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惑

1

壽星山九號別墅在麗日當空的上午突然響起敲門聲,老陶在閣樓裏望見一個背工具兜子的男人走來。他手中拎著的東西老陶沒有確定是什麽,但是那個人向別墅走來是毫無疑問的。

哐哐的敲門聲在老陶到門口時,聲音更響。來者似乎認定別墅裏一定有人,於是一直在敲,也不叫人。

老陶開起門中門的一個小窗口,望見一張陌生的麵孔。

“我是天然氣公司的。”裝扮天然氣公司安檢人員的於成舉了舉手中專門用來檢查是天然氣管線、灶具是否有漏氣點的器材,說,“檢查天然氣。”

老陶見過那個器材,一個月前有人手持它進別墅檢查過。但是他沒立刻開門,昨晚劉海蓉的叮囑他牢記在心,不能輕易放陌生人進來。

“檢查一下天然氣。”於成說,“為了你家的安全……”

老陶知道阻擋天然氣公司人員做安全檢查沒道理,決定放人進來時,他以去取鑰匙為名進別墅去,那一時刻小保姆阿霞正帶著蓬蓬在一樓的客廳裏玩耍。

“帶蓬蓬到樓上去。”老陶對阿霞下了命令。

“為嗎?”

“帶蓬蓬上樓,我不叫你不準出來。”老陶口氣不容違抗。

阿霞帶著蓬蓬去了樓上,老陶拾起地板上的一隻毛毛熊玩具,藏進櫃子裏。

於成進來後直奔廚房,甚至都不朝兩邊看一眼,到廚房裏,用那個器材做檢查。

老陶在一旁望著,於成熟練地操作他沒看出任何破綻。

從閥門到炊具,於成未發現漏氣點,需要拖延時間,他的主意打在高高的天然氣表箱子上。

“表箱子的接頭最不安全,師傅找個凳子來,我蹬著檢查檢查。”於成想利用始終盯著自己的老陶離開的時機,觀察一下室內情況。

餐桌旁一色高檔紅木椅子不能用,老陶隻好去樓外去取一隻杌凳。

於成野貓一樣靈捷,竄入客廳,空曠中沒見一個人。由此來看,居住這裏的人不會多。當然,樓上還有什麽人尚不清楚。

老陶拎著杌凳進來,於成踩著它去檢查與天然氣表箱子相連接的管線。

這時,客廳的電話響起。

於成迅速掃一眼客廳,見一張女孩的臉在樓梯一閃即逝,腰間淡粉色的衣物最後在他的視線中消失。

老陶去接電話。

“這是別墅裏的第二個人。”於成心裏說。

老陶顯然不想讓外人聽到他接打電話的內容,聲音很低,不時地瞥眼於成,左臂空空的袖管微微抖動……於成不能把虛假的檢查做樣子太久,他在老陶走回廚房前從杌凳上下來。

“沒問題吧?”老陶問。

“沒問題,但公司要求必須經常檢查。”於成開始收起器材,說,“發現問題及時給我們打電話。”

於成沒理由滯留下去,意外的收獲在他即要離開別墅時獲得。二樓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他斷定是一個女孩的哭聲。

半個小時後,於成在巨眼水業大廈向崔振海報告自己進入九號別墅的情況。

“別墅由一個獨臂男人看護著,他不錯眼珠兒地盯著我。”於成說。

“哪一隻胳膊?”

“左臂。”於成比劃自己的胳膊,接著補充一句:“雖然隻有一隻胳膊,但是他行動相當靈活,絕不比四肢健全的人差。”

崔振海問:“他的胳膊傷到……”

“肘部。”

崔振海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照片,說:“你看是不是這個人?”

展現在於成麵前的是一張老照片,顏色斑駁,他一眼便從三人的合影中找出現在的獨臂男人:“是他。”

崔振海收起老照片,喃喃自語地:“他還在這裏轉悠。”

於成不解的目光望著崔振海,猜測他說的他肯定指的就是獨臂男人。

“崔總,您認得他?”

“何止認得他!先不說他,你說說九號別墅還有什麽情況。”

“我一晃看見一個姑娘,她的臉隻在樓梯上一閃,人沒下樓。”

“你看她是房子的主人,還是傭人?”

“她沒大大方方地下樓,像似躲避生人,從這一點上看,她可能是下人保姆什麽的,她紮著圍裙。嗯,我還聽見樓上有嬰兒的哭聲。”

“嬰兒?”崔振海對此很感興趣,“你聽見嬰兒哭聲?”

