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麗誘惑

1

世紀花園3號別墅讓黃承劍揭開神秘的帷幕,是7天後的一個極普通的下午,說它普通是因為它既不是節假日,又不是周末雙休日。

保時捷轎車駛出藥業大廈,邢懷良自己駕車,黃承劍緊隨其後跟上去。

自從那晚他在南湖公園一無所獲之後,他懷疑邢懷良可能還有其他幽會的地方沒被發現。因為始終未見另一位主角——柏小燕出現。他開始改變策略,將目光盯向柏小燕。

柏小燕鮮明地凸現在他的視線中,是周一的早晨,由於不清楚她的住處,黃承劍提前趕到藥業大廈,躲在一旁觀察上班的人,注意柏小燕的出現。在此之前,他隻在本市電視一種新藥廣告節目中見過她,上鏡後的她,氣質相當好,更加漂亮。將這樣的人從人群中挑出來,很容易,用不著敏銳目光和技巧。

屬於藥業大廈裏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從四麵八方湧向鐵大門,保安忙不迭地迎前迎後,與乘轎車的人招呼,與騎自行車的人招呼,與徒步的人招呼,男男女女,招呼不停,總之是他們一天中較忙的時刻。

黃承劍確定一下時間,為7點50分,離本市統一規定的作息時間早8點上班,差10分鍾,按理柏小燕該在這10分鍾裏出現。

一輛標明泰萊藥業班車的大黃河駛進院,邁下車門的女孩中,黃承劍發現穿著泰萊藥業集團公司統一服裝——藍色、紅領羽絨服的柏小燕,與她並肩走的女孩湊近她的耳根熱切地說著什麽,從她們的側影看是在說笑。他隻在一兩分鍾內,即從班車到大樓那段距離間,看見了她的側影。

黃承劍不由驚愕地看著她走進樓門的背影,她極像一個人,身材、走路姿態都像。如果說柏小燕鮮活在麵前,那同她相像的女人便眼淚幹在臉上,確切說幹涸在心裏。

他呆在車裏等待監視的目標出現,也可能是一個上午,或者她足不出樓,就得一整天。他決心等她,跟蹤她,幸運的話或許就能發現她與邢懷良的秘巢等等。

上班的高峰一過,藥業大廈大院像被誰挪走了那隻沸騰水壺似的,魚貫景象不見了,聲息悄無,有那麽一兩個人進院,與他關注的不搭邊。他將身子斜在座椅上,打發時間是那份流水路堵車時賣報大嫂塞進車的《長嶺晨報》,生活在長嶺的人習慣在早晨看當日的晨報。

16版晨報他很快瀏覽完畢,沒一篇文章從頭到尾讀的,心裏長草似的荒亂,哪有心思閑看報紙。柏小燕的背影在腦海閃來閃去,另一個女人糊牆紙似的貼在心壁上,驀然間浮雕起來,他不想讓浮雕開口說話,便擰開音響聽打擊樂,咚咚鏘鏘幹擾她的聲音,他厭倦透頂她的聲音,恐懼那病態般枯白的嘴唇……近幾年,他生活在一個晦暗的環境裏,一個外人不知的隱秘世界,一個女人控製、操縱他,而且操縱控製的方法有些特別……這是他極隱私的事,他不情願去回想。都是柏小燕的身影引起他紛亂的思緒。

這時,兩個騎單車的熟悉身影迎麵過來,其中一位朝他的車張望了一下,好在這種特殊玻璃外邊根本看不清車內。

“楚!”他心裏呼喚一聲。

林楚是同姐姐林夢上街偶爾從此經過的,往黃承劍的車身瞧一眼也是毫無目的。然而,當他見到林楚時,心情陡然變了,讓陰了許久的天空,突然露出太陽般的明亮、燦然。

剛才林楚不經意朝車張望時,他差不多沉不住氣,想打開車門去叫住她,畢竟一年多未見麵。可見麵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遺憾、傷感,意味著回想往日辛酸別離的一幕,展示一下痛苦給她看嗎?他實在沒有勇氣。

林楚的擦肩而過,喚起他對以往生活的懷戀。整整一個上午,他都在往事中行走,直到發現柏小燕走出樓門,在大院門口叫了輛出租車,他才踅身到現實生活中來。

柏小燕是臨近中午時分走進世紀花園3號別墅的。黃承劍的血液開始在體內歡暢流動,興奮表現在臉上的同時,他的兩隻手掌不停擊打舵柄,夢囈般地自言自語什麽。到此為止,他已成功一半,確定了邢懷良同柏小燕的幽會地點——愛巢。盡管從沒發現他們一起進3號別墅,進去是必然,隻是某個時機被自己錯過,往下會見到想見到的情形。

“大概今天中午有戲!”黃承劍推測邢懷良可能過來,緊盯他們十幾天,未見幽會,裝也好,忍也罷,總是有限度,更何況情和愛裝得了忍得了嗎?

