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婚姻亮起紅燈
作為一個女人,寫下這個題目時真有些膽戰心驚。勸說別人、開導別人容易,常常想,萬一這種事讓自己遭遇了呢?會像勸說開導別人那樣理智而寬容嗎?會像勸說開導別人那樣冷靜而堅強嗎?
雖說我已過了知天命之年,可是麵對龐大複雜的社會問題,我仍常常陷人深深的困惑之中。以我們這輩人從小學雷鋒、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而培養起來的人生觀價值觀來判斷眼下的社會,自然是要困惑加困惑的了。
眼見耳聞周圍人群中離婚的鬧婚的愈來愈多;男士之間的問候詞增加了一個新的內容:“朋友,你換老婆了沒有?”或者一臉驚訝地問:“怎麽?你還是原來的那個呀?”仿佛仍守著“糟糠之妻”的男人是很沒有本事的,找情人已不再是一種“錯誤”而是一種時髦了。我很困惑。
蜂擁而出的電視電影小說散文……,其內容起碼有一半以上是寫婚外戀第三者的故事,我曾在某部明星雲集的電視劇中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個青春美麗的第三者大義凜然地責問人老珠黃的妻子:“你也太不道德了,他已經不愛你了,你為什麽還要纏住他?”我驚愕,且更困惑。
許多著名的研究社會婚姻的理論家們麵對日益上升的離婚率十分欣慰地說:“這是社會的進步,這是社會文明的提高,人們再也不願意勉強維係沒有愛情的婚姻了。”專家們的分析使我有種茅塞頓開的釋然感,可是困惑仍像一層淡淡的霧縈繞心頭。
我的困惑在於:倘若愛情那麽不易持久,倘若感情那樣易變,倘若喜新厭舊原就是人的本性,我們何必需要婚姻?何必再人為地用法律的枷鎖去鎖住情感的翅膀?
可是,人類起源之初是沒有婚姻的,人類是可以像動物那樣隨意**的。隨著社會的進化,隨著社會文明的提高,才逐步建立了婚姻的製度,才逐步有了關於婚姻的種種法律,並且從男尊女卑的一夫多妻製進步到男女平等的一夫一妻製。人類從多少年多少代的社會實踐中得出了一夫一妻製為社會細胞的最佳存在形式,應該說,這也是社會文明化程度提高的結果呀。
然而這樣的結果現在正受到了嚴峻的考驗,現行婚姻製度是否經受得了社會觀念巨大變化的考驗? 目前還是一個謎。婚姻中最重要的元素是感情,這一點已是人所共知。除了感情之外,婚姻還需不需要其它的粘合劑比如責任和義務之類的道德力量?提倡道德的力量究竟是傳統守舊的還是現代文明的呢?這又是我的一個困惑。
我發現存有這樣困惑的並不止我一人,女友聚會時,這樣的間題愈來愈成為熱門話題了。我的知己圈子大多是如我一般的“賢妻良母”型的傳統女子,以前湊在一起,談老公,談孩子,嘻嘻哈哈,甜蜜而滿足。現在也談老公也談孩子,卻總有些杯弓蛇影,祀人優天了。
最近,亞琪總是優心仲忡,她的婚姻也亮起了紅燈。亞琪與丈夫小宋雖是經人介紹而認識的,但結婚後兩人感情很好,二十多年下來,從沒聽他倆有過任何嫌隙。亞琪總是道小宋一百個好處,去年小宋升了職,當上公司副總經理,上下班都有小車接送了。亞琪正打算早點辦了退休手續,她說小宋賺的錢足夠家裏開銷的了。誰知小宋漸漸有了變化,晚上總是不回家吃飯,連雙休日也不見蹤影。亞琪自然有了怨言,兩口子便起口角。小宋回家索性不說話,漱洗罷鑽被窩睡覺,而且睡得粼聲雷動,氣得亞琪徹夜不眠,直淌眼淚,第二天眼睛腫成一條縫。小宋卻當沒看見,窗外汽車笛一響,他便夾著公文包堂而皇之地走了。
當著亞琪的麵,我們都故作輕鬆地勸她,別像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那樣疑神疑鬼的了,現在哪個有點成就的男人會按鍾點準時歸家的?沒有社交、沒有應酬的男人是會被人看不起的。你又要丈夫出人頭地,又要丈夫關在家裏做“寓公”,魚與熊掌豈能兼得?
