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江北街道一個麵攤前,幾個人在吃飯,王參謀也在其中。老板給他盛湯,他非常有禮貌地感謝。旁邊,張小龍走過來:“老板,一碗麵。”老板笑眯眯地應下:“哎!”張小龍左右看看,沒地方了,直接向王參謀走過來:“同誌,拚個桌吧。”王參謀裝作不認識他,馬上起身喊老板:“老板,結賬。”張小龍飛快地拽住他:“坐下!”王參謀無奈,隻好坐下。張小龍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別急,慢慢吃。”王參謀看看左右,皺眉,不說話。老板端來麵條。張小龍接過。王參謀對老板馬上換上笑容。

二人各懷心事地吃完後,一前一後晃悠悠地走到僻靜處,王參謀確定附近沒人後,壓低聲音罵:“你是不是瘋了?知不知道剛才那麽找我,兩個人都會暴露的!”張小龍一臉的不以為然:“我是有事找你。”王參謀暴跳如雷:“什麽事也不能直接來找我,你的上級沒教過你嗎?上次王司令發布的渡江消息,根本就是在甄別內鬼!時間到了,一點渡江跡象都沒有,我現在已經很危險了,懂不懂!”張小龍被罵得有些煩了:“我本來就不是軍統的人,已經夠努力的了!我怎麽知道見個麵有那麽多說道?這不是也沒事嗎?”王參謀懶得聽張小龍解釋,擺手打斷他:“什麽事?快說!”張小龍嚴肅地說道:“我要求你查韓湘怡,查清楚她的底對羅處長非常有幫助!”王參謀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張小龍繼續說道:“我感覺她和於明陽關係不一般,所以她的背景、真實身份等等來龍去脈我都要!”王參謀皺了皺眉頭:“說完了?”張小龍叮囑道:“一定要詳細,韓湘怡雖然是抓了,可是我擔心問不出東西抓了也是白費功夫,所以你一定得在這邊提供大量的資料,韓湘怡有問題,可我覺得於明陽的問題更大。”王參謀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冷笑一聲:“做不到。”張小龍看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十分不滿。王參謀不耐煩地解釋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我多留下一天,黨國就能多拿一份東西。那些你關心的事,你自己去查吧!”張小龍板起了臉:“這麽說,你是不幫忙了?”王參謀不想再和張小龍廢話,扔下一句“各自保重”,扭頭就走。張小龍在他身後一動不動,滿臉溫惱,提高聲音叫道:“混江龍!”王參謀驚得頭皮一麻,趕緊站定,皺眉,回頭。就見張小龍揚著臉,一字一頓道:“你要是做不到,我就不走,要麽就一起暴露。”王參謀突然發狂般衝過來,揪住他的脖領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斃了你?”張小龍平靜地拿出槍頂住他的頭:“我不怕死,別跟我來這套。你已經上了這條船就得跟我們一起劃到對岸,否則要死大家一起死!”王參謀氣憤又無奈:“羅美慧怎麽會重用你這麽個東西!”

這是一座荒廢已久的農家院子,空無一人,寂靜無聲。屋後有個地窖人口,上麵蓋著草席,地窖內潮濕陰暗。韓露被綁著,嘴被封著,靠在土牆上眼睛到處亂轉,恐懼地張望。周圍空無一人,韓露苦苦掙紮,但沒有用,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就在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時,突然聽見地窖外一群小孩在玩捉迷藏。一個小孩被蒙住眼睛,旁邊幾個小孩喊開始,然後四散跑開,各自尋找藏匿地點。被蒙住眼睛的小孩奶聲奶氣地倒著數數兒:“10, 9, 8、7”一個小孩跑到地窖邊上,他看到了地窖人口,興衝衝地躲了進去。地窖外麵,小孩們聽到地窖裏傳來大叫聲,愣了愣,都鑽了下去。孩子們沒想到地窖裏有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嘴巴被布封著,嗚嗚叫著,不停掙紮,這個模樣把一群小孩嚇得四散瘋跑了。但有一個膽大的,留了下來,看著韓露。他慢慢走過去,把封著韓露嘴的布扯開了。韓露大口喘氣,滿臉笑容地說:“小弟弟,來,幫姐姐把繩子解開。”小孩不動,站得遠遠地問道:“誰把你捆住了?”韓露著急說道:“壞人。姐姐被壞人綁了。”小孩還是有些害怕,邊退邊說:“我回去告訴我媽。”韓露害怕孩子走了,趕緊叫道:“別走!小弟弟,你幫姐姐解開就好了……乖!很容易解的!你過來……”小孩想了想,過去幫她解繩子。繩子解開了。韓露剛站起來,眼睛瞪大了,趕緊把小孩拉到一邊,在她對麵,站著剛剛回來手裏拿著槍逼著她們的張小龍。原來他已讓王參謀了解到了韓露的真實身份,當然還有她和於明輝的戀人關係以及臥龍山軍事基地的不尋常故事。這讓他欣喜若狂,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快點見到羅美慧。沒想到他剛回地窖就看見韓露被解開了繩子,不由得氣急敗壞,把小孩扔在地窖裏,又搬起一塊大石頭壓住出口,然後舉槍嗬斥韓露:“走!”

