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生命中除了愛情還有什麽

這個命題近來常常在我腦海中盤旋，女人的生命中除了愛情還有什麽？

報紙雜誌電視電影中有太多的女人的故事，女人的故事幾乎全都是圍繞著愛和不愛而發生，女人為失去愛而輕生，女人為追逐愛而不惜觸犯法律，女人與女人之間為爭奪愛而反目成仇……有一個女人為了愛，狠心將硫酸潑向情人的孩子；有一個女人為了愛，幫助犯了死罪的男友逃避法律的製裁；有一個女人為了愛，竟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國家財產數千萬供男友揮霍享受……在愛情麵前，女人的智商往往降低到零，女人往往變得幼稚如同三歲孩童，女人輕信愛情承諾時愚笨得如警如饋！

看了這類故事，我常常要鬱悶好幾天，我不知道應該憐憫這些女人呢還是憎恨這些女人？我為女性中有這樣的女人而悲哀。雖然，我曾經為林黛玉、祝英台、崔鶯鶯、劉蘭芝……這些封建社會中大膽追求愛情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女子一掬同情之淚，可是，我想我們畢竟已經邁入了二十一世紀，時代已經賦予了女人與男人同樣的責任與義務。女人的生命是多麽豐富蘊厚、堅韌而美麗，如果女人隻僅僅滿足於**情的殉葬品，那麽女人是不是就太輕賤自己了呢？

我在女友聚會時發表了以上的高見，周亂便點著我的鼻子道：“看人挑擔不吃力，說大道理容易，若讓你碰上這種事，你倒試試看，你還能這麽心平氣和侃侃而談嗎！”言語之間滿是滄桑。

在周私麵前，我啞口無言。周亂的情感波折比我大得多，她正是嚐盡了愛情的苦楚並從愛情的枷鎖中掙脫出來的，在這方麵我很欽佩她，我以為她稱得上遭受愛情背叛的女人們的表率。

周亂現任職於街道的老齡工作委員會，她領著一班四五十歲的女人唱歌跳舞學書畫，上上下下地得獎，不亦樂乎，全然沒有單身女人孤獨的自歎自憐。女友中間有誰遇到與老公鬧矛盾的事，她總是可以倚老賣老，以過來人的身份開導教育你們一番，末了還會說：“還是我現在這樣一身輕鬆，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到哪兒就去哪兒。看看你們，動輒要請示匯報，多少牽絲攀藤啊。”就她那豁達瀟灑的派頭，誰能看得出，當年的周私卻是我們中間最為愛情至上的一位呢？

當初，周私在我們圈子裏是以寵丈夫而著稱的。她丈夫姓馮，因為被周亂大寶寶似的寵著，所以我們都戲稱他“馮寶寶”。周亂與他也是在廣闊天地裏結識的。馮寶寶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卻是中看不中用的，從小患有哮喘固疾，稍遇風寒便喘個不停，重點的農活他根本不能幹，各生產班長都不願收他這個兵。周亂那時是蔬菜班班長，出名的潑辣幹練，卻是棉花心腸，早就對馮寶寶暗生側隱，便將他收人蔬菜班，差派些輕巧的活兒給他做，兼帶還照顧他的生活，比如洗衣服啦，翻被子啦，補襪子啦。當地老鄉告訴周私一帖治哮喘的秘方，裏麵有一味藥是用十二條活娛蛤炭火烤幹了磨成粉做成。周私為了捉娛蛤，半夜裏點著蠟燭專往濕渡滾的壁角落裏鑽，足有半個多月才湊足了六雙娛蛤，一時間在公社的各個知青點傳為佳話。

馮寶寶因為有長期哮喘的病曆，所以比周溉先調回上海。當時我們大家都為周亂擔心，擔心馮寶寶會辜負周私的一片真情，因為我們都風聞馮寶寶的母親在積極張羅為兒子找個城裏上班的對象。我們都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周私，隻是曲折地提醒她，不要太相信山盟海誓，男人的口水是最不值錢的。周亂對我們的告誡置之一笑，她極有信心地說，哪怕天底下男人都變心了，她的馮寶寶也不會變心的。幸而周私不久便考取了大學，風風光光回到上海，我們所擔心的一場悲劇還沒來得及發生便暫時落幕了。

