突然轉身向外跑,鄭金愣了一下跟出去。

鍾扞三步並兩步跑到法醫室,推開門,燈亮著。呂萌的鑰匙、手機等全在桌上。

鄭金跟進來,不見呂萌,又走到裏間看了一眼,無人,他走出來問:“你找呂萌幹嘛?”

鍾扞抬手阻止鄭金的話:“杜一鳴、呂偉進、丁然一,三人好像互不相幹、但轉一圈又掛上了。假定他們是一夥的,丁然一被殺是為了滅口;呂偉進隱瞞認識丁然一,杜一鳴、呂偉進相互敵視就都是一種假象,目的是為了掩蓋一東西。”

鄭金心底升起緊張感:“你是說他們都是王爺集團裏的人?”

可丁然一多年在國外,回來不過半年呀?”

鍾扞邊說邊想:“另一種可能,是丁然一偶然發現呂偉進的身份,因此要挾他,導致被殺。呂偉進去美國講過學,有機會認識丁然一……不過……”鍾扞囁嚅著,看鄭金一眼。

鄭金道:“你別有顧慮,有什麽說什麽,反正我綠帽子也戴了,丁然一後邊不是呂偉進也有別人……”

鍾扞拍拍鄭金的肩頭:“他們可能在美國就住到了一起。弄不好宋朝平調查出的美國教授就是呂偉進。丁然一是因為你提出離婚才發現呂偉進是呂萌的父親,這樣就有了要挾的理由……”

“這會不會就是丁然一說的驚天動地的大事?”鄭金皺著眉頭。

鄭金不說話,與鍾扞相互對視一下,突然說:“整容!?”

鍾扞會心地一笑,點頭道:“對,杜一鳴除了疑心重,還有個毛病,自視過高,誰都不放在眼裏,所以他要整容除了呂偉進不可能相信別人。呂偉進既有技術,又有好名聲,還有個當警察的女兒,誰會想到他?這是最好的,也是最有效的偽裝。

你說是不是?”

“有道理,事實上我們一直也沒有懷疑呂偉進。但這隻是推論,還沒有任何證據支持。”

鍾扞點頭沉吟,拿起呂萌的包,將手機、鑰匙裝進去。

鄭金無聲地看著。

鍾扞抬頭說道:“呂萌倒是說過有人威脅她父親,但查不出是誰。我看這樣,你正麵接觸呂偉進,看他怎麽說。我現在去提審楊濤,呂偉進真跟杜一鳴有關係,楊濤不會不知道。”

鍾扞將法醫室門鎖上,夾著呂萌的包與鄭金沿走廊走過來。

鄭金又問:“你剛才急急忙忙找呂萌幹什麽?”

“我想問問,她父親是什麽時間離開醫生這個崗位的。鄭金,我有個感覺,呂萌可能已經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

“鍾扞指指手裏的包:“你沒看出來?呂萌昨晚上就離開這裏了。今天又沒來。”

“鍾扞,我今天本來是打算拉你去看看莊振明的。”

鍾扞站住,看著鄭金:“為什麽是今天?”

“來上班路上看見有人家在門前燒香,突然想起今天是農曆初一,是莊振明的忌日。”

“忌日?青城有這講究?”

“是。青城人逝去親人的第一個初一被喚作鬼忌,迷信的人還要燒紙錢什麽的。”

“哦……你怎麽早沒說?”

“我也忘了,平時就不講究這。”

鍾扞用商量的語氣說:“要不等辦完事,咱倆去一趟?”

“我也這麽想。”

呂偉進正襟危坐,辦公室桌麵收拾得很整齊。他的臉顯然由於缺乏睡眠而顯得疲憊。鄭金敲門進來。呂偉進似早有預感,做個手勢請鄭金坐下:“鄭隊長,吳秘書已經通知我了,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

“呂局長,根據我們調查,丁然一調入衛生局並不像您所說是考進去的,而是您安排進去的,沒錯吧?”

“是我安排的。”

鄭金沒想到呂偉進會承認,有些意外。想了一下,又問:

“那您當初為什麽不說實話?”

呂偉進從容地說:“很簡單,她是你妻子,而呂萌是我女兒,我不像讓丁然一傷害呂萌。”

“你的解釋很牽強。丁然一為了羞辱我而拉上呂萌,像您這樣的領導幹部,又是名教授,怎麽她說什麽您就聽什麽……”

呂偉進苦笑:“隻要能平息這件事兒,隻要不傷害到我女兒,滿足丁然一的要求未必就不可以考慮。何況丁然一本身是個優秀人才。你說呢?”

“你跟呂萌說過這件事嗎?”

“沒有。”

“如果確實像你說的,丁然一調進衛生局就不會傷害呂萌了嗎?”

