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紫金山上的小樓裏,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弈仍在緊張進行著。

羅美慧聽完韓露的供述大吃一驚,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失魂落魄的韓露大口大口地喘氣。張小龍在一旁看著她,欣喜異常。羅美慧嗬斥道:“繼續說!”韓露臉色蒼白:“我有你最想知道的東西。如果我說了,我就不值錢了。你要先答應我的條件。”羅美慧略加思索,努力讓自己平靜,坐下問道:“你說吧,什麽條件?”韓露揚起眉:“第一,所有的對話,都隻在你和我兩個人之間進行,你想知道的,我都會詳詳細細地告訴你,但不要讓我去和於明陽對質。第二,我說完以後,你馬上安排專車,送我去上海。第三,在去上海之前,要保證我足夠安全。”羅美慧死死盯著她:“你不願意和於明陽對質,這個我能理解,昔日的同誌相見,總免不了尷尬,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去上海?”說著提高聲音,略加嘲諷地說:“龍嘯聲的太太,還沒當夠?”“上海不是我的目的地,我要從上海轉道去國外。走之前,我要去拿回我放在那裏的錢,”韓露說著歎口氣,“我必須走,他們是不會放過叛變者的。”羅美慧想了想:“可以。後兩個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但第一個不行。”韓露聽見羅美慧不同意,大叫道:“為什麽?”羅美慧淡淡說道:“如果有必要,你得站出來說話。於明陽是參謀長,抓他是需要旁證的。”一旁的張小龍著急插話:“參謀長又怎麽樣?共產黨的人都認了,現在就可以去抓他啊!”羅美慧瞪了一眼張小龍:“我在問話的時候,不要插嘴。”張小龍尷尬地閉上嘴巴。

韓露見對麵兩人意見不統一,也堅決地說道:“不,不行,他見了我,會殺了我的。”羅美慧緩緩起身,走過去捏著韓露的下巴,挑釁地說道:“韓露,你最好先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我們的階下囚,不是來南京捐贈物資的龍太太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和你談判?你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嗎?”張小龍配合地重新拿起針筒,看著羅美慧,等她下令。“我……”韓露被嚇得說不出話,滿臉又布滿了驚恐。羅美慧鬆開韓露的下巴,狠狠地說道:“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如果我滿意了,可以讓你不死。”韓露猶豫著,終於下定決心:“好,希望你能遵守承諾。”羅美慧重新坐下,眯起眼睛看著她。

韓露咽了口吐沫,歎口氣:“從美國回來的軍事專家於明陽、他的親弟弟是華野敵工部的偵察隊長,叫於明輝。他們倆是雙胞胎,長相、體形和身高都一模一樣。在於明陽沒有回國之前,敵工部就收到了消息,要讓於明輝潛伏到南京,在適當的時候,和外人幾乎無法區分清楚的於明陽進行調包,如果他坐了江防要塞參謀長的位子,對江北的好處,顯而易見。”“這個消息,我也曾經收到過。”羅美慧頓了頓,又問道:“於明輝是什麽時候潛伏進來的?”“具體的時間安排是絕密信息,我這個級別的人是不知道的。但我以龍嘯聲姨太太的身份來到南京以後,就發現你們的參謀長,已經是於明輝了。”羅美慧點點頭:“繼續說。”“在江北,於明輝曾經給我做過培訓,我很熟悉他,在南京見到他的第一麵,我就認出來了。另外,我來南京的目的,就是為了和他接頭,把他給我的情報,用康大光的走私船送走。”

“什麽情報?”羅美慧追問。韓露一臉無奈:“按照規定,我是不能看的。”羅美慧步步緊逼:“這些情報是誰收集的?”韓露確定無疑地回答:“肯定就是他收集的,還能有誰?”羅美慧懷疑道:“你的意思是,南京隻有他一個人在弄情報?”韓露回答:“別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所有的情報,都是他弄到手的。他那個位子,想要什麽情報不是手到擒來?這還用問嗎?”

羅美慧終於問出了那個深藏心裏已久的問題,於是趁熱打鐵:“那真正的於明陽呢?”韓露一臉驚訝:“真正的於明陽被他打死了啊,這個你能不知道嗎?”羅美慧不相信:“於明輝肯打死他的親哥哥?”“是不是他下的手,我不清楚。但肯定和他有關。於明陽已經不在人世,這點確定無疑。”聽完韓露一席言語,羅美慧陷人思索。沉默已久的張小龍咬牙罵道:“於明輝這樣的雜碎,連同胞哥哥都能下得去手,什麽事情他幹不出來?”羅美慧沒有理會張小龍,繼續問韓露:“那刹車線怎麽解釋?”韓露很平靜地說:“那完全是個誤會。當時你們也查了,不是我幹的。”頓了頓,立刻轉移話題:“你有沒有覺得邱曼麗也有問題?”羅美慧一怔:“邱曼麗?”韓露繼續道:“你不覺得邱曼麗和他很奇怪嗎?你覺得他們倆像是一對戀人嗎?”羅美慧顯然對這個問題更有興趣,連忙問:“怎麽講?”“邱曼麗肯定早就知道現在這個於明陽已經換了一個人,她和真正的於明陽都要結婚了,枕邊人有個孿生弟弟她能不知道嗎?再說戀人相處,總有很多細節是別人無法體察,隻有當事人才清楚的。”羅美慧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邱曼麗在幫著於明輝演於明陽?”韓露一臉坦然:“還有別的解釋嗎?而且,如果他真的是於明陽,怎麽會跑去跟你豁在一起?就算他真的有想法,也不應該這麽正大光明啊!他顧忌過邱曼麗的感受嗎?”羅美慧有些尷尬:“你不要把我扯進去!”她突然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勁,隨即閉嘴。張小龍盯著羅美慧,特別生氣。