深夜,喬三民獨自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他又想起那個泉州路的告示欄,不停思索琢磨著,他十分肯定那是一個情報中轉站,但是給於明陽發消息的那個人是誰?是共黨嗎?他拿著手上的照片,心裏清楚那些價格數字就是密碼,解碼本就是《康熙字典》。可是譯出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韓露是誰?內鬼又是指誰?渡江消息一定和即將到來的大戰有關……想通這一切,他不禁得意地笑了,內心洶湧澎湃:“這是一個能掀翻天頂的大發現,應該馬上報告上級!―不!這對於自己來說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立功機會!此刻不能輕易上報,應該順著這根藤,把於明陽和與他接頭的人、包括那個韓露都抓到手!到那個時候功勞隻屬於自己一個人!”他主意已定,於是馬上坐到辦公桌後,提筆在一個記錄簿的空白頁上寫:“風聲緊,恐暴露,聯絡方式改為美國來信。”

還是在上次那個茶館包間,喬三民把一張偽造成欣欣百貨價格告示的紙交給徐參謀,並叮囑他:“這個東西拿好,一會兒你就去泉州路那個告示欄等,等到貼告示的人出現,你一定不要驚動他,,跟著他,我要知道發消息的人是誰。”見徐參謀點頭,繼續道:“看有沒有新的消息給於明陽。”過了一會想到什麽,又補充說:“不管有沒有欣欣百貨的告示,你都把我給你的這張告示貼在告示欄裏。有欣欣百貨的你拿回來給我。”徐參謀讚賞地向他翹起拇指。喬三民得意洋洋地搖晃著頭:“隻要於明陽看到,他就會跟著我的步子走啦!”

事實證明,喬三民這計果然奏效,於明輝路過告示欄時,記住了徐參謀貼上去的假消息。回到辦公室,用《康熙字典》解碼,消息逐漸被他對了出來。他信以為真,皺著眉頭,很是擔心。

一江之隔的江北華野總部也在為渡江計劃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王司令從櫃子裏取出一份圖紙,走向辦公桌前的陸明,命令道:“為配合渡江戰役,現在開始啟動潛伏在敵軍內部的同誌。”陸明神色嚴峻,朗聲答應:“是。”王司令在桌上展開圖紙,隻見上方標著“國防部人員組織結構圖”字樣。圖上標注了一係列密密麻麻的姓名、職位。王司令給陸明指點著圖紙,把上麵的一些名字劃上圈:“重慶號巡洋艦艦長潘越、國防部第6廳第2科科長徐茂祥、南京軍事參議院參議吳禮斌、江防要塞第四炮台台長鄭清平、國民黨97師師長張晏明、江防要塞第一炮台炮兵楊思博、國民黨第二艦隊司令陳佳陽、南京大校場機場通信聯絡處明庭剛、國防部第2廳技術參謀朱國勝……”

王司令看著所有劃出的名單,直起身果斷地說道:“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同誌,有的從47年就開始部署了。現在,是啟動他們的時候了。”陸明問道:“是讓於明輝和火魚去跟他們聯絡?”“對,盡快!”王司令斬釘截鐵地說。

王司令展開的那張組織結構圖終於通過白螂之手輾轉送到王鬆山手上。王鬆山坐在辦公室,默不出聲地看名單。看完,他走到桌前,打開收音機後蓋取出康熙字典,翻開,用數字密碼給於明輝寫信息:“4223, 6089, 6013……”

第二天一大早,王鬆山寫的那串數字密碼融人欣欣百貨告示,張貼在告示欄上。貼告示的人前腳離開,徐參謀後腳就上前把這張告示揭下來。看看左右沒人,很快地離開。

辦公室裏,喬三民手上拿著《康熙字典》,旁邊的一張紙上寫著已經解碼的信息。直到最後一個字被他對了出來,才長呼一口氣,放下《康熙字典》,看信息內容:正式啟動內部潛伏同誌,名單已有,明天下午兩點,教堂,麵議。喬三民看到這裏,喜出望外。

中午時分,喬三民緊急約見徐參謀,交給他一封偽造的美國來信,交代說:“把它放在江防要塞的收發室,如果有人撞見你,就說順手替電報局的人拿過去的。”徐參謀點頭,將信件收好。喬三民喜不自勝地說:“下午晚些時候,我們的於參謀長就會收到這個消息了。”徐參謀猶豫了一下,張口問道:“我的錢呢?”喬三民笑笑,拿出一根金條給他。“這……”徐參謀一臉驚喜。喬三民大咧咧地說道:“幾根金條算什麽,這隻是個開始,這次你配合好,我還會給你。”徐參謀激動不已,拿著金條愛不釋手。喬三民仰靠在藤椅上搖頭晃腦說道:“明天,我先赴那個內鬼的約,這樣我不但可以抓到這個鬼,而且可以拿到潛伏的共黨名單。後天我再去見於明陽,再多套點情報,抓他個現行,這個事情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徐參謀聽完趕緊餡媚地一笑:“這大功一立,處長的位置算什麽,局長的位置都不在話下。”喬三民也十分興奮。但興奮後不禁有疑問:“到底我們這邊的那個鬼是誰呢?”

