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豹子頭獻藝

在距離滄州隻有七十裏的地方，智深打聽到前麵都是人家，那兩個差役不好對林衝下手，就和他們道了別。

臨行前，智深給了林衝二十兩銀子，又給了那兩個差役幾兩銀子，然後掄起禪杖，打斷了一棵鬆樹，警告兩個差役：“你們這兩個鳥人，如果敢對俺兄弟不利，俺就叫你們跟這棵鬆樹一樣！”董、薛二人聽了，都嚇得瞠目結舌。

晌午時分，三個人來到官道邊的一家酒店裏。店小二忙著搬東西，根本沒工夫招待他們。

林衝等得實在不耐煩了，就敲著桌子問店主：“你這店主可真是的，看我是犯人，就不招待我，難道怕我不給你銀子？”店主回答：“客官，我這是為你好。你有所不知，俺這村裏有個大財主叫柴進，俺們都叫他柴大官人，江湖上稱他為‘小旋風’。他是周世宗柴榮的後代，有太祖武德皇帝禦賜的‘誓書鐵券[27]’，因此沒人敢欺負他，他喜歡招攬好漢，家裏已經養了三五十個。他囑咐我們說：‘如果有流配的犯人，你就讓他們到我莊上去，我會資助他們的。’如果我現在賣酒菜給你，讓你喝紅了臉，他就會知道你有銀子，自然也不會資助你了。”

林衝曾經聽說過柴進，如今得知他在這裏，想去見一見他，於是建議兩個差役去投奔他。兩個差役尋思可能有好處，就答應了。三個人按照店主的指示，到了柴進家，碰巧柴大官人出去打獵了，林衝隻好悶悶不樂地和兩個差役原路返回。走了一會兒，隻見林子深處出現一夥人，為首的那位官人騎著一匹雪白的卷毛馬，帶著一群人直奔柴進的莊院。林衝看了看他們的裝束，像是打獵回來，就問：“請問是柴大官人嗎？”

那位官人問林衝：“你是什麽人？”林衝連忙躬身行禮，然後做了自我介紹。那位官人聽了，連忙下馬，一邊回禮一邊說：“柴進有失遠迎！”然後拉著林衝的手回到莊院。

到了客廳，柴進說：“小可[28]久聞教頭大名，沒想到今日竟然有緣得見！”林衝回答：“林衝雖然微賤，可也久聞官人大名，非常敬佩官人，如今流配到此，見了官人尊顏，真是三生有幸！”柴進大擺筵席，款待了林衝三人。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落山。這時，莊客報說洪教師來了。林衝見了洪教師，猜出他是柴大官人的師父，連忙躬身唱喏。可洪教師卻對林衝視若無睹，任憑林衝就那樣彎著身子。

柴進見狀，把林衝介紹給洪教頭，沒想到洪教頭隻讓林衝起身，卻沒有躬身答禮，柴進非常不高興。

大家坐下之後，洪教頭問：“大官人今天為什麽如此厚待配軍？”

柴進回答：“因為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

洪教頭說：“我隻當他是來騙吃騙錢的，哪裏當他是教頭！”

林衝聽了，一句話也沒有說。

柴進說：“人不可貌相，師父可不要小看人。”

洪教頭聽了很不高興，跳起來說：“我不相信他，除非他敢和我比比槍棒。”

柴進大笑著說：“這樣也好。林武師，你意下如何？”

林衝回答：“小人不敢。”

洪教頭聽了，心想林衝肯定是膽怯了，所以更加放肆。

柴進一來想看看林衝有多大本事，二來想讓林衝贏了洪教頭，省得洪教頭如此囂張，就慫恿林衝接受挑戰：“洪教頭剛來這裏不久，沒有對手，小可正想看看二位教頭的本領，林武師就不要推辭了。”

林衝原本還擔心自己打贏了會傷柴進的麵子，如今柴進既然說開了，林衝也不再有顧慮，拿起哨棒迎戰洪教頭。

兩個人打了四五回合，林衝叫了一聲停，然後說：“小人輸了。”柴進說：“才剛剛開始，你怎麽就認輸了呢？”林衝回答：“小人隻多了一具枷鎖，如今自知打不過洪教頭，所以認輸。”柴進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疏忽了，於是派莊客取來十兩銀子，請兩位差役打開林衝的枷鎖。兩位差役見柴進氣宇軒昂，又許諾會承擔一切責任，還送了十兩銀子，就打開了林衝的枷鎖。

柴進為了鼓勵林衝使出真本事，讓莊客取出二十五兩銀子，作為對勝者的獎勵。

洪教頭既想爭銀子，又怕輸了銳氣，使出“把火燒天勢”。林衝使出“撥草尋蛇勢”。洪教頭舉棒打下來，林衝向後退了一步，洪教頭追了過來，又打了一棒。不一會兒，洪教頭的步子就亂了。林衝挑起哨棒，把他們打倒在地。

柴進非常高興，連忙叫莊客擺酒慶賀。洪教頭自知技不如人，慚愧地離開了。柴進拉著林衝的手走向後堂，叫莊客把那二十五兩銀子給了林衝。林衝推辭不過，隻好接受。

第二天吃了早飯，林衝依舊戴著枷鎖上路，另外還帶了柴進寫給滄州大牢官差的兩封信。到了滄州，州官命人把林衝押到牢裏，又給兩個差役寫了回文。

林衝到了大牢裏，眾犯人都對他說，這裏的管營[29]和差撥[30]都凶神惡煞的，隻認錢不認人，犯人要想免受皮肉之苦，必須給他們每人五兩銀子。

不一會兒，差撥就來了，問：“哪個是新來的配軍？”

林衝回答：“小人便是。”

差撥見林衝沒有拿錢出來，立刻變了臉，指著林衝大罵：“你這個賊配軍！見了我為什麽不拜？你這家夥，在東京犯了事，到了這裏還如此猖狂！我看你滿臉都是餓紋，看來一輩子都不可能發跡！如今你這把賤骨頭落在我手上，看我怎麽收拾你！”林衝聽了，急忙掏出五兩銀子給了差撥。差撥得了銀子，果然變得和氣了很多。林衝心想：“果真是有錢可以通神！”

林衝又拿出柴進寫的信，差撥說：“柴大官人一封信值一錠金子！一會兒如果管營派人叫你去吃一百殺威棒，你就說你有病，我再幫你說情就可以了。”不一會兒，果然有人點名叫林衝去吃殺威棒。林衝照著差撥說的做了，果然免了一頓毒打，還被派去看管天王堂，每天隻需要燒香掃地就可以了。差撥說，這是大牢裏最輕鬆的活兒。林衝又給了差撥幾兩銀子，請差撥打開他身上的枷鎖，差撥連忙照做了。

不知不覺間，林衝在天王堂裏已經掃了四五十天的地，漸漸地跟管營、差撥都混熟了，他們也不再管束他。

柴大官人送了冬衣和禮物給林衝，林衝把這些東西都分給了其他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