一個午間的等待,邢懷良沒有來,他有些失望和不解,怎麽說別墅中午時間對他倆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是珍貴的良辰,他們為何讓它白白浪費呢?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口,柏小燕走出別墅,從視覺上看,她換了一個人似的,先前進別墅是藍色的服裝,頭發綰在米色的帽子裏,出來時換成棕色毛絨大衣,長發飄垂到腰部,發間係條紅黃藍相間的發帶,酷似一道彩虹,耳畔吊著閃光的鏈狀的東西,由於離得遠,隻能猜出那是墜鏈。如此打扮肯定不是去公司上班,逛街?與朋友約會?

柏小燕招手,上了輛海藍色捷達的士。

黃承劍跟上去,這次他遇到點麻煩,的士司機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對他載的美麗乘客——柏小燕說像似有輛車跟蹤,她怪模怪樣的笑笑,然後正色說:“誰會跟蹤我?沒人那麽傻。”

司機討好定了女乘客,說:“我在電視上見過你,那個‘血滯通’廣告是你做的……”她對誇獎自己的觀眾報以感激的微笑,對於崇拜她的收視者成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便有了讓快樂撞下心房的感覺。也就是這相當平常的一笑,增強了司機討好女乘客的信心。他瞥眼後視鏡,那輛可疑的車輛仍尾隨著,他說:“富康始終跟著我們。”

柏小燕將信將疑地轉過身,透過車後窗望去。

“紅色富康。”司機說。

“香車寶馬後邊是有輛富康。”柏小燕總算看到紅色富康,仍然懷疑的士司機的判斷,“是否巧合,我們同去一個方向。”

“從世紀花園出來它就跟著我們,轉了三道街,它還跟著。”司機為證明他的正確,竟例舉了自己一次不光彩的行動,“半月前有人雇我車跟蹤輛跑車,一直跟蹤到賓館,那個漂亮女人下車……”

男人雇出租車盯梢女人,影視劇中多是因為情事,一方懷疑另一方不忠或有外遇,跟蹤……她想到這兒,轉身望望,香車寶馬不見了,一輛流線型的外國產的轎車跟上來,她不認得是什麽牌子的車,目光涉過豪華轎車,看見了紅色富康。這回她有點相信司機的話了,一下便想到生活中最最重要的事:我和邢懷良的事被那個女人發覺了嗎?她自己或雇什麽私人偵探調查?

“你猜我是怎樣斷定富康跟著我們?”司機問。

她搖了搖頭,詢求答案的目光看著他。

“假設富康巧合與我們同去一個地方,它有兩次,不,三次機會可跟到我們車後或超過去。一次在翠泉路過街天橋,我們身後的車並到另一條線去,富康本該跟上來,它卻故意靠下邊,讓寶馬過來……它始終隔著一輛車跟著我們,為了不暴露……”

司機的細致觀察,令她折服。確定是有人跟蹤,她心慌了一陣,左思右想,又覺得沒什麽可怕的。電視劇中讓人跟蹤是她頂愛看的部分,現在自己莫名其妙,或者說親臨其境地被人跟蹤了。

“想甩掉它嗎?”司機問,他說他有絕對把握甩掉尾巴。

“別,挺故事的。”她不想讓這場連自己都沒看夠的戲停演封殺,思想沒經過什麽激烈鬥爭,便決定讓下午這段時光內容精彩豐富。此刻說她好奇也好,惡作劇也好,總之她不準備把遊戲停下來,她問:“戲弄一下紅色富康怎麽樣?”

司機望了一眼她,覺得她很小孩,被人盯梢不去想辦法逃脫,卻稚氣地要耍一耍。

“我付車費的。”她見司機反應不積極,補上一句。

“你誤會了,與車費無關。”司機接下去表態,聽她指揮,讓他如何做,他就如何做。

“知道橋頭監獄吧?”

“太熟悉了。”

“朝那開。”她說。心想:看你還跟不?