韓露歎口氣:“退一萬步說,如果他真的喜歡你,那為什麽不攆邱曼麗回美國?非要把姓邱的留在這兒盯梢?”張小龍醋意十足地聳聳肩說:“你以為他不想攆嗎?他是攆不走!”韓露接著說:“還有,他接近你,肯定也是為了套取情報!如果我是他,我也會想盡辦法地接近你……”韓露還沒說完,張小龍忽然過去,甩了韓露一個耳光。韓露疼得大叫:“你幹什麽?”羅美慧先是驚訝,隨即大怒:“張小龍!”張小龍怒火中燒,大罵:“賤人!你不也跟他勾勾搭搭嗎?有臉說別人!”韓露翻他一眼:“什麽勾勾搭搭,我隻是給他送情報……”她好像說漏嘴又生生刹住話頭。羅美慧注意到韓露欲說又止的細節。張小龍恨恨地咬牙切齒:“我遲早殺了他!”韓露淡淡地說:“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張小龍看著羅美慧,等她安排。

羅美慧獨自一人回到辦公室,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苦苦思索:這次審訊太順利了,為什麽韓露這麽容易就招供,和前兩次被捕時的反應完全不同,剛才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嗎。都經得起推敲嗎。她回憶韓露的每句話,內心充滿疑問:她不敢跟於明陽對質,原因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還是另有其他。她除了開脫自己,還有沒有別的目的,會不會在故意混淆事實。她又想到韓露說起於明輝哥哥時的言行舉止,心裏不由得嘀咕,要照韓露說的,恰恰是反的,不是於明陽殺死了於明輝,而是於明輝殺死了於明陽。羅美慧想得頭都要炸了,但大腦卻仍在高速運轉著:說到刹車線的時候,她明顯地停頓了一下,顯然,她是在考慮怎麽回答,然後她就刻意轉移了話題。想到這兒,她的腦海裏又閃現出邱曼麗的身影,邱顯然並不知道於明陽還有個弟弟,不然不會在宴會上往自己身上潑酒;而且想槍殺韓露,被春蘭擋住了子彈,如果邱是在配合於明輝演戲,她怎麽會真的吃醋做出那些瘋狂的舉動呢。可是這一切都可以反過來解釋,如果於明陽的身份不假,那麽他無疑就是殺死韓露戀人的仇人,有此不共戴天的恨,韓露必然是希望於明陽死,一刻都不願意多等的。羅美慧無法得出準確答案,內心不住地呐喊:“到底真相是什麽?”

羅美慧當然不會知道,此時在關押室。韓露也在苦苦思索:自己這麽爽快地招供,羅美慧會不會真的相信。如果真的到了和於明輝麵對麵那一刻,自己該怎麽辦。想到此她不由得歎了口氣,思緒又轉到了刹車線的事上,她故意隱瞞一筆帶過,能不能真的起到迷惑羅美慧的作用。還有邱曼麗,其實自己對邱曼麗不是很了解,提到邱曼麗是一步險棋,但整個布局中邱曼麗是關鍵環節,邱的所作所為應該足夠讓羅美慧相信於明陽身份不假,否則她早就抓捕於明輝了。韓露徹夜未眠,不知道這步棋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窗外天色已亮。頂著黑眼圈一夜未睡的羅美慧依然坐在沙發上,苦苦思索。這時候,I‘7被“砰”一聲撞開,張小龍衝進來,表情亢奮。羅美慧皺眉責備道:“進來不懂敲門嗎?”張小龍趕緊道歉:“我,我太急了。”羅美慧有些不耐煩:“什麽事?”張小龍興奮地掏出槍,拍到桌子上:“去抓於明陽―不,於明輝!韓露都招認了,我們還等什麽?”羅美慧看著他,不表態。見羅美慧沉默。張小龍迷茫起來:“怎麽了?”羅美慧反問道:“你不覺得韓露的話有可疑的地方嗎?”張小龍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她把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你還不相信?”羅美慧心裏湧出一絲不滿:“做任何事情之前,你能不能好好想一想,把所有的事情都過一過腦子……”張小龍一下子繃不住了,打斷她的話:“我想得比你多的多!如果不是我,韓露和於明陽的關係就不可能暴露!”“小龍!”羅美慧有些惱火。張小龍絕望地喊道:“你根本就是還對於明陽心存幻想!”“你在亂說什麽?”羅美慧真的生氣了。張小龍連珠炮般發瀉不滿:“你現在都不明白,你已經陷進去了,為什麽不殺於明陽?是你下不了這個狠心!”羅美慧一拍桌子,喝斥:“放肆!”張小龍不理羅美慧,直接從桌子上抄起槍,憤憤地說:“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我去!”說完,大步流星出門。羅美慧趕緊起身,追了出去。