有一次,亞琪神色惶惶地告訴我們,小宋出差開會去了。我們都笑她,女兒都有男朋友了,老公出差幾日這麽纏綿啊?亞琪吞吞吐吐說,小宋是跟公司的銷售部經理一起去開會的,那個銷售部經理是個女的……我們又笑她,跟個女同事一起出差有什麽要緊?都進人二十一世紀了,還要“男女授受不親”啊?亞琪卻愈是心事重重。原來亞琪送小宋去機場,那個女銷售部經理已先到了,一口一個“宋總”叫得好肉麻。小宋隻顧與她談笑風生,也不將亞琪介紹給她,將亞琪冷落一旁,倒像陌路人一般。後來小宋與那女經理說說笑笑就進了人機口,竟不回頭跟亞琪說一句道別的話。我們覺得小宋舉止確實有點不正常,但我們還是安慰亞琪,或許小宋與那女經理是在商討公司裏的工作?或許他們這次出差負有很大的責任?我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解釋很別腳,都說服不了我們自己。可亞琪聽了我們的話,長長吐了一口氣,說,我也這麽想啊,但願他們真是為了工作。
那天待亞琪走後,周私馬上不容置疑地下了結論:“小宋跟那女經理關係一定不正常!”
周亂是我們中間第一個離了婚的,而且她執意離婚的原因正是因為她的前夫有了外遇。所以周私的人生比我們都多了一份創傷,對這類問題似乎她更有發言權了。其實我們對小宋的行為也很疑惑,但我們總還是心存僥幸,畢竟亞琪也沒有舉出其他更直接的證據說明小宋與那女經理關係已經超越同事關係了。我們的願望跟亞琪一樣,我們希望那些疑惑隻是女人太過敏感的緣故。
然而我們的良好願望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破了。一天晚上,周私跟她眼下的“男朋友”在衡山路上的咖啡廳裏約會,正好撞見小宋跟一位衣著考究相貌冶麗的女子相偎坐在情人包廂中,很親昵的樣子。小宋認出周亂後十分尷尬,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說那女子是他們公司的銷售經理,公司銷售部屬他分管,現在正有一筆棘手的生意,兩人在商量對策等等。
周私說:“這種鬼話騙自己都騙不過的,拿來騙我,當我弱智呀?”周亂找到我們幾個,商議如何告訴亞琪真相。照周亂的意思,立馬拉亞琪跟小宋離婚,這種不忠不義的男人還能與他睡一張床吃一鍋飯嗎?可是我們大多數人都不同意周私的主張,亞琪性格很懦弱,我們擔心她受不了這個打擊,還是先瞞著她好。再說小宋也許是跟那女經理有婚外情,但他也許並不想跟亞琪離婚呢?維護一個家庭總歸比拆散一個家庭好。因為亞琪平常比較相信我,大家決定,先讓我去亞琪家探探風聲再作定奪。
我肩負重任,趁一個周末之夜去了亞琪家。亞琪正在廚房忙著做菜,做的是紅燴牛肉,一股濃濃的香味溢滿三房二廳寬敞而舒適的房間。亞琪說,小宋最愛吃她做的紅燴牛肉了。我問她:“小宋呆會要回家吃飯?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了。”亞琪忙拉我坐下,說:“小宋可能回來吃飯,也可能不回來吃飯。不管他回不回來吃飯,我總得把菜準備好呀,否則,萬一他回來了怎麽辦?”看著亞琪對小宋這般情意深表的模樣,我真不知如何開口了。
亞琪拉我一起吃晚飯,我忙推辭說吃過了。我讓亞琪吃飯,亞琪卻說她先不吃,她還要等等小宋。於是我們倆就坐到客廳裏。亞琪問:“你的時間貴如金,不會平白無故來串門的吧?”我說:“我是不放心你呀,上回見你那樣愁腸百轉的樣子,最近小宋常回來吃晚飯了吧?看來我是白操心了。”
亞琪定定地看了我片刻,說:“不是你們勸我的嗎?倒像沒文化的家庭婦女疑神疑鬼的。他還是老樣子,難得回家吃晚飯。我就信他是工作忙,忙應酬。也是你們說的,成功的男人誰個不忙應酬?”