出租車駛向長嶺市很有名的監獄,它是全省惟一一家關押女犯的監獄,對外稱女子模範監獄。黃承劍對它十分熟悉,數不清幾次到這提審犯罪嫌疑人,而且也就是朝橋頭監獄押送,使女犯馮蕭蕭在北大橋處逃脫,或者說光天化日之下被劫走,致使警方追蹤的重點犯罪嫌疑人至今未落法網。馮蕭蕭可能是本市未捕獲的大毒梟橡皮的姘頭,謎底隻能在逮住馮蕭蕭後揭開……此刻,黃承劍跟蹤柏小燕到達北大橋下,這座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投幾千萬元修建的大橋,曾是長嶺市人的驕傲,成為標誌性建築。他缺乏橋梁建築方麵知識,什麽斜拉、拱式統統不懂,隻直觀它十分宏偉、高大。某年某月在宏偉高大的某處,他給犯罪嫌疑人一個逃脫的機會……他為此受到處分,降職,調離刑警隊,待崗學習3個月,然後下派基層派出所煆煉一年。他沒去基層派出所報到,學習不到兩周,便主動辭職,離開警界。因而,他把北大橋看作是他人生的一道分水嶺。那年他駛上橋和駛下橋的1.7公裏的橋身時,便決定了他走向另一種生活,一種全新的或是與原有生活背道而馳的生活。一個人讓他在幾年、十幾年的生活軌道猛然刹車、調頭,或多或少產生遺憾、懷戀舊日的生活,每每經過北大橋,他不免心中油然升起落寞感,正像這座不是因為水而建的橋一樣,穿梭橋孔間並非船隻舟楫、魚蝦,而是車輛、各色人等。現在從他空**如荒原的心房間,掠過的也並非草浪、百靈鳥鳴唱的聲音,而是孤獨螞蟻鳥的痛悼死去伴侶的哀鳴,這種感覺似乎由來已久,特別是那個林楚姑娘騎車從車前經過朝他瞥一眼的刹那間,他強烈感到自己被拋至荒涼孤島上……富康車開始加速,他像驅趕蚊蟲般地轟走紛亂的思緒,緊緊盯上目標……

2

淩晨6點鍾,長嶺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值班室,接到一晨練者的報案:天井胡同有一具男屍……

天井胡同的血案現場被警方封鎖,刑警、法醫、技術人員勘查現場。死者為男性,頭南腳北,側臥在鐵東區南緯路的天井胡同的冰溝內,由於昨夜降了場清雪,死者身上結層融化雪花後的薄冰,身高近一米九,光頭,棉衣棉褲外罩著迷彩服,腳穿舊警用皮棉鞋,當地人稱為“警勾”那種……法醫初步檢驗、鑒定:男子為26至30歲之間,體格健壯。死者頭部右耳處有一明顯洞創,顯然是槍彈射入而致,洞創為獵槍子彈擊發形成,現場發現一枚赭石色塑料彈殼,型號為10號。從屍體現狀綜合分析判斷,死亡時間應為昨晚10點左右。

識別屍體進行了一個上午,結果是無人認得,死者身上竟無一件可證明身份的東西。天井胡同附近百名居民到現場,竟沒一人認識他。尋找屍源的範圍擴大到全市範圍內……無名無證,使刑偵人員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死者有雙簸箕般的大手。”洪天震聽竇城斌介紹死者情況後,心頭一直縈繞握著擊碎曲忠鋒頭顱水泥塊的大手,他說,“他很可能是殺害曲忠鋒的凶手。”

“凶手被殺?”竇城斌讚同他的判斷,從因果關係上講,凶手作案後被殺,顯然是為滅口,那麽又是誰殺了他呢?

“目前的情況分析,被殺者肯定與某一陰謀相聯係,如果推斷正確,他可能既是陰謀的參與者,同時又是受害者。”洪天震提出自己的見解,“在查死者身份的同時,從外圍,就是把近期長嶺發生的凶殺案聯係起來,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如此說來,你認為死者那雙大手……”

“是的,曲忠鋒被很大很沉的水泥塊砸死,而揮動水泥塊需要隻巨大的手……”洪天震用手試抓下板台上的電話機,沒抓起來,他說,“遺留現場那塊水泥非一般的手能抓握在手裏。”

殺死曲忠鋒的凶器——那塊浸著斑斑血跡的水泥塊,曾讓刑警多次去聯想凶手的肌肉發達,孔武有力。天井胡同這位無名無證的男屍,是殺害曲忠鋒的凶手的疑點越來越大。

“我們兩條線展開調查,一條繼續尋找屍源,先在市內,再向周邊地區延伸;另一條查曲忠鋒親戚、朋友、熟人中有無與死者體貌特征相像者。”

一張罩向全市空間的大網撒下前的一小時,竇城斌同洪天震進行此番談話。用躍躍欲試來形容洪天震此時此刻的心情,十分貼切。竇城斌何曾不是如此,洪天震加入辦案行列,無疑能加快破案步伐。可是,洪天震雷打不動,繼續原有的調查。池然局長在局黨委會上宣布局黨委的集體決定。