紫金山麓,張小龍提著槍,直奔小樓大門。羅美慧緊趕慢趕,著急大喊:“小龍!小龍!”張小龍置若周聞,疾步前行。羅美慧索性站定、臉氣得變了形,加重語氣喊道:“張小龍!你再走我就開槍!”張小龍站定,回頭,看見羅美慧真的拿槍指著自己,心死了:“美慧!你真的為了於明陽拿槍對著我?好,隨便你!要麽你把我打死,要麽我去把於明陽打死!”說著扭頭就走。

啪!一聲槍響。張小龍的腿一歪,摔倒在地上。張小龍不敢相信地往後看著羅美慧。很快,一堆聽到槍聲的特務舉著槍衝出來,看羅美慧站在原地不動,又見張小龍抱著傷腿滿臉怨恨,都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辦,羅美慧冷冷命令道:“送醫院。治好他,看住他!”倆特務扶起張小龍。張小龍始終看著羅美慧,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眼神中滿是絕望。羅美慧不忍看他,轉身往回走。這時候,一個特務從屋裏跑出來,跑到羅美慧身邊,匯報:“處座,毛局長電話,讓您去一趟他的辦公室。”羅美慧定定神,連忙轉身向山下走去。

羅美慧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毛人鳳辦公室。毛人鳳甫一見麵,就把一個卷宗扔給她,慢條斯理地說:“看看吧!”羅美慧打開仔細看著,見抬頭寫著四個大黑字:血海計劃。羅美慧的手翻開計劃書,看著看著,臉上變色,驚詫地猛抬頭:“投毒?”毛人鳳麵無表情:“怎麽?很意外?”羅美慧有些不滿,直言道:“卑職是覺得……投毒,不是軍人所為。”毛人鳳不以為意地說:“成王敗寇,中國幾千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見羅美慧沉默,接著道:“長江有那麽好守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說著提高聲音:“馬上執行!”羅美慧言不由衷地說了聲是。

這天於明輝主動找到康大光,告訴他要塞人事和後勤兩部分的檔案都看過了,基本上沒什麽問題,就是有幾個職位還空著,問他能否安排一下。康大光搖搖頭:“無人可用。全是以前譚公達的屎尿,現在讓我去擦,哼!難道讓我把他的人都扶上位?”於明輝小心試探著:“那是,人還是要用靠得住的,尤其是要塞炮台總台長這樣的位置,就馬虎不得,不知司令是怎麽考慮的?”康大光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有什麽建議嗎?”於明輝頓了頓,嚴肅認真同時又不失謙卑地說:“卑職一心為黨國效力,鞠躬盡瘁。如果司令信得過,學生願意赴湯蹈火。”康大光眼神複雜地看他:“你這是毛遂自薦?”於明輝挺起胸膛:“於公、於私,總比譚公達的人要……”康大光笑著擺擺手打斷:“這個位置非比尋常啊,而且越到這個時候,外麵的眼睛越盯得緊,不謹慎的話,容易有不好的影響。我再想想。”“哦。”於明輝沒想到康大光會這樣說、很意外。康大光察覺到於明輝不高興,安慰道:“日子長著呢,機會多得是,放心,我會想著你的。”於明輝笑笑:“謝謝司令。”

於明輝從康大光辦公室出來,往自己辦公室走去,心情沉重。他沒想到康大光竟然拒絕了自己。要塞炮台總台長的位置對於渡江戰役至關重要,控製了炮台就是取得了一半的勝利。看來康大光並不僅僅是個蛀蟲財迷,對付他顯然沒有那麽簡單……

夜深人靜之時,羅美慧斜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眉頭深鎖。羅母從裏屋出來,端著一碗熱湯,遞到羅美慧手上,心疼不已地說:“看你這陣子瘦的,快吃點吧!”“沒事。”羅美慧接過湯,沒喝,放到一邊。羅母小心地問道:“怎麽,沒胃口?”羅美慧心不在焉地隨口說:“沒有,我等會吃。”羅母坐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問:“孩子,你今天不對勁,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說完擔憂地望著她。

羅美慧定定神,歎口氣說:“您說,車都到門口了,您也不走,非得留下來。南京有那麽值得留戀嗎?”羅母看了一眼牆上羅安邦的照片:“你父親在這兒,不一樣。”羅美慧痛苦地依靠在母親肩上:“我覺得日子過得很辛苦……父親以前常說民族、民權、民生,他終生堅持,甚至不惜為此犧牲……可是……值得嗎?”羅母有些奇怪:“慧兒,你怎麽了?”羅美慧沒有回答,堅持問:“您說值嗎?”羅母聲音裏有了一絲擔憂:“怎麽忽然問這個?”羅美慧感慨道:“外麵看,黨國還是金玉,其實裏麵早就是敗絮了。”羅母摩擎著羅美慧的頭發,溫柔地說道:“孩子,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隻知道一點,你父親和你堅持的是沒錯的。別人怎麽樣我不管,你父親一輩子沒做過壞事,他所做的都是為了黨國。”羅美慧有些心酸:“是啊!最近我總想,父親先去對於他來說也許反倒是解脫,不然他看到當前黨國的處境,看見那些官員堂而皇之地轉移財產,表麵三民主義,私底下悄悄給自己鋪後路準備潰逃……不說了,您早點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羅母看看她,想說什麽,又收住了:“你也早點睡吧。”說完轉身瞞珊回屋,羅美慧看看母親做的湯,端起來,一口氣喝幹淨。