“女嬰,尖尖細細的聲音。”

“工夫不負有心人哪,我們終於見到了狐狸的尾巴。”崔振海興奮起來,心裏說,“我說過,劉海蓉不是無懈可擊嘛。”

於成腦袋快速旋轉,琢磨崔振海為何如此興高采烈,隻是沒想出所以然來。

此刻,崔振海確實很高興。他對劉海蓉的了解要比於成多得多,對她的生活包括家庭、婚姻等等了如指掌,他盯她許久了。發現劉海蓉進九號別墅,他開始揣測她的婚外生活……一個嬰兒的出現,更加堅定了他的推測:劉海蓉與這個嬰兒有關係。

“崔總,我下一步怎麽做?”

崔振海尋思片刻,說:“千方百計弄清楚那個嬰兒的身世……”

2

“劉主任,”秘書進來,說,“市委政研室主任帶兩位科長來咱們開發區搞調研,我安排他們在小會議裏等你們。”

“他們說沒說調研的內容?”劉海蓉問秘書。

“有關長壽湖開發。”

“哦,你通知韓主任參加,過會兒我去東方賓館見外商。”劉海蓉安排韓副主任去接待市委政研室的人。

“電視台的記者來采訪你,我擋在樓下,您看?”秘書請示。

“采訪哪兒方麵?”

“他們沒說。”

劉海蓉看下表,說:“還有一點時間,你叫他們來我辦公室。”

秘書走了出去。

電視台的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扛著攝像機,他們年紀都很輕。

“我是《感動》欄目小卉。”女的是記者遞上名片。

劉海蓉沒細看名片便認出這位叫小卉的女記者,《感動》欄目是遼河市收視率最高的節目,小卉是該欄目的大牌記者。

“劉主任,我來采訪您救助白血病患兒袁亮……”小卉說。

“這沒有什麽,我隻是力所能及地在經濟上資助他們,真的沒什麽。”劉海蓉謙遜道。

劉海蓉推托一陣,最終還是答應了記者的采訪。

“劉主任,您準備出資三萬元救助袁亮,請問這筆錢是單位讚助的,還是號召您單位職工的捐款?”

劉海蓉答:“是我個人的積蓄。”

“您愛人對您捐資救助袁亮怎麽看?”

劉海蓉答:“他很支持。”

“您為什麽要出資救袁亮?”

劉海蓉答:“良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幼小的生命的殞滅而無動於衷。”

攝像機抓拍到劉海蓉最動情最動容最感人的表情瞬間,她眼含淚水,說:“一個不諳人世的孩子渴望生命的目光是那樣的無助,父親為延續兒子的生命寧願去賣掉自己的腎……”

“劉主任您有孩子嗎?”

劉海蓉答:“沒有。”

“那您是如何體驗做母親的心情呢?”

“我想起我的母親,她從少女時代就留下長發,嫁給我父親後仍然未剪掉,我上中學的時候,母親的長發已經拖到地麵,我們也為她的長發自豪。有一次母親為我去外地參加夏令營竟剪掉了自己心愛的長發……”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我永誌不忘母親對我的愛,從她的身上我真正理解了無私的含意。”劉海蓉擦濕潤的眼角……采訪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結束後劉海蓉動身去賓館。

紅旗轎車在街道上行駛,劉海蓉靠在座椅上,看得出她的心情很不平靜,尚未從某種情感的漩渦裏掙脫出來。

司機王暉盡量把車子開得穩當些,盡量不打擾劉海蓉。

“喂,有電話啦。”手機的提示聲音響起,劉海蓉的手機鈴聲是一個小女孩的呼叫,和弦音樂鳥鳴什麽的她不喜歡。

劉海蓉接聽:“是我,哦,你說。”

電話是老陶打來的,他向劉海蓉報告了於成進別墅檢查天然氣的事。

老陶說:“那人走後我覺得不對勁兒……”

“事後諸葛亮。”劉海蓉責備一句,說,“過會兒我打電話給你。”說完關機。

車到東方賓館,劉海蓉對司機王暉說:“車開回去吧,市委政研室領導到開發區搞調研,韓主任他們可能用車去長壽湖。”

“什麽時候來接您?”王暉問。

“聽我電話。”劉海蓉走進賓館。

與外商的談話進行得時間很短,她離開賓館時還不到十點鍾,叫了輛出租車。

“您去哪兒?”

