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她改變了一條男子漢

一向以為丈夫是個粗心漢子,做事大而化之不拘小節。從前在農場,衣服髒了就往門外一掛,待到下雨時淋個透濕,再待到出太陽曬幹了,便作幹淨衣服往身上套,簡直比任何半自動全自動洗衣機都省力。結婚後,丈夫工資如鮮繳,從礴問家務瑣事,替他做飯簡單得很,隻要有肉,胡亂燒來吃都說好吃。誰知棒,棒一出世後

丈夫像到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去走了一遭,脾氣脫胎換骨地改變了。細膩到哆嗦,甚至婆婆媽氣、媽了。這種改變對於習嘴子漢究竟是好是壞,我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

我坐月子的時辱:丈夫像是神仙,夜裏常常通宵達旦地不合眼。自輝不是為我,是為棒棒。其實棒棒有阿姨照料,他盡可放心睡覺。然而隻要棒棒吐氣稍微重一點,他便一激靈翻身坐起,後來索性不睡了,點盞小燈看書,說是生怕一睡睡死了,棒棒的哭聲喚不醒他。

丈夫平時就有買書的癮,為迎接女兒來到人世間,他跑了幾家新華書店,將各種各樣不同版本的育兒知識書統統買了回來,大約有二三十本,抵得上一個研究生的全部教科書。於是,丈夫儼然成了嬰幼兒養育方麵的權威。棒棒愛吐奶.丈夫堅持認為是阿姨喂得太多了的緣故,並振振有詞地列舉哪本書上如是說,哪本書上也如是說等等。此後給棒棒喂奶的量都由丈夫親自衡量,嚴格按照書本上的規定,決不能多出分毫。

夏天還未到,丈夫就買回了各種花露水、祛癱水、止癢水,還有各種驅蚊滅蟲劑,**的、固體的、電動的、燃燒的。當棒棒的小脖子裏出現了第一顆癢子,丈夫便開始往她的身上塗抹各種各樣的水,半夜裏也要起來三四趟,察看棒棒是否出汗,癱子是否有增長的趨向,以便及時調整塗水的劑量和次數。不知是那些水真靈光還是丈夫心誠感動了上帝,棒棒的癢子果真消退了,並且整個夏天裏很少再出現。倘若棒棒的臉上或腳上或手上出現了一個蚊子叮了的腫塊,那麽這一天全家人必不得安寧。丈夫要追根究底地盤問阿姨:腫塊何時出現的?在什麽地方被咬的?蚊子咬棒棒的時候你看見沒有?那架勢是非得將咬棒棒的蚊子捉住並親手將它打得稀巴爛方解心頭之恨。

在棒棒剛出世的年頭,家用空調機還沒有普及。為了使棒棒在炎夏中能擁有一份清涼,我們買了台小功率的窗式空調機,為了女兒奢侈一次尚能心安理得。高溫的日子裏,棒棒在冷氣開放中午覺睡得很舒服。開始阿姨堅決反對,說小固筋骨嫩,要得關節炎的。丈夫忖忖也有道理,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上街買回一大包毛巾手帕,棒棒睡熟時,將她各處關節(肩、肘、膝)均用毛巾蓋住,這樣身體涼快而關節保暖了,可謂兩全其美。但也有美中不足之處,隻要棒棒稍稍移動手腳或翻動身子,小小的毛巾就會脫落。不過這也難不到丈夫,他會一塊塊地重新替棒棒蓋好。棒棒翻一次身,他便重蓋一次;棒棒一個午覺要翻多少次身,丈夫就不厭其煩地替她蓋多少次;棒棒一個午覺大概兩至三小時不等,丈夫就坐在她身邊守上兩至三小時。

冬天更加讓丈夫操心。棒棒脾氣整個像爸爸,好動,冬天睡覺不老實,老愛踢被子。起先丈夫深思熟慮地說,給棒棒的被子上再壓一床厚被子,重一點,小孩力氣小,踢不動的。然而棒棒照樣將兩床被子踢得精光。丈夫恍然大悟說:一定是被子太重了,棒棒壓得不舒服,才踢被子的。又決定給棒棒蓋薄點輕點的被子,腳後放隻暖水袋保溫。可是棒棒還是照踢不誤。丈夫思索良久,決定動手做睡袋。四麵用拉鏈將上下兩層被子封成一隻口袋,隻露出頭可伸縮的空當。丈夫見我按他的設計做成了,十分得意地說:這下棒棒要踢也踢不掉了。試了一個晚上,想不到棒棒踢不掉口袋,索性整個人從露頭的空當裏鑽了出來。丈夫無可奈何地說:這孩子屬蛇,太滑溜了。最終的辦法是:讓棒棒晚上穿薄棉襖薄毛褲睡覺,即便踢了被子也不至於凍得太厲害。

晚報上的社會新聞中常有一些聳人聽聞的消息,譬如一個小孩不慎從窗口跌下去,一個小孩吃豆子卡住了氣管,一個小孩跟祖母上街被人偷走了等等。丈夫每見這類報道便神經高度緊張,盯住不識字的阿姨一遍兩遍三遍地提出警告,由此家中也布滿了緊張氣氛。阿姨信佛,說道:這種不吉利的閑話頂好少講講。丈夫道:就要天天講,提高警惕才能防患於未然。

丈夫花錢向來有“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氣派,為女兒更是不惜一擲“千金”。棒棒要氣球,丈夫一買就是100個,棒棒打破一個再吹一個,有時一連吹起十幾個,讓棒棒埋在球堆裏。有一回興衝衝捧回一隻大紙箱,拆開一看,是整整兩打照相薄。問他買這麽多照相薄幹什麽,答曰:給棒棒插照片,每年兩本也隻能用到十二歲,要是身邊有錢,還想多買點。丈夫第一次出國進修歸來時,我們還沒有棒棒,除了書,丈夫給我帶了許多小禮物。丈夫第二次出國進修歸來時,我們擁有了棒棒,除了書,丈夫帶的禮物全是給女兒的,從衣服鞋子玩具一直到兒童洗發香波、兒童護膚油等等。沒有孩子的時候,有知心朋友勸我:一定要生個孩子,否則會影響夫妻感情。有了孩子以後,又有知心朋友告誡我:當心,女人生了孩子,丈夫對你的感情就會漸漸淡薄。我暫且還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研究這些話是危言聳聽呢還是客觀規律。有時,對丈夫關於棒棒的種種決策真是又好笑又好氣,並且也憂心忡忡地發現了一個事實:沒有棒棒的時候丈夫最愛聽我鑼嗦,聽我講我的小說構思,聽我講我遇到的高興與不高興。有了棒棒以後,丈夫對我的鑼嗦表示出極大的不耐煩,兩個人的話題總是以女兒為圓心了。然而,當我想到丈夫的一切變化一切非同往常的舉動都是出自於對女兒的愛,我便毫無怨言心甘情願地容忍了他,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