下午,王鬆山在伏案工作,心情不錯的喬三民從門口晃悠著走進來。王鬆山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主動開口,繼續工作。喬三民探頭過來看,王鬆山也不阻止,任由他看。喬三民假裝詫異道:“吻,下個月才交的工作匯報,現在就開始做了,王隊長這是和葉秀峰局長比敬業呀。”說著坐到邊上,翹著二郎腿,一副得意的樣子。王鬆山頭也不抬:“有你喬大隊長在,敬業的帽子,我可不敢獨戴。”喬三民撣撣褲邊上的灰不無得意:“最近是有點忙,羅處長也不怎麽來,好多事都堆到我的頭上,費神啊!”王鬆山哦了一聲,還是不抬頭,繼續他手裏的報告。喬三民看王鬆山不理自己,故作不經意道:“你說最近這是怎麽了?你都有時間在辦公室寫報告了。當年什麽事情隻要掛上絕密和重要的號兒,那全都是你王隊長的活兒呀!”王鬆山淡淡地說道:“風水輪流轉嘛……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你過來。”王鬆山站起來,招呼喬三民和他一起往辦公室外走。喬三民不知所以,跟著。走到辦公室門口,王鬆山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喬三民先走。喬三民得意地邁步。剛出門,王鬆山從裏麵“啪”地把門關上了,嘩啦從裏麵拴上門。喬三民碰了一鼻子灰,聽著裏麵栓門的聲音,氣憤地對著門陣了一口。

一封美國來信,此刻正放在於明輝的桌子上。於明輝皺著眉頭在看信的內容:“……後天下午六點,茗茶館二層,靠窗房間,見麵詳談啟動潛伏同誌配合渡江戰役之事……”於明輝看完,絲毫沒有懷疑。他把地址記在腦子裏然後起身把信燒掉。

於明輝當然不知道他接到的信息,是喬三民挖的一個陷阱。而這個陷阱和裏麵的荊棘,就在離他不遠的前麵。一旦掉下去,不但他粉身碎骨,火魚也將無可幸免,而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同誌,也會遭遇滅頂之災。此時的於明輝,絲毫都沒意識到,一個巨大的危險,就在他的眼前。

紫金山密林裏神秘的小樓,在夜幕籠罩下,顯得愈加陰森恐怖。中間樓層的密室門窗緊閉,隻有一盞燈微弱地亮著。韓露被繩子綁得死死的,絲毫沒有逃脫和反抗的可能。張小龍坐在她對麵,很平靜地看著她,嘴裏輕輕吐出:“韓露―”韓露聽張小龍叫自己的真名,不禁有點驚訝,想掩飾。張小龍不放過韓露表情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抖抖腿道:“我剛聽到你真名的時候也很驚訝,後來想想,一切就想通了。你和於明輝既是同誌又是戀人。他在南京冒充哥哥於明陽,你就來當龍太太,表麵上是跟康大光合作走私,實際上是幫於明輝和南京地下黨傳遞情報。對不對?”韓露白了張小龍一眼:“你是在說書嗎,故事編得太傳奇了,於明輝早就死了!”張小龍自顧自搖頭:“於明輝的墓地我去過,可是這騙不了我。現在的江防要塞參謀長,到底是於明輝還是於明陽,我很清楚。我隻是需要你來確認一下。如果你不確認,我也有把握揭穿這個謎底。”韓露笑了:“簡直天方夜譚!你不是做過於明陽的副官嗎?那個美國歸來的軍事專家是什麽樣一個人你比我更清楚!別在這兒講故事給我聽了,要殺要剮你痛快點!”張小龍輕蔑地看了韓露一眼:“我不想殺你,一點都不想。有些話,我也不瞞你,你是共產黨那邊的軍官還是士兵、你手裏有多少不利於黨國的東西和資料、你隱瞞身份傳遞了什麽情報,所有這些,我都不感興趣。”韓露迷惑了:“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美慧。”提起羅美慧,張小龍臉上浮現出一抹甜蜜的微笑,但隨即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憤怒的表情:“於明陽剛回國的時候,我很簡單,就是不願意看見美慧跟於明陽在一起。他們隻要一見麵,我的心就會疼。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嗎?”韓露沒有反應。張小龍仿佛一個囚困的野獸,突然嚎叫:“那種滋味,比槍斃了我還要難受!”“所以你要殺了於明陽,搶回羅美慧?”韓露撇撇嘴角說。張小龍卻突然傷感起來:“現在不用搶,美慧也不會再跟他見麵了。可這又有什麽用呢?就算我再怎麽努力,美慧的心,也不會放在我身上了。我不是傻子,我能看得出來。”韓露歎口氣:“那你還要這麽做?”張小龍眼中燃起一股炙熱的火焰:“我可以為了她去死。她愛不愛我,是她的事情。我愛不愛她,是我的事。隻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對美慧有威脅。”韓露吃驚地看著他。張小龍一字一頓:“於明陽就是於明輝,這一點,確鑿無疑。”見韓露搖頭。張小龍冷笑道:“於明輝和你是戀人。對不對?”韓露不置可否。張小龍臉上浮起失落的苦笑:“你可以說不是,但到底是不是,你心裏比我清楚。你對他,和我對美慧的那份心意,應該是一樣的。”韓露有些煩躁:“你別瞎猜了。”張小龍往韓露麵前一伸脖頸:“是對是錯,很快就會知道的。你不說我也能查得出來,隻是你要說了,就不用太痛苦。”韓露不想聽了,挺挺身子:“別鑼嗦了,直接動刑吧!”張小龍搖搖頭:“我心裏清楚,一般的手段對你不會有用的,因為你要保護你的愛人,為了他你什麽都可以忍受,這種心情我太了解了。你和我,都是為了感情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如果不是於明陽,我現在就可以放了你。這份感情,一般人是不明白的。”韓露頭轉向一邊。張小龍開導道:“好好想想,說了,你就可以走了。”