這時候,衛兵進來報告:“處座,局裏來人了,在外麵,說有急事。”羅美慧疲憊地抬抬眼:“進來吧。”衛兵出門,很快,一個特務跑進來,氣喘籲籲,羅美慧起身皺眉問:“出什麽事了?”特務大口喘氣,結結巴巴地說道:“處座,張小龍從醫院跑了!”羅美慧頓時又煩躁起來,閉上眼睛不說話。特務不明白,在一邊等著,頓了頓羅美慧抬手道:“你回去吧。”特務不明所以然,試探道:“那張小龍……”羅美慧懶得說話,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回去。特務賠著小心,出門,輕輕把門關上。

次日清晨,江防司令部的會議室桌旁圍坐著康大光、譚公達、李長維、於明輝等人。譚公達主持會議:“今天召集各位有兩件事,一件是要塞方麵有新的人事任命,另一件是國防部有新指示,具體的一會兒羅處長來宣布。康司令,你先開始吧。”康大光環視了一下在座的與會人員:“要塞炮台總台長一直空缺,這個大家都知道。”眾人看著他,於明輝也看著他。康大光表情嚴肅地繼續說道:“之前我考慮過很多人,來參加這個會議之前,我決定,擔任總炮台台長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於明輝緊緊看著康大光。當李長維的名字從康大光嘴裏吐出來時,眾人非常驚訝。連李長維都深為意外。於明輝神情嚴肅地坐在一邊,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康大光看著李長維提高聲音:“我宣布,任命李長維為要塞總炮台台長,立即赴任!”李長維正要說話,羅美慧進來了。她身後的副官給開會的每個人手裏都發了一份厚厚的文件,大家都翻開看,隻見文件上大大寫著四個字:“血海計劃。”羅美慧表情沉重地開口。“這個計劃分兩部分。第一,在長江下遊岸邊準備大批的木頭和廢棄漁船,船上要澆汽油,必要的時候點火投放,堵塞水道,火燒長江,封鎖共黨的突擊力量,第二,長江沿線一帶,隻要共黨有可能登陸的地方,每一口水井和糧倉裏,都要大批量投毒。這是國防部的意思,委員長也批準過了,接下來,我們各司其職吧。我們統計過了,漁船的數量,至少需要一百艘以上。”於明輝還沒聽完,眉頭就緊鎖起來。新上任的李長維的臉色很不好看。眾人也都保持沉默。

譚公達補充道:“昨天晚上,我也接到了湯總的電話。既然湯總也同意,那麽,這事宜早不宜遲。第一項任務江防司令部執行吧。第二項,還是保密局來操作吧。”譚公達說完,羅美慧接過話來:“毛局長已經吩咐我們執行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李長維忽然發作:“毛局長當然會領了,這種事情除了他,誰還能幹?”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於明輝緘默不語,觀察著各人的反應。李長維繼續說道:“投毒?這是日本人才幹得出來的事情!好啊,為了阻止共產黨,黨國現在連臉皮都不要了,做這種決斷的要是普通的一個士兵也就罷了,國防部如今也開始用這種下三濫手段了!投毒?那是老百姓的水井啊!毒死共產黨之前先把老百姓毒死了!國將不國啊!”說著情緒激動,忽然站起來:“你們說,你們告訴我,三民主義到底是什麽?這場狗屁戰爭又是什麽?”譚公達拉著臉:“李長維!你坐下!”李長維越說越生氣:“有膽就上戰場跟共黨拚個你死我活,暗地裏搞這些勾當算什麽?譚司令,湯總一個電話打來你就同意了?”譚公達鐵青著臉不說話。康大光悠悠地開口:“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李長維狠狠瞪了康大光一眼,轉向於明輝:“於參謀長,你說句話呀!”於明輝依然是麵無表情,沉默不語。羅美慧順勢也看著於明輝,觀察著他。

李長維見沒有人支持自己,自顧自說道:“什麽叫民權主義?什麽叫民生主義?鬧了半天全是個屁!投毒這種事情,缺屁眼的人才能想出這種缺德的鬼點子來!”“你……”譚公達氣得臉都白了。羅美慧陰鬱地開了口:“你這種話應該去向國防部反應。我隻是奉命行事,你別指桑罵槐。”李長維破口大罵:“羅美慧!你們保密局幹淨不幹淨,你自己比誰都清楚!裝什麽!”羅美慧氣壞了,也不甘示弱站起來:“李長維!你太過分了!”譚公達無奈站起來,拍拍桌子勸解道:“好了!都少說一句行不行?會死人呀?”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康大光也懶洋洋地說道:“有意見的,會後去向湯總反映,別在這兒吵。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

會議散了,李長維半拖半拽著譚公達,不讓他走。譚公達厭煩地甩開他,不耐煩地說:“幹什麽?幹什麽你?”李長維認真地盯著譚公達:“你跟我說句良心話,那個下三濫的‘血海計劃’,你真的打算執行?”譚功達一臉怒氣,整理著被拉皺的衣服:“我能怎麽樣?上麵都定了的事情,我有什麽辦法?再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句話你沒聽過?”李長維歎口氣,冷笑一聲:“你當然是無所謂了,你老婆孩子都不喝這兒的水!”譚公達大怒:“你胡說什麽?”李長維一臉失望:“譚司令,你的家人早已經去美國的去美國,到香港的到香港,這些消息整個司令部都知道了,您還打算瞞著我嗎?”被揭穿的譚公達失控地喊道:“胡扯!我現在不還在這兒嗎?”李長維傷感不已:“可我眼裏看到的,留在南京的,全是熱血軍人。高官們,全撤了。”譚公達一時無言以對。李長維再不多言,轉身離開。

