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誇父出現以前
滑板族
誇父出現以前,胡同裏來了一個滑板族。不知怎麽搞的,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齊刷刷攔在我上學的必經之路。我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確實沒有什麽跡象,但他們確實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他們一出現就已經是高手了,把那輛小車踏在腳下,騰雲駕霧似的。領頭的家夥居然還能讓腳下的小車翻過來轉過去,我從前一直以為那種小車是用膠或別的東西固定在鞋底上的,這回明白了,駕馭它全憑腳下功夫。
有一天放學回家剛一走進胡同,他們轟隆隆出現了。領頭的家夥衝在最前麵。這是一群來無影去無蹤的家夥,誰也說不清他們是從哪條街上滑過來的。我是個老老實實的本分學生,不敢招惹他們。我往旁邊閃了閃,要是被他們撞了肯定沒地方講理的。
我閃在一個有五級台階高的超市門口。這樣,我不但站在了高處,又閃出更寬敞的路供他們“騰雲”過去。誰料,領頭的家夥還是一踏滑板朝我衝過來。我趕緊閉上雙眼,不忍心看見他人仰馬翻時的慘相。接著隻聽嘩嘩響過,一陣風從我臉上掠過,涼絲絲的,衣角都被掀動了。我不相信他能摔得如此平靜。事後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反倒是我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聲尖叫我自己沒聽見,他們卻全聽見了,超市的老板也聽見了。這是一件恥辱的事情,到死我也不會忘的。為了防止遺忘,我翻出那個花八元錢買的日記本,把這件事用了很大的字原原本本記在上麵。它是我的第一篇日記,足足寫了三頁。我原以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篇日記,記過之後這個本子也就沒有別的用途了。平時,我不好意思把自己平淡得像礦泉水一樣的日子,鄭重其事地寫在幹淨的本子上。(是的,小女生們往往喜歡幹這種事,怪可笑的。)事實上後來我在這個本子上記了不少事情,少說也有七八件吧,因為後來確實有不一般的事情接連發生了……
“哇——”一陣誇張的喝彩聲。
我該睜開眼睛看看那家夥的慘相了。沒猜錯的話,他趴在台階下麵的姿勢應該是這樣的……
出乎我的意料,他是站立著的,樣子居然還算瀟灑,腳下的小車翻了一下,停穩了。我才明白,剛才他踏著滑板躍上了台階,然後順利地“飛”了下去。
“哎,嚇哭啦?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他回頭瞧著我,一副嘲諷的口氣和表情。
我想都沒想從台階的最高層(當然最高層也不過一米多高)跳下去。本想以此證明自己的勇氣。其實這個做法非常膚淺的——誇父後來告訴我。
我跳了,卻毫無跳躍經驗,落地時撿了個趔趄。他們也太喜歡笑了,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的機會。他們又哄笑起來。當時我也實在是太差了,一定笨得像頭肥豬,滑稽得要命。我站起來,發現天空實際上是很藍的,對麵幼兒園裏的兩個女孩子正從滑梯上一前一後尖叫著滑落下來。都幾點了,大人還不接走她們……我隻想大哭一場,但是我克製住了,什麽也沒說,盡可能不動聲色地站起來,回頭看了看我的“觀眾們”,然後離開了這個倒楣的“劇場”。當時我的左腳受了點傷,正疼著,所以那時我一定是一瘸一拐離開的,而不是想象中正努力做到的雄赳赳氣昂昂。
是啊,現實總是跟想象有一定差距。
這回他們沒有笑,不但沒笑還收斂了笑臉。所以我也有可能不是一瘸一拐離開的,我的左腳是很疼可是我克製住了,不然他們怎麽可能不笑。這是一個多麽好的大笑的機會啊!後來誇父沒再提這件事,我也不願意再提,隻是狠狠地把它寫進了日記本。
瞧瞧,我寫日記上了癮。
