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們還是要和安迪爸爸碰麵,所以在下午一點起了床。我倆沒精打采的身體扛著我們更加空****的大腦,慢吞吞地走到了來接我們的車前。一路上我們繼續酣睡,下車後,如行屍走肉般進入了一座玻璃和鋼混結構的大樓。安迪爸爸馬歇爾·斯堪姆特就在這裏辦公,他是一家經紀機構的律師。我一開始不太懂這家機構是做什麽的,現在總算明白了,就是一家把名氣(以及虛張聲勢的天賦)轉化為錢的公司。經紀機構有經紀人,經紀人就是為職業娛樂人士或創作者接活的人。如果你曾經遇到過一名經紀人,以下就會是你感受到的(就好處來看的話):

你不會遇到比經紀人更高效的人了。

如果他們跟你說話,是因為你能幫他們賺到錢。

他們都是混蛋,但如果你運氣夠好的話,可能找到一個專屬的混蛋經紀。

對不起,這聽起來很荒謬。

於是,與安迪爸爸的會麵,結果變成了與詹妮弗·普特南的會麵,她顯然是個大人物。

這座大樓就像個新聞工作室,建造的目的顯然是要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過這裏給人的印象確實挺深的,但對於我來說,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因為有了下麵這段插曲。我們在一個小吧等待了五分鍾,其間喝了點加了黃瓜的自流井水,然後一個衣著時尚的年輕男子叫了我們的名字,我們就跟著他走向過道。從一開始,我就一直掉在隊伍的最後,但是走了約三米遠後,我停了下來,因為即便是半死不活、筋疲力盡的我,在過道上也沒有錯過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美國知名女攝影師、藝術家,以自己出演所有攝影作品中的主角為特點。——譯者注)的原作。

我過去一直猜測最偉大的藝術作品都掌握在私人收藏家的手中,藏在某個地方,隻有少數人才能夠欣賞到。我明白這是藝術運作的方式,對此也沒有意見,但在以前,這個觀點對我來說很抽象,就像是我從未期望過在博物館或在線圖冊以外的地方能看到真正偉大的藝術作品。但在這裏,就在我的眼前,就是一幅至少價值數萬美元的照片,而且物有所值。

我猜想這些經紀機構會以不同的方式來吸引不同人群的注意。也許有些人會因為內部專屬的電影院或刺繡花紋的牆紙而動容,而另一些人或許喜歡每張桌子上都擺放一大盆活的蘭花植物。

而這幅照片的目標對象就是我這號人,我們會不由得認為,噢,好吧,這個地方挺靠譜的。

在我待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幅照片看的時候,我們隊伍的其他人當然是繼續前行。過了一會兒,他們才發現我不見了,最後,那位長相可人的帥哥助理就回來找我了。“阿普麗爾,對不起,我們把您丟下了。”他的聲音溫柔又好聽,都讓我以為把我留在後麵真的是他們的錯了,“您正在欣賞的是辛迪?舍曼的《無名劇照》第56號作品,屬於她的《無名劇照》係列。每張照片拍的都是她本人,但她又賦予自己不同的角色,意圖是彰顯我們的文化已經建構了性別的觀念,如果我們任由這些觀念的擺布,就會受其控製。”

他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因為我覺得他人挺好的,並沒有朝在走廊裏站得像個呆瓜一樣的我大嚷大叫,所以,我就讓他說完。我猜想這家公司讓每位員工都懂點藝術,這樣,整個公司的形象會看起來更吸引人。我不是說過這很奏效嗎?