野草書店內,於明輝穿著便裝,假裝在看書。他一邊看書,一邊有意無意地往外麵看。不一會兒,王鬆山戴著壓得很底的鴨舌帽,走了進來。他沒有和於明輝說話,隻對視一眼,便徑自走進裏屋。於明輝等了等,看看外麵,確定沒人跟蹤,自己也走進裏屋。等他剛走進去,老板就趕緊過去把門帶上,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把風。

書店裏屋,於明輝和王鬆山麵對麵坐在桌子兩旁。於明輝湊到跟前說:“炮台總台長的人選剛剛確定,是李長維。”王鬆山皺起眉頭:“李長維?你自己沒有爭取嗎?”於明輝失落地說:“爭取過,被否了。康大光對我一反常態,這個人我們得密切注意了!”王鬆山點點頭。於明輝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任命李長維,也不見得是個壞事。”王鬆山有了興趣:“怎麽說?”“今天開會,提出了一個‘血海計劃’。”見王鬆山一臉茫然,於明輝遞給他一個檔案袋:“詳細的都在裏麵,你最好盡快送走,通知江北。”王鬆山打開檔案袋看,臉上一沉,生氣地把檔案袋拍在桌子上。於明輝道:“李長維對整個計劃,尤其投毒計劃非常不滿,當場拍了桌子,把國防部也給罵了。這證明他還是有良知的。”王鬆山想了想讚同於明輝的想法:“那他做了炮台總台長,我們一定要爭取這個人!”

清河路的路邊有個破舊簡陋的修鞋攤,皮膚黝黑的白螂坐在路邊,旁邊擺著修鞋的東西。王鬆山手裏拎著一個裝鞋的紙盒過來坐下,把紙盒打開,裏麵是一雙舊鞋。王鬆山看看左右,隨意地說:“這雙鞋你幫我修修,上次那雙修好了嗎?我取走。”白娜接過鞋盒,簡短地說了句:“好。”便從旁邊箱子裏拿出一雙鞋交給王鬆山。王鬆山眼睛看著別處,低聲強調:“鞋盒裏東西很重要,盡快帶回家。”

夜裏,王鬆山值班沒有回家,在院子裏溜達。門口,一群特務押著一個人快步走進。王鬆山無意地看過去,頓時愣了,特務們押著的人,竟然是白卿。白卿也看到了王鬆山,但非常平靜,隻一瞬間,又把視線轉向前方,假裝不認識。白螂和王鬆山擦肩而過。身後的特務們看到王鬆山,站住了,恭敬地招呼:“王隊長。”王鬆山看看白螂,問特務們:“怎麽回事?”一個特務趕忙報告說:“長江邊上抓住的,懷裏有情報,是個共黨的探子。”王鬆山一臉憤怒:“馬上把他關起來,我親自審!”

王鬆山把白卿關進審訊室後想了想,還是去報備羅美慧。見羅美慧在閉目養神,他謹慎地說:“剛抓到一個送信的。”說著把從白卿身上搜出的信遞給羅美慧。羅美慧邊打開信邊問:“審了嗎?”王鬆山回複:“還沒有,在那邊動刑呢。動完刑就審。”羅美慧看了信很震驚:“‘血海計劃’剛剛發到國防部就泄露了!這速度也太快了!知道這個計劃的都是高官,這個送信的你親自審,一定要揪出他的上級!”王鬆山摩拳擦掌:“您就等著聽好消息吧!”王鬆山說罷出門。羅美慧閉上眼,手揉眉骨,疲憊地打著哈欠。

審訊室裏,白螂被綁在椅子上,身上滿是鞭打的痕跡。王鬆山進來,坐在他對麵,關切地小聲說:“你要堅持住,我現在不能救你。”白卿虛弱地嗯了一聲。王鬆山接著道:“他們在你懷裏發現的這個計劃是絕密的消息,隻有幾個高官知道。我們的同誌就是其中之一,我們要保護他。同時,你得配合我完成另外一個任務。”白螂頓時又提起了精神,堅定地點頭。王鬆山看看周圍沒有人,湊近跟前,耳語一番。

次日,心滿意足的李長維手裏捧著一個箱子,走到自己的新辦公室門口。他在門口停了半天,欣賞著門牌:總台長室。他進門後,邊哼著小曲,邊不停地收拾桌子,把一些資料歸檔。這時候,門被吮當踢開。李長維嚇了一跳,回頭看,是保密局的特務衝了進來,用槍指著他。李長維生氣地大罵:“你們是幹什麽的?”特務組長冷冷答道:“保密局。”李長維一拍桌子:“混蛋!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組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就不來了,帶走。”特務們過去,不由分說,把李長維架走。李長維掙紮著大喊:“放開!你們會被革職的!混蛋!放手!”

