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俠影魔蹤

十幾條黑影鬼魅般出現在周圍,他們都青布蒙麵,手持閃著寒光的利刃,一步步向蘇浩然圍上來,但,都不敢靠得太近。

蘇浩然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蘇劍急忙撲上去扶住父親,大呼起來:“爹,爹 ,你怎麽了……”

蘇劍的娘聽出聲音不對,提著“氣死風”慌慌張張地從屋內奔出來。“浩然,怎麽了,浩然……”

蘇浩然尚未回答,“李老爹”已站在遠遠的地方夜梟般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蘇浩然,你完了,……”隻見他扯掉下巴上的胡須,又在臉上拉了一下,月光下,就清楚地現出一張臉來,棱角分明,虎虎有威,目閃凶光。蘇浩然一驚:“你……是你……林中虎……”

叫林中虎的人冷冷一笑:“多年未見,蘇大俠仍能一眼認出林某,林某何幸。蘇大俠,我終於找到你了,可惜,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見了!”

蘇劍這才發覺,爹爹手撫胸部,一支刀把露在外麵,不由又痛又怒,指著來人要大叫:“你是誰?你為啥害俺爹爹?”

對方笑而不答。蘇浩然雙臂一振,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對方立刻後退好遠,厲聲叫道:“蘇大俠千萬勿動,那把匕首塗有劇毒‘七步奪魂散’,你不動武不動怒,以內力壓製,尚可挺半個時辰,若不聽勸告,你隻要走七步,任你是大羅神仙也得命歸黃泉!”

蘇浩然不動了。蘇劍在“氣死風”燈光下,看見父親已臉如金紙,神容淒慘,心中大痛,想上前拚命,又惦念爹爹。可是,娘已經大哭起來:“你們是誰?到底為啥害我們……”

林中虎冷哼一聲:“問你丈夫,他現在答應還來得及。”又對蘇浩然道:“蘇大俠,現在兩條路由你選擇,一條是跟林某去仁義會,我這裏有解藥,立時見效,保你毫發無傷,還讓你當我會的副會主,與我會一起平定蒼生教,一統武林;另一條,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是死路一條!”

“你……”

蘇浩然怒指林中虎。“好,好,我蘇某算見識到你們仁義會的仁義了!哼,就憑你們,想用這種手段,讓我與你們同流合汙,為你們欺騙……江湖……休想!”

“那好,你就等死吧,”對方道:“我倒要看看,一代大俠是如何死去的!”

蘇浩然身子搖搖欲倒,一時說不出話來。蘇劍用力扶住父親。再次悲叫:“你們為啥害我爹爹,為啥……”

“為啥?”又是一聲笑。“這都是你爹爹他不識抬舉的結果。好,讓你們都死個明白,蘇浩然你也聽著:“仁義會三番五次請你出山,你卻再三推辭隱遁塞外,哼,我們花了多少心血找你呀?你不入我會倒也罷了,卻暗中與蒼生教勾結,意欲投效,我會豈能容你?!”

“放屁!”蘇浩然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我堂堂中原大俠。豈能投靠蒼生教!”

“你還抵賴?”林中虎大聲道:“我會近日已探得實情,蒼生教已派五護教中的右護教潘輝帶人深入塞北,不但將你找到,而且,與你訂下盟約,你不日將重返中原,任蒼生教的副教主。姓蘇的,你不入我會倒也罷了,卻為何與我會為敵,全不念與我會主的師兄弟之情?我仁義會得不到你,難道就讓蒼生教稱心?他們本就勢力強大,若再有你相助,我仁義會還如何在江湖立足?正是為此,我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一切,還望蘇大俠海涵!”

蘇浩然仍有不信。“這……難道真是我大師兄皮東來的意思?”

“沒有會主之命,林某豈敢捋蘇大俠的虎須?”林中虎沉聲道:“我會主雖然與你有同門之情,可為了江湖大業,也不得不如此為之呀!還望蘇大俠見諒。”

“你們……”蘇浩然恨恨道:“好個皮東來,果然陰險至極。你們……你們就不怕傳到江湖上,引起武林公憤嗎?”

“哈哈哈哈……”林中虎又大笑起來。“蘇大俠,虧你闖**江湖多年,怎麽說起糊塗話來?誰能將這消息傳到江湖上啊?”

“你們……”蘇浩然忽然渾身一震,猛地摟住妻兒。“你們要斬盡殺絕?”

“不得不如此啊,”對方向前走近道:“蘇大俠你應內疚啊,為了你一個人,這個小村子不存在了。怎麽,你不奇怪嗎?咱們在這大吵大嚷,為何村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們……你們把全村的人都殺了?好哇,仁義會,你們可真仁義啊……”

“哈哈哈哈,”林中虎高笑道:“這都是為你所累呀!我會主說得好,仁者,在君子之仁和小人之仁也,為我仁義會大事業,不得不為小不仁之事,這,正是大仁也。告訴你吧,這件事兒辦完,我們要把你被害的消息廣布江湖,但,那裏,殺你的不是仁義會,而是蒼生教了,哈哈哈哈……”

“我……我好悔呀,今日我……”蘇浩然話未說完,突然身子一軟,癱倒在地。蘇劍和母親同時淒聲大呼起來:

“爹……爹……”

“浩然……浩然……”

蘇劍悲叫兩聲,又慢慢立起,雙目如劍,怒視仇人,突然身如利箭般向林中虎射去。林中虎身旁兩把利刃一見,閃著寒光上下攔截,一取腿,一削肩,眼見無處可躲,卻又見蘇劍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一個橫滾,躲開上來的刀鋒,同時施出爹爹傳的“子母離魂腳”,第二把刀就”哎喲“一聲,飛向夜空。

“好,不愧是蘇大俠**出來的兒子,隻是還嫩了點。我來領教幾招。“

林中虎拍拍手迎上來,蘇劍恨及此人,“子母離魂腳“如雨般向他踢去,但,也不見對方怎麽抬腳動手,隻是身子搖了幾搖,他的腳法就全落了空。當他憤怒以極,一招“寒塘鶴影”,身子側飛,雙腳撞向敵人心窩時,卻被人輕輕抓住腳踝,手指向他身上一戳,往地上一扔,他就不能再動了。蘇劍氣得血湧胸膛,竟然象鎖柱那樣破口大罵起來:“仁義會,你們這些狗賊,我早晚把你們斬盡殺絕!”

