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隻為女兒想吃魚

聽說小固吃新鮮的魚補腦子,以前不大敢光顧的個體魚攤現在便常常去兜兜了。個體魚攤的魚靈光確實靈光,條條在水裏生龍活虎,當然價錢也可觀。女兒愛吃卿魚,看了幾處賣卿魚的,大小價錢都差不多,揀了一處問價,卻被告知有規矩,不興一條一條買,不興自己在盆裏揀。由賣主用隻網兜在水裏一撈,撈到幾條算幾條,大小質地聽天由命。若你要揀,或隻買一條,那好,請出更高的價。我想反正都是活魚,也沒什麽好揀的,便由賣主撈了一網,大大小小有七八條卿魚,付了錢,拎著回家,籃子直顛顛,那魚兒離了水仍是撲騰著尾巴鬧。

也聽人說魚要趁活的時候殺,那鮮氣不會走掉,於是一回家就持持袖管操刀宰魚。先將魚一古腦兒倒在水池裏,一條條都死命地蹦,有的蹦起兩三寸高。起先以為它們是遊戲,仔細一看不對,那魚張張臉上都有恐怖與悲哀,才知它們是自知死期將臨後的掙紮。心中便有些不忍,然而想起女兒傲傲待哺的小嘴,橫下一條心捉起一條魚。我捏住魚的中腰,它的尾巴狠命地劃扇,敲打我的手背,使我的刀無法挨近它的肚子。我火了,將它撼在池子底,右手舉刀往它的肚子上一拉,血便湧了出來。那魚兒的尾又輕輕動了一動,便咽氣了。我掏盡肚髒(小心翼翼取出苦膽》,再刮魚鱗,想不到刮下一層魚鱗時它又輕輕地動了一動。我想起一個美麗的傳說,魚刮鱗最痛苦,但鯉魚精為了凡間張公子寧願脫盡魚鱗做人。

有了孩子後事情多了許多,不敢盡情施展美麗的想象,殺魚要緊。將那刮盡魚鱗的魚掛在釘子上,又捉起一條殺將起來。正使盡吃奶之力製服手中苦苦掙紮的魚,忽覺手臂上灼灼地發燒。低頭一看,那幾條待宰的魚躺在水池底,目光卻仇很又乞憐地盯住我操刀的手。它們死去的夥伴的血漫開來,流到它們的身底下,它們聞到血腥氣,又都奮力地撲打魚尾,是抗議還是求饒?丈夫在催我快點做魚湯給女兒吃,我慌手慌腳地刮了魚鱗,洗淨了,又吊在釘子上,再伸手去捉那活魚時竟不敢看它們的眼睛。

釘子上掛著的死魚漸次增多,躺在水池底的活魚越來越少,在夥伴們的血汙與鱗片中它們似乎明白求饒是沒有用的,故而都垂下眼皮,默默地一動不動地躺著,表現出視死如歸的坦然。見此狀我突然擔心他們是不是已經死了?死魚再殺就沒有活魚的鮮味了!於是我開了水龍頭,將池內的血汙與鱗片衝去,又在池內蓄上一些水。魚果然蠕動了起來,它們果然是裝死。我定心了,又繼續殺魚,並不再理會它們的種種微弱的反抗。

剩下最後一條魚了,我的手腕已經很酸,袖管和胸襟也都濡濕,然而想著馬上就能給女兒煮魚湯了,不覺高興起來。過了一會,那魚即將剖好,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侵人心坎,我抬頭望望掛在二寸長的鐵釘上的那串死魚,笑自己是“杯弓蛇影”了。在最後一條魚的魚鱗即將刮盡之際,隻聽得傾吮——稀裏嘩啦一陣熱鬧,那剖開膛刮淨鱗的死魚不知怎麽從鐵釘上脫出,沿著水池邊摔下去,將我放在池沿上準備用來蒸魚的一隻青瓷盆摔得粉碎!魚在報複我!我清晰地意識到,立刻毛骨驚然。

丈夫探進頭來問:“怎麽回事?”我望望我兩隻沾滿魚血的手,輕輕說:“我簡直像個凶惡的劊子手!”丈夫笑了,說:“你看過《動物世界》的電視節目嗎?獅子無比殘忍地殺了花鹿,當它叼著鹿肉去喂它的小獅子時,你又覺得它的慈愛,世界本身就是這樣子的。趕緊煮魚吧,棒棒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