張小龍終於離開了。韓露看著他的背影,思索著:張小龍是個透明人,他不可能隱藏得這麽深,編這麽多的東西來蒙騙自己。他手裏,怕是確實拿到了於明輝的底細資料,不能再這麽等下去了,於明輝時刻都麵臨被揭露的危險,一定要想辦法,保全於明輝。

次日上午,喬三民召集自己的手下和親信在辦公室開會布置行動,靠牆放著一塊黑板,上麵貼著一張教堂的大平麵圖。出口、人口、講台、座椅區、門外街道等關鍵區域,圖上都用粗紅色星形符號標了出來,配以文字,很醒目。喬三民站在牆邊,指著各個人口出口等標記道:“一組,負責兩條交叉的街道,街道的口子都要收好。記住,不管出現什麽情況,在目標出現之前,一定要保證街上不能出亂子,打草驚蛇。”一組組長拿著筆記下。

喬三民接著說:“兩個人口,一個出口,要有精幹的人守著。總的原則是,隻許進,不許出。在目標沒有出現之前,如果有人要走,不要硬攔,可以借口隨後有教會活動,請他們留下,總之,不能讓任何人離開。這個由二組負責。”二組長點頭。

“三組,教堂兩個方向的建築物,都要控製。四組負責清場,十二點之前,附近的茶館、飯館,能清的閑人都給我清走。”三組組長、四組組長在緊張地記錄。

喬三民環視了一下大家,強調道:“對方手裏有沒有槍,現在還不知道。我們這次迎接的,不是什麽親共分子,是潛伏多年的老共黨,說句謹慎的話,能力肯定不比在座的差。”喬三民說著目光定在五組組長身上:“所以,你要控製製高點,一旦發生槍戰,我要你先下手。但是有一點,胳膊、大腿你隨便打,給我留口氣兒就行。今天我要抓活的,懂了嗎?”五組組長大聲應是。

喬三民走到眾組長麵前:“都聽明白了吧?”組長們齊聲回答:“明白。”喬三民很是滿意,語重心長地補充道:“今天的教堂,各位要當成戰場。贏了,我們就是黨國的功臣,勳章獎金,鮮花朵朵。你們能想到的好處,都有。要是輸了,很簡單,我革職,你們背處分,這輩子也別想再翻身了。”說著充滿信任地環視幾個組長:“今天是我和各位的關鍵一役,拜托了!”眾組長刷地站起,整齊、有力地敬禮。喬三民拿起桌上的手槍,振奮人心地吼道:“出發!”

隔壁王鬆山的辦公室,門開著,窗戶緊閉。王鬆山走到門口,看看門外,確定沒有情況,把門關上,快步走到沙發邊,從沙發座墊下麵,摸出一個紙條,走到桌子前麵,再次看窗外。然後拿過一支鋼筆,把鋼筆外管擰下來,將寫滿名字的紙條,小心地卷到鋼筆的內膽上,然後套上筆管,擰緊,扣好,插在衣服內兜裏。他看看表,時間到了,站起來出門。

教堂裏,氣氛寧靜,空無一人。二樓的帷慢後麵每一個柱子旁,都有槍口伸出。中午十二點四十分。穿著便裝的喬三民隱蔽在教堂一角,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口處。

時針終於指到下午一點整。喬三民胸有成竹地抬頭看看二樓,在他視線盡頭,幾個槍口仍舊在那裏。這時候,身後響起一個女人聲音:“喬隊長,你是在等我嗎?”喬三民猛地回頭,呆住了。在他身後的暗影中走出一個人,正是羅美慧。

羅美慧定定地看著他,神態平靜。“我……”喬三民一時反應不過來,情不自禁往後退。羅美慧步步逼近:“你在等誰?”喬三民一臉茫然,直退到教堂中央,才語無倫次道:“羅處長,您……我是……”羅美慧厲聲問道:“我問你,你在等誰!”喬三民被眼前的情景弄借了:“我……我約了一個人……”羅美慧冷笑道:“我知道你約了一個人,我還知道你要把一份共產黨潛伏人員的名單交給他。我來就是找你拿名單的!”羅美慧說完一揮手,王鬆山快步從後麵過來,一隻手用槍頂住了喬三民的腦袋,另一隻手從他身上搜出一把短槍。與此同時,之前喬三民安排在二樓、一樓的人都被用槍頂著,被從隱藏的角落裏逼了出來。羅美慧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教堂外,一批穿著軍服的特務,撲向了之前偽裝成各種身份的便衣特務,將他們撲倒在地,搜身,不停有短槍被搜出。叫喊聲、拉槍栓聲不絕於耳。兩批全副武裝、手裏舉著槍的特務們分別站在街道的兩個方向,整齊而遠遠地麵對麵站著,兩排槍口衝著混亂的街頭,將路口牢牢封死。