“最近接觸袁鳳閣沒?”竇城斌問。

“他不肯配合。”洪天震說。幾次接觸袁鳳閣,隻要一談起王淑榮,他便說:“和你們說一百次啦,她因病而死……”

每次接觸,袁鳳閣都顯得十分不耐煩,眼裏流露出無奈的目光,幾次都被洪天震捕捉到,有口難言,必定有難言之隱。遲早,他會說的,怎樣的方式使他開口,洪天震沒想好。一旦他開口,王淑榮死亡的真相會大白。

竇城斌無意中發現一條線索:袁鳳閣的女兒袁桔子,原是下崗工人,在王淑榮死後不久調入泰萊藥業集團銷售部。王淑榮死亡疑點重重,所涉及的人中袁鳳閣應為重點,他是王淑榮的主治醫生,她病死在醫院,應該說他是最知情的人,他的真話假話,決定王淑榮死亡性質。警方懷疑他沒說真話,又找不到他說假話的證據,此案迷霧重重不能不說與他有關。在攻他這座堡壘中,聽到一些有關邢懷良與袁鳳閣關係的風傳……他的女兒調進眾人矚目的泰萊藥業集團公司。難道是巧合嗎?

袁桔子?洪天震決定順便調查一下袁桔子,隻是順便調查,因為老鼠近日頻頻“出洞”,引起洪天震的注意,丁廣雄一直盯著老鼠,發現了許多新情況。

那天,黃承劍跟蹤柏小燕,丁廣雄跟蹤他。其結局是這樣:柏小燕乘坐的捷達車駛下北大橋,岔路口朝右轉,因不能直行,需要繞過一條街。不管捷達車怎麽左轉右拐的,黃承劍始終緊跟不放,直到柏小燕向橋頭女子模範監獄駛去,黃承劍才放棄跟蹤,原因再簡單不過,通往監獄的路上,車很少,假若接近監獄,車更少,跟蹤下去極易暴露,他放棄跟蹤。

丁廣雄在黃承劍放棄跟蹤後,不再跟蹤黃承劍。他把連日來黃承劍跟蹤柏小燕的情況向洪天震作了匯報,他們綜合分析,黃承劍尚未發現邢懷良同柏小燕幽會的地方。

“前些日子,黃承劍一直跟蹤邢懷良。近日改為跟蹤柏小燕,我想,他尚未找到他們幽會地點,更沒拿到夏璐所需的證據。”丁廣雄說。

丁廣雄說時哈欠連連,看來他已很疲勞。

“廣雄,我來盯老鼠幾天,你休息一下。”洪天震說。他本打算在市中心醫院按兵不動,同王淑榮住院期間的醫務人員廣泛接觸,當然也不放棄做袁鳳閣的說服工作,使之早日開口。今天見丁廣雄憔悴的樣子,眼裏布滿血絲,一定沒休息好,暫時放他幾天假,休息休息恢複一下體力。

“你自己怎忙得過來?”丁廣雄知道洪天震絕不比自己清閑。為王淑榮的案子,幾進幾出醫院,可以說一無所獲。袁鳳閣這塊骨頭恁好啃嗎?除非鋼牙鐵齒。不知洪天震要費多少事,拿他常掛在嘴邊的話說,浪費多少腦細胞?另外,潘光明的案子待他去調查……他說,“我還是堅持堅持。”

“王淑榮的案子,老鼠……這些都是懸案疑案,甭指望一朝一夕拿下它。恐怕要馬拉鬆,作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洪天震盡量說服搭檔去休息幾天,“我來跟蹤老鼠。”

“好吧,有事通知我。”丁廣雄答應,與其說答應,不如說聽從了洪副支隊長的命令。

農曆正月二十五,長嶺市按傳統風俗填倉,即舊時代農家祭祀穀倉糧囤子之類,祈望當年糧食滿倉滿囤。沒有哪個機構或個人調查,長嶺市有多少人拿農曆正月二十五填倉當節日過,相信即使調查了也不會多。因此說,這是一個極普通的正月之夜。與一年十二個月其他月份不同的是,北方人視正月末為年末,實際上濃濃的年味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散盡。

然而,就在這極普通的年裏的極普通的一天,長嶺市上演著一幕精彩的跟蹤戲,與劇院裏演出所不同的是,沒有觀眾,此劇不需觀眾,如同說醫院不需病人一樣講不通。但是,這的確是一出不需觀眾掌聲和喝彩的戲。

夜幕下的城市一角,積雪景襯下的世紀花園別墅區內,彩色節日燈璀璨耀眼,主人的個性、愛好,通過裝點別墅充分顯示出來:有聖誕樹、發財樹、彩燈……3號別墅院落節日燈組成英文單詞:LOVE,懸掛在去年夏季的葡萄架上。