“謝謝。”我說,因為我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麽。我們離開照片,開始往前走。

“公司藏品豐富,有些作品是客戶送的,有些是公司高層管理人員收藏的,租借給我們展示。這幅舍曼的作品,我想是普特南女士提供的。”

我們行進的過程中,又路過了很多非凡的藝術作品。走廊的牆麵呈現出畫廊般的白色,每六米左右就有一幅照片或畫作,或采用綜合媒材創作的作品展示。我估摸著,在去往詹妮弗·普特南辦公室的路上,我們路過的作品至少價值200萬美元。

在我們穿過這片區域時,當代演藝事業正在我們的四周如火如荼地開展著。很明顯,有很多的電話聲,有不少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但幾乎沒有閑談。我們路過的人中有一位年輕的女士,我記不起她是誰了,但一看就相當有錢、有名。即便你以前從未見過這些人,你還是能分辨出來,這一點實在有趣。高端時裝看上去就是和普通的衣服極為不同,但我之所以能分辨出來,主要還是因為她後麵跟著的三個人都擺出一副非常明顯的架子,簡直就是在宣告“誰都別想要個自拍”。

當我走進全世界最有手腕的其中一個經紀人的辦公室時,也是這樣的氛圍。

“羅賓!你找到她了!太好了,阿普麗爾,歡迎你!”她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很有力度,令人驚訝的有力!她相貌平平,中等個頭,一頭灰色短發,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她的聲音是她最具有特色的地方,這是位很會施展魅力的女人。

她的辦公室並不大,但視野很好。架子上全是書、各種電子遊戲碟、DVD碟,甚至還有棋類遊戲,看上去更像是個成績展覽室,而不是存放她珍愛之物的地方。架子上滿滿當當的,所有這些物品,每一件都是她促成的。這個房間坐我們四個人還是挺舒服的,但再來一個人的話,就有點局促了。

羅賓站在門口說道:“梅女士剛才在欣賞舍曼的作品。”

“阿普麗爾,你真有品位!那是幾個月前,我在一場拍賣會上拍下的。在公司的牆上想辦法找了塊好地兒,盡管事實上大多數人都不太關注舍曼的作品了。”一想到她可能為那張照片花費了五萬多美元,她這樣說給人的感覺好怪啊,但我什麽也沒說。“不管怎麽說,這一周夠刺激的吧!每一個動態,我都在關注。太棒了,你表現得棒極了!昨晚的表現真是太出色了!你又一次燃爆了啊!”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才上的午夜脫口秀。那感覺就像是想起了高中的英語課。

“謝謝!呃……”我突然想起我完全不知道方案是什麽,而我實在累得不想假裝,所以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們來這兒是做什麽呢?”

“哦!馬歇爾,”她指的是安迪爸爸,“跟我說起你們兩個,我們就想可以約你們來談一談,聊一聊你們接下來想去哪兒。肯定會有很多很多機會,這些機會之門已經打開,我們想確保的是我們得走進去!”

她說話的語速比我遇到過的任何人都要快,但又是“斷奏”的形式,簡直像首說唱詩。聽起來很怪卻不賴。但我還是注意到了,她很快地把“你們”換成了“我們”。

“呃……”我看了看安迪,他聳了聳肩。我理解為“姑娘,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於是我就不管不顧了。

“昨天晚上,有些信息突然暴露了,可能事情就變了。據可靠消息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當權者公開確認這些卡爾不是來自地球的。”

我的話在空中飄**了好一會兒。詹妮弗·普特南看著安迪爸爸,安迪爸爸擔心地看著安迪,安迪又看著我。如果我能看自己,我也會看著自己,但是我不能,因為我無法看著自己。我有一股衝動想向下看著自己的手掌,但我知道那樣做是不對的,所以我就看著普特南,而在這個時候,她也轉過來看著我了。

“羅賓,我需要你把我接下來兩個小時的安排都取消掉。”

“好的,普特南女士。”即使這不尋常,他們也沒露出一點跡象表明這並不尋常。羅賓離開並輕輕地帶上了門。

“到底是什麽消息?”

“有一位來自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材料科研人員一直與我聯係,說卡爾的材料特性是不可能的。不是說怪,也不是說貴或者是新,而是根據我們已知的一切,就是不可能的。”

“你相信她說的?”