喬三民的頭被王鬆山用槍頂著。慌忙解釋:“處座!您弄錯了!我是來抓共黨的!”羅美慧短促地回答:“我也是來抓共黨的!”喬三民愣了。羅美慧厭惡地說道:“喬三民,幕布都落了,你還跟我在這兒演戲啊?”喬三民急了:“羅處長,您是說……我是內鬼?”羅美慧憤憤不已:“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來這兒的人真的是你的時候,我有多傷心多失望?”喬三民急切辯解:“處座,您是不是聽誰說什麽了?這,這是有人在陷害我呀!今天這是我布的陷阱,我前前後後準備了那麽多天,就是為了今天能抓共產黨的現行啊!處座,您不能聽別人亂說……”羅美慧拉著臉打斷他:“這次,沒有任何人來告訴過我,你是要證據嗎?我就是!”見喬三民驚愕地看著自己。羅美慧咄咄逼問:“我問你,韓湘怡第二次被抓的時候,是誰把關押地址泄露給於明陽的?”羅美慧說話的同時,腦中閃回一個場景:保密局會議室門口,喬三民跟某特務說:我去廁所。不一會保密局樓上某塊玻璃上便被人寫上了密碼……

喬三民被羅美慧盯得發慌,聲音抖了起來:“是……不是我啊!”羅美慧失望地說道:“從那次開始,我就確定家裏有鬼。但那次隻是個開頭。從那次事件之後,你以為我被毛局長停職放假了,所以更加為所欲為。對不起,那是假的……”喬三民的臉上開始發白。羅美慧繼續道:“你和徐參謀做的所有事都在我的監控之下。你還說你是在工作?那為什麽我一次都沒有收到過你的報告?”見喬三民汗珠直冒,張口結舌,羅美慧厭惡地瞪了他一眼別過頭去:“直到前不久,我才發現徐參謀並不僅僅隻是替你監視江防要塞,他好像還有一項任務,是替你去找東西。徐參謀在頻繁活動期間,你在幹什麽?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在保密局的辦公室裏給你的共黨同夥發密碼!”

“這根本不是……”喬三民剛想反駁,羅美慧就冷冷打斷:“你的密碼是什麽,我本來不知道。可你百密一疏,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把《康熙字典》放在自己的桌上;更不會在記事簿上留下痕跡。”羅美慧說話的同時,腦海中又回想起一件事:喬三民辦公室,她坐在喬三民的座位上,拿著桌麵上的記事簿,翻開,仔細地看。終於在某一頁,她找到了一處撕下來的痕跡,隨即,用鉛筆在被撕下去那頁紙的下麵一頁,用鉛筆來回輕輕地掃,字跡逐漸顯現,那是喬三民給於明陽假消息的內容……

羅美慧說著,把那張鉛筆掃出字跡、從喬三民記事簿上撕下來的紙拿出來給喬三民看,念道:“正式啟動內部潛伏同誌,名單已有,明天下午兩點,教堂,麵議。”

喬三民借了,愣了愣,趕緊著急地辯解:“處座,這完全亂套了!那是我設的局呀!”羅美慧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你設的局?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我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套本事?”喬三民知道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還是不死心地解釋:“我……如果我是內鬼,我應該自己來啊,怎麽會帶這麽多人過來?”羅美慧厲聲罵道:“你的意思,這是正常行動了?那我問你,你這個所謂的行動,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還是你什麽時候升官了,需要我來向你匯報?”“我,我……”見喬三民著急的模樣,羅美慧鄙夷地道:“立功心切是嗎?”喬三民趕緊使勁點點頭:“對對對,我一直想立個大功,這您是知道的。”羅美慧失望地說道:“保密局上上下下,有一個算一個,我什麽時候攔過你們立功?你要立功,反倒不通知我,你覺得毛局長會繞開所有人,來給你頒發勳章?”喬三民知道羅美慧誤會了,想解釋,誰知越說越亂:“不,不是……處座,我沒想越級,真的……”

羅美慧不再聽他解釋,拉下臉吐出兩個字:“名單。”喬三民茫然:“什麽名單?”羅美慧恨恨地吐出一個字:“裝。”喬三民委屈不已:“處座,我真的不是內鬼呀,我也是來查名單的啊……我要有名單,就不會這麽興師動眾了!”