保時捷轎車駛出藥業大廈,真正跟蹤開始。邢懷良鑽進轎車並沒馬上起動引擎,用手機給什麽人打電話,很簡短。黃承劍判斷:一是與某人約會,二是以什麽理由說暫不回家。他僅憑直覺的判斷,竟在半個小時內得到證明:準確無誤。

如果保時捷是個龍頭,它的身軀部分便是黃承劍的富康,龍尾是洪天震的羚羊。即是這樣一條跟蹤的鏈子:保時捷——富康——羚羊。當然保時捷與富康中間不時有其他車加入、離開,富康與羚羊間亦如此,怎樣變化,保時捷、富康、羚羊三位一體,從一條街道駛向另一條街道。

藍島街45號,保時捷靠邊停下後,柏小燕匆匆下樓,坐在副駕的位置上,邢懷良將車開走。去哪裏?黃承劍猜到了。洪天震也猜到了,他們要去世紀花園。

保時捷駛進世紀花園別墅區,直接開進3號別墅院裏,跟蹤柏小燕、邢懷良落下帷幕,但正月二十五夜晚的跟蹤也並沒因此劇終,洪天震繼續盯著富康車,正如他所預料的,黃承劍離開世紀花園後,並沒回清明事務調查所,也沒回他掌握的轉山湖鎮他的居所。

見鬼了嗎?黃承劍將車開到一幢樓下,不顧冬夜的寒冷搖下車窗,將頭探出,向三樓一個窗戶望去。隔著薄霧般的窗霜,室內什麽也看不清。

“他希望見到她。”洪天震立刻想到林楚。三樓那個窗戶正是自己嶽父家。時間朝遙遠處回流一下,某夜,黃承劍陪著自己望那窗口,所不同的是,望的是林楚的姐姐林夢,林夢是他現在的妻子。是天地太小啦,還是上帝故意捉弄人,竟讓後來長大的林楚愛上了黃承劍,盡管此事沒到秋天,花朵便蔫然枯萎,畢竟有了這樣一段故事。

林楚不會出現在窗口,他怎樣望眼欲穿她也不會出現。她沒有站在窗前朝外眺望的習慣,甚至極力反對朝窗外無聊地閑望。黃承劍了解林楚這一習慣,對妻妹缺乏注視的洪天震,還是聽黃承劍說林楚反對站在窗前瞭望。

明知林楚有這樣習慣而來窗外望林楚,黃承劍懷著怎樣一種心理?倘若不發生已發生的一些變故,他會幫助他促成美好事情。起碼得坐到他的車裏去,一起望……

富康車停留半個多小時後開走,那一時刻,窗戶的霜花更厚了,像一種烏玻璃。洪天震真為黃承劍遺憾,白白守望,林楚沒出現在窗口,林家一家人沒一個人出現在窗口。

洪天震看準富康車駛進清明事務調查所附近一家暖車庫,黃承劍走進調查所。他在一瞬間裏,見到一個女人為黃承劍開門,而後門關閉,厚厚的簾子將他的視線阻擋住,剩下門的輪廓,再往下,關燈後的調查所玻璃門也消失了。

3

上午,夏璐給黃承劍打了電話,說想約他見見麵,不料對方拒絕了她,理由是事務調查所規定,客戶在雇傭私人偵探,講好了條件,交了定金,再也不能見麵,除非私人偵探主動要求約見雇主。清明事務調查所成立之初有這樣規定:電話預約,偵探先不見麵,而是先對雇主作番調查,確定是否接這個活兒,接了活兒也先不收定金,直到按雇主要求調查完,才收雇傭費用。當然不必擔心雇主有了調查結果後不給錢,因為事先已把雇主的情況調查清楚——包括他(她)的隱私。後來,黃承劍不這樣做了,許多人習慣登調查所的門,與私人偵探當麵洽談,他便改變了過去的做法,但是收完定金到調查結束期間,沒極特殊情況絕對不與雇主見麵。

“請原諒,這是我們的規矩。”黃承劍說。

“能透露一點進展情況嗎?”夏璐在無望見到他時,提出要求,她心很急切,恨不得頃刻間弄清楚丈夫的一切不可告人的事情,“隻一點點。我很想知道。”

“一滴雨點吧!”黃承劍遲疑些許時候,說,“我發現了他們約會的地方。”