“她看起來……可以信賴吧?”我說道,但有點感覺自己或許就是個傻子。但即便普特南半信半疑,她也沒有表露出來。“而且,我還沒有告訴你整個故事。我需要你向我保證,百分之百地保證,你不會把我將要告訴你的事告訴給任何人。”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讓羅賓迅速起草一份保密協議,但如果我的口頭保證就夠了的話,我向你口頭保證。”普特南說道。

於是,我把“佛萊迪?摩克瑞序列”的事告訴了她,還有米蘭達的發現,以及我們打算拍個相關視頻的計劃。但我並沒有告訴她我們認為這個序列是為了要物理材料,而且我們打算提供這些材料。坦白說,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明白這樣做既自私又愚蠢,而我不想讓他們說服我不要去做。

我現在並沒有長大多少,但在很多方麵已然不同。因此,我很容易意識到我做了些不錯的決定,同時也做過糟糕的決定。但這樣的意識同樣告訴我的是,即便在當時我知道這是個壞主意,我也控製不了自己。知道是個壞主意並不總是能降低你還是會去做的概率。假如我曾經審視過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動機,我可能不會喜歡我的洞察,所以,我就沒有去審視了。

我把序列和我們的發現告訴普特南之後,她說:“嗯,形勢確實已經變了,但問題沒變。阿普麗爾、安迪,從這件事,你們想獲得什麽?如果你們的看法是正確的,可以說,你們可以擁有一切!”

你們一定聽說過好萊塢經紀人給年輕新星許的各種願,所有的一切,太陽月亮星星,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實現!隻要你在他們指定的地方簽個字兒!但這樣的話從詹妮弗·普特南的口中以她的方式說出,我信了。舍曼的照片,她對國內電視節目的信心,她所擁有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了解的內幕,這些元素構成的整體威力席卷了我,就像是糖果、聖誕節的早晨和初吻,這些美好的感覺融為一體。

於是,我對她施展了電梯遊說(尤指在電梯裏用很短的1~2分鍾時間,通過吸引人的技巧向對方推介。——譯者注)。

“我們已經想出了一個策略。我們想讓阿普麗爾·梅的形象構成對卡爾形象的緩衝。卡爾是很強大的,而我是弱小的。卡爾是很瘮人的,而我是可愛的。卡爾來自另一個世界,而我是人類。我們想通過打造阿普麗爾·梅這樣的形象來幫助人們應對卡爾這一現實。然後,一旦我擁有了這樣的話語權,我會用它來把人們團結起來,我會促成小小的改變,促成更好的和諧世界。”

其實我並不確切地知道我想促成的小小改變是什麽,那像是我一旦擁有了這種權力才能想出來的某件事。

不管怎麽說,普特南喜歡我說的每個字,可安迪爸爸斯堪姆特先生可不這麽認為。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時他不在房間裏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呢。成名就是這樣,那些能如實告訴你成名現實的人,往往是那些如果你全力以赴,他們就能賺到很多錢的人,所以他們不會願意告訴你那些肮髒的真相,而這些真相正是斯堪姆特先生那時想告訴我的。

“阿普麗爾,這個決定可不一般啊。卷入這樣的事……事態會完全不受你的控製的。人們會不明來由地憎恨你,不管原因是好是壞。流言會讓人們分裂,這樣的事,遠遠超出了大部分人能處理的範圍。你說起自己的時候像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工具,可你也是一個人,還是一個不斷演化的人。這件事會影響你的一生。”

普特南沒有朝著安迪爸爸,而是對著我說,“這些擔憂我絕對也有。在你沒有采取行動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事態會變成什麽樣,而名氣也不應該是為了名氣而去追求名氣。話雖這麽說,我覺得還是有比較安全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而你現在就在這兒,真是太讓人高興啦。我們需要聊很多事情,而且你該知道你可以在任何時候退出。”

“詹妮弗,不完全是那樣的,”斯堪姆特先生說道,“一旦他們投入這件事,就少有機會退出了。”