劉海蓉回答出租車司機:“西紅柿咖啡屋。”

“西紅柿咖啡屋?”出租車司機對這個地方不太熟悉。

“知道愛民社區嗎?”

“愛民社區,國家安居工程示範小區。”

“對,去那個方向。”

西紅柿咖啡屋在一條小巷裏,店麵也不大,劉海蓉選擇這樣的地方,恰是避開熟人的眼睛。她打算與一個人見麵,被約的人也熟悉這個咖啡屋,他們不止一次在此喝咖啡。

咖啡屋的環境十分幽雅,白樺樹皮裝飾的牆壁,盡管人為的痕跡明顯,但在遠離大林莽莽的喧囂都市,總讓人覺著貼近自然的親切。每個包廂都以名山來命名:黃山、廬山、泰山、五台山、雲台山……咖啡屋主很會經營,也很有文化,包廂裏有名人的詩或畫或條幅。

“黃山。”劉海蓉說。

服務員送劉海蓉進了緊靠裏邊的黃山包廂。

“您來點什麽?”

“一壺鐵觀音,一壺咖啡。”劉海蓉照老習慣,為被邀請的人點壺咖啡,自己要壺茶。

“一壺鐵觀音,一壺咖啡是吧。”

“等人到了再上,到時候我叫你。”她特意叮囑。

服務員為她輕輕帶上門,離開。

“喂,我到了,”劉海蓉打手機:“你忙完沒?哦,好,我等你。”她接著又撥了一號碼,接通:“阿霞是你,蓬蓬沒鬧吧?沒鬧就好,你叫老陶聽電話。”

3

一輛桑塔納駛入壽星山莊別墅區,悄悄停在對著八號和九號別墅之間的街道上。

“申隊,昨晚奇瑞QQ停在往前一點兒。”黃大桐指下前邊黑色的街燈杆。

申同輝順著黃大桐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棵街燈杆。他透過車窗仰望,見到九號別墅。

申同輝問:“弄清楚這是誰的別墅?”

“房地產公司拒絕透露房主姓名。”黃大桐說,“公司經理說他們與房主有約……不向任何人說出房子主人是誰。”

“噢,這倒有些蹊蹺。”申同輝說。

“或許是外省外地人買的,客居本市。”黃大桐猜想。

“看來這九號別墅不簡單啊。”申同輝說,“大桐你去找保安談,深挖夜間進出別墅區的車子線索,包括案發前經常在這兒存放的車輛情況,我在車裏等你。”

黃大桐下車,去了別墅區的保安大隊辦公室。

點燃一支煙,申同輝邊抽邊思考,他沒去想正在偵破之中的那樁女屍案,而是想妻子劉海蓉夜晚來九號別墅幹什麽?

在沒弄清九號別墅裏的秘密前,他隻能從妻子身上尋找蛛絲馬跡。桑塔納車裏的申同輝此時此刻,全神貫注地尋找妻子進九號別墅的理由。

打開申同輝和劉海蓉婚姻這本書,翻到首頁,男女結合平平淡淡,無故事。就那麽的市婦聯的女幹部和北溝派出所的戶籍警戀愛、結婚。自然而然地進行天底下陰陽相結合所進行的一切,隻是自然而然的進行中,出現了不自然的情況。

“我們去醫院檢查吧。”劉海蓉說。

“再等等。”

“三年了,還沒有,不正常啦。”劉海蓉想有一個孩子的願望在那個夏天裏同綠色植物一樣茁壯成長。

“你感覺我……”申同輝講那件美好的事,自己的角色不是演得很棒,他問:“對我不滿意?”

“不!你很行。”劉海蓉說,“大概是我的肚子不爭氣,可能我有毛病。”

專門治療不育不孕症醫院檢查結果出來,兩人都驚呆了:單從製造人的角度來講,工藝流程沒問題,沒造出產品的原因,材料的質量有些問題。

於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治療開始。

十幾年兩人雖說沒放棄治療,還是沒效果。

“我們領養一個孩子吧。”劉海蓉說。

“你那樣喜歡小孩子就領養一個。”申同輝讚同。

領養一個孩子的計劃實施過程中,劉海蓉的仕途出現重大的轉折,她先作為年輕的正科級幹部列入縣處級後備幹部,參加了市委組織部舉辦的第十二期青幹班,三個月後畢業提拔當上了市婦聯副主任,一年後任主任,再後來調任壽星山開發區主任,去年又任市長助理,成為副市長候選人。