保密局禁閉室裏,李長維被捆在椅子上,掙紮大喊。帶頭抓他的特務組長在審他,李長維狂喊:“你們他媽的抓錯人了知不知道?”特務啪地抽了他一個耳光,見李長維暴怒,還在掙紮,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李處長,收收你的脾氣吧,你看看你現在在哪兒?”李長維氣得臉都白了,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破口罵道:“收你祖宗的脾氣!叫羅美慧來!叫毛人鳳來!”組長彎下腰盯著他的眼晴:“羅處長會來的。但在她來之前,我想告訴您一件事。”李長維心煩意亂,別過頭:“老子不聽!”組長嘻嘻一笑:“你孩子的事情,也不聽嗎?”李長維愣了。組長繼續邪邪地笑道:“你的公子長得跟您一點都不像,我的幾個同事都認為,隨他媽。”特務拍了拍手,外邊另一個特務抓著李長維的孩子過來。孩子在掙紮著哭嚎大喊。

李長維像發狂的野獸:“你們這堆人渣,放開我兒子!”特務把孩子拉走了,組長意味深長地說道:“您不說,我們隻能問您的公子了,”李長維狂怒不止:“羅美慧!我弄死你……”

王鬆山就在禁閉室外麵,聽見李長維大喊大叫的聲音。他吩咐走出來請示的特務組長:“李長維畢竟是要塞的高級官員,你們注意點分寸。別把事搞大了,不然你我都扛不住。”組長點點頭:“是,卑職明白。”王鬆山想了想叮囑道:“另外,別真的刑訊李長維的孩子,嚇嚇他就行了。這樣,咱們也有回旋的餘地。”特務餡媚地笑笑:“還是您考慮得周全。”

清晨,江防司令部一樓大廳。於明輝拎著公文包,從門口走進來。身邊的其他同事進進出出,紛紛和於明輝點頭打招呼。他剛走進大廳,忽然,一隻手銬從旁邊出現,飛快地砸在他的手上,沒等他反應過來,手銬已經銬住了他的手腕。於明輝大驚,一看,竟然是死去多日的張小龍。手銬的另一端是張小龍自己的手腕,他手裏拿著一顆手雷。於明輝很是意外:“張小龍?”張小龍以一種蔑視的表情看著於明輝,把上衣扯開,露出裹滿炸彈的上半身。於明輝大驚失色。周圍的人看到這個情景,做鳥獸散。於明輝驚詫地問:“張小龍,你幹什麽?”張小龍語調平靜地叫了聲於明輝。於明輝一怔。張小龍鼻子一哼,冷冷地說:“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對不對呀冒牌的於明陽先生?”於明輝眉峰一聳:“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張小龍咬牙切齒罵道:“於明輝,為了你的身份,我費盡心機,可還是整不死你。美慧已經讓你害得是非不辨,但我不會認輸的。愛情上我輸了,心機上我也輸了,但我張小龍一生,一定不會全輸給你。”於明輝鄙夷地笑道:“你以為跟我同歸於盡你就贏了嗎?羅美慧絕對不會原諒你!”“我不在乎了,”張小龍說著把一個手雷拉環舉到於明輝麵前,“這個送給你,當做和美慧的結婚戒指吧。不過可惜,我現在就要讓、你、死!”於明輝這才發現手雷上根本沒有拉環,張小龍的拇指在壓著手雷。

張小龍正要鬆開拇指,於明輝本能地用另一隻手按住張小龍的手。兩個人扭打著。突然“啪”地一聲槍響。於明輝抬眼看去,張小龍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彈孔,頭慢慢垂了下去,於明輝看過去,隻見羅美慧舉著槍站在門口。是她開的槍。羅美慧怔怔地看著張小龍。張小龍身子一軟,壓著手雷的手也隨之軟了,指頭一鬆,於明輝連忙死死地壓住張小龍的手,壓住手雷。

羅美慧衝過來,擔心地看著於明輝。隻見於明輝和張小龍的手被銬在一起,於明輝滿頭大汗。於明輝擔心地衝羅美慧喊:“危險!你走開!”羅美慧不聽他的,急得亂轉,猛地舉起槍,對準了手銬。於明輝慌忙阻止:“別開槍!火星會引爆手雷的!”羅美慧慌了神:“那,那怎麽辦?”於明輝大叫:“你趕緊走!別管我!走啊!”羅美慧左右看看,跑到消防櫃前,砸開,從裏麵拽出一把斧頭,回到於明輝身邊,看著他。於明輝一驚:“你要幹什麽?你走開!”羅美慧冷靜下來:“你別動!”羅美慧說著舉起斧子,於明輝知道她要幹什麽了,會意地把手銬的鐵鎖放在地上,一隻手仍死死地撼著手雷,示意羅美慧動手。羅美慧運了運氣,瞄準鐵鎖,一斧下去,手銬檔地剁開,一分為二。於明輝死死德著手雷,著急地喊著:“你先出去。”羅美慧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我不走!”“出去!”於明輝嘶啞著嗓子喊,臉都漲紅了。誰知羅美慧堅定無比:“一起走!”於明輝歎口氣,心急如焚指著手雷:“看清楚了嗎?我和張小龍是分不開的!再不走!就全完蛋!”