“在哪裏?”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再見!”黃承劍掛斷電話。

她不得不放下聽筒,悻悻呆坐在轉椅上,一圈圈地旋轉,速度並不怎麽快,像一隻臨界停轉的陀螺。移動的周圍景物是根雕木架上的阿拉伯國家工藝陶瓶、鬼臉似的浮雕、金絲絨窗簾的一部分、自動飲水機、台灣竹……她的目光如翻動書頁般地看這些東西,翻動到墨綠色的台灣竹,目光頓住,旋轉停止。她要仔細閱讀它,一枝一葉,一字一句……往事露珠般地清脆滴落——

“璐,你需要了……”一種原汁原味的永恒的聲音河水似地流淌而來,清晰可聞細小浪花心音般地跳動,痛覺在她的第一次成為幸福。這成為永久回憶的幸福,鑄成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將生命比作一座山,它便是一塊石頭,將生命比作一條河,它便是一朵浪花……那個夏季沙灘的黃昏,兩個已經水乳相溶的軀體移向城市時,他們將麵對什麽?

“長林,很遺憾。”校長宣布了校方的決定:劉長林和自己的學生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已沒資格留在為人師表的光榮崗位。

開除!多麽殘酷的字眼,劉長林不準備爭辯、努力什麽,他朝校長苦笑一下,隨即收拾東西,沒向任何人告別,騎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出了學校大門。校長後來回憶這一幕時說:他沒回頭,不能回頭,他怕別人看到他眼裏的淚水。

夏璐在校長室哭了,一個涉世浮淺的女孩到底能夠承受多少打擊,尤其是突然來臨的巨大災難。

校長告訴她,你被勒令退學。

“我想念書,考大學……”她眼裏含滿淚水。

校長搖搖頭,麵對品學兼優的學生透過淚水渴望的目光,心正被灼燙,遺憾呈現在臉上,他說:“我不想這樣做,可是……”

“我錯了,校長我錯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校長說,他接下去勸她、開導她。

夏璐哭了一陣,落淚中她想自己再也不屬於這所學校的學生,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這是誰都不可改變的事實。她最後揩淨淚水,動作很誇張,猛然剛鍵起來似的,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給校長行個禮,轉身要走,被校長叫住:“夏璐,我送你一樣東西。”

她停住腳,隻見校長端著盆台灣竹,說:“拿去吧。”

“我不喜歡!”她違心地說,以此來表示對校方開除她學籍的不滿。

“其實你很喜歡,洪天震同學薅我的花,一定是送給你的。”校長完全理解夏璐此時此刻的心理,他說,“送花給你並不是讓你不恨我,而是讓你記住你曾經受教育的母校……它會伴你長大,長大。”

“謝謝校長。”她接過花,淚水重又傾瀉而下,這次她沒揩,任它肆流,便有數滴落在花葉上……

“前世作了什麽孽了,爹呀,咋讓我攤上這丟人現眼的事啊!”夏璐的爸爸捶胸頓足,一邊喝酒,一邊哭喊。

“爸!”夏璐筆直地跪在父親麵前,乞求道:“打我吧,璐不爭氣……”

夏璐的父親吞進一杯摻著自己淚的酒,他哪裏舍得動女兒一手指頭。從小到大,父親沒打過她,連罵都沒罵一句。父親愛女兒勝過自己的眼珠,甚至是生命,這與她的身世有關。

十幾年前的一天,夏璐的父親從市婦嬰醫院偷偷抱回一個女嬰,說“偷偷抱回”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抱養的女孩。那個年代,人們抱養別人家的孩子要秘密進行,不少人從甲地抱了孩子,立即遷往乙地,目的是不讓送孩子的家人找到。許多被抱養的孩子一生都不知曉自己的身世。

夏璐的父親通過在婦嬰醫院的一個老鄰居——產科醫生,抱養到了夏璐。關於夏璐父親母親的情況,他隻知道是一個河南來長嶺搞建築的包工頭子,同一個在工地做飯的鄉下女孩同居,生下女嬰時,嬰兒的母親還是個不滿18歲的未成年人,然而那個絕情的包工頭拋棄她回到老家河南,鄉下女孩難產私生子而死……喪母的小女孩隨夏姓長大……父親對抱養的女兒十分疼愛,按當地人的話說:要星星不給摘月亮。

夏家夫婦在抱養璐不久,妻子血脈方麵的毛病在中醫的治療下,好轉一段,她懷了孩子,那便是琪。再往下血脈又出了毛病,再也沒懷孕。夫婦兩人決定將璐的身世一直隱瞞到底。因為他們太愛這個孩子,甚至超過親生骨肉琪。

啪!夏璐父親揚起手,狠抽自己的嘴巴自責。

“爸!”她扳住父親的手臂,哭喊著:“打我吧……”

“璐,”他擁著撲進懷裏的女兒,“爸心難受,心難受啊!”