回答隻是幾聲冷笑。“斬盡殺絕?對,是要斬盡殺絕,你就和你爹爹上陰曹地府斬盡殺絕去吧!”手一揮,“快,先送蘇大俠上路!”

十幾個黑影小心翼翼地仆伏地向蘇浩然圍過去,蘇妻一見,從蘇浩然身上抬起身,迎向殺手們,伸開雙臂。“你們要殺,先殺了我吧……”

蘇劍見狀,放聲大哭:“爹……娘……“可是,身子不能動彈,直急得要暈過去.

而殺手們的膽子卻大了起來,他們推開蘇妻,逼近伏在地上的蘇浩然,手中刀劍都舉了起來。這時,遠遠躲在後邊的林中虎急叫起來:“小心……”

已經晚了,仆伏不動的蘇浩然突然象怒鷹般飛起在空中,隨著他身子閃電的盤旋,一陣“啪啪”的擊打聲和慘叫聲響起,幾個黑影被遠遠擊飛出去,落地呻吟不已。而就在與此同時,林中虎亦象支毒箭般射向蘇浩然,隻聽一聲悶哼,蘇浩然落於塵埃寂然不動了,林中虎落地晃了兩晃,手捂一下腹部,臉色也變得霎白。但他很快又穩住身形,哼了聲鼻子,拍拍手道:“我早料到你蘇浩然必有拚死一搏,看你這回還有什麽回天之力!”

蘇浩然仰在地上,了無生息。

蘇劍肝膽俱碎,用野獸般的聲音喊著:“爹--爹--”轉眼又見林中虎向娘走去,又大叫道:“娘--娘--”

隻見娘勇敢地迎向林中虎,挺起胸脯。“你們殺吧,把我也殺了吧!”

林中虎走到娘的麵前站住了,冷聲道:“蘇夫人,林某奉會主之命,實迫不得已,還望夫人包涵。”說著,向旁邊一甩頭,兩黑影閃著手中寒刀向娘走去。

蘇劍看著這一切,不由發出絕叫:“娘--天哪,快救救俺娘吧……”

奇事發生,好象蘇劍的喊叫真驚動了老天,那揮起的寒刀突然“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揮刀之人捂著手腕“哎喲”一聲叫起來,接著,隻聽一陣“嗖嗖”之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十幾條黑影從天而降,立刻,小山村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金鐵交鳴之聲和喊殺聲……

蘇劍看得清楚,衝上來的黑影中一人身形如飛,直撲林中虎,口中還大叫:“什麽人,敢暗算蘇大俠!”掌勢如風,直擊林中虎門麵,林中虎飛掌相迎,隻聽“啪”的一聲,四掌接實,來人退了兩步,林中虎退了三步。來人穩住身形,正要再度衝上,一眼看清林中虎的麵容,不由一怔。“咦,林三弟,怎麽是你……”

林中虎避而不答,冷笑一聲,猱身撲上,掌如驟雨,來人大怒。“林南使你瘋了……不……你不是……”舉掌相迎。月光下,隻見林中虎身法詭異,掌法奇妙,來人卻身形穩健,掌勢端嚴。兩人鬥上十幾個回合,又“嗖”的一聲,同時,飛起一丈多高,空中相遇,隻聽“嘶”的一聲,又分別落地。這時,蘇劍看清,林中虎已麵目皆非,變成了另一個人,竟是白天來過的那個蒼生教的潘輝。來人一見此情此景,不由大罵:“蒼生狗賊,無恥之徒,想不到你潘輝竟幹出這等事……”

潘輝卻不還口,隻是其身形一抖,再次飛起,如同夜空巨蝠一般向遠方飛去,很快消逝在夜色之中,而他帶來的人手,這時已全部命喪當場,再無一活口。

來人追了幾步,終於怏怏而回,口中歎道:“不想姓潘的輕功如斯,似真不在林三弟之下。”說著急急走到蘇劍跟前,府身細查。“你是……蘇公子……”

蘇劍在月光下看得清楚,隻見此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麵孔端正,鼻直口方,雙目烔烔,一臉軒昂之氣,似在哪兒見過。而來人已經大聲叫起來。“劍兒,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羅叔叔啊,你忘了,你七歲那年,我去你家,還教了你一招‘小纏絲’呢……”

不等說完,蘇劍已然想起來了:對,是他,是羅叔叔,他是爹爹的師弟,叫羅子瑞,小時候,他常來自家,和爹爹感情甚密。此時相見,蘇劍如見親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羅子瑞一眼發現他被點了穴道,忙為他解穴,誰知,換了好幾種手法仍未見效,他大感奇怪,又換了幾種方法,蘇劍才覺得身子一鬆,血脈暢流,能動彈了,他猛然跳起,哭著向娘奔去。此刻,娘正依在爹爹的屍體旁,見兒子奔來,將他攬在懷中,但手仍在撫摸著丈夫的臉,淒聲道:“浩然哪浩然,你我夫妻一場,本想廝守終生,怎奈難從人願,你既離去,我……”她說著突然手往旁邊一指:“劍兒,那人是誰?”蘇劍和走過來的羅子瑞不覺扭頭一看,卻什麽也沒發現。等蘇劍回過頭來,卻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將爹爹胸膛的匕首拔出,插入了自己的心窩。

“娘……”蘇劍魂飛魄散,猛然將母親抱在懷中,並拚命去堵她心口流的出鮮血,卻哪裏堵得住?羅子瑞也慌了,跪下來急呼:“嫂子,你這是幹啥呀……”

蘇劍隻覺得母親費力地握了自己的手,雖然困難卻又清晰地說:“劍兒,娘對不起你,娘,跟你爹去了,你要記住,你爹是一代大俠,你已無牽掛,一定要替你爹爹……報仇!”又將目光轉向羅子瑞。“羅弟……嫂子實在舍不得……你二師兄,隨他去了,今後,劍兒……就……交給你了!”

說完,她想向兒子笑一笑,可沒能做到,頭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蘇劍如雷轟頂,他一手攬著母,一手撫著父,嘶聲大叫:“爹--娘……”痛哭失聲。

羅子瑞卻不勸解,他慢慢地俯身,坐在蘇浩然身旁,叫聲:“二師兄,我來晚了……”淚水漣漣而下。蘇劍見狀,更為悲傷,撫著父母屍身大哭不止。

這時,幾個黑影走了過來,手中刀劍在月光下閃爍,一人大聲道:“羅北使,除了那領頭的跑了,賊子們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有!”

