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超級棒的作文

星期一,爸爸打電話回複鄭菩薩,說他決定接受“文學課”老師的這一光榮任命。鄭菩薩當即對著話筒大叫:“看,我說什麽來著?你會想通的!多好的機會呀,告訴你,要是幹得好,你有機會轉正,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到時候千萬記住是我推薦的你,忘恩負義的不要。”

我爸爸說:“噢噢噢,記住了記住了,我要是立了功,軍功章統統歸你。”

“還有,一眨眼你就桃李滿天下了呀,拿了講課費你得請客,哥們兒好歹進一回鮑翅館。”

我爸爸吼一聲:“你先殺了我算了!”

放下電話,爸爸忽然想到什麽,疑疑惑惑地谘詢我:“搞一幫少年犯當學生,也能算桃李滿天下嗎?”

這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少年犯算不算真正的犯人呢?我不知道。

星期二,爸爸騎車去了位於青陽郊外十裏堡的少管所,“火力偵察”他未來的工作場地,還有他將要麵對的那群少年犯。晚上回家,他告訴我,所長很器重他,誇他是青陽城裏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專門給他騰了一間文學教室,有三四十個座位,有空調,甚至還專門配了電腦。“那桌子椅子,淺藍色,簇新簇新!”他很陶醉地說。

“隻給你用嗎?”我問他。

“啊不,美術班和計算機班也用這個教室。偶爾。”他聳聳肩。

瞧,我就說嘛,不可能給一個文學老師特別待遇的。我這位老哥實在太幼稚,給他個棒槌他就能當針。

爸爸被我一不留神點醒後,臉色多少有一點兒沮喪,為自己落到跟別人平起平坐的地位而鬱悶。但是他很快又為另外一個事實興奮起來了,這個事實就是,少管所新開設的這些文化課程中,要數報名參加文學班的人最多,超過教室裏的座位了,不得不動員一些孩子轉到其他班級去。爸爸並不認為這是文學課的起點比較低,不需要像學美術課那樣有基礎,也不需要像學計算機課那樣太費勁兒,他沾沾自喜地認為是他在網絡社區中有人氣,少年犯們都是衝著他的“網絡寫手”的大名來報班的。

我不想再說什麽了,怕他再一次受打擊。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可憐巴巴要求我:“求求你,嘴上留情,讓我保存一點兒自信心。”

我馬上說:“你當然會自信,因為你肯定比別的老師更加受歡迎。”

“你確信嗎?”

“就憑你長得帥,你就沾光啊。”

他哈哈地笑,眉飛色舞的,大概我這話真真切切地說到他心裏去了。

當天晚上他沒有陪著我看動畫片,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聲稱要備課,爭取到“處女課”上一炮打響。外婆來了個電話,知道他已經走馬上任後,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隨即說,既是做,就要做得好,別讓人家背後瞧不起。外婆還說,按她的經驗,少管所這幫學生的水平肯定是參差不齊,小學水平高中水平都有,頭一天上課,最好摸個底,以後才能因材施教。

外婆到底是當校長的,一番話讓我爸爸茅塞頓開,他大受啟發之後,決定頭天上課隻做一件事:讓學生們每人寫一篇作文。“作文最能看出一個人的語文水平高低了。”他自言自語。

為了想出一個精彩的不同凡響的作文題目,他上網,把曆年曆屆的中考作文題高考作文題統統看了一遍。他還看了我的一本《小學作文大全》,又從書櫃最裏麵翻出他從前用過的《高中作文大全》,一篇一篇地看。

也許他少年時代參加高考時,曾經有這麽用功過。

星期三,他第一次去上課。

文學課的時間安排非常人性化:上午十點鍾開始,連續上完兩小時結束。從我們家騎車出發到少管所,半小時應該足夠了,爸爸如果九點鍾出發,時間綽綽有餘。

可是他因為心情激動的緣故,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七點鍾就打開房門,鑽進廁所。我吃完早飯背上書包時,他已經把自己收拾得春光明媚:頭發打過摩絲,抓出酷酷的形狀,身上穿著他最講究的一件銀灰色的燈芯絨西服便裝,下麵配一條“LEE”牌的休閑牛仔褲,腳上是黑色的真皮休閑鞋。