他們隨即像風一樣滑出了胡同朝西邊去了。我悄悄回頭瞧了一下,此時太陽正在西沉,恰巧被一個樓角掛住了。他們很快閃進夕陽的光輝裏,消失了。
我的滑板是新買的
這件事的最終結果並不是得了一篇恥辱加信誓旦旦的日記。
我決定買個滑板了。
買個滑板並不難,我想買就買到了,關鍵是我得把它擺弄得跟飛似的。(我有了滑板,誇父很快就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了。)可是,大約從我買到滑板那天開始,那群向我挑釁的滑板族卻在胡同裏永遠地消失了。我扛著滑板(那時我還不敢站在它上麵),慢慢從胡同裏走來走去想讓他們看看我也有了這種小車,可是他們沒有了蹤影。幼兒園似乎還處於昨天下午的那個時刻,兩個女孩正從滑梯上一前一後滑落下來,發出尖叫……
我有點莫名地惆悵,如同剛剛丟失了一件有著某種特殊意義的寶貝。這時我又看見了夕陽,它還是掛在西邊一幢樓的角上,它的紫紅色的光暈散發著某種巨大的磁力。說不定,昨天的這個時刻,它把他們扔進它的光輝,然後融化掉了他們。我放下滑板除去封在它表麵的塑料薄膜,然後小心地站上去。在它滑動之前,我盡可能地找到了平衡。這時,一陣嘩嘩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是無數滑板在地麵上滑過的聲音。我張望了一下,胡同裏空無一人,惟一的身影是個騎車的中年人,靜靜蹬著車子,在幾秒鍾內便刷地閃出了胡同口不知拐向了哪裏。
我的滑板鋥亮鋥亮的,我必須把它用舊。不然它太像一個嶄新的樣品了,那麽它的主人絕對不是個滑板高手。
我扛著滑板,尋找適合的場地。我得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不給別人嘲笑的機會。我有個不好的預感,一旦我踏著滑板出現在胡同裏,他們還會出現的。
他們肯定是為我而來的。
漸漸地,我離開了熱鬧的居民區,走上一條冷冷清清的街道。不久,這條光滑的街道也到了盡頭,隻有一條鋪著煤屑的黑色小道與它相連。順著這條煤屑小路看去,一座花園坐落在前麵,花園四周全用木柵欄圍著,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裏麵長著些各色的花草。我走過去,卻看不見門在哪裏。我扳住一扇柵欄隨便一推,吱呀,它竟張開了。
我沒在意花園裏的花呀草呀的,選了一條筆直的甬路。我小心翼翼把左腳踏在滑板上時,竟然像踏在了一條打盹的狗身上,它一下子驚醒了,猛地朝前滑去。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結果摔了個跟頭。那些鋪在地麵上的鬱金香們一下子翻了個兒,“揚”到了天上。
“嘿嘿!姿勢太優美了!”一個女孩的笑聲。
我趴在地上向四周看了看,沒看見一個人影。誰能想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花園裏,我還是被人嘲笑了。
花園與小菊
她說她叫小菊,是這個園子裏園丁的孫女。我扛著滑板溜進這片花園時,她就看見我了。她坐在花園東北角的紅頂小屋裏,坐在那裏可以看見整個花園。
當時,我一出現,小菊就誇張地告訴爺爺了:“來了個壞孩子,他不會摘我們的花吧?”
小菊爺爺還算有眼光,“這小夥子不像是為花而來,為花而來的人都東張西望的。他不這樣。”
小菊便悄悄溜出小屋,蹲在一片蜀葵後麵監視我,結果恰好看見我摔了個精彩的跟頭。被一個長得還算好看的小女生嘲笑,還不如大大方方去胡同裏被那群滑板族嘲笑一番呢。我這個人在女孩子麵前挺虛榮的。
我得盡量給自己挽回麵子。
“我、我看這裏的地麵不太平坦……”我挑剔地看著這條甬路,其實它無可挑剔,鋪的是平整的彩色磚塊。
“我看是你的小車不太平坦吧?”小菊說。
我壓了壓腿,表明我還很沉著,然後還拿起滑板看了看,要是滑板真有毛病商店老板答應換的。可是,滑板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
我仔細檢查滑板時,小菊再次笑了起來,她說:“你沒學會它,它不會平坦啊!”