羅子瑞抽泣幾聲勉強鎮定下來,抬頭道:“你們再把全村都仔細搜一下,看還有什麽線索!”

幾個漢子答應著走去,羅子瑞又將耳朵貼在蘇浩然心窩,諦聽一會兒,麵現喜色,對身邊留下的一人道:“快,幫我一把!”

蘇劍一見此景,不由停止了哭泣,幫著羅叔叔將父親身子扶正坐好,又見羅叔叔坐在父親的身後,用雙掌抵住他的後心,深吸一口氣,再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忽覺父親身子抖了一下,便扒著他的耳朵呼叫起來:“爹--爹--你醒醒,我羅叔叔來了……”蘇浩然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見蘇劍剛想說什麽,蘇劍忙向身後一指,“爹,我羅叔叔來了!”

羅子瑞手不離蘇浩然的後心,無法坐到前麵與他相對,但蘇浩然聽到他的名字,眼睛一亮,嘴唇顫抖吐出一句:“羅……師弟,真……是你……”

這時,旁邊的漢子替下了羅子瑞,羅子瑞轉到麵前一把手抓住蘇浩然的手、“二師兄,是我,我……來晚了”

“你……”蘇浩然望著羅子瑞,費力地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羅子瑞道:“我是皮會主……不,我是大師兄派來的!”

“你……”蘇浩然神一變。“這麽說,你也是仁義會的人?你……何時加入的仁義會?”

蘇劍也驟然一驚將身子閃開羅子瑞。羅子瑞忙大聲道:“二師兄,我是加入了仁義會,可今天害你的不是我會之人,而是蒼生教的狗賊!”

“蒼生教……”蘇浩然嘴唇嚅動著道:“可……他們……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是陷害我們仁義會!”羅子瑞大聲道:“他們是假冒我會之人,瞧,”他拎起一件東西給蘇浩然看。“這是潘輝臉上撕下來的,他冒充我會的林南使,已被我擊退逃走!”

蘇劍看得清清楚楚,羅子瑞手上拎的是一張人皮麵罩,正是剛才那潘輝臉上之物。這麵罩做得栩栩如生,此刻看去,除了沒有眼睛,與人臉無異。他忙大聲對爹爹講了事情的經過,蘇浩然麵上這才疑色稍減。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幾個黑影奔過來。月光下看得清楚,走在前麵的正是李老爹和鎖柱。二人跌跌撞撞奔過來,隻聽李老爹悲聲大叫:“楚老弟,這都是咋整的呀……”奔到跟前,一見蘇浩然的模樣,一下跪倒於地,大哭起來。“恩人哪,是我害了你呀,可我動不能動,喊不能喊哪,他們點了我兩指頭,我就躺在地上了……”

鎖柱也撲上來,一把摟住蘇劍,跪在蘇浩然跟前,邊哭邊道:“他們是白天來過的那些王八蛋,我聽見他們說話了……”

鎖柱的話雖說得語無倫次,可大夥還是聽得明明白白。原來,事情發生時,他們爺倆正忙著套車,根本不知咋回事,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就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了,喊也喊不出來,接著眼睜睜看見一個人在臉上忙乎了一會兒,下巴上長出了胡子,又扒下李老爹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後,就牽著馬車奔蘇家而去。爺倆看得清清楚楚,此人就是潘輝。一會兒,又聽到這邊的慘叫聲,對話聲,猜測到發生了什麽事,可躺在地上動不了,直到剛才被發現,解了穴道,才跑過來。

聽完,羅子瑞對蘇浩然道:“二師兄,這回你明白了吧,他們是想嫁禍我會呀!”他恨恨道:“這些蒼生狗賊,若不滅掉,世無天理,我羅子瑞就是要和大師兄一起,同他們血戰到底!”

蘇浩然聽明內情,長歎一聲道:“真是江湖詭詐,人心難測呀,想不到人稱謙謙君子的潘輝竟變得如此陰險。但,他也中了我一記五指梅花掌,雖內力不強,指印恐怕終生也難以去掉了。”停了一停,他又喘息著道:“羅師弟,你為人太過端方,今後行走江湖萬萬小心哪!”

“二師兄放心,”羅子瑞道:“一切還有大師兄哪,他的武功韜略你是知道的,總有一天,我們要將蒼生教滅掉!可惜,二師兄你不能……不然,咱同門三人,縱橫江湖,蒼生賊教指日可平啊……”

蘇浩然呼吸漸急,說話困難。原來,那個以真氣助他之人氣力已衰。羅子瑞一見,急忙一揮手,身旁幾人全坐到了蘇浩然的身後,排成一排,各將雙掌抵住前人後心,蘇浩然頓時緩過氣來,他眼望羅子瑞道:“師弟,你當年曾說過,要和我一起做獨行俠,不為任何門派效力,今日為何……”

“二師兄,師弟同你一樣亦為人所害呀!”羅子瑞悲聲道:“你離開中原之後,蒼生教又對我說辭,多次派人勸我投到他們的教中,被我嚴辭拒絕,不想他們腦羞成怒,竟暗中下手,將我妻女盡皆殺死。我要報仇,可蒼生教人多勢眾,我隻好找到大師兄,加入仁義會了呀……”

蘇浩然聽罷這些,臉現悲愴之色,口中喃喃道:“這艾天明怎麽如此狠毒?”

“是啊,為了除掉他,大師兄與我等決心與他血戰到底,可他們勢力太大。一時難以如願。大師兄常常感歎不能找到你,說你若加入仁義會,滅蒼生教易如反掌。這次,就是他聽到你藏身塞北的消息,派我帶人飛速趕來。不想晚到一步,讓你……二師兄,師弟無法救你,真是……”

“師弟,”蘇浩然打斷羅子瑞的話,淡淡一笑。“大丈夫生死有命,何患之有?像我們這些吃江湖飯的,早晚有這一天。師兄我要先走了,可隻有一事放心不下,就是我的這點骨血……”

蘇浩然的目光落到了兒子的臉上。羅子瑞發誓般叫道:“二師兄你放心,我一定像對自己兒子那樣對待劍兒!”