此時此刻,我腦子裏充斥著的大量多巴胺和腎上腺素,正在把我的精疲力竭轉變為頭昏眼花。“我們怎麽能拒絕呢?我們幹!”我轉向安迪,打我們走進這間辦公室,他還沒說過話呢。

他看向自己的腳,停了一秒,然後說道:“不管她說了什麽,沒人有這樣的機會,我們需要抓住這個機會。”

“好的,那我們就得快速地做很多事啦!你們兩個現在感覺怎麽樣?”普特南問道。

“糟透了!”我回答道。

“就像是我被魔鬼操了一樣!”安迪補了一句。他爸爸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

詹妮弗·普特南可沒有。“哈,我猜我們要打交道的就是這樣吧!”她說道。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羅賓和普特南女士草擬了合同,打了不少電話,問了我和安迪不少問題。斯堪姆特先生表明,在此情形下,他代表客戶,而非公司,所以便和普特南就不少要點爭執了起來,而我實在太累了,很難理解他們在說些什麽。我們的運氣絕對夠好,因為能有斯堪姆特先生在旁邊像條狗似的為我們爭論。在短短的15分鍾內,他可能以50種不同的方式拯救了我們的命(還有錢)。

最奇葩的部分就是他們把安迪和我分開來做了一對一的探詢。他們想確保我們兩個人不會互相影響,他們問了我們是不是會互相影響,還問了我們已安排了什麽交易以及我們倆的關係。我的意思是說,我推測他們問安迪的是同一套問題。如果他們問了他一些不同的問題,那他就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反正是盡量地坦誠。我和安迪信譽良好,而且看起來有足夠的錢來分配,我需要的難道不是每個月兩萬美元,還能有其他嗎?

然後就出現了一點我真沒預料到的狀況。

“有沒有什麽關於你的事,是我們需要知道的呢?”普特南問道。

“呃,比如我是天秤座的?”

斯堪姆特先生插話道:“阿普麗爾,重要的是,如果有任何事情可能在調查中暴露出來,那我們現在就該知道。”

“噢!”我可沒想過這個,“好啊,呃,不過沒想起來什麽啊。”

“好的,嗯,我們可以給些提示。”然後她就連珠炮般地列舉了一堆我也許可能做過的糗事……以防我忘記了。比如:我有沒有開車撞到過狗?撞到過人?我有沒有和比我小得多的人發生過關係?和比我大得多的人發生過關係?我有沒有招過妓?當過雞?賣過毒品?製過毒品?看到過毒品?徒手殺過人?收藏過被我製服的敵人的牙齒?把小孩子的骨頭雕製成武器,然後用這個武器殺了更多的小孩子?

還有,如果不是要問的太多的話,你能寫下跟你上了一壘的每個人的名字嗎?

我回答了這些問題,做了他們讓我做的事,整個過程讓人非常的不舒服,但我覺得這不僅僅是一次測試,也是一次實戰練習。

“阿普麗爾,我一下子就注意到這份名單上有很多名字,男的女的都有,”普特南說這句話的方式,給人一種男女都有既是個問題,又不是個問題的感覺。

“啊?有很多嗎?我覺得不多。”我說,一下子感覺十分的舒服,對這一通盤問,一點也不感到尷尬了。(順便說一下,這是諷刺。)

“詹妮弗,”安迪爸爸說道,“我不覺得這是我們該操心的事。”

普特南回答的方式就像是把安迪爸爸當成個孩子。她說:“馬歇爾,你和我一樣清楚很快每個人都會操心這個了。”安迪爸爸屈服了。

“阿普麗爾,”普特南繼續問道,“你現在有和誰在約會嗎?”

“有啊,瑪雅。我們起先是室友,這的確有點怪,但我們倆感情很好。”我說這話的時候,一陣內疚感油然而生,我突然意識到自從瑪雅發了那條“怎麽了,親愛的? ”信息之後,我還沒有給她發過短信。

“這樣的話,”普特南繼續問道,“那就是說你是同性戀?也就是說,你以前跟男生有過關係,但其實一直都是同性戀?”