周亂返城不久便順理成章地與馮寶寶結了婚，在她簡單的婚禮上，我們開玩笑說她嫁了個丈夫還兼得了個“兒子”，真是一舉兩得，日後最好是生個女兒，那才是美滿家庭啊！四年後周溉大學畢業，不久便如願生了個乖巧的女兒。周掇那時真叫做心滿意足，不知愁為何物了。可以想象，周亂結婚後對馮寶寶愈加嗬護備至，恨不得捧在心口含在嘴中。

馮寶寶因為身體不好沒有去考大學，一直伏在街道工廠。周亂大學畢業分在一所職校教書，原本是不用日日上下班的，輪著有課的日子去上課就行。馮寶寶的工廠離家並不很遠，坐公交車不過兩三站路，走走也不過半個多小時。可周私卻怕擠車軋痛丈夫，走路累壞丈夫，特意去買了部永久牌男式自行車，在車後書包架上釘了塊寬寬厚厚的木板。每天早上，周掇便騎車載馮寶寶去工廠上班；傍晚，又分秒不差地候在廠門口接他回家。

多少人將周私譽作賢妻良母的典範，我們卻對此不以為然。眼見得馮寶寶在周亂的寵護下養得白白胖胖，哪裏有什麽病態？可周私卻因操勞，麵容日見憔悴。我們常常半開玩笑地提醒她，要她注意保養自己。可是，當時的周亂，被自己營造的愛情的童話迷惑，哪裏聽得進女友們的逆耳忠言？

周亂發現馮寶寶有外遇是在她毫無預感毫不防範的狀況下，那種打擊是足以置人於死地的呀。

那一日，馮寶寶一早起來便稱身體不適，胸悶，要周私替他打個電話到廠裏去請假。那一日，正值周亂學校裏上午下午都有課。周亂臨出門前，將馮寶寶中午吃的飯菜都做好了，悟在暖案裏，千叮囑萬叮囑他不要忘了吃藥。也真是老天憐恤周亂，不忍心再讓她蒙在鼓裏受騙。到了學校，周私才得知學生下午為紀念一二·九運動要搞活動，一律停課。周亂原是想打個電話回家告訴馮寶寶她中午就回家的，一方麵下課時已經十一點三刻了；另一方麵她也想給馮寶寶一個驚喜―她出門時馮寶寶還戀戀不舍地囑她下課早些回家呢！待周亂興致勃勃飛車回到家，她生怕馮寶寶躺在**休息，不忍』合讓他起來開門，便不德門鈴，自己掏出鑰匙開門。門卻從裏麵反鎖住了，怎麽也打不開。直到那一刻，周亂仍沒意識到丈夫有鬼，她想到的是丈夫會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她慌慌張張找來隔壁鄰居，求他們幫忙撬開門鎖。這時候，門卻從裏麵打開一條縫，馮寶寶衣冠不整，神色慌張地探出了腦袋。周私順著門縫一眼瞥見屋裏有個女人正手忙腳亂地著衣拎褲，霎那間她什麽都明白了！

事後周亂告訴我，當時她就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天塌地陷一般。然而她竟然還能鎮定地撕出笑臉將鄰居們哄走，未讓他當眾出醜。周亂說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實在是她愛他愛得那樣深，下意識地仍在維護他。待鄰居們散去，周亂目不旁視地進了屋，她根本沒注意那女人何時離開的，馮寶寶喋喋不休地作著解釋，周亂一個字都聽不見。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個被站辱的地方，離開這個站辱了自己的男人。她胡亂收拾了幾件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馮寶寶扯住她衣袖，被她用力推開了。

周亂搬回娘家，一病不起。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周亂這一病，足足在**躺了三個星期。這期間馮寶寶幾次三番到嶽母家向周亂認錯賠罪求饒，跪也跪了，哭也哭了，甚至抽了自己的耳光，凡男人做不出的動作他都做了，周亂就是不理他，閉著眼決不看他。三個星期後，周私從病榻上撐起來，頭一件事就是到單位開了證明與馮寶寶辦離婚。