擱淺,領養孩子的計劃擱淺幾年,誰也沒再提起此事。

申同輝現在是市刑警支隊長,整日忙於破案,也沒精力去想領養孩子的事。

昨夜,劉海蓉雨夜去九號別墅,被在此蹲坑破女屍案的黃大桐意外撞見,申同輝聽說後,才把注意力拽到妻子身上。

“她與女屍案沒關係,卻與九號別墅有著關係。”申同輝這樣想,他的目光沒離開九號別墅的鐵大門,那片青藤爬過門框垂落下來,兩隻麻雀落在青藤間嘰嘰地嬉戲。

突然,麻雀被驚飛。

老陶走出大門,空袖管在風中一飄一飄地走下來。

申同輝決定開著車跟蹤獨臂人,他打電話告訴黃大桐:“我去跟一個人……”

老陶在別墅區前打到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區駛去。

申同輝盯住那輛車,一直跟到一條背靜的街巷。

老陶在巷口下車,步行朝巷子裏走去。

申同輝將車停放好,悄然地跟上目標。

老陶在街頭一個煙攤買盒煙,轉身朝後看了看,然後走進西紅柿咖啡屋。

進不進去呢?申同輝猶豫不決。

“不進去。”他認為進去萬一碰到熟人,暴露了自己不行。西紅柿咖啡屋的對過有一燒烤棚子,申同輝覺得它是較理想的觀察點,他進棚子。

“老板來點什麽?”服務員很會說,見男人就叫老板。時下老板的稱呼最易被人接受。

“十串牛筋。”

“我店有特色烤鴿子,現殺現烤。”

“再來十串蠶蛹。”

“要什麽酒水嗎?”

“茶水。”

“有冰紅茶,棗茶。”

“普通的茶水。”

申同輝邊吃邊注視對麵。

4

老陶走進西紅柿咖啡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與他擦肩而過。由於素不相識,誰也沒注意到誰。

劉海蓉約見就是這個人,而且在叫老陶趕過來之前他們已經在黃山包廂談了近一個小時。

先前,這個中年男人走進西紅柿咖啡屋,直奔黃山包廂。

那一刻,劉海蓉置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的背襯是“明·徐霞客‘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矣。’”的巨大條幅。

服務員隨著進來送咖啡:“對不起打擾。”

中年男人坐下來,問,“出什麽事了海蓉,這麽急火叫我來。”

“林鬆。”劉海蓉給他的杯子加塊糖,她說,“這幾天有些不對勁兒,有人跟蹤我。”

“跟蹤你?”

“昨天我去看蓬蓬,老陶發現一輛奇瑞QQ轎車一直跟隨我到別墅前。”

林鬆攪動咖啡的勺子停下來,望著劉海蓉。

“今天上午,有人裝扮成天然氣公司的檢修人員,以安全檢查為名,進入別墅。”

“你不是說老陶人很精明,又可靠嗎?”

“老陶沒問題,我親自選的人絕對沒問題。”劉海蓉說,“林鬆你幫我分析分析,會是什麽人盯上我?”

林鬆喝口咖啡,神情坦然,他說:“先說說你的看法。”

“不外乎兩條,一是來自政敵,市政府班子改選日期迫近,我的幾個競爭對手,他們在尋找扳倒我的證據,盯上別墅,認為我受賄;二是為蓬蓬而來,那個女人來找蓬蓬……林鬆,我覺得還是奔別墅來的。”

林鬆喝進口裏的咖啡停留一會兒,然後慢慢咽下去,自負地笑笑:“別墅沒問題。”

九號別墅不會出問題,林鬆有絕對把握。

林鬆在遼河市,也是一個名人,至少是一個公眾人物。因為他是市人防辦主任,現年三十六歲,在人防辦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經連任兩屆。他畢業一所有名的財經大學,取得博士生學位,現兼一所財校的客座教授。除此之外,他很有背景,父親是市政府的“前主要”……別墅九號的來路微妙,決定了不會出劉海蓉擔心出的問題。

若幹年前,一位溫州商人來找林鬆,要承包火車站前的人防地下工程,建服裝大世界,林鬆讓溫州商人如願以償。不久,這個溫州商人又做起房地產生意,開發壽星山莊,林鬆又從中幫忙……最後,林鬆得到一套別墅的酬謝。

“九號別墅用的是南方一個朋友的名字,房管部門即使提供出房主名字,也不是你我。”林鬆說,“房子的事你盡管放心。”

“幹部提拔經濟是敏感問題,這方麵我還是盡量閃開身子,房子沒問題就好。”劉海蓉心裏敞亮了許多。

“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林鬆問起一個人來。

“丁曉琴。”

“你說她可能跟蹤你,為找到蓬蓬,她想看看蓬蓬?”