“可我碰巧不……隻是同性戀。我既是同性戀又是異性戀?太好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因為性別而不被某人所吸引會是什麽感覺了。對我來說,你給我的感覺挺怪的。”

當有人質疑你的性取向時,不管你的取向是啥,都很難做到不會立即懟回去。可有些人似乎就是不能相信我就是這麽覺得的,然後突然之間,他們就把我扔在一邊,開始剖析起我來了,完全不顧我還坐在那兒。是不是我太貪婪了?或者說性趣太旺盛了?或者說拿不定主意?還是說我就是個女同性戀,隻是不肯承認?或者說我這麽做的原因是為了吸引男生的注意,因為男生會覺得這樣夠火辣?如果這些都不是,那就是……“哦,順便說一下,我女友也是雙性戀,或許以後我們可以(意味深長的停頓)一起鬼混一下。”

“阿普麗爾,我絕對理解。可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我隻想說如果你要麽是異性戀,要麽是同性戀,可能事情會更簡單些。我對雙性戀沒什麽意見,同時我非常希望世界上的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但這一點會幹擾到你想傳遞的信息。有些人會抓住這個不放,以此來貶低你的人格。我們看待這個問題的視角不僅僅是從紐約市的角度,而是從全美國的角度,事實上,要從全世界的角度。你的性取向會成為一個弱點,你會因此遭到抨擊。”

我看向地板,沉默了整整十秒鍾。我想,沒錯,說得有點道理。可我們要對付的是他媽的外星人,誰會在意我是同性戀還是雙性戀啊?

我抬起頭看向斯堪姆特先生,他隻是聳了聳肩。

“我的意思是說,這不是說我現在正想著勾搭個花花公子。”我說,雖然有點撒謊,因為我剛才還在想著如何勾搭羅賓。可斯堪姆特先生的沉默聽起來像是同意我說的話,於是我屈服了。“呃,好吧。行,我可以就隻是同性戀。”

這是我首次領略了詹妮弗·普特南讓人惡心的為人處世方式,而那一刻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我明白我怪她的時候可能比怪我自己還容易些,可我有點蒙了,又力所不及,而她看起來卻精明強幹。對她而言,推銷一個古怪的女同性戀女生比推銷一個古怪的雙性戀女生要容易多了,於是為了她,我就成了一個古怪的女同性戀女生。

雖然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應該說話的人,可熬夜到早上十點的目的就是非常有企圖地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品牌。我們的目標,在大多數時候能一致。

在每個人都滿意地確認過我從未吃掉過哪怕是一個小嬰兒之後,我終於獲得解脫可以去喝杯咖啡了。於是我和安迪去了街對麵的咖啡館。我們互相交換了一下情況,說了說血淚史。我沒告訴他雙性戀的事,我相信他也有事瞞著我。管他呢,反正我們兩人誰也沒有做過什麽可怕的事,這就夠了。

這一天我都在不時地給米蘭達發短信和回信。她已經離開伯克利,在去往洛杉磯的路上了。我們打算在CVS藥店(哎,不是沃爾瑪)與她碰頭,這樣離洛杉磯卡爾(好萊塢卡爾)最近。顯然,洛杉磯的交通沒有給她方便,不過我們與普特南的見麵也花了相當多的時間,比我們預計的多得多,所以,正好。

我還沒有給瑪雅發短信,我不知道該怎麽發,有太多話要說,太多事要做。老實說,我都擔心她怎麽回應這一天發生的這麽多事兒。在我的腦海裏,我隻能想到她從失望上升到憤怒的樣子,我不覺得從對話的另一端能感受到興奮或是支持,所以,我幹脆不跟她說。