“那我就放心了。”蘇浩然望著兒子的眼睛,用平靜的語調說道:“劍兒,為父曾命你發誓,不許你入江湖半步,可今日看來,天意難違。從現在起,為父不但解除禁令,還要你跟隨羅叔叔闖**江湖,早成大囂,你羅叔叔為人方正武功高強,有他在你身邊,為父足可放心。為父又已為你打下武功基礎,假以時日,你博采眾長,潛心修習,必有大成。隻有一事,為父放心不下……”

蘇浩然突然住口,蘇劍急道:“爹爹,你對兒有何不放心快說呀……”

蘇浩然目注兒子的雙眼,溫聲道:“劍兒,你知道爹爹為何給你起名蘇劍嗎?”

蘇劍不由心中大慟:“爹爹,娘跟兒說過,你是希望兒書劍雙修,文武全才!”

“對,”蘇浩然道:“無劍不可以自安,無書不可以明道。闖**江湖亦是如此,習武者無論武功多高,如不讀書明道,其人終為他人左右,其手中劍就會為害江湖,為此,你一定要書劍雙學,切記切記!”

蘇劍拚命點頭。“爹,兒一定記住!”

蘇浩然臉上現出一絲笑容。這時他身後幾人已經喘息粗濁,顯然內力已經不支。他看著兒子又道:“你……還要反複研讀……《離騷》……他日,若無處可去,就……再回靠山屯來……”

蘇劍眼見爹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心痛如割,但,他生怕漏下一句話,耳朵貼在爹爹的口邊去聽,就聽爹爹最後道:“劍兒……你……千萬不可輕信……任何人哪……你……萬一有一天……遇上你……師姑……巧……”

話似終未說完,頭一歪,望了一眼身邊的李老爹,雙目漸漸合上,臉上卻露著笑容。這時,他身後幾人內力幾絕,皆“咕咚”倒地,喘息不止。

李老爹拉著蘇浩然的手大放悲聲。“老弟呀,這世上咋就好人難活呀……老弟你放心去吧,我一定……”

他往下哭的是什麽就誰也聽不清了。

蘇劍已經沒有了眼淚,沒有了悲傷,這血火之變,這毀家之禍,這血海深仇,已使他變了個人。他目光發直,跪在爹爹身旁,望著天上的月亮,久久不動。鎖柱看著害怕,忙去拉他。“你……你……別難過,要挺住啊,你……還要給你爹娘……報仇啊!”

蘇劍聞聲身子一動,喃喃自語道:“報仇……報仇……”他搖搖晃晃地終於站起,用不是他自己的聲音衝著夜空嗥叫起來:

“我要報仇--報仇--”

天亮後,蘇浩然夫妻的遺體草草地合葬在南山下。在他們的墳旁,還埋著昨夜同蒼生教廝殺時死去的仁義會兄弟。蘇劍眼望父母墳塋,放聲大哭,久久不起,而羅子瑞手下的幾個弟兄則在同門墓前黯然傷神。

待蘇劍哭得差不多了,羅子瑞才用力將他拉起,昂聲道:“劍兒,眼淚不能報仇,和羅叔叔走吧,去找你皮大伯,咱們跟著他,和仁義會的兄弟們一起,為你爹娘報仇,向蒼生教討還血債!”

蘇劍終於立起,與羅子瑞一行離開靠山屯。鎖柱也要隨去,可一想家中還剩一個老爹,實在不行,隻好做罷,同爹爹將他們送出好遠。

臨別前,羅子瑞因全村的人都已經被蒼生教殺光,就勸李老爹趕快搬走。李老爹悲哀地道:

“我這把老骨頭了,往哪搬?蘇公子,老爹在這疙瘩等著你,你萬一有一天過夠了江湖的日子,就……就再回來……”

蘇劍目注靠山屯,心中百感交集。一切都宛如在夢中,昨日,爹娘還活生生健在,今日卻全家隻剩自己一人,昨日好端端的一個村子,今日已成死村。他不由心中暗暗發誓:蒼生教,你等著我,我蘇劍來了,我非向你們討還血債不可!

蘇劍和鎖柱手牽手,無言而別。誰也不知這一別何時才能相見。走出很遠,蘇劍回頭望去,李老爹和鎖柱仍站在村頭未動。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五丫怎麽樣了,她也被殺了嗎……”

但他沒有多想下去,因為,在更多、更大,也使他更為惦念的事情在前麵等著他。

羅子瑞一行人心急如火,像逃跑一般離開靠山屯。馬蹄嗒嗒,疾飛不停,日上東山時,已經奔出五十多裏路,幾人這才在一道水溝邊停下打尖,也隻有這時,蘇劍才看清羅叔叔一行人的麵目。

現在,算上羅叔叔和自己,總共隻有七個人,其中兩個還掛了彩:一個隻剩下半截右臂,另一個鮮血已濕透了褲腿。但,這受傷的二人都是硬漢子,誰都不吭一聲。下馬後,幾人先趴在溝邊。“咕咚咕咚”地喝了一肚子水,又拿出窩頭、牛肉幹大嚼。蘇劍仔細觀察,除了羅叔叔,這五人最大不過三十一二歲,小的也就十八九歲年紀,個個剽悍過人。古銅色臉膛的叫李剛,絡腮胡須的叫趙義,環眼闊口的叫蔣豪,胳膊受傷的叫尤勇,腿上掛彩的叫胡進。再看羅叔叔,方方正正的一張國字臉,一雙眼睛炯炯生威,一舉一動顯得沉穩幹練。蘇劍看著他們,覺得心中有了依靠,心情也好了些,也大口吃起幹糧來,羅子瑞邊吃邊對眾人道:“大家吃飽喝好,蒼生教耳目眾多,遍布江湖,他們絕不甘心靠山屯之敗,更不會讓咱們順利地將蘇劍帶回我會,定會暗中窺探,待機而動,我等務必萬分小心,晝夜兼程,爭取早日回歸總會。如真遇上凶險,不用我說,各位兄弟知道該怎麽辦吧!”

五條漢子一聽這話,異口同聲道:

“羅北使放心,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衛蘇分子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

蘇劍聽了大為感動。

打罷尖,一行人稍做休整,又上馬疾行。

一路上,蘇劍從羅叔叔口中得知,這次他帶來了十三人,號稱“仁字十三刀”,都是武功高強的拚命漢子,幾年來為仁義會同蒼生教殊死作戰,無一傷亡,可這次為救他,卻八死二傷。蘇劍聽著一則感動,二則深覺欠仁義會的情太深,邊走邊想:“男子漢大丈夫當恩怨分明,有恩豈能不報?等我到達仁義會,一定習成絕世武功,以報父母之仇,以報仁義會之恩!”