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王鬆山開口了:“喬隊長,您多聰明啊。我要是內鬼,可不會像您一樣,找一幫不知底細的龍套。來幫著搭台唱戲。”喬三民見王鬆山扇陰風,咆哮道:“王鬆山你他媽血口噴人!”王鬆山不僅不生氣,反而笑起來:“多簡單啊。表麵看是保密局的正常行動,五個行動小組,你全都給派出來,你怎麽沒調來兩個師啊?”說著說著突然厲聲嗬斥道:“我要是共產黨,看見這麽大的陣勢,也他媽早跑了!你這樣做,不就是想讓你的同夥明白,有你坐鎮,情報傳遞是再安全不過了?”喬三民氣得大喊:“姓王的!你這是落並下石!”王鬆山抱拳握在胸前,不無諷刺地說道:“喬隊長,你今天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呀,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鋪排這麽大的陣勢,最後隨便找個替死鬼充數,又能立功,又能讓真的拿了名單的同夥金蟬脫殼,這計多妙啊!”喬三民額頭青筋暴起:“這裏這麽多人,我要跟人接頭,他們都是瞎子嗎?”王鬆山點點頭:“問得好。如果你是一個剛來不久的人,麻煩確實會有,可你是誰?你是喬大隊長啊?誰有嫌疑,誰是清白的,你說一句話,那些小唆哆敢不信嗎?”喬三民還要說話,羅美慧刷地站起:“我再問你一次,名單!”喬三民哭喪著臉:“處座,我冤啊!我真沒有什麽名單啊!”羅美慧不理他,拉下臉下令:“帶走!”王鬆山一揮手,兩個特務過來,把喬三民押走了。喬三民掙紮著大喊:“羅處長!羅處長!我冤枉啊……”

王鬆山對押他的特務使了一個眼色:“別讓他亂叫,再把共黨驚走了。”一個特務一拳砸在喬三民頭上,喬三民暈了,倆特務抬起來就往外走。

羅美慧轉身叫道:“鬆山。”王鬆山低眉順眼地答道:“處座。”羅美慧抬手看看表:“把現場收拾一下,抓了的都帶回去,埋伏點全換上我們的人。”“是!”王鬆山說完一揮手,幾個特務快速離開,分頭埋伏。羅美慧坐在座椅上,等著。王鬆山在一旁安靜地站著。

時間慢慢過去,羅美慧要等的人,依然沒有出現。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個人永遠都不可能出現了,因為,那個本來要和喬三民接頭的地下黨,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的身邊……

此時的徐參謀家,唱片機開著,放著戲曲小調。客廳的小桌上,擺著兩三個小菜和一壺酒。徐參謀坐在桌邊,側對門口,已經喝得有些微釀,眼神迷離,一邊給酒盅倒酒,一邊搖頭晃腦,跟著唱片機裏的唱腔哼哼。

這時,有人敲門。徐參謀看看牆上的表,自言自語:“這麽快就抓著人了?夠順利呀!”徐參謀邊開門邊說:“三民,備了酒正等著給你慶祝呢,來……”門開了,徐參謀話還沒有說完,一隻有消音器的槍頂到了他頭上。徐參謀一愣,酒也醒了,嚇得一動不動。那隻舉著的槍口伸進來,徐參謀連連後退。握槍的人進來了,是白螂。

徐參謀嚇得結結巴巴:“您,您是……您肯定認錯人了……我,我……”白卿快速掃視了一下房間:“你們不是在找共產黨嗎?我就是。”徐參謀嚇得嘴巴大張,他飛快地用餘光看一眼窗戶,嘴裏不斷地辯解:“不不,誤會了,誤會了,我什麽都沒幹,我,我……”趁白螂不注意,他一拳砸向槍口,將槍口砸向一邊,飛快地向窗口撲去。一聲沉悶的槍響。徐參謀背部中彈,撲倒在窗口邊的沙發上。

白娜快速地把屋子弄亂,將抽屜裏的錢和金條翻出來,打包在一起,背在自己身上。他把家裏布置成徐參謀拿了細軟逃跑的場景,過去把徐參謀身下的血擦幹淨。

喬三民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他身處保密局審訊室這個熟悉的地方,雙手被綁在椅子上,雖然沒有動刑,但他環顧四周,臉色驚慌。王鬆山從門外進來,喬三民趕緊招呼:

“王隊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得替我澄清啊!羅處長呢?”王鬆山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怎麽?我們冤枉你了?”“對對對,”喬三民忙不迭地點頭,“你聽我說,這事完全弄亂了,要不是我……貪功,不會弄成這樣的。”王鬆山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說說看。”喬三民咽了口吐沫,急切地說道:“你我同僚多年,你了解我啊!我就是想立點功,往上爬一爬,我怎麽會是共黨的內鬼呢?”王鬆山一臉無奈:“是不是內鬼,我說了不算啊!”喬三民啞著嗓子:“可你清楚我是什麽人啊!”王鬆山歎口氣:“你說你不是內鬼,是設的局,誰能證明?”“那幾個行動組的組長都可以作證。”聽完喬三民急切的解釋,王鬆山不以為意地說道:“那可都是你的人。吃誰的飯,替誰說話,這是咱們當年跟著局長和中統拚天下的時候,你我都明白的道理。”“王隊長,現在是我掉腦袋的時候。你不能亂說話!”喬三民說完覺得剛才的話有點硬,又婉轉說:“王大隊長!這次我隻能求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對,我不該有那些非分之想,隻要我能過這一關,以後我老老實實跟著大哥你幹!”王鬆山看到喬三民這樣實在覺得解恨又好笑:“喬三民,不是我不幫你,你自己都不能自圓其說,你讓我怎麽拉偏架呀?”喬三民著急不已:“我手裏真的有證據,你知道嗎,於明陽,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共產黨!”

