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油茶會
包百麗一晚上沒有睡著，在等著消息。天快亮的時候，很多腳步聲湧進院裏，周邊的野狗也湊熱鬧地吠起來。包百麗的耳朵豎起來，她的心髒咚咚跳，她擔心包森林出事了，她衝到院子裏。舒教授拄著拐杖出來了，朱白因也從樓上衝下來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包森林像英雄一樣走進包家小院。阿媽迎出來，歡喜地摟著包森林。包森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掙脫母親的懷抱。
包百麗一顆心落地，她上前說：“你真能幹啊，全村人都上山找你了！”
包森林在人群中看到了舒教授，他趕緊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給舒教授說：“舒教授，我拍了很多，都是近距離拍的，你看看行不行？”
舒教授把手機接過來說：“小森林，以後再不能單獨行動，你還小，這些事情讓大人來做，這事你一定得聽我的。”
包森林點了點頭說：“好吧，下不為例。”
朱白因說：“小八哥，所有的人都替你擔心呢，把你阿媽都急哭了。”
包森林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是怕家裏擔心，才不給大家說的，想不到大家更擔心了。”
阿公說：“森林媽，現在天快亮了，你去給大家打油茶，準備早飯，大家一晚上辛苦了。”
森林媽應了，朱白因拉著森林媽的手一塊進廚房去了。
有些人說不用客氣，要回家去。
包寬道說：“誰都不要走，大家難得聚在一塊吃早飯，等下就一起來喝幾碗油茶，大家再來議一議，昨晚上這事你們有什麽想法？”
舒教授說：“我可以參加嗎？”
包寬道說：“歡迎舒教授指點工作。”
舒教授說：“我先來拋磚引玉吧，本來我是一個外人，但這麽多年來我早已經把銀蘭村看作是我的故鄉，把這裏的山山水水，山裏的生靈都看作是我要保護的對像。這次包森林上山就是幫忙我去拍一些資料，把那些進山來獵鳥的惡行拍下來，我們想把這些情況反映出去，讓全社會都來重視這裏的生態。昨晚包森林遇險，大家看到了，別人來獵鳥破壞了生態不說，還給我們自己招來危險，以後我們這農家樂做不做得下去都難說，這事大家是得好好想想了！”
楊玉樟說：“我代表我們家來說幾句，過去我們家每年到這個季節都進山裏去下網，捕下來的鳥一般直接就讓外邊的人收走了，說實話收的價格低得很，一般鳥肉幹兩毛一隻，好一點的也不超過五毛，沒賺到什麽錢，我還給來我們村農家樂的客人推銷鳥肉幹，給村裏抹黑了。昨晚這事出來我是有教訓了，我們自己都下網捕鳥，外邊的人膽子更大了，他們毫無顧忌地毀我們的山，糟蹋這裏生靈，我在這放話，以後我們家絕對不會再捕鳥，再捕支書上你讓公安把我們抓起來。”
餘大龍說：“這事我也有愧，家裏搞農家樂，我喜歡拿鳥當特產招攬客人，其實，如果我們自己不推銷這個，提倡保護鳥，人家更敬重我們，我想應該是這個道理。”
另有人說：“是啊，昨晚上我們都看到了，那些人打鳥打得猖獗，太作孽了，我們自己手腳幹淨，才能管得了別人。”
有人說：“我看，我們以後都學支書家，在院外貼告示，講清楚來。”
舒教授說：“貼告示隻是暫時的，等大家都自覺維護自己的家園，誰家都不用貼告示了。”
包寬道說：“是的，舒教授說的有道理，這本來就是我們要做到的，跟每天吃飯穿衣一樣，不用貼告示了。”
包森林坐在一旁聽著，很是興奮，昨晚那場冒險的經曆，在他看來太值得了，村裏人的心全齊了。
森林阿媽煮了一大鍋熱呼呼的油茶，又炒了一簸箕香噴噴的炒米。朱白因幫著端出來，大家都說今天早上這招待的規格太高了，由著名的舞蹈家給大家端茶送水。大家在院子裏喝油茶，吃炒米，一院子的香氣和熱氣。還有不少路過的村民也加入進來，大家都在討論如何來維護這裏的山林飛禽，銀蘭村的村民很多年沒有這樣貼心地聚在一起討論事情了，在這個早上，一個困擾了他們很多年的問題有效地解決了。
村民們看著周圍的青山飛鳥，都覺得這裏的青山飛鳥應該是自己應該來保護的。銀蘭村的人是山林的主人。
包森林眼皮子越來越重，在外邊跑了一整天，他實在是太累了，他端著一碗油茶喝了兩口，趴在茶桌上睡著了。