想著想著,一股豪情從心底升起。

紅日栽西時,一行人們翻過一座大山,鑽出林子,遠遠望去,前麵出現一個小小集鎮,而這裏的道路也漸漸寬敞平整。羅子瑞勒住馬查看了一下,又將幾人帶回林中,隱藏起來,讓大家進食飲水,說道:“咱們此行重任在肩,這樣的裝束,身上又帶血跡,進鎮太過招搖,越往前走,人煙越密,大是不便,先歇息一下,天黑以後再做打算。”

天漸漸黑下來,可羅子瑞卻仍要大家休息,直到天已二更,鎮上已見不到燈光,他才對李剛趙義道:“你們倆這就進鎮,帶點銀子,先到店鋪裏給大夥找幾件像樣的行頭,東西到手就把銀子撂下,千萬別驚動任何人!”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不要大意,或許,附近就有蒼生教的人隱藏,千萬要小心!”

李剛趙義二話不說,起身而去。蘇劍和羅叔叔及其他三人焦急等待,但聽鎮上巡夜梆聲嗒嗒,了無異動,正高興,卻忽聽人聲沸騰,鑼鼓亂敲,隱隱傳來喊聲:“抓賊呀,有賊了……”

“不好!”羅子瑞猛然站起,帶著幾個人奔向高處,隻見鎮上燈光閃耀,人聲鼎沸。顯然,李剛趙義出事了。

“這是咋回事?”羅子瑞自語道:“他二人素來精明,還會在這個小地方失風?八成真有蒼生教的人?走,去看看!”

幾人將馬匹留在林中,由腿上有傷的胡進守著,羅子瑞、蘇劍、蔣豪、尤勇直奔山下集鎮。北方的集鎮不像中原,沒牆沒門沒人守夜,天又黑,人又亂,他們四人一點也沒引起人們的注意。鎮上的人都奔鎮中一個燈火明亮處而去,四人亦混在人中跟隨。隻見一個大院中擠著不少人,好像是鎮裏頭麵人物的居所,再仔細看,李剛趙義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根粗木樁上。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失風了。

見眼前情景,別說羅子瑞奇怪,就是蘇劍也有所不解:“這是仁字十三刀中的人物,在靠山屯同蒼生教的殺手們較量都沒落敗,怎麽會在這個小鎮上被人製住呢?”

隻見一個手持大棒的壯漢立在木樁旁,正在吐沬星子亂飛的橫吹:“……俺倆走到老宋家的估衣鋪跟前,忽聽裏麵‘咕咚’一聲響,就知道有賊,俺大吼一聲:”‘誰’就見兩個黑影從裏麵跑出來,俺和董二衝上去,就跟他們大戰起來。哎呀,這兩個賊子好厲害,拳腳如風,一個‘黑狗鑽襠’向俺撲來,俺一個‘順手牽羊’,又來了一個‘旱地拔蔥’,接著一個掃堂腿,一下就撂到一個,那個董二一個‘餓狗搶屎’,也按住了一個……”

羅子瑞聽了聽,暗示幾人退出人群,來到鎮外樹叢中,問大夥有何見地。蔣豪氣哼哼地道:“奶奶的,什麽黑狗鑽襠順手牽羊旱地拔蔥的,那小子純粹是他娘的吹牛,看他那架式就不會武功,憑他那莊稼把式能打倒李剛趙義?這裏一定有蹊蹺!”

羅子瑞沉吟片刻。“這裏是有名堂,可當務急是救他們出來,”他想了又想道:“可怎麽救呢?鎮裏都是平民百姓,又不能殺人,還可能有高手隱藏在其中,要是你們幾個去救,恐怕不是敵手,我要親自前往,又怕劍兒出個三長兩短……”

未等羅子瑞說完,蔣豪就大聲道:“

“咳,羅北使你別說了,還是我去吧,他倆救不出不打緊,我栽進去也不算啥,別讓蘇公子出了事,我這就進鎮!”

他這一說,負傷的尤勇胡進也要前往,爭了幾句,羅子瑞讓傷臂的尤勇隨同蔣豪同行。

然而,兩人進鎮功夫不大,就聽已經安靜下來的小鎮又人呼犬吠起來。胡進拍著大腿道:“壞了,又出事了!”

還好,過了一會兒,鎮內出來一個人影,迎上去一看,卻是李剛。他見到羅子瑞,就連連叫怪:“娘的,出鬼了,出鬼了……”

羅子瑞急問:“到底怎麽回事,你回來了,他們三個呢?”

“別提了,”李剛有點心虛地說:“這鎮裏真有高手,而且相當厲害。我和趙義去衣服店弄衣服,本挺順當,衣店門弄開了衣服也摸了幾件,銀子也留下了,正想離開,就聽門口‘咕咚’一聲響,接著就聽有人喊了一嗓子‘有賊’兩個打更的操著大棍子就奔過來,他們哪裏是我倆的對手,一照麵就讓我倆撂倒了,還點了穴道,動不得了。誰知,我剛跑了兩步,腿一軟就不聽使喚了,一下就摔倒在地,回頭一看趙義,也和我一樣。那倆打更的卻跳將起來,邊追邊大喊大叫。我和趙義跳起來再跑,沒跑幾步腿一軟又趴下了。這樣一連摔了七八個跟頭,終於被趕來的人按住了。簡直奇怪至極,我使勁掙紮,可身子軟綿綿的,就是使不出勁兒,終於讓人家給綁上了。剛才,蔣豪尤勇去救我們,看守我們的人本來都迷糊過去了,房頂上忽然又有人喊了一嗓子:“‘賊人跑了’,他們就都醒了,舞舞乍乍地撲上來。他們能是我們的對手嗎?再多幾倍也不行啊,可我眼見他們一個個‘咕咚咕咚’地摔倒在地,就知道又是那名堂來了,趁明白,也顧不上他們了,跳牆就跑出來。挺怪,我這一路倒挺順利,沒再摔跟頭,娘的,這裏頭一定有鬼,我一想心裏發毛……”

不但他發毛,蘇劍聽著也心裏發毛,他正入神地聽著,忽聽羅子瑞厲叫一聲:“誰?”飛鷹般躍出樹叢。蘇劍和李剛隨後追出,隻見羅子瑞與一條黑影在山坡上錯躍飛騰,打在一起。李剛大叫:“狗崽子,你可露麵了!”可還沒等他衝上前去,卻聽蘇劍發出悲鳴:“是他……”如風一般衝到前麵。這時,隻聽“啪啪”兩聲脆響,那條黑影鷂子般向山坡下落去,蘇劍哪能放過,隨後狂追。羅子瑞一怔,叫聲:“劍兒,不要追……”亦隨後追趕,李剛則落在最後。