王鬆山瞪大眼睛:“於明陽?羅處長不是說已經取消他的嫌疑了嗎?”喬三民索性和盤托出:“那是馮參謀死的時候。後來不久,我發現,於明陽每天散步都經過同一個告示欄。跟蹤了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他實際上是去接收同夥給他的消息,方法就是通過欣欣百貨的告示。我破解了他們的密碼,今天就是將計就計,約於明陽的同夥在教堂見麵抓他的……”

這下王鬆山終於明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暗自慶幸,今天如果不是羅美慧誤打誤撞攔了他一把,他將死無葬身之地。原來王鬆山把名單卷在鋼筆管裏麵,插在衣服內兜,出門去教堂時,剛好碰上羅美慧,她吩咐說跟她去教堂執行任務。他驚出一身冷汗,連忙答應下來,一場凶險就這樣消彌在巧合之中。

喬三民還在哆唆著,王鬆山不由得摸摸此刻還在衣服裏兜插著的那隻鋼筆,打斷道:“你說慢點,有點亂。”喬三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一臉委屈地說道:“於明陽和他的同夥,用告示欄上的布告傳遞情報,密碼本就是《康熙字典》。他們之間來往的每一個信息,都在我手裏。但是羅處長發現的那個,不是他們之間的消息,那是我寫的!是我故意寫來套他們的。我他媽太冤了!”王鬆山好像聽懂了喬三民的話,也有點同情他的樣子,從兜裏掏出一支煙,放到喬三民嘴上。喬三民趕緊叼住。

王鬆山給他點上,安慰道:“你隻要是幹淨的,身上有再多的泥也能洗掉。放心,一會兒等羅處長來了,我會替你說話的。”喬三民猛吸幾口,感激道:“王隊長,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恩人了!”

王鬆山看著他吸了好幾口,表情變得怪異,喬三民熟悉的那個王鬆山不見了。王鬆山突然從他嘴裏把煙頭拿下來,另一隻手捂著鼻子。小心地把煙頭掐滅,又把煙頭揣起來。

喬三民迷茫地看著這一切,覺得有些不對勁,忙問:“怎麽……了?什麽意思?”王鬆山湊過去,低聲地笑道:“知道我給你抽的是什麽嗎?”這時氰化鉀的毒性開始發作,喬三民感覺到了,頓時臉色大變:“你是……共產黨……今天我在教堂等的人,就是你……”話沒說完,嘴角已經淌出鮮血。王鬆山微笑道:“你說得對。如果羅美慧不去,你等到的人,就是我。”喬三民瞪大眼睛看著王鬆山,頭一歪,死了。

此時羅美慧正坐在椅子上,聽一個特務匯報:“徐參謀失蹤了,他家周圍和辦公室我們都找過了,都沒有找到他。”羅美慧皺起了眉頭:“家裏什麽情況?”“現金和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羅美慧心煩意亂:“畏罪潛逃,消息夠快的。馬上封死所有陸路和水路,哪怕屍體也要給我帶回來!”

正說著,王鬆山匆匆走進來,著急地喊道:“處座!”羅美慧不解地看他。王鬆山神情嚴肅地說:“喬三民服毒自殺了。”羅美慧一驚:“自殺?”起身就往外走。

審訊室裏,喬三民的屍體還靠在椅背上,嘴角淌出鮮血,兩眼圓睜。穿白大褂的軍醫在一旁化驗,見羅美慧和王鬆山進來停下手中的活,向羅美慧敬禮:“羅處長”。羅美慧點點頭問:“什麽結果?”軍醫回答:“氰化鉀。這是共黨最常用的自殺手段,”羅美慧有點傷感地對王鬆山說:“我終於抓到內鬼了,可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三民!他跟了我那麽多年,以後我還能相信誰?”王鬆山不說話,故作啼噓狀。

同樣一身疲憊的羅美慧回到家,打開燈意外發現母親坐在沙發上,懷裏抱著羅安邦的黑白照片,也不說話,一副生氣的樣子。羅美慧半蹲半跪在母親身邊,苦苦勸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羅母看了羅美慧一眼平靜地說:“你不用再勸我了,我不會走的。”羅美慧耐著性子:“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您看看外頭,能走的都走了。去香港的、去台灣的、去美國的,現在連政府也在準備南遷廣州,連陪您打麻將的人都走光了!”“她們走她們的,我留我的。”說著撫摸相框:“你父親如果在,我想也不會走的。”“媽!”羅美慧無奈地叫道。羅母不再理她。

羅美慧起身嚴肅地說:“去廣州的車已經安排好了,您必須走。”見母親還是沉默,她不得不歎口氣,再次蹲下:“我求求您,走吧。父親沒了,我不想連您都……”羅母有些動容,看著她:“我離不開你父親。我走了,清明節的時候,誰去跟他說話?”羅美慧眼睛裏泛起淚花:“我保證,您會回來的。”羅母摩擎著羅美慧的頭發:“你別瞞我了。我知道,隻要走了,就回不來了。”羅美慧咬緊嘴唇,起身,走到門口喊衛兵。見衛兵跑過來,羅美慧低聲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今天晚上必須讓我母親上車。”