“我覺得她挺值得同情的,家宜解不宜結,丁然一也不會蠻不講理。當然,作為警方來調查,我應該把這層意思說出來……是嗎?”

呂偉進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你沒法否認,因為這是你自己在文章裏寫出來的。丁然一受你的影響,改變了在美國期間酷愛西式休閑裝的習慣,開始穿中式服裝。從今年四五月份開始,她的衣櫃裏一下子就有五件立領盤扣的衣服。”

呂偉進臉色煞白。

“還讓我往下說嗎?”鄭金臉色鐵青。

3楊濤被獄警帶進會見室,看見鍾扞盯著自己,愣了一下,隨即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式。

鍾扞揮揮手:“坐吧。”

楊濤坐下,把頭扭向一邊,不看鍾扞。鍾扞說:“在這裏呆了這麽日子,你怎麽一點沒長進呀?”

楊濤突然轉過頭來看著他:“丹寧她……好嗎?”

“你覺得呢?她應該想你還是恨你?”

楊濤麵露愧色,垂頭不語。

鍾扞看著楊濤說:“看來你還知道點兒羞恥……說說吧,你怎麽想的?”

楊濤直視鍾扞:“怎麽想也是死罪。”

鍾扞針鋒相對:“那你就替丹寧想想……你不覺得自己有罪嗎?”

楊濤忽然笑了:“鍾扞,你別說了。你這一手我在公安學院上學時早學過了,我的審訊心理學課成績是優。”

鍾扞沒有任何表情地直視楊濤。

楊濤終於低下頭。

鍾扞點上一顆煙,看看楊濤:“想抽嗎?”

楊濤不理睬鍾扞。

鍾扞道:“好,把煙戒了也算是意外收獲。我抽這麽多年就沒覺得抽煙有什麽好?”

楊濤突然伸手把煙盒抓過來抽出一顆自己點上,滿足地噴出一口煙。

鍾扞眯著眼看他:“真不經誇!你吃虧就吃在這上頭。就像杜一鳴,自以為是最好的整形醫生,誰也不放在眼裏……最後,還得請呂偉進在自己臉上動刀。”

楊濤一驚,嗆了一口煙,咳嗽不止。鍾扞忽然問:“楊濤,憑你的收入,應該住什麽樣的房子?”

楊濤突然停了咳嗽,警覺的盯著鍾扞。鍾扞輕描淡寫地說:

“水井子小區那片商品房是不是太貴了?”

楊濤有些發愣,緊張地思索。鍾扞突然一拍桌子,厲聲道“你哪兒來的那麽多錢買房?”

楊濤眼睛死死盯著鍾扞,一聲不吭。鍾扞說:“楊濤,別以為你不說就拿你沒辦法。你當過刑警應該知道,沒什麽事情是查不出來的。你不為自己想也為你母親想想,有朝一日法院宣判了,這房子就是贓物,是非法所得,是要沒收的,到時候你雙目失明的老母親連一塊瓦片都落不下。老人受了一輩子罪,到老還被你這惟一的兒子害得流落街頭,你不覺得有愧嗎?”

獄警撲上來將兩人分開,攥著楊濤胳膊往外帶。楊濤站起來隨獄警出去,在門口處突然停住,爆發出一陣大笑。

鍾扞眼神複雜地盯著他。

出到監獄大門口外,鍾扞站在車旁,臉色陰沉地打著手機:

“鄭金,你馬上去找江克,我想把楊濤提出來去複核一下現場。

今天非拿下他不可。”

鄭金一手開車一手接著電話:“好的……我馬上去辦手續……你等我。”

鍾扞靠在車身低著頭抽煙思索。鄭金的車開來。鍾扞抬頭看見,把煙扔掉迎過去。鄭金和兩個刑警從車上下來。鄭金做個手勢,兩個刑警走進大門。鄭金看著鍾扞,氣憤地說:“媽的,這小子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給我根煙,我煙落在局裏了。”

鍾扞把整盒煙扔給鄭金,惡狠狠地說:“他就是頭死豬我也得讓他張口。”

鄭金驚愕地抬頭看。

兩個刑警夾著帶手銬的楊濤走出大門。楊濤的表情很冷漠。

鄭金做個手勢,刑警把楊濤押上鄭金的車,鍾扞回身開門上車,鄭金一愣,鍾扞的車已快速開動。鄭金向自己的車跑去。

呂偉進神情呆滯地看著桌上的電話一半晌,打開抽屜,開始收抬東西。有人敲門。呂偉進一驚,隨即將東西放回抽屜,鎮定了一下情緒。

吳秘書進來說:“局長,王副市長秘書來電話,通知你明天到市政府去開衛生先進表彰會。”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