蘇劍提住一口氣,狂追不已,什麽樹枝、亂石、高低不平的山地,全都置之來顧,身輕如燕,拚命向前。他的輕功本就不弱,又在情急之下,竟漸漸迫近了前麵的人影。不想,前麵之人突然身子驟停,向後一旋身,雙掌猛然推出,掌未及人,蘇劍已覺一股大力平空襲來,正中自己前胸。他猝不及防,身子就如陀螺旋轉了三個圓圈,向後飛去。隨後趕來的羅子瑞大叫一聲:“不好--”淩空飛起,將蘇劍接在懷中,連聲呼叫:“劍兒……劍兒……”再也顧不上追趕,前後為他驗傷。不想。蘇劍猛然挺身而起,帶著哭腔大罵:“是他,就是那個姓潘的狗賊,我和你不共戴天,我要殺了你……”

羅子瑞一邊勸慰,一邊暗暗驚異:逃跑之人功力深厚,比自己好像還稍勝一籌,可蘇劍卻身受一掌,未受內傷,真是叫人不可思議!這時,李剛也趕了上來,聽說如此,也甚驚異。蘇劍卻渾然不覺,依然切齒怒罵:“姓潘的狗賊,我早晚要砍下你的狗頭!”

李剛道:“看來,弄鬼的一定就是這姓潘的了!”

羅子瑞用一種奇怪的聲調問:“劍兒,你看清了?這個人是潘輝?”

蘇劍氣咻咻道:“扒了他的皮我認識他的骨頭,在靠山屯害我爹爹的就是他,隻可惜讓他又跑了……”羅子瑞卻望著黑乎乎的遠方,自言自語道:“無怪乎他冒充林三弟,還真有點像呢……不過,聽說潘輝素來名聲不壞,有謙謙君子之風,怎麽這回他也裝神弄鬼起來,他到底要幹什麽?”

李剛憤憤道:“跟著啥人學啥人,那艾天明老賊詭計多端,他手下的人還能好了?”羅北使,你和他交了手,此人武功如何”

羅子瑞道:“比我隻高不低!”

李剛吸了口冷氣道:“老天,要這樣,咱這一路上可就麻煩大去了。行,我李剛栽在這高人手下,也不算丟人!”

羅子瑞又思索道:“也奇怪,在靠山屯我和他交手,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呀,不然,我也不能戰敗他,今日……怎麽”他又轉向蘇劍。“劍兒,你受了那廝一掌,身上真的什麽感覺也沒有嗎?”

蘇劍點點頭道:“沒有啊,我也覺得奇怪,那姓潘的賊子掌力雄渾,卻為什麽將我擊得轉了三圈卻未受傷呢?”

“這……他一定是不想傷你……對了,他一定是想將你擄去,為他們蒼生教所用,對,他擊你時一定用的是‘搓’勁,讓你旋轉了幾圈,化去掌力……”

“他們癡心妄想!”蘇劍憤然道:“想讓我為他們所用?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

“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小心。”羅子瑞道:“有這樣的一個對頭在暗中算計咱們,實在防不勝防!快走,隻有胡進一個人在林裏,別出什麽事兒!”

羅子瑞放下胡進,忙去看馬匹,還好,馬都在,但,牽著一走才發現,全都瘸了。

這時,天已經破曉,羅子瑞翻過馬蹄子仔細檢查,發現每個馬蹄子中間都釘了小鐵釘,費了好大勁才拔下來,但馬瘸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顯然,那潘輝是先將幾個人引開,又潛回這裏,害死胡進,傷了馬匹。其意不言自明,那就是,不讓蘇劍順利被仁義會救走。李剛氣得咬呀低罵:“我操他個奶奶,是漢子出來真刀真槍幹,這麽藏頭露尾的算個啥!”羅子瑞道:“咱們趕快另找個地方藏身吧,姓潘的若將我們的匿身之地告訴鎮上人,他們再一湧而上,那就更麻煩了!”

天亮了,救人已不可能。羅子瑞道:“沒辦法,再等一天吧,今天夜裏,咱們三人一起進鎮,盡力救出蔣豪他們。遇到潘輝由我來對付,你們隻管保著蘇公子快快離開,務必使他平安回歸黃土嶺。”

沒別的辦法,隻好如此。

好容易一天過去了,夜幕再次降臨。二更時分,羅子瑞站起身。“走!”又對蘇劍道:“劍兒,我見你輕功已經相當不弱,傷敵不行,逃跑還是卓卓有餘,若有危險,你隻管隨李剛他們盡快遠遠逃走,萬勿停留!”

蘇劍不情願地道:“這……我要殺了姓潘的……”

羅子瑞打斷他的話,沉聲道:“你的仇人不止是潘輝一個人,報仇的時機還未到,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不但報不了仇,還會耽誤大事。劍兒,聽話!”

蘇劍無奈,又覺得羅叔叔的話有理,隻好不再爭執。

三人結束停當,恍然出了山林,可沒等走到一半路程,卻見鎮上又突然沸騰起來,幾人忙停住腳步,伏在路旁的草叢中。功夫不大,隻見鎮裏飛一般躥出三條人影,身上還背著包袱。漸漸走近,李剛首先跳起來。

“是他們……趙義、蔣豪、尤勇……”

正是他們三人。羅子瑞喜出望外,與蘇劍亦跳出相迎。雙方見麵,喜驚摻半。蔣豪不顧別人是否聽見,邊走邊嚷個不停:“奶奶的。剛才,看守我們的人都睡著了,我們想,再不跑就完了。雖然五花大綁,可這能難住咱仁義會的弟兄?不一會兒,我們背靠背就把繩子都解開了,見沒動靜,我們就不客氣了,跑!可剛跑出來,又一想,還得弄衣裳啊,就又跑到那家賣衣的店鋪,弄了一包衣服出來,等要出鎮時,又覺得這麽溜了不是好漢行徑,就喊了一嗓子:‘來人哪,我們跑了’,然後我們就出來了!”

李剛問:“這回,那個‘鬼’沒招惹你們嗎?”

“沒有,”蔣豪說:“一點也沒招惹我們,娘的,誰知這是咋回事,八成天亮了,他回陰曹地府去了!”