周亂辦離婚時，我們都很支持她，鼓勵她，幫助她。那時在我們的道德觀念中是決不姑息道德敗壞者的；那時的社會風氣，生活作風不好、亂搞男女關係就是道德敗壞。隔了許多年後，反省當時我們的態度，常常會有種內疚襲上心頭。記得當對我曾經問過馮寶寶，我說周亂這樣的待你，你為什麽還要背叛她？馮寶寶痛哭流涕說：“我沒有背叛她的感情，我是愛她的。我隻是，隻是想試試我還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當時我們都認為馮寶寶是無恥的狡辯，如今卻漸漸體會出他話語中的含義。周亂對馮寶寶的愛情中摻和了太多的母性，這種情況在如我等這些傳統女性身上經常會發生。或許，馮寶寶在周亂的溺愛中漸漸失去了為人夫的尊嚴和感覺？這僅是我在反省傳統道德觀念中的一種推測，我並沒有去找馮寶寶核實，因為周亂和他離婚後，我們也不再和他來往了，我們要對得起周私啊。我隻是常內疚，倘若當初我們不采取那種激憤的態度而是勸和他們，或許周私就不會堅持離婚。對周亂來說，馮寶寶可能是最適合她的男人。況且現在社會道德觀念完全變了，好男人的含義已不再是對愛情的忠貞，男人有個把外遇也不再是醜聞了。

周私離婚之後便換了單位，應聘去了街道工作，周亂原先職校裏的同事哪個不知曉周亂老師的恩愛丈夫紅杏出牆了？周亂說她受不了同事們好奇探譏、憐憫的目光。

周亂離婚以後，人變得孤傲冷峭，哪怕女友聚會時臉上也鮮有笑容，目光定定的，話極少，若開口，言辭總帶刺夾冰。但我們都很理解她，我們都知道她心中的傷痕有多深，我們都盡量謙讓她嗬護她。大約過了兩三年光景，有一次聚會，我們突然發現周亂又會哈哈大笑了，話語又幽默可親起來，眼光又靈動鮮活了。女人都是極敏感的，大家都起哄，逼周溉坦白，是不是遇到白馬王子了？

果然，周亂按捺不住喜悅幸福之情，“坦白”了她的第二次戀愛史。原來對方是周亂大學裏的同學，一直暗戀她。可那時周私有馮寶寶，哪裏會在乎他？可他卻一直關注著周亂的生活，當得知周亂離了婚，便不顧一切地來找她了。周亂拿出那人的照片給我們看，長方臉上架著副無框眼鏡，十分儒雅的模樣。聽說他已是一家很有名氣的上市公司的副總經理，自然是比馮寶寶出息多了。我們都祝福周私又找到了愛情，像周亂這般冰清玉潔的女人是應該得到愛情的。可是我們的祝福中多少有一絲擔憂，因為周掇說他和他的老婆雖然分居卻還未辦妥離婚手續。

隨著社會上價值觀道德觀逐漸開放，逐漸變化；逐漸呈多元狀態，我們的思想也不似前幾年那樣傳統守舊了。我們誰都沒有責怪周亂也去充當“第三者”的角色，我們隻是為她擔心，生怕她再一次受到傷害。我們說，既然那人已與妻子感情破裂而分居，就應該盡快辦好離婚手續與她結婚。可周亂卻說，她已經不在乎有沒有一紙結婚證書，有了又怎樣？男人要背叛一樣會背叛。她說，隻要他愛她，她相信他愛她。我們又怎能不相信周亂不祝福周亂呢？

周亂這一次愛情傳奇轟轟烈烈進行了一年多，在這一年多的日子裏，周掇整個人像被點著了的薪火，明亮、璀燦而絢麗！愛情中的女人最美麗，這話一點不假。

然後周亂愛情的童話再一次被庸俗殘酷的現實擊潰。一個偶爾的機會，周亂得知口口聲聲稱與妻子分居的他的妻子竟然懷孕而去醫院做人工流產！周掇憤然責回他：“你不是說與她沒有感情而分居了嗎？那她是怎麽懷孕的？莫非你妻子也有個情夫？”那個偽君子期期艾艾地百般解釋，說那隻是偶爾的一次生理行為，隻是安慰安慰他老婆破碎的心靈，他的感情隻屬於周亂一人等等。周亂輕蔑地膘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那我就把你的感情奉還給你的老婆了！”

周私就這樣快刀斬亂麻地結束了她作為“情人”的經曆。我們不僅同情她而且佩服她，比起那些為情所累尋死覓活的女人們，周亂顯得堅強理智而且情操高尚。

周亂在結束了第二次無望的愛情之後曾決絕地說：“我終於看透愛情了！女人為什麽非要乞求愛情依賴愛情？女人沒有愛情也可以活得充實而美麗！”周私確實是這樣去做了，她全身心地投人了她的工作，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我還是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她，像她這樣出色的女人應該獲得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