“嗨,阿普麗爾。”安迪剛才一直在看手機,“有更多卡爾的怪事。還沒有人說他是外星人,但有人嚐試把奧克蘭的一個卡爾移動到一個更方便的地方,因為那個卡爾有點擋路了,可是他們移不動,把吊車都搞壞了。報道讀起來像是因為城市管理人員或是吊車操作員太無能了,可我猜其中另有隱情。”

我盯著咖啡,感受到這件事的量級再度撞擊著我。這樣的怪事還在發生。我將過我正常的生活,按我一直以來的方式在我的內心成為我自己,然後我會記得。幾年前,我們的貓“風頭”死的時候,我的感受就是那樣。你總是忘記生活永遠不會再一樣了,但你隻能繼續前行,不再去想。“風頭去哪兒了?我沒看到它呢……哦……該死的!”

“哦,上帝啊,安迪,真的是那樣,對嗎?”

“詹妮弗·普特南肯定是這麽認為的。”他說的時候,我正在啜另一口咖啡來給自己鼓勁。

在對普特南的業務(及她本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後,我才意識到她並不需要確定卡爾是不是外星人,然後才全麵開啟作戰方案,她隻需要有一個這樣的機會。即便她認為我們隻有5%的概率是對的,她也會表現出全力以赴的樣子,因為即使是5%的概率,能賺上幾千萬美元,也相當值得一試。就算最後卡爾並不是外星人,我們依然會是她的客戶,她還是可以強調對我們的信念。對她來說,始終是雙贏。

我們喝完咖啡走回她辦公室時,她快速且細心地說道:“阿普麗爾,我把羅賓給你用。你現在需要一個全職助理,你要找個信得過的不容易,而我找個替代的更容易。他非常棒,說話輕言細語的,但工作出奇的高效。我們會繼續支付他的費用,但他將為你工作。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以幫你處理郵件,也許還能做點社交媒體的事。我們會跟他說清楚,他是為你而不是為我工作。”

斯堪姆特先生對這個安排看起來並不太高興,但也沒說什麽,隻是說:“現階段,我們不認為讓其他人參與進來是明智的。”

“這樣,你就正式地有個員工了。員工可以讓你的生活輕鬆點,但前提是你要會用他們。如果你沒有告訴他每天至少給你來杯咖啡,他原則上會覺得受到了冒犯。他會在你的身邊,你需要他,他想幫上忙。”

“羅賓知道任何細節嗎?”我問道。

詹妮弗·普特南拿起電話,按了一個鍵。

“羅賓,你能過來一下嗎?”

十秒鍾後,羅賓就出現了。

“普特南女士,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嗎?”

“讓你為梅女士效勞,你覺得怎樣?”

“我很榮幸。”他甚至微微鞠躬。

“你啥?!”我應道,因為一般人可不會這樣說!

“梅女士,雖然我認識您的時間很短,但您給我的印象是堅強、自豪、有非常好的價值觀內驅力。不僅如此,不管怎樣,您現在處於事件的最中心。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人們都會記住這件事的。我不會——”他頓了一下,“介意成為這件事的一部分。”

我也不介意他成為這件事的一部分。他看起來超級友好,明顯比普特南實誠多了,和我大約一般年紀,所以想著他為我工作,就也沒那麽怪。唯一的問題是羅賓……挺帥的。

他足夠迷人,如果瑪雅見到,馬上就會清楚我覺得他有多帥。然而,他馬上就是我的助理啦!這個家夥將深入我的一切。注意你的用詞,阿普麗爾!他會……深入地參與我的生活。但是你不能因為某些人太帥就不雇用他呀,對吧?這聽起來絕對是不合法的。於是就這麽定了,我有了一名助理。

“好的,羅賓,謝謝,很高興認識你,也很高興聘請你,請多幫忙。我覺得每一頁未讀郵件都好像會花掉我壽命中的一年。我接下來說的話是我賦予你拯救我或是毀滅我的武器:我的密碼是‘donkeyfart’(驢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