於明輝壓著手雷的指頭已經開始微微發抖。羅美慧仍然不走。於明輝忽然看到張小龍的衣服,趕快招呼羅美慧:“衣服!他的襯衫!撕下來!”羅美慧隨即明白了,過去撕下張小龍的襯衣,做成布條,使勁地纏住張小龍的手,讓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手雷。於明輝終於解脫出來,拉起羅美慧,撲出門外。幾乎就在他倆剛一出門,裏麵的手雷爆炸了,氣浪將於明輝和羅美慧衝到一邊。

大廳裏一片火光。有人嚇得驚叫,有人在滅火。於明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心有餘悸。羅美慧看著樓裏的火光,咬著嘴唇,淚水從眼角無聲地流下。燃燒的火焰裏,一個個畫麵在羅美慧眼前閃回:一片青草地,兩個孩子在追逐嬉鬧。女孩說:“小龍,叫姐姐。”男孩倔強地嘟著嘴:“不叫。”女孩堅持著:“我比你大,你就得叫……不願意叫姐姐,就叫美慧姐吧。”男孩搖頭:“不。”女孩不高興了:“為什麽?”男孩一臉認真地說:“叫了姐,長大了……就不好意思娶你當……媳婦了。”女孩生氣了:“說什麽呢你!”……

羅美慧看著熊熊火光,淚流滿麵。

驚魂未定的於明輝送羅美慧回到辦公室。羅美慧進門就怔怔地倒在沙發上。於明輝也心情複雜,他知道羅美慧為自己付出了什麽,卻又無法明說,隻能喃喃道:“你好好休息吧……”見羅美慧不說話,一直閉著眼,他尷尬地指指門外:“現在要塞肯定都亂套了,我先回去處理一下。”說完走了。羅美慧依然閉著眼。此刻她心裏亂極了。舉槍的那一瞬間是出自她的本能。可是這本能卻殺了張小龍,救了於明陽。她其實根本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在為張小龍悲哀,還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

於明輝出門離開羅美慧的辦公室後,邊走邊思索,張小龍為什麽知道自己就是於明輝?他提到為了查辨身份而費盡心機,那麽,他到底查到了多少東西?這些東西,羅美慧又知道多少?想著想著,他的心又懸了起來。

夜裏,韓露還被綁著。一臉倦容的羅美慧進來。韓露臉色蒼白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到底打算怎麽辦?”羅美慧想了想,問韓露:“你有什麽建議?”“於明輝現在畢竟是要塞的參謀長,抓他會有障礙的。康大光一直跟他穿一條褲子,肯定也會幹預。我建議,直接動手。”羅美慧很意外韓露會提出這樣的建議,懷疑地看著她:“直接動手?”韓露眼睛都不眨:“對,殺了他。”羅美慧起身,陰陽怪氣地說道:“韓露,看不出來,你倒是很希望他死啊!”“當然了,多留他一天,我就多一天危險啊!”韓露憂心忡仲地說:“要是讓他知道我叛變了,肯定會想辦法鋤掉我的!”“是嗎?”羅美慧意味深長地問。韓露麵露不快,頓了頓:“你這話什麽意思?”羅美慧平靜地坐到她的對麵:“我在保密局這麽多年,有幸抓過你們不少的共產黨,其中,不管官職大小,年齡老少,男的還是女的,像你這麽急切想要滅掉同伴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韓露疑惑地看著她。羅美慧平靜地說:“三年前,天津抓住一個叫英子的地下共黨。和你一樣,她也是女的,年齡還沒有你大。這個人被送到南京後,我審了她兩天三夜,刑具都用了個遍,身上連一塊好肉都沒有了,還是一句話也問不出來。我很奇怪她為什麽能堅持住,她告訴我,共產黨也是人,也有堅持不住的時候,但她是不會等到那一刻出現的。”韓露聽罷愣了半天,喃喃問道:“她自殺了?”“對。閉眼前,她跟我說了最後一句話,共產黨員寧可死,也不會連累和犧牲其他的同誌。”

韓露瞬間閃過一絲難過,隨即恢複平靜:“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怕。”羅美慧盯著她,陷人沉思。韓露歎口氣,繼續小聲說道:“你們沒做過潛伏的任務。假裝龍嘯聲的姨太太,和鍘刀擺在眼前,能一樣嗎?”說著眼睛睜大,很驚恐的樣子:“我見過被日本人打過細菌針的人,渾身上下的肉都爛了……那個樣子……我死也不會忘記的……我也不怕死,可我怕活著受罪……”

一直聽韓露說完,羅美慧才冷冷揭穿:“我看你不是害怕,你是一直在撒謊。”“我?我撒謊?”韓露一愣,沒有反應過來。羅美慧死死地盯著她:“共產黨之前把你派到南京,確實是知人善用。從我知道你的底細開始,就應該明白,一個能假裝龍嘯聲姨太太這麽久的人,絕非普通的地下黨。這次審你的人如果不是我,換另外任何一個人在這兒,一定會上你的當。”韓露故作驚訝地看著她。羅美慧輕蔑地看著他:“好了,別演戲了。不過你這樣的反應也正常,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是會驚訝的。”韓露突然激動起來:“羅美慧,這麽重要的信息,我怎麽可能撤謊!你別過河拆橋!”“別激動,我來告訴你,你的漏洞在哪兒。邱曼麗的確不知道於明陽有一個孿生弟弟,這個事情還是我告訴邱曼麗的,當時她聽到這個消息時那種吃驚的反應不是假的。如果邱曼麗是在幫於明輝演於明陽,她不可能真的吃醋,不可能那樣對我,更不可能拿著槍去殺你!”韓露啞口無言,半晌才猶豫著說道:“那,那不排除是於明輝威脅她去做的。”羅美慧輕輕哼了一聲:“威脅?如果你是邱曼麗,一個殺了自己未婚夫的男人威脅你,你會乖乖地任憑擺布嗎?”韓露一時語塞,頓了頓,又開口辯解:“我第二次被抓的時候,為什麽於明陽會那麽著急?比邱曼麗被抓還上心,這個總是事實吧?”羅美慧步步緊逼:“於明陽當時一定受到了來自康大光的壓力。想想看,龍嘯聲的姨太太、康大光的財神爺,第二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失蹤了,康大光的壓力會有多大?如果是我,也會授意於明陽去這麽幹的。”韓露不甘心地大喊:“你沒想過他是利用康大光做幌子嗎?康大光要救的當然是龍太太,可於明輝真正要救的,是我!”

