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輝煌的平凡

——悼念葉露茜阿姨

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境界。有的人追求事業的成功;有的人珍惜家庭的美滿;有的人從不滿足現狀,有的人卻是知足常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歡樂與痛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運氣和黴氣,如此方有了大千世界的多姿多彩。

她活著的時候似乎是那樣地不引人注意,那樣地悄然無聲―在我的印象中。其實她的名字是很驚人耳目的,不是因為那名字字麵的美麗安詳,而是那名字曾和一段傳奇般的曆史聯係在一起,有段時間為世人廣為演繹。我去她家做客時常見著她,卻幾乎沒有跟她說過十句以上的話。我們坐在杜伯伯擦滿書的書房裏談天說地的時候,她總是悄悄地走進來,遞上茶水,帶著永遠的安詳的微笑,又悄悄地走了出去。她總是不參加我們的說話,我從來沒有見她悠閑地坐著時候,她總是在廚房或者隔壁房間裏忙忙碌碌地做些什麽,是個地道的家庭主婦模樣。有一次,我參加一個小型的女企業家和作家的茶話會,她也來了,隻是悄悄地坐在角落裏,靜靜地聽大家發言。後來主持人說,葉大姐你說幾句,大家都鼓掌,她竟淡淡地紅了臉,有點碎不及防的局促。她隻說了幾句話,很普通很尋常的話,普通得我都記不得了。我常常無法將曆史傳聞中的她與現實生活中的她合二而一。

她很早便是個名演員,演過那麽多名劇;她的經曆那麽曲折,艱難,大義凜然,慷慨悲歌。我不再一一列舉,有的人哪怕隻是擁有了她的十分之一的成便就以此為資本去喋喋不休地吹噓,排位子評職稱定級別享受什麽待遇,都是可以此爭一爭的。這樣的事情我們已經見得太多了,習以為常了,認為是人之常情了。反倒是像她如此超然如此甘於寂寞的倒讓人充滿了疑惑。

我以為這是一種很不容易的人生境界,一個人曾經有過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以後卻又默默無聞了。這種輝煌之後的平凡,熱鬧以後的沉寂是很難忍受的。最難能可貴的是在於她,並不是用意誌和毅力去忍受平凡,而是以火樣的熱情的博大的胸懷去創造平凡!在她的追悼會上人們述說了她許許多多的事跡,令我涕淚難禁的有兩則:一是“四人幫”覆滅時她已年人花甲,她迫不及待地要求重新工作,欣然當起了托兒所所長,全身心投人地將托兒所辦得井井有條。不計名利,能上能下,無論做什麽總是做得那麽認真,那麽愉快,這是她的人格品格風格。二是在她死前最後的那個聖誕節,家中兒孫團聚,身患沈病的她千方百計借來了聖誕老人的服裝,扮起慈愛的聖誕爺爺來到孩子們的中間。愛孩子、愛家人、愛同誌、愛工作、愛事業、愛祖國、愛生活……正是因為這博大的真摯的熾熱的愛心,才使她上能夠幹一番輝煌事業,下能夠做許多平凡小事。在她的愛心裏,輝煌與平凡都是生活,都是奉獻。

作為悼念文章,恐怕已經是遲到的了。寫悼文最難,往往心裏充滿悲傷而遲遲落不下筆,提筆擱筆幾番磋蹌,那悲傷也就漸次淡薄。然而,她的人生給予我的啟迪是難以磨滅的,且錄下謝春彥君為她所作挽聯以誌哀思:休道人生如露,有光有彩照世;且看百年之茜,其根其葉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