我這才明白是受了她的愚弄,但我又不好意思跟她理論,隻是反問她:“你才讀幾年級?”
小菊眨眨眼,伸出四隻手指,“大概四年級。”
我把滑板放在甬路上,按了按,保證它不會自己跑掉,然後告訴小菊:“我都快小學畢業了,你才讀四年級。”
小菊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學曆有多高,“再讀兩年我也能畢業,我都四年級了。”
我說:“還是先弄清自己讀幾年級吧!”
小菊說:“管它呢,學會就行了。你快畢業了,你能保證你都學會了嗎?”
小菊的嘴巴還算厲害,我隻好把注意力又轉移到不太擅長的滑板上。我第二次踏上它之前瞥了這個叫小菊的女生一眼,嗯,是個漂亮女生。阿彌駝佛,但願這次別再摔下來。
我一隻腳放在滑板上,雙手插在褲兜裏。這樣看上去顯得從容些。小菊在身邊,我感到很不自然。
“手是用來平衡的,褲兜裏不是它呆的地方。”小菊又發表她的觀點了。
我瞧瞧小菊,承認小菊說的有幾分道理,剛才的慘敗大概就跟手有關。我舉起雙手準備做出飛翔的姿勢,手卻被小菊握住了,“我扶你一會兒。”
我沒反對。我注意到,這個時刻夕陽正緩緩地沿著花園西側一幢別致的紅頂小屋背垂落,整個花園籠罩在一層暖意之中。不知為什麽,我第一次洞察到了這個即將垂落的星球的美妙之處。
我踏踏實實握住小菊的手,雙腳落在滑板上,它順利地往前滑動了兩米遠停了下來。我想繼續前進,因為我覺得有點味道了,小菊卻說:“行了,該下來總結總結啦。”然後小菊的手不客氣地鬆開了,其實我正需要它。
我隻好也鬆開了手。不能依賴一個女孩子的攙扶啊,我又不是一個老頭兒。我用右腳加力,滑板聽話地向前滑去。這一次,我隻是搖搖晃晃,但沒有摔倒。
小菊為我的進步鼓掌喝彩。
“這也太正常了。鼓掌的日子在後頭呢!留點勁兒。”我得意地說著。但隨即的一個大跟頭把我的得意勁兒摔得粉身碎骨。我疼得蹲在地上齜牙咧嘴。我努力收緊臉上的肌肉,可還是管不住它們。它們一定把我弄得麵目猙獰,我從小菊複雜的眼神裏看得一清二楚。
滑板已經被我蹬出五米之外了。
兩個跟頭摔完,屁股又扁又麻,自信心也沒有多少了。我遠遠望著橫在甬路上的滑板,就像看著一隻突然出現在路上的陌生小狗,旁邊又沒主人看管。我不敢再靠近它了。
還好,這個叫小菊的女生朝我舉了舉手,大概是想扶我繼續操練。我還記得那隻小手的溫度,我也喜歡那隻軟綿綿又潮又熱的小手。但我不想再接受它的攙扶了。
後來,小菊有了新主意,她說:“來,跟著我。”
我沒多想什麽,一瘸一拐,隨著她,在飄揚著陣陣香氣的甬路上轉來轉去,簡直要把我搞暈了。最後,甬路把我們帶到了花園的邊緣了。甬路貼著林柵欄延伸出去,前麵是一簇又一簇灌木,卻不見一朵花開。大概還不到開花的季節吧。
“到了,就這裏。”小菊說。
“我不是來賞花的,朋友。”我現在才對剛才彎彎曲曲的旅程產生不滿。
“不是陪你逛花園。你現在練習吧。”小菊扳了扳身邊的木柵欄。這時,夕陽的光芒正打在那上麵,上麵塗了一層釉彩,真看不出它的本來顏色,更讓人不敢隨便觸摸。小菊的用意我馬上明白了:木柵欄要替代她的手了。
我接受了木柵欄的幫助。
小菊沒有馬上離開,她想看著我怎樣進步。
小菊蹲在柵欄下麵,旁邊是一片鬱金香。小菊蹲在那裏的樣子像一隻小動物,非常好看。是的,即使小菊不蹲在那片漂亮的花兒旁邊,小菊也是個好看的女生。
可是我站在滑板上的樣子一定很不好看。小菊偏偏在這時說她看過一本圖畫書,專門介紹動物剛出生時的樣子。她這句話聽起來不太好。果然小菊接著又說了,小菊看著我說剛生下的小馬什麽樣我就是什麽樣。沒辦法,我不希望自己像一隻搖搖晃晃的小馬,於是停止練習。我渾身又酸又疼,也該歇歇了。
“平時你都幹什麽?”我問小菊。
“也不幹什麽……”小菊認真地想著,大概平時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還想不出來,就像我,要是有人問我平時都幹什麽,我也說不明白。
“除了寫作業你都幹什麽?”我得給她一點思路,以便交談能夠進行下去。
“你是說除了提水灌溉……那就是在花園跟花兒說話。”小菊一本正經地說。
我的話她有時候聽不太懂,她把寫作業說成了提水灌溉,是太小的緣故吧。
我瞪大眼睛,看著腳下那片外表簡單僵化的花朵,隻是有風經過時它們才肯動一動,平時就這麽傻傻地呆立著。跟它們還有話可說嗎?