誰知羅母聽到站起來,嚴厲說道:“我看誰敢逼我走?”說著轉向羅美慧:“要我走可以,你必須跟我一起走!”羅美慧歎氣,陷人深深的無奈。在保密局這麽多年,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多麽無助。不僅僅是無助,她甚至感到了一絲恐懼。在南京,還有多少個喬三民,她不知道。也許,隻有真正撬開韓露的嘴,才能讓她得到更多的消息和更多的安全感。

於明輝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此時他正伏在桌上看花名冊。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他放下資料,過去接,剛接起來,電話鈴忽然停了。於明輝皺皺眉頭,轉頭,繼續看資料。很快,電話再次響起。於明輝快速過去,伸手準備接,忽然想到什麽,停止了動作,看著電話機,電話鈴聲還在響著,他再次接起來。但很快,電話又被掛掉了。於明輝意識到什麽,盯著電話機。

下午,按照約定時間,於明輝走進書店,迅速觀察內部環境:書店裏隻有一個人在安靜地看書。此人戴著火魚的帽子、穿著火魚那件風衣背對著於明輝。於明輝站定沒說話,風衣男子一回頭,竟然是王鬆山。於明輝一愣,大為意外,正要說話,王鬆山打斷了他,低聲用火魚的聲音說道:“跟我來。”說完,往內室走去。於明輝趕緊跟上,進去。

野草書店的內室,於明輝和王鬆山坐在一個小桌旁邊。於明輝激動不己:“我真沒有想到是你。”王鬆山也很激動,但明顯比於明輝平靜許多,恢複平時聲音:“你之前收到的見麵信息,不是我發的。”於明輝有些意外:“不是你?”王鬆山點點頭:“是喬三民。”接著把前晚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於明輝很驚訝:“這次真是太危險了!徐參謀和喬三民知道了我們那麽多東西!”頓了頓又問道:“徐參謀人呢?”王鬆山一臉泰然:“我們的人己經把問題解決了。”於明輝擦了擦汗,點頭:“以後一定要更小合。”

王鬆山從衣服內兜裏拿出鋼筆,從筆管裏抽出名單遞給於明輝:“這上麵的,都是我們的同誌!”於明輝接過後仔細地看著名單,邊看邊說:“真是周全啊,這些崗位上的同誌一旦啟動配合渡江戰役,我軍會降低很多傷亡。不過……要塞這部分隻有第四炮台台長和一個炮兵,太薄弱!要塞有京滬鑰匙之稱,控製這個孔道,京滬戰場便可以互相策應,變化無窮。所以要塞一定要完全掌握在我們手裏!”王鬆山皺起了眉頭:“能從康大光那兒著手嗎?”於明輝點頭:“我想想怎麽做,你可以利用保密局裏的身份配合我。”“好。”王鬆山看看表:“以後就用電話聯絡,見麵就在這裏,我得回去了,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於明輝頓了頓:“韓露,她還好吧?”王鬆山點點頭:“在鄉下,很安全。”於明輝這下放心了:“好,我沒事了。”王鬆山轉身出門。

紫金山上的小樓裏,外麵陽光明媚,可房間裏卻是陰森幽暗。一張桌子上,放著幾小瓶注射液和一些針管。羅美慧有些懷疑地問張小龍:“就這麽一小瓶藥水,就能讓人開口?”張小龍自信地說:“美國人做過試驗,沒有一例失敗的。”羅美慧還是有些不放心。張小龍察覺到羅美慧的疑惑,苦笑笑:“你知道我為了這件事情,找了多少人、下了多少功夫,才搞到這個藥的?”見羅美慧看著自己,張小龍自顧自說道:“這種藥水,如果注射到人的血液裏,會引起神經係統突變,如果沒有解藥,隻能一直嘶叫,等什麽時候血從嗓子裏喊得噴出來,才會死。”羅美慧想象那個場景就覺得有些惡心,皺眉:“你是從哪兒找到這麽個東西的?”張小龍眼裏燃起莫名其妙的火焰:“我也不想這麽幹,可我一定要撬開韓露的嘴!”羅美慧看看他,招呼道:“走吧。”

不一會兒,張小龍調配好了,用針管吸滿,走向韓露。韓露大駭:“張小龍!”張小龍走到她麵前,將起她的袖子,邪邪笑道:“別亂動,我是第一次給別人打針。”韓露看著針管逼近自己的胳膊,慌忙大叫:“羅美慧!我有話說!”

張小龍一愣,手上動作停止。羅美慧懶懶地開口:“怎麽,你連死都不怕,美國人的這麽個破針,你就覺得自己受不了嗎?”韓露驚恐萬分、大口喘氣:“這東西我知道……我們的一個同誌,被你們打過一針,連……個全屍都沒有了……”羅美慧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張小龍:“握?看來共產黨也有害怕的時候啊。說吧。”韓露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如果我告訴你你最想知道的東西,你也要滿足我的條件。”羅美慧根本不理會她的討價還價、吩咐張小龍:“動手。”張小龍舉起針頭,往韓露胳膊上紮去。韓露驚恐不已,掙紮著大喊:“我說!江防要塞的於明**本就不是於明陽!”張小龍和羅美慧一愣。韓露瘋了一般,披頭散發地不停叫著:“於明陽早就死了!他是於明輝!他是我們華野敵工部的偵察隊長於明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