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夏璐抱著兩盆台灣竹離開家,走進劉長林的單身居所……

一盆洪天震,一盆校長,夏璐心裏一直裝著這兩盆台灣竹。

黃承劍發現了他們約會的地方,夏璐心裏便不是滋味,苦辣酸澀,丈夫有外遇得到證實,惱恨的芽兒躥箭似地瘋長。

台灣竹的葉子漸漸模糊起來,她覺得冰涼的水樣的東西正流過臉頰……事實告訴他,再婚的幸福生活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甚至成為一個隨時都可能破滅的泡沫,此時,她痛苦極了。

哐哐,有人輕聲敲門。

夏璐急忙用紙巾揩去淚,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痛苦的模樣,哪怕是下屬。酒店營業時間,經常有客人拜訪,她匆忙地補一下妝——朝臉上撲些脂粉類,說:“請進!”

“老同學,見你和晉見皇帝似的。”洪天震進屋就抱怨,“保安、助理幾道阻擋、盤查……”

“是嘛,”夏璐笑笑,說,“他們膽子太大了,連刑警隊長也敢……”

“說明夏老板不簡單哪。”

“你就往死裏表揚我吧,”夏璐說,時間已接近11點,她邀請道:“今天一起吃飯吧!”

“好啊,正愁中午沒飯局呢。”

夏璐綽起電話,“喂,許莉,我中午有客人,通知大堂把濃情蜜意給我留下……鮮花?要的要的。好,好!”

洪天震猜不出她說的濃情蜜意指的是什麽?是一道菜嗎?昨天他去一家酒店,菜名奇特得令人瞠目結舌:大轟炸,血旺巴格達……幾乎把伊拉克之戰搬到餐桌上,包房便有了小鷹號什麽的。他問:“濃情蜜意是?”

“看來你很少光臨本店。”夏璐說,“二層是女性大世界,包廂的名字有白領族、粉領族、浪漫溫馨、亮麗身影……”

“哦,夠浪漫的。”洪天震讚歎道。他今天登門,並非閑著無事,是來打探下黃承劍調查邢懷良的情況,“那件事……”

“到濃情蜜意,我們邊吃邊談。”她起身,他們的午餐提前開始了。

帥府酒店二層裝修得如同精美女性雜誌的封麵,到處是鮮花和綽約的麗人身影,濃情蜜意包廂的對開門,從兩張相吻的嘴唇中間分開,盡管那唇抽象,但十分煽情與誘人。

“怎麽樣?”進入濃情蜜意,她問。

“優雅,個性。”

“時尚、超美。”她補充道。在他落座後,說,“專門為情人們設計的,每年的情人節,這裏爆滿。”

他想像得到,這裏的確是情人們的好去處。

“吃點什麽?”她將菜譜推給他。

“隨便。”他說。

“葷點素點?”她問他時,忽然想起什麽,嘿嘿笑起來,說,“你愛吃紅燒肉,你為此特溜須女生。”

“那是哪百年的事,”他朝自己的腹部比劃,意思說肚子大,很胖,不能再增加脂肪了。中學讀書時,他成為幾個女生的“清道夫”(一種養觀賞魚專為清除糞便、剩餘食物的魚),專門吃她們菜裏的肥肉。有一次,一個女生的白菜裏有塊肥肉,很大一塊,他瞄準它,饞得生了口水,可是那女生,遲遲沒慷慨,菜葉吃光了,連湯也喝光了,還沒有給他的意思。他提醒道:“哪位肯扶貧呀?”那女生回避他的目光,緋紅的臉埋向飯盒,羞羞澀澀的,再往下發展,他驚訝起來,女生端走飯盒,將那塊肥肉倒進垃圾桶,看都沒看他一眼,害怕什麽似的逃走。他背地問夏璐,她怎麽啦?夏璐開始也不肯說明她知道的原委,他為那塊倒掉的肥肉惋惜而窮究下去,夏璐才吐露實情。原來,那塊肥肉上凸著暗紫色的**,不知廚師怎麽如此粗心大意,將這讓人尷尬的東西,盛進女生碗裏……夏璐今天突然想起這件遙遠的事。

銀耳雞蛋、海蜇、肚絲……等菜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她頭頂的牆壁上,本市的一位書法家寫了這樣一個條幅: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他說:“好像柳永的詞。”

“是他。”

“你一直喜歡這句詞。”

“不,在我和劉長林結婚後。”她糾正說,一聲輕微的歎息在包廂裏像一條魚在水裏遊弋了一下,隨即消失。她的聲音變得嚴肅,說,“黃承劍發現了他們幽會,不,同居的地方。”

“在哪裏?”