羅美慧死死盯著她,徐徐說道:“你還有一個漏洞,而且是最大的漏洞。”韓露瞪大眼:“什麽?”羅美慧輕輕吐出三個字:“刹車線。”韓露臉色一變。羅美慧抓住韓露臉色的變化,憤憤說道:“如果於明陽實際上是你的同誌、你的愛人於明輝,你為什麽要剪斷他的刹車線?為什麽一定要置他於死地?原因隻有一個,他是於明陽!是親手殺死了於明輝的人!你那麽做,是為了替死去的愛人報仇!”韓露大叫:“不,刹車線不是我剪的!”“當然不是你剪的。你貴為大亨姨太太,這種粗活,怎麽可能會自己動手。剪刹車線的人是春蘭。你真的以為保密局是吃幹飯的,什麽都查不出來?”“不……”韓露因為絕望而臉色大變。羅美慧最後總結道:“歸根結底,你是在嫁禍於明陽。而且你企圖借我的手,替你去殺了於明陽,好給死去的於明輝報仇!”韓露被說得目瞪口呆,一副慌亂的表情。

羅美慧回到小樓的會議室,麵對幾個特務在大黑板前布置任務。她表情凝重地指點著黑板上的地形圖:“每個人都要把好自己的位置,把所有的角度都封死。記住,隻要於明陽帶著韓露從樓裏一出門,立刻實施抓捕!”特務們紛紛點頭。

辦公室裏,於明輝和往常一樣,坐在桌後看文件。衛兵出現在門口,喊了聲報告,得到於明輝允許後,衛兵進來,將一封信送給他。於明輝看信。隻見信封特別標注:“於明陽敬啟。”他見筆跡有些陌生,疑惑地問衛兵:“誰送來的?”“不認識,他放下信就走了。隻說一定要親手交給您。”於明輝一邊打開信件,一邊揮揮手:“好,你出去吧。”等衛兵出去後,他打開信看,不禁大驚失色。信箋上清楚地寫著:韓露在紫金山19號,身險,速來。

於明輝震驚不已,火魚不是之前還傳遞消息說韓露安全嗎?他隻猶豫了片刻,馬上走到電話機前,拿起電話撥號:0 5 2 3。

野草書店內室,於明輝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見王鬆山推門進來,馬上衝過去,急切地問道:“你說過韓露現在很安全,在江北。她現在到底在哪兒?”王鬆山沉默不語。於明輝抓狂地搖著他:“有人告訴我她在南京?而且還有危險?到底怎麽回事你說呀!”

王鬆山沉痛地抬起頭:“我也是剛剛得到江北的消息,韓露確實是……失蹤了。”於明輝死死地盯著他,瞬間,他轉身向外衝。王鬆山趕緊拉他,被他甩開。於明輝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你怎麽知道她失蹤了?誰告訴你的?你什麽時候得到的消息?”王鬆山忙說:“我剛剛才得到消息。”於明輝再次甩開王鬆山:“我現在就去找她!”王鬆山急著阻攔:“別衝動!這絕對是一個陷阱!”於明輝一把甩開他,衝了出去。

於明輝心急如焚,駕車疾馳,很快便來到紫金山密林裏的小樓前。樓外一片寂靜,空無一人。殊不知樓門兩側的各個方向和製高點上,每個角度、每個出口、人口,都有一支支槍口伸出。

於明輝快步走到門口,幾乎是一步跨了進去,毫不猶豫。隱蔽處,羅美慧死死地看著他。

於明輝越急越解不開繩子,他的情緒已經失控了,瘋狂地拉扯著繩子,韓露忽然一伸手,把於明輝的佩槍拔了出來,頂住胸口開了槍。很悶的一聲槍響。於明輝愣了,一瞬,馬上撲上前扶著韓露。韓露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甜蜜的微笑,她強忍著疼痛說:“記住,你一定要堅持下來,堅持到我們渡江的那一天,如果你衝動,去找羅美慧報仇,我們的任務就失敗了!我的犧牲就沒有任何意義了!記住,如果你執意不聽……我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

於明輝瞬間明白了,淚水無聲地掉下來,整個人忽然軟了,聲音顫抖著:“韓露!求求你,不要……”韓露咬咬牙:“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I不能暴露!”於明輝心如刀紋,淚如泉湧:“求求你……求求你……”韓露一揚手,舉槍向四周啪啪連續開槍,直到把子彈打光。

樓外羅美慧等人聽到槍聲,立刻向樓裏衝進去。密室裏,韓露拚盡最後一口氣把槍塞回於明輝手裏,身體跌回椅子。

房門猛然被撞開。羅美慧意外看見於明陽背對門口,手上拿著槍,韓露胸口一片血紅,已經倒在椅子上。於明輝深呼吸竭盡全力控製著自己。羅美慧上前關切道:“明陽……”沒等她問完,於明陽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仿佛沒有看到羅美慧等人。眾人都是一副借了的表情,沒人攔他,於明輝大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