阿公一直坐在孫子身邊，看著孫子那張疲憊的臉上，還有被樹枝刮傷的傷痕，他愛憐地撫了撫，把身上的薄棉衣脫下來蓋在孩子的身上。
要說隻有一個人不自在，那就是包百麗。聽大家的討論她感覺就像有人再揭她麵皮一樣，特別是餘大龍表態後她更加覺得難受。她和那些外地來的遊客還不一樣，她是這裏的人，她把人帶來，說得難聽一些就是引狼如室，毀自己的家園。包百麗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間。
回房得一會兒，她手機響了，是周秘書來的電話，說起今天趙圭返城的事，問她都準備得怎樣了。包百麗才想起來，今天早上趙圭他們要回省城，她昨晚上隻顧擔心包森林，把這事拋一邊去了。周秘書的話一下把包百麗拉回她平日的工作狀態，是的，她這趟回銀蘭村是為了拿下合同，前麵的工作做得都很不錯，眼下是收尾了，怎麽能功歸一潰，爛尾了呢？這大半年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別的公司還如狼似虎地盯著呢。
她跟周秘書說：“放心吧，我都準備妥當了，你們收拾好行李下來就行了。”
包百麗事先交待餘大龍準備了幾箱清理幹淨的鳥肉，特地用泡沫箱子裝好，還加了冰塊凍著，這些讓趙圭他們幾個帶回城裏。
掛了周秘書的電話，包百麗趕緊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扛下樓去，再讓阿媽多打一鍋油茶讓趙圭他們嚐一嚐。
聚在院子裏的村裏人逐漸散了，包家小院恢複了平靜。等趙圭他們幾個吃完早飯，包百麗已經讓車子等在院子門口了。
餘大龍和餘鵬程扛了好幾隻白色的泡沫箱子氣喘籲籲地在趕來的路上。餘鵬程說：“阿爸，你準備好的鳥肉不送，怎麽就換成竹雞了？”
餘大龍說：“那些人如果吃完鳥肉，覺得好吃，還要找我們要，怎麽辦？難道我還要給他們長年供應啊？從此以後沒有了。我最怕他們拿回去四處送人，然後說是銀蘭村的特產，我這不是把銀蘭村給害了嗎？到時人人來這裏就找鳥吃。”
餘鵬程說：“聽阿爸的口氣，以後我們家不做鳥肉的生意了？”
餘大龍說：“不能再做了，再做下去把銀蘭村名聲搞壞了，以後農家樂都沒得做了。”
餘鵬程說：“這樣也好，省得你還帶我去下網捕鳥，那天我到小水簾去，就是把先前下的網全斬幹淨了。”
餘大龍狠狠盯了餘鵬程一眼說：“我說呢，那天你發顛一大早跑小水簾去，原來是撤網去了，行，腦子還是轉得快。”
倆父子趕到包家，把箱子全部放到車尾。
包百麗說：“我給大家準備的是真正的綠色食品，你們帶回去讓家人品嚐。”
餘大龍接過話頭說：“領導們，這都是我們村裏放養的竹林雞，跟野雞一樣的品質，純天然，不喂任何鉰料，歡迎你們品嚐，多提意見！”
這幾句話把包百麗弄懵了，沒想到餘大龍竟然偷梁換柱，把鳥換成了竹林雞，這個時候她也不好表達什麽意見，隻能順著餘大龍的話說：“我們村最好的特產就是這個竹雞，外邊的人來訂貨根本訂不到，我們村自己用來接待都不夠用，你們吃得好，我以後就讓家裏八百裏加急送到。”
趙圭說：“不錯不錯，這兩天吃過，味道不錯的。”
光頭李哥也說：“謝謝小包了，我們是又吃又拿的。”
車子駛離銀蘭村，送行的家裏人一直在後邊揮手告別，包百麗眼淚忍不住流下來。這一趟回來，沒有時間跟家人好好說上幾句話，真正像一個外來的遊人，蜻蜓點水沾沾地就走了。當車子越來越駛離自己出生的地方，遠離這濃密的山林，她覺得自己變成一隻孤飛的鳥兒，飛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上，連一個駐腳休息的地方也沒有。她貪戀地看著周圍的山山水水，這是她得以滋養的山林呀，是她的根，是她永遠也不能背棄的地方。但是，她還是得繼續她的工作，那個繁華的城市有著無法回避的競爭。
包百麗回過頭對趙圭說：“這次行程還是太匆忙了，準備也不充分，趙總肯定沒盡興，明年我們再來，下次招待的規格一定要比這次提高。”
趙圭滿意地點點頭說：“百麗很會辦事，你們公司的我記著了，我盡力。”
包百麗說：“謝謝趙總。”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一句讓人心裏踏實的話了，但不知怎麽的，那個項目對包百麗來說，好像沒這麽讓她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