回到馬匹跟前,羅子瑞才說:“現在看來,潘輝裝神弄鬼,忽隱忽現,又傷了咱們的馬匹,一定是他的黨羽已盡,勢單力孤,又想拖住咱們,以待援手。當然,他們還是為的蘇公子。所以,咱們不能再耽擱,大夥打起精神,連夜起程!”

說走就走,幾人小心繞過鎮子,摸著荒路向西南而行。但,人急腳慢,幾匹馬傷了蹄子,一瘸一拐的,速度減慢了不少,扔掉吧,路途還遠,又無處換牲口,隻好捱著性子趕路,隻盼望馬匹蹄傷快快痊愈。

一夜過去,幾人緊趕慢趕走出不到七十裏路。晨曦中,你看我,我看你,全是衣衫襤褸,血跡斑斑。麵容疲憊。停下後,羅子瑞道:“大夥趕快換上衣服吧!”可打開包袱看蔣豪他們偷來的衣裳,全樂了。衣裳倒不少,可沒幾件合用的,還有幾件是女裝。好不容易挑了件象樣的緞袍子,給羅子瑞穿上了,兩件青布長褂,李剛和趙義一人一件,又挑出兩件麻布短衫,穿到蔣豪尤勇身上。可找來找去,找不出蘇劍穿的衣服,最後,還是羅子瑞想出了辦法,挑出了一件漂亮的女子衣裳勸蘇劍穿,還說:“這樣更好,蒼生教要的是蘇公子,萬想不到你已經變成了蘇小姐!”

蘇劍雖不樂意,可他深知此行凶險,不能讓羅叔叔為難,隻好勉強穿上,羅子瑞又在他頭上費了不少功夫,等幾人打扮完畢,你看我,我看你,一陣好笑。羅子瑞像個財主,李剛、趙義像兩個生意人,又像是管家之類的人物,蔣豪尤勇則成了跟班的。蘇劍呢?到河邊將臉洗了,完全成了美奐美倫的少女,把李剛等人看直了眼睛。

“天哪,這是誰家的小姐呀!”

“還是個美女呢!”

“姑娘,在下年輕力壯,品貌端方,尚未婚配,不知姑娘芳齡幾何,婚配與否……”

一陣大笑,連羅子瑞也笑了。蘇劍又羞又氣,要脫下女裝,好歹讓大夥勸住。

一切安排妥當,羅子瑞整斂神色道:“咱們既已換了衣裳,說話行事就要處處小心留意,切不可露出馬腳。從現在起,我就是個大財主,李剛趙義是隨從,蔣豪尤勇是保鏢。你們都是隨我出去給女兒相親的。”

幾人一聽又笑。李剛道:“羅北使,要說相親,這如花似玉的小姐騎著高頭大馬是不是太紮眼哪!”

“親家路途遙遠,不騎馬還乘轎嗎?”

“那總得有個車呀!”

“北地胭脂,不似江南女子柔弱,騎馬打獵並不鮮見,有何大驚小怪的!”

幾人再無話可說,打馬上路。

蘇劍一聽求之不得,立即要學。於是,羅子瑞將仁義會的入門武學“仁義雙全”心法講給他,待他明了要義後,又一招一招的傳授。蘇劍的內功在爹爹的栽培下,本已打好基礎,,又天賦聰明,悟性極高,一套“仁義雙全”掌法,七天不到,就爛熟於心,打起來虎虎生風,和李剛過招兒,竟然三十合才落敗,這使幾人又驚又喜,羅子瑞更是熱淚盈眶,仰天和呼:

“二師兄,劍兒真不愧是你的兒子,他聰穎過人,悟性奇高,武林罕見,師弟一定將他平安帶回仁義會交給大師兄,讓他習成一身絕藝,為你報仇,為你爭光啊!”

之後,羅子瑞又對李剛等人道:“我敢斷言,劍兒在會主手下,十年之後,必成我仁義會頂尖高手,那時,江湖上恐難有與其匹敵者!”

李剛等人素知羅子瑞是忠厚實在不喜虛言之人,聽了他的預言,個個驚訝不已,蔣豪問道:“羅北使,依你之言,十年後,蘇公子同你們仁義五高手比起來,是誰高誰低呢?”

羅子瑞慨然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此乃天數,我們仁義五高手雖各懷絕技,但到那時,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乖乖,”蔣豪道:“我真想不出,比咱仁義五高手還高的人是什麽樣,莫非還能趕上咱皮會主?”

羅子瑞臉色一下變得十分恭敬。“皮會主乃我一輩武林中人的奇材,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但,劍兒少年有為,前程也不可限量啊!”

幾人皆又驚訝又佩服,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看蘇劍不止。蘇劍聽了羅叔叔的話,心中高興,又讓李剛幾人瞧的不好意思,連忙轉了話題。“羅叔叔,你說的仁義五高手是誰呀?”

蔣豪聞言,忙把話接過來。“蘇公子,你這話進了中原之後,可不能再問了,那讓人笑話,沒準兒還惹來麻煩,叫人說你目中無人。現在,我說你聽,一定要牢牢記在心中。這五高手是:“‘酒中佛爺夏明空,日月雙刀江喬風,堂堂正正羅子瑞,林中猛虎最英雄’。記住了嗎?你說一遍!”

蘇劍的記性極好,連《史記》、《楚辭》都背了不少,何況這幾句話。他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後,又不解地問道:“這不是四個人嗎?怎麽是五高手呢?”

“咳,蔣豪得意地笑了。”看來,還得給你講一講!”他賣了個關子,對羅子瑞道:“羅北使,兄弟可不是顯示,是為了讓蘇公子能對咱仁義會有個了解,我得給他說道說道。”

“酒中佛爺夏明空,說的是咱仁義會中的北使明空和尚。他俗姓夏,法名明空,本在五台山出家,因貪杯中物,屢犯寺規,隻得被勸離寺,成了遊方和尚,後來,讓咱皮會主收留下來。他平日嗜酒如命,才鬧了個‘酒中佛爺’的綽號,他武功本就是自成一家,深不可測,入我仁義會後,經會主稍加指點,更精進一重。他平日少用兵刃,隻以雙掌雙腿迎敵。有一次,他與蒼生教的‘七匹狼’相遇,就憑一雙掌和兩條腿一個酒葫蘆,一個時辰激戰,就使這威震江湖的七個家夥五死二傷。從那以後,蒼生教的狗賊們一聽到咱明空使的名號,就打哆嗦,哈哈哈哈……”

蔣豪的話勾起大夥的興趣,他話音剛落,李剛從旁接過來道:“日月雙刀江喬風,說的是兩個人,是咱仁義會的東使江風和西使喬鳳。他們本是一師之徒,不但各具一身絕世武功,還分別修習了日刀和月刀的刀法,這兩把刀要是連袂對敵,天下沒有擋其鋒者,那真是神鬼變色,日月無光啊!就在一年前,他二人合鬥蒼生教的華南十八虎,激鬥一天一夜,竟然隻剩下了三隻傷虎落荒而逃。對了,他們是一男一女,是一對夫妻。蘇公子,等你有了意中人,就拜他二人為師,習他們的乾坤日月刀法!”