我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那個銷售部女經理呢?小宋跟她是沒什麽關係吧?”
亞琪的目光軟軟地懸浮在半空中,她輕言道:“我已經慢慢地把這個女人的影子抹幹淨了,你何苦又來提醒我?”亞琪告訴我,她曾經責問過小宋,小宋卻信誓旦旦說與那個女人隻是工作關係,小宋還說她怎麽愈來愈俗氣了?她從小宋眼中讀出了一絲輕蔑。從此她再也不跟小宋提那個女人了,就當她不存在一般。她說她不能讓小宋看輕了自己,她要在精神上壓倒那個女人。
亞琪說:“我現在已經徹底想通了,我何必自尋煩惱?隻要小宋不提出離婚,隻要他每月把工資拿回家,我就穩穩當當做這個家的主婦,除此之外的事我懶得去追究,也不想去知道。這樣倒好,我和小宋已經好些天不爭吵了,他回家來臉色也溫和了,話也多了,而我的心情竟然也開朗起來。我真得要謝謝你們呢,上回若不是你們的勸說,我恐怕不會這麽快想通的。”
聽了亞琪這番話,我不知該為她高興呢還是該為她難過。至少我不忍心去撕開那平靜的表象讓她正視殘酷的事實,我便告辭了。
女友們知道了亞琪現時的態度,都認為決不能將小宋與那女人在咖啡廳幽會的事告訴她。周私拗不過大家,隻冷笑道:“你們現在怎麽都變得如此虛偽和圓滑了?你們明知道亞琪正受著欺騙卻還要去讚頌她的幸福,你們不是也在欺騙她嗎?將來她總有一天會明白真相的,她會恨你們的。”
對於周私的指責,我自覺十分慚愧,卻又不能完完全全地同意她的觀點,這感情上的事怎麽能像刀切豆腐一般整齊,“是”是“是”,“非”是“非”呢?周亂指責我們是道德觀念的倒退。十年前,周私發現她丈夫有外遇時,我們是和她一起譴責她丈夫的背叛並堅決支持她離婚的。可如今,我們卻幫著亞琪的丈夫去“欺騙”亞琪,希望她的婚姻不要破裂。我們的道德觀念確實被社會潛移默化了!從前,一個人如果有外遇有情人,那就是生活腐化,是品質敗壞,是要受到公眾輿論的譴責,單位領導還會給予處分。可現在,男人找情人養小蜜都成了時尚,仿佛隻有沒出息的男人才會死守著結發妻子白首到老,評定一個人的好壞再也不會去考察他的生活作風,而是要看他的工作能力與才幹。如我等這輩受傳統教育深深熏陶的中年女子在理論上是不能苟同這種時尚的,然而我們的觀念我們的思想我們的價值取向還是不知不覺受到了時尚的影響而悄悄發生了變化,這才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啊!
隻是,我們道德觀價值觀的這種改變究竟是前進呢還是倒退呢?我回答不出。
大約過了一年多光景,亞琪打電話給我,聲音極度興奮,說:“小宋公司裏的那個女銷售經理被刑事拘留了,她在銷售中收受對方賄賂,造成公司損失好幾百萬哪!”我也十分高興,大聲說:“亞琪,祝賀你呀!”祝賀什麽,我們都不挑明,卻心照不宣。
不久,便是亞琪的銀婚紀念日。亞琪別出新裁,不在飯店裏擺宴,小宋從公司裏借了一輛大巴士,把我們一行人拉到餘山腳下的渡假村中,舉行了盛大的銀婚慶典。我們看到亞琪和小宋親親熱熱恩恩愛愛的樣子,都暗暗慶幸我們當初頂著“欺騙”的罪名隱瞞了小宋與他人幽會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