“它們從來不回答,對不?”我笑著問小菊。
“其實不回答也沒什麽,反正你說了你關心了,它們就聽見了。”小菊充滿感情地望著腳旁的花兒們。
“你怎麽知道它們聽見了?”我隻好把這個無聊的交談進行下去,對於一個才讀到四年級的小女生,我得尊重。
“知道這件事的還有我爺爺,”小菊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氣,想要大講一番的架勢,“那天傍晚他給所有的花兒澆了水,不久他再披了衣服去廁所,就聽見花園發出噝噝的聲音。他站住沒動,側耳細聽,原來花草們在喝水,喝得很開心……”
我就像在聽一段玄妙的童話。我倒是很想去見見這個有本事的老頭兒,但小菊拒絕了我的要求。小菊說她爺爺不會出來見我的,也不會給我講什麽,這些年,他守著這片花園,除了小菊,他隻跟這些花草在一起,隻跟這些花草說話。
如此說來,小菊的爺爺倒是個很深沉很特別的男人。對於這樣的人也應該充滿敬意。那個通紅的星球,一轉眼就落了,整個花園的紅調子便褪去了。一切都安靜下來,連小菊說話的聲音都輕了幾分。
“該聽見它們說話了吧?”我蹲下去,貼近一簇鬱金香,可是一無所獲。
“在它們看來,你是個陌生人,它們不肯說什麽的。常來園子吧,它們早晚會開口的。”
那晚,我扛著滑板,沿著曲折的甬路,躡手躡腳走出這片花園。天黑了,小菊提醒我該走了,她也該回到小屋裏了。小菊還一再提醒我對別人不要提起她和爺爺,還有這片園子。她的樣子很神秘,我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並且指著所有的花草發了誓。
“這裏的天黑得特別早……”小菊看天空,“外麵大概不是這個樣子,你得有點準備。”
這個小女生說完,隻幾步就在花叢間的甬路上消失了,很快又出現在紅頂小屋的門口,也許是光線暗淡的緣故,也沒見門打開,再一閃就不見了。
花園外麵的天果然還亮著,小菊說得很對。這很奇怪。難道是花園裏光線不好,還是……我明明看見太陽在花園背後落下去了?站在柵欄旁邊,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花草茂盛的園子,它確實已經在夜色中了。我沒有馬上離開,在這排柵欄前麵徘徊一會兒,推了推它,它沒開。
扛著滑板,我搖搖晃晃回家了,渾身又酸又疼。寫完作業時我注意到西邊的窗子被陽光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紅,太陽才剛剛下落。我隨便問爸爸一句:“在兩個地方,日落的時間會不一樣嗎?”
爸爸想都沒想,“嗯,不一樣,我們這裏和美國日落的時間肯定不一樣。這叫做時間差,以後你在地理課上應該學得到。”
爸爸的回答不是我想問的,我說:“花園裏一個時間,花園外麵一個時間,這沒什麽不對勁的嗎?”