幾人又笑了。蘇劍急著往下聽,也沒理睬,追問道:“那堂堂正正羅子瑞就是羅叔叔了!”

羅子瑞笑道:“是你羅叔叔,不過,在仁義五高手中,你羅叔叔武功最是平庸,擠身其中,純屬會中兄弟抬愛。論功力深厚,我不如明空大師,論武技精純,我不如南使林中虎,更沒法和日月雙刀相比了!”

“羅北使你太過謙虛了,”李剛道:“江湖上誰不知你的‘正字掌’獨樹一幟,功力深湛,更別說你為人方正,與人為敵,從來靠光明正大的招數取勝,讓人心服口服。說真的,你比明空大大師相差無幾,雖難與日月雙刀相比,但,他們是二人聯袂,真要單打獨鬥,恐怕還是你占上風。再說了,你的胸懷品行,江湖上誰不服?那次你與硭山四怪拚鬥,一輪正字刀法,將四怪擊敗,非但未趕盡殺絕,反而好言相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從此後,四怪性情大變,再不為惡。此事誰人不知?又誰可比?”

羅子瑞聽畢搖頭不止。“我這都是和會主學的,算得了什麽!”

蔣豪又把話頭接過來。“要說五高手功力最高的,還是咱林南使,誰不知道他獨斬荊門四鬼,赤手空拳滅了常山七凶。他那身功夫可是獨辟蹊徑,特別奇險,平日獨來獨往,神出鬼沒,讓人不可捉摸。連會主對他都讚賞有加,說他靜如山嶽,動如猛虎,要不怎說,‘林中猛虎最英雄’呢?”

“羅叔叔快把你的正字掌教給我吧,我一定好好學,為你爭光!”

蔣豪道:“蘇公子,你可真夠貪心的呀,剛聽說有這正字掌就要學,告訴你,羅北使這套掌法可是從來沒傳過人哪 !”

羅子瑞也笑道:“劍兒,說實在的,你羅叔叔雖然平庸,可這正字掌是我師門獨傳,我是苦練多年才有小成,還真沒傳給過外人。一是我平日會務繁忙,無暇授徒,二是難覓可心弟子,既要資質出眾,又要為人端方。如今,咱爺倆也算有緣吧,我就把它傳給你吧!”

蘇劍一聽大喜。“多謝羅叔叔!”

蔣豪道:“還不快快拜師!”

蘇劍一聽,就要跪地磕頭。羅子瑞雙手一抻,一股無形大力將他托住。“劍兒,羅叔叔可傳你武功,收你為徒卻萬萬不敢。你資質奇佳,將來必有大成,我若收你為徒,恐毀良才美玉。來日羅叔叔還要為你尋訪名師,使你修成不世武功,以慰你父在天之靈。”

蘇劍一聽此言,隻好息了拜師之念。羅子瑞這才開始傳他“正字掌”的心法口訣。蘇劍心智聰慧,不到十日,就已入門,且有小成,羅子瑞一見大喜。

原來,這套掌法的奧妙在於“正”字,其心法要求習此掌之人必心有正氣,胸懷磊落,才可習此技。而正字掌的招術似不複雜,總計隻有五招兒,就是“正”字的五筆。第一招兒的名字叫“橫空出世”,是那起筆的橫,第二招叫“一柱擎天”,是第二筆豎,第三招是“橫刀立馬”這一招其實是兩招,即第三筆的短橫和第四筆的短豎,正因這兩筆短,才將兩招兒合成一招兒,一是“橫刀”二是“立馬”。最後一招是“滄海橫流”。雖隻有五招兒,但有行楷草隸篆之別,因此,這五招兒又各有五個變化。變成二十五招兒。更妙者是實際臨敵,一個字的五筆可隨時變換書體,揮灑自如,無窮無盡。而且,此武技雖名為“正字掌”又可用在刀槍劍戟任何兵刃上,極盡神妙。蘇劍又練了十幾日,已經登堂入室,再與李剛過招兒,竟在五十餘招兒上一記楷書“滄海橫流”打了他一掌,頓時幾人瞠目結舌。羅子瑞更是喜不自勝,撫著蘇劍的肩頭道:“劍兒,依你悟性,隻需三年五載,即可大成,等回到仁義會後,要你大伯皮會主親自教你武功,不需多久,必能縱橫天下,成一代高人!”蘇劍早聞大伯之名,此時又聽他能親授武功,更是喜出望外,又追問大伯武功如何。一提起會主之名,李剛蔣豪等愛戴敬仰之情溢於言表。

蔣豪道:“皮會主不但武功博大精深,而且為人公正大度,素有韜略,實是江湖百年不遇的人物。”

趙義道:“蘇公子,依你的資質,若真能得到會主的指點,武功進境定可一日千裏,不可限量。”

尤勇道:“現今江湖,若沒有皮會主,恐怕蒼生教早就已獨霸江湖,我等早成俎上魚肉了!”

聽著這些讚美之詞,蘇劍心中對這未見過麵的大伯又是佩服又是向往,不由又問:“羅叔叔,皮大伯和我爹爹比,誰的武功更高?”

這話使眾人一下啞然。羅子瑞沉吟了一會道:“單論武功,應以你爹爹為高。你皮大伯因身為會主,為江湖大事操勞過多,所以對武功修習稍遜你爹。不過若論統禦群雄,文韜武略,又是你大伯勝一籌。總之,他們各有擅長,等你見到皮會主,一切自會明白!”

於是,蘇劍更加焦急地盼著早日趕到仁義會,見到爹爹的大師兄,仁義會主皮東來。

但是,他絕未想到前路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