看起來,爸爸真把他的文學課當回事了。

“如何?鑒賞一下。”他在我麵前轉了一個身。

“老哥你好帥!”我真心地稱讚他。

“初次見麵,請多關照!”他回應我的是一個標標準準的九十度的鞠躬,很搞笑。

我們倆同時舉起手,啪地擊一掌。

可是我對爸爸的自控能力實在不放心,他雖然開開心心地去了,並不一定還能夠開開心心地回來。他也許上課上到一半時覺得學生們水平太低,令他索然無味。也許他麵對陌生的少年犯會緊張,會神經過敏。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喜歡少管所裏的一切,那畢竟是一個關押罪犯的監獄……我記得一年之前他曾經試著應聘《青陽日報》的工作,滿懷**地寫了一篇通訊稿,第二天拿到報紙一看,主編把他的稿子刪節到僅僅五六行字,排在角落裏,比火柴盒還要小一圈。他氣壞了,稀裏嘩啦把報紙一撕,拎包走人。總之他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除了與他朝夕相處的我,外人誰都容不下他的那股隨心所欲的勁兒。所以,這一天我雖然人坐在課堂裏,心卻飛到了那個有著“簇新”的淺藍色桌椅的教室中。我一個勁兒地替爸爸祈禱,希望他的“處女課”順風順水。

語文老師領著我們讀的一篇課文叫《麥哨》。“雨線縫,陽光熨,暖風撫,大自然把一個又一個的季節巧妙連接在一起,驚蟄、春分、清明、穀雨……轉眼就是立夏。不知不覺中,我們從春走進了夏的邊沿。”

老師問:“課文開頭這一段,寫季節轉換,作者一共用了幾個動詞?”

我下意識地舉了手。

老師便用手指頭往我這邊一點。坐前排的人就有這個不好,當老師問一個問題時,你不舉手呢,老師的眼睛一下子就會瞄到你;你舉了手呢,老師喊你發言也最方便:手指一點,或者嘴巴一努,最簡單時下巴一抬,遞個眼神。所以坐前排的同學輕易不敢走神。也所以我們班的家長都爭著讓自己的孩子坐前排,好讓老師的眼睛時時能掃到。

我趕快起立,站起來了再拿眼睛補看這段課文。還好課文不長。我掃一眼,回答:“用了三個動詞。”

“哪三個?”老師皺起眉頭,嫌我沒有一氣答完,還要勞煩她問第二次。

“縫,熨,撫。”我回答得很流利,讀音清楚,次序分明。

老師眉頭再一皺,屈起中指敲敲課本:“那麽‘連接’是一個什麽詞呢?‘季節和季節連接在一起’,這個‘連接’難道是形容詞?”

天哪,這是我的疏忽,我注意到了前麵三句的排比,忘了後麵還有一句概括。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爸爸將要麵對的學生,那些犯了大罪需要被拘留管教的少年犯人們,他們也會這樣規規矩矩起立回答問題嗎?如果他們被我爸爸拎起來了,又回答不上,會不會惱羞成怒,翻臉不認人,三拳兩腳揍傷我爸爸?

“任小小,你今天上課注意力不集中。”老師斜著眼睛看我,很不滿意地發出警告。

我識相地把身體站成一根木樁,接受老師批評。我祈禱她不要告狀告到外婆那兒。

好不容易熬煎到放學,我背了書包一溜煙地回家。同桌的孫猴子出門追上我,喊我陪他去買“蠟筆小新”的畫書,我搖頭拒絕。

“蠟筆小新的畫家死了耶。”他很八卦地提醒我。

“這又怎麽樣?炒遺作呀?你買的是印刷品哎。”我也提醒他。

他翻翻眼皮,腳步有點兒遲疑。前一陣子美國歌星傑克遜死了,他一下子買了人家歌星的很多畫片,打算有機會高價出售,結果到今天一張也沒有能出手,虧得不輕。

“哎喲,蠟筆小新,買還是不買呀?”他思想鬥爭得厲害。

我不管他,沿河邊小跑著回家,書包裏的文具盒一個勁兒地咯啷咯啷響。

上樓,掏出脖子裏的鑰匙開門,一眼就看見我爸爸雙目微合,死屍一樣躺倒在客廳沙發上。也夠難為他喲,七點鍾就早早地起床去上班。多少年他都沒有這麽勤奮過。

我放下書包,踮了腳尖去他房間裏,抱出他**的毛毯替他蓋上。

他忽然啪地睜開眼睛,嚇我一大跳。

“任小小,今天是驚心動魄的一天!”他坐起身,興奮地對我宣告。

我哭笑不得:“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哪能!”他目光炯炯,“想想我一整天麵對的都是什麽人哪,說出來嚇死你!有個女孩兒才十七歲,號稱‘販毒女王’,長成那副樣子,背後一看就像一頭黑棕熊。還有個男孩兒呢,長得眉清目秀的,猜猜像誰?像少年梅蘭芳。可是他能飛簷走壁,爬水管一直爬到六樓,想偷誰家偷誰家,案跡累累。大部分人一臉老實相,管教要是不講,你根本看不出來他們捅過人,偷過汽車,強奸過人家女孩兒。哦喲喲,真不能提,我一走進教室,好像渾身上下都粘了他們的眼睛,抖都抖不掉,胸前背後直發涼。”

“鄭叔叔呢?他沒有去陪你?”