“何止是看,我擔心這個女人和我們沒完沒了地糾纏。”劉海蓉憂心忡忡。

“四萬元錢給了她……”

“她太愛蓬蓬。”

“還想怎麽樣,按合約我們兌了現,兩清啦。”林鬆說。

劉海蓉歎一口氣,感慨道:“母愛,帶有獸性的成分……我想丁曉琴對蓬蓬就是如此。”

“可她不是蓬蓬的母親啊。”

“蓬蓬畢竟……林鬆,”劉海蓉抓他的手,“我很擔心。”

林鬆握了握她的手,說:“一個農村的女人你怕她什麽,大不了我們再給她一些錢。”

“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丁曉琴。”

“那是什麽?”

“跟蹤我的到底是些什麽人?出於什麽目的?”劉海蓉說出她的憂慮。

“管他是誰,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怕。”林鬆出謀說,“海蓉,近一個時期你別去九號別墅,不管他們是些什麽人,不能把他們的目光引向那裏。”

劉海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讚同。

“我叫鐵子去查一查跟蹤你的人……”

劉海蓉在西紅柿咖啡屋裏給老陶打電話,約他過來。

時間差經過精確計算,林鬆站起身:“不能讓老陶認識我。”

“好吧,有結果馬上告訴我。”

“當然。”

林鬆離開,劉海蓉坐著沒動。

老陶走進咖啡屋。

“老陶。”劉海蓉從黃山包廂探出半張臉,叫他。

老陶坐在劉海蓉對麵。

“咖啡還是茶?”劉海蓉問。

“茶吧。”

劉海蓉叫服務員上茶,她知道老陶愛喝紅茶,特要了滇紅。

“怕有人跟蹤,我繞道走外環過來的。”老陶說。

“你做得對,警惕性高點好哇。”劉海蓉說,“天然氣公司的檢修人員到家裏是咋回事?詳細說說。”

“開始他說他是檢修人員,查查管線什麽的,穿著天然氣公司的服裝,手拎檢修器械,我也就相信了他……他進樓直奔廚房,目不斜視地專心地做檢查。”

“很像?”

“以前來做安全檢查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你對他哪兒產生懷疑?”

“眼神。”

劉海蓉探詢的目光望著他。

“蓬蓬的哭聲傳來,他……哦,我形容不好,反正眼神很特別,絕對不是毫不在意的那種。”

劉海蓉略微驚訝:“他聽見了蓬蓬的哭聲。”

“是的,那人臨走時蓬蓬哭的。”

劉海蓉若有所思。

“我仔細想了想,上個月來檢查天然氣是個年齡較大的人,這次不是。”

“昨晚有人跟蹤我,今天上午又出現不明身份的人來家裏,由此來看有人盯上咱們家。老陶,這幾天你要特別小心。”

“哎!”

“你一周買幾次菜?”

“兩次。”

“改成一周出去買一次吧,眼下深居簡出的好。”

“是。”

“老陶,我恐怕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去,家裏的事靠你操心嘍。”劉海蓉給老陶倒水。

老陶受寵若驚,急忙用手遮杯,以示尊敬。

“看好家,照顧好蓬蓬。”……燒烤棚子裏,申同輝盯著西紅柿咖啡屋。

“獨臂人一定去和什麽人會麵。”他在冥思苦想。

在那個接近正午時刻,申同輝把——九號別墅——獨臂人——劉海蓉三者肉片似地穿在一起,再慢慢地吞下去,仔仔細細地咀嚼。

“九號別墅裏的獨臂人,他……”申同輝的思緒琴弦似地突然繃斷,他見劉海蓉走出西紅柿咖啡屋。

“她?”申同輝推測可能出現的情形果真出現,獨臂人緊跟在劉海蓉身後也出來。

劉海蓉在門口打一輛車走了。

獨臂人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到巷口,在那站了一會兒,四周看看,然後打車離開。

申同輝愣怔在那裏。

5

巨眼水業大廈總經理室有關獨臂人的話題仍在繼續著,人比先前多了一位,高昂從障子邊屯趕回來,實際是崔振海電話催他趕回來的。

“查那個嬰兒也好,還是查劉海蓉與九號別墅裏人的關係也好,我認為最簡單且有效的方法是弄出裏邊一個人來。”高昂做了一個綁架的動作,使在場的崔振海和於成一看便知道他的意思。

於成對這種行當輕車熟路,聽此建議令他興致:“一問便可知道。”

崔振海問高昂:“你認為弄誰合適?”