爸爸從書房裏探出頭來,“反正有時差的。請問幾點了?”
他不認真對待我的問題,我也知道該怎麽回敬他,我瞥了瞥時鍾,“六點左右,沒細看。”
“哦,我得抓緊。時間過得太快了,要是每天太陽都不落就好了。”爸爸的頭早就縮回去了。沒有人知道他躲在書房裏是在鼓搗什麽正經玩意,比我還用功。哎,人家學曆比我高太正常了,他下的功夫比我多嘛。
整個晚上我沒再細想花園裏的事,隻是在臨睡時又想到了小菊,也隻是想了一下,也隻是覺得這個小女生樣子不太難看、不太討厭,手軟軟的潮潮的,她爺爺怪有意思的……就這些,然後大概就睡著了,所以也沒夢見小菊和她爺爺,大概什麽夢都沒做。這可就有點遺憾了,真想重睡一回試試。這一夜就這麽平淡無奇地過去了。
這個星球確實有趣兒,讓太陽從西邊落下,卻讓它從東方再升起來,真有點神出鬼沒。而太陽呢,也是個愛捉迷藏的紅臉家夥,整夜整夜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見沒一個人去找它,自己實在熬不住,第二天早上自己站出來了。事情就這麽好玩,但是讓科學家一說就沒勁了。他們大概是說我居住的地球是個球體,自己旋轉還不嫌累,還得繞著太陽轉,所以才有白天黑夜和一年四季。總之聽起來不怎麽好玩。大人特別善於把有趣兒的事情解釋得沒有一點意思,這大概也是他們的天賦。
早上醒來我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下午一放學還去小菊的花園練習滑板,那排柵欄對我很有用。我也願意有一個小女生陪著。
我不知道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壞。
小菊不在走廊裏
不過,還要先在學校裏熬上一個白天,也就是太陽要轉到西側的時候才是放學的時間。
第一節下課,我特意溜到四年級的走廊出口呆了一會兒,有許多四年級的小男生小女生與我擦肩而過。我的目光隻是落在女生身上。那裏麵沒有小菊。我在走廊出口走來走去的,又專門盯著女生,終於被幾個小女生注意到了,她們馬上停止拍手遊戲,怪怪地看著我,看得我全身不自在,也覺得這麽做挺無聊的。剛要離開,其中一個女生大概不想放過我,向我追過來了。其實想逃走還來得及,可是我沒有逃,裝作很鎮定很坦**的樣子。
“你別扣分啊!我們幾個再也不在走廊裏大喊叫了,還不行嗎?”
這個跑過來的小女生用鄰居家小白狗一樣的眼神瞅著我,很溫順的樣子。
她們把我當成值周生了。說實話,我上學六年了,大概隻當過一回值周生。現在人家把我當成值周生了,還真有點受寵若驚。我趕緊找到值周生的感覺,說:“啊,以後注意點,這次就不扣分了……”
我一定是滿臉通紅,這絕對不是值周生的臉色。但她沒看出來,她現在比我還緊張呢。聽我這樣一說,這個小女生馬上把哀求的眼神改成感激的眼神,“謝謝!”她說。
被對方發自內心地尊敬和感激,這是一個冒牌貨值周生難以承受的。我有點語無倫次了,“沒什麽沒什麽,平時我也喜歡大喊大叫的,也專門在走廊裏。”我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臉又酸又疼。
本來這件事也就這麽完美地過去了,可是另一個女生已經走過來了,隻聽她很響地說:“沒戴袖章,他大概是假冒的!”
這回得快點跑了,逃跑以前我沒忘記衝小狗一樣的女生嘿地笑了一下,完了撒腿就沿著樓梯跑到三樓,然後是二樓。身後又一陣大喊大叫,當然不是拍手遊戲,是“抓壞人”的遊戲啦。
在操場上涼快了好一會我才平靜下來,第二節課我沒聽見老師一句話。以後我再也不敢靠近四年級走廊了。說什麽也不能讓小菊知道我的劣跡啊。
我是個很重視名譽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