爸爸一咧嘴:“哈哈,我到現在才知道,鄭菩薩其實就是在少管所搞後勤的,他根本沒資格當管教,進教學區。下回見他,看他怎麽人五人六!”

他打開一個黑色的牛津布的手提電腦包,取出裏麵的一摞作文紙,得意地拍在桌上。“看看,我布置的作文題:《就這樣走過青春》。酷吧?那幫小東西全被我打個措手不及,吱哇亂叫。這就是下馬威呀,我得讓他們一開頭就服了我。”

我在心裏想了一下,覺得這題目是挺難,如果讓我寫,我會怎麽下筆呢?

不過我才八歲,還沒有“走過青春”,我寫不出來是正常的。

我們動手做晚飯。爸爸打開冰箱檢點餘貨,找出一盤從爺爺家裏帶回來的紅燒魚,外婆送來的隻剩下半碗的粉蒸肉。米飯吃光了,爸爸懶得再燒,就說煮掛麵吧。我們把紅燒魚的湯汁倒在掛麵裏煮,結果出奇地鮮美。新奶奶總是批評爸爸不講究飲食衛生,說米飯和菜肴不應該在冰箱裏擱置兩天以上。可我們總吃剩飯剩菜,似乎也沒有誰得毛病。

因為沒有吃蔬菜,飯後我們吃了水果:一人一個冰糖橙,拿餐刀切成四瓣,也不用裝盤,趴在水池邊上稀裏嘩啦啃完了事。我們兩個人最喜歡的水果就是橙子、橘子、香蕉,這些東西不必清洗也不必削皮,對付起來最最方便省事。

橙子瓣切得太大,我的嘴邊一圈和鼻尖上都沾了黏糊糊的橙汁,爸爸把舌頭伸過來舔了舔,說:“好甜!”我卻被他弄得很癢,慌忙抓起水池邊的抹布,胡亂擦臉。爸爸一把搶過去,大驚小怪說:“抹布擦臉要討人嫌的!”

逗不逗哇,爸爸這麽新潮的人,有時候偏要講些老古板的規矩,大概是我死去的奶奶從前教給他的吧。

飯飽水果畢,我們一人占據飯桌的一端,開始工作:我寫作業,爸爸批改作文。

第一篇作文,他拿起來看了幾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搶下我的圓規和鉛筆,一定要我聽他讀。那篇作文是這麽寫的:青春多麽美好,可是我被關在鐵窗裏。我真不應該參加“鐵血幫”,跟著我們老大四處打架。打架很刺激,我們鎮上的鎮長都很怕我們,因為他有個兒子,欺負女孩兒很多次,怕被我們打了。後來我們失手打死了一個養螃蟹的人,我被抓到少管所服刑。我要接受教訓,刑滿釋放後決不再打架。

“這什麽作文哪!整個一份檢討書!看看,還有這麽多錯別字,一個,兩個,三個……哇嗚,我以後就要教這樣的學生?”

我告訴他:“還行,文字很通順,也沒有離題十萬裏。”

“任小小,你對我學生的期盼值有問題。你是不是認為少年犯就應該文理不通?或者你認為他們是智商不足才犯罪?”他用紅色的簽字筆用勁兒地點著作文紙。

我說:“我真覺得還行。”

他撇撇嘴,不屑於再跟我爭論。

接下來,他又看了幾篇作文,大概都比較索然無味,他由一字一句地品讀改為一目十行地瀏覽,瀏覽過的作文紙雪片般紛紛從他手裏落下,很快鋪滿桌麵,並且開始蠶食我的空間。我時不時地要停下筆,動手幫他歸整那些紙張。

他詢問我:“太無聊,可不可以去超市幫我買包煙來抽?”

“不好,會讓我得肺癌。”我回答。

“搞沒搞錯?是我抽哇,不是你抽哇。”

“可是被動吸煙更有害,電視裏講的。”

他“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小孩子,成天都被電視教些什麽?從前我們上學時,老師的話是聖旨,現在呢,電視明星的話是聖旨。真墮落。”

他用雙手捂住嘴,連打幾個哈欠,眼淚汪汪的樣子。

“如果你困了,就先去睡覺。”我同情地看著他。

“那你呢?”

“我做完算術還要背單詞,還要默寫課文第一段,還有一頁毛筆字要寫。”

現在輪到他同情我了。他想了想,不太好意思一個人先睡覺,堅稱要留下來陪著我。之後他就起身去廁所,洗了一把冷水臉,還衝了腦袋,把頭發弄得濕漉漉地出來。

“好吧,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他為我們兩個鼓勁兒。

結果他就看到了那篇令他“眼前一亮”的作文。這是他自己這麽形容的。可見很多時候“堅持”還是有好處。

那篇作文他給我讀了至少三遍,所以我的記憶很清楚。

就這樣走過青春

已經是深秋季節,想象我家鄉的田野上,此時應該是金黃一片,潔白一片。金黃的是稻穀,雪白的是棉花。我的鄉親們,他們是不是家家戶戶傾巢出動,雇來了收割機,雇來了摘棉花的外鄉人,笑微微地陶醉在收獲之中了呢?