高昂說:“獨臂人。”

“就弄他。”於成附和。

“那兒是別墅區,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崔振海總是想的周密、全麵。

幾年前,崔振海曾經成功地指揮一次綁架。

一個外地商人看上遼河市水資源——壽星山的泉眼,準備投資生產礦泉水。

“竟敢從我嘴巴裏往出摳肉!”崔振海暴跳如雷。

當時崔振海的巨眼水業剛剛起步,忽然來個爭食者,他豈能容他。

“轟他出遼河市!”崔振海下達命令。

首當其衝的是高昂,他在外省因參於綁架進過宮,逃到遼河市被崔振海收在麾下,成為心腹幹將。高昂策劃了綁架的細節,隻帶上於成,兩個人就把事給做了。

那個外地商人夜晚在一家按摩室享受異性服務時,被穿著警服自稱是警察的兩個人帶走的。冰涼的鐵器抵著後背,他乖乖地跟著走了。

汽車把他拉進山裏,冷嗖嗖的空氣使外地商人醒過腔來,明白自己被綁架了。

“你眼前是什麽?”高昂指著月光下的長壽湖問。

“水……水。”外地商人瑟瑟發抖。

高昂忽然冷笑,聲音裏充斥著殺氣。

“饒命啊!”外地商人撲通跪地,“我給你們錢。”

“錢?你的命值多少錢哪?”高昂長咧咧的聲音,問。

“我這次帶來十萬元,都給你們。”外地商人哀求地,“我家還有老母親……”

“媽的,要保命都這麽說。”高昂打斷他的話。

“我家真有七……”外地商人已經淚流滿麵。

“我們怎麽能拿到錢?”高昂問。

外地商人交出了金穗卡,並說出了密碼。

於成看押著外地商人在山裏等待一天一夜,高昂提出錢後,回到山裏,外地商人的命運便可想而知啦。

“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采用這種方法。”那次事情後,崔振海對他的手下下了死命令。

綁架殺人,風險太大。

崔振海今天開戒多少有些狗急跳牆的味道。

“請出獨臂人不難。”於成把一件最殘暴的事用文明的詞匯表達出來。

崔振海相信高昂的做這方麵事的才能。

“什麽時候做活兒?”高昂見崔振海決心已下,問。

“盡快。”崔振海說。

高昂從障子邊屯帶回來的消息無疑加快了崔振海弄清九號別墅的步伐,冒這麽大的風險是他靈敏的嗅覺,聞出劉海蓉的秘密全在九號別墅裏。

高昂到障子邊屯,劉屯長接待他。

“給我們屯裏的老人修長壽院,又提供生活費用,生病又給就醫,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喲。”劉屯長說。

“那我們就談談具體的……”

“可但是。”劉屯長吞吞吐吐。

高昂見劉屯長有難言之隱,問:“怎麽?”

“但可是。”劉屯長烙餅似的把那可但是翻過來,就變成了但可是。

“到底怎麽啦?”

“開發區成立後,障子邊屯劃歸開發區管理,權力上繳,動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要經區上批準。”

“修長壽院……”

“是好事也要經開發區領導批準。”劉屯長說。

“你的意思我們得先同開發區打招呼?”

“其實你們想法是好,我們敲鑼打鼓地歡迎,隻是你們晚了一步。”

“晚了?”高昂一愣。

“上回我們一家子劉主任來渺渺地露出口風,重新規劃障子邊屯,是什麽單位要出資……她說給我們蓋樓房。”

“你的一家子劉主任,是不是劉海蓉?”高昂問。

“是她。”

障子邊屯的消息令崔振海感到不安,劉海蓉究竟要答應哪一家開發長壽湖不得知,但是說明有人走在前麵了。

“二弟,你們去弄獨臂人。記住,要百之百地成功,不能招惹警方。”崔振海叮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