成熟的稻穀有一種厚墩墩的香。棉桃剛摘下來氣味青澀不好聞。土地被太陽曬暖後,有一股一股的熱氣蒸騰出來,站在地頭上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貼著地麵的霧,那股子熟土味,吸一口就飽了,比喝可口可樂還滋潤。如果用鋤頭翻鬆,地氣更濃,摻雜了糞肥味,植物腐爛的根須味,還有地鱉蟲的臭味、蚯蚓的腥味、田鼠的臊味,好豐富,也讓人好喜歡!

我的爺爺奶奶幹不動活兒了,他們至多隻能夠往地裏送送飯,撿拾些遺漏的稻穗,把人家丟棄不要的僵桃摳回家,曬幹之後剝出來,多少賣幾個錢。我不在家的日子,要苦了他們兩個老人家。

我的姐姐過得還好嗎?記得小時候她把我背在背上滿村裏瘋跑,我嘴巴裏流出來的哈喇子全都滴在她脖子裏,她笑著打我屁股說:“好惡心!”

現在我住在高牆裏,即便在院子裏活動,我也隻能看到院子大的天空,看不到我朝思暮想的田野。我隻能用聽,用嗅,用想象,走過我的灰暗的青春。

我爸爸一連讀了三篇之後,擊節讚歎:“好文章!情真意切,樸素無華!任小小你想不到吧,少管所裏也有天才,文學天才!”

我為他高興:這篇作文給了他一個繼續任教的理由。

星期四,他沒有課,因此又恢複了從前的懶散,在電腦上通宵打遊戲,偷菜,更換他的雇主們的博客,各個聊天室裏溜達一番,插上兩句嘴,又竄到他熟悉的論壇去,拍版主一磚頭,當然也會被別人拍得頭破血流。

七點鍾我起**學時,他滿眼血絲,胡子拉碴,哈欠連天地離開電腦桌,撕了兩片麵包用牛奶衝下肚,臉也不洗,牙也不刷,一頭紮到**。

下午我放學回家,他倒是破天荒地起了床,笑嘻嘻地告訴我,銀行卡上又多了一筆錢,晚上請我下館子。

“想吃什麽?牛排、魚翅、鵝肝、生蠔……說!”他豪氣地一揮手。

這是他的誇張。在我們青陽城,牛排魚翅也許有,鵝肝生蠔我聽都沒聽過。

“羊肉串可以嗎?”我問他。

他歪頭看著我:“你確信?不怕致癌物?”

“偶爾一次啦。”

他拍拍我的肩:“書包放下,走。”

我們在街頭一家小燒烤店的油膩膩的小桌子上坐下來,一人點了二十串羊肉。他要了啤酒,我要了可樂。我們用易拉罐碰了杯,祝賀他財源滾滾。

然後我有點兒遲疑地說:“老哥,能不能給你一個忠告?”

“如果你確信我能做到的話。”

“你可以的。”

“說出來聽聽。”

我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那個……我認為是這樣啊:你既然接受了一份固定工作,就應該改變你的生活方式,按時睡覺,按時起床,像個正常人一樣作息。你現在的生活方式不好,很不好,不利於你的健康。”

他喝一口啤酒,之後就盯住我的眼睛看。看了很久之後,他笑起來:“任小小,還是你最關心我。好吧,為了我老弟,我會努力去做。”

星期五,他的文學課安排在下午,因此回來比我稍晚些。進門時,他騎車騎得臉發紅,脖子裏冒出熱騰騰的汗味,興奮地告訴我:“我找到了那孩子!”

“哪個孩子?”我一下子有點兒蒙。

“張成啊,作文超級棒的那個呀!”

我知道了,那個被姐姐背在身上流哈喇子的孩子叫張成。

“你跟他說話了嗎?”

他的臉色有點兒沮喪:“沒有。我招呼他了,可他不搭理人,有點兒油鹽不進的樣。”

“他犯了什麽罪?販毒還是偷竊?”我問。

“殺人。”

“啊?”我頭皮猛一麻。

我爸爸的聲音低下來。“是殺人,我問過管教了。不過沒殺死,重傷。”

我大張著嘴,心怦怦地跳得很厲害。我不止一次地從電影電視裏見到過演員們扮演的殺人犯,他們總是身材高大,長相邪惡,目光陰險,看一眼就讓人毛骨悚然。

我的爸爸,他欣賞的學生居然是一個殺人犯?

有好一陣子,我們沉默著,麵麵相覷,都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