“他暫不肯告訴我。”她見他投來探究的目光,說,“也許是私人偵探的規則,沒有完全結果前,不告訴我。”

4

紅裙子桑拿按摩院的封閉間——專為有特殊要求的客人準備的房間裏,邢懷良和孟誌惠正在**接受小姐按摩。

一向行為謹慎的總經理邢懷良,同自己的屬下行政辦公室主任一個房間裏接受異性按摩。這樣做可見他們的關係特殊,在泰萊藥業集團,邢懷良公眾形象是不賭不嫖,一本正經。如果哪位說邢懷良到桑拿按摩院接受女性按摩,肯定有人站出來說你汙蔑領導。

盡管邢懷良在孟誌惠麵前什麽都放得開,但今天因心裏有事兒情緒不佳,顯得很呆板。和他形成反差的孟誌惠,此刻心花怒放,那位身材苗條,肌膚嫩白的小姐,耳貼他的嘴唇,聽他說,“你真靚,也真柔,水嫩可心……”

“你方才說我……像什麽?”小姐盡情挑逗。

“玉免,顫動……花苑……”孟誌惠已將小姐拉上床。

蜂蜇蝶顫、魚水狂歡的這邊,仍然沒刺激起邢懷良的精神,小姐很規範地按摩他的肩、背、脖子、雙腿雙腳。這一切都讓孟誌惠看在眼裏,他從香體上滑下來,訓斥給邢懷良按摩的小姐:“咋回事?臀部、襠間,不是我們老板的肉嗎?”

“他沒要求。”小姐低聲辯解。

“深入點!”孟誌惠做起現場指揮,責備道:“你這態度還想掙大錢嗎?”

“我剛才碰了他的寶貝,它很憔悴……”小姐繼續辯解,她何嚐不希望顧客暴力自己,顧客滿意就是金錢,她需要金錢。

“算啦,付錢給她們。”邢懷良讓孟誌惠付錢。

轟走兩位小姐後,孟誌惠說:“這也太便宜了她,什麽事都沒做,連……邢總,重新再給你叫個小姐,‘吃草莓’……”

“我今天沒心情,你就別折騰了。”邢懷良拉上被小姐褪至膝蓋的寬大褲頭,仍仰麵朝天地躺著,撐起小傘的地方,靜悄悄的如同某個深穀的早晨。

邢總無動於衷,實際地說小姐媚騷、浪纏,極盡撫愛,都未使他動心,吃草莓就更不行了。在一些魚水場合,小姐們的挑逗絕招是,在半透明的薄沙虛遮的胴體上,擺滿草莓鮮果,讓男人用嘴巴吃女人身上的草莓。他想:邢總的反常,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誌惠,我把她打了。”邢懷良說。

“哪個?”

“粘糕。”

粘糕是東北傳統的粘食,由黃米碾麵蒸製而成。粘糕是他們兩人特指的人——夏璐。想必邢懷良稱她為粘糕,是指她很粘乎,粘貼他,難甩掉吧?

昨夜,邢懷良回家很晚,見夏璐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書。她在等他,剛洗完澡,頭發濕濕的,身上噴了香水,耳墜、項鏈什麽全摘掉,這是他們生活秘事中的一個細節,也可謂習慣——**前的準備。

他隻瞟了她一眼,確切說在她洋蔥般白嫩的玉脖處片刻停留,這是他目光發直的地方。某一時刻,他見到水晶似地光滑的地方而深咽口水。蜜夜,他的舌尖舔的不是她的眉、靨、唇,而是這塊白地方……如今白地方變成了蝴蝶,翩翩飛去,再沒飛回。

她感到脖頸處被他目光蚊蟲似的叮咬一口,微微痛覺沿肩部朝心房傳導,她忍了忍,對他說:“我們有兩周了吧?”

“噢,沒那麽漫長。”他臉上呈現出倦色。

“你好像對我徹底失去興趣。”

“怎會呢!”他極力否認,“比以前不那麽頻繁而已。”

“**是人類的一種精神疾病。”她說,“你說過這種理論,並相信它。”

“我說過嗎?”他開始假裝糊塗。

冷言冷語一些時候,邢懷良說他困了,一個人進臥室去。顯然,夏璐渴望的事情今夜不會發生。她走進臥室,他正脫下長褲,**一種陌生的顏色吸引她的雙眼。

“你沒完沒了地欺騙我!”她憤怒了,斥責道:“邢懷良,你到底要欺騙我多久才罷休?”

“我做錯了什麽?”

“你剛從一個女人身邊回來,她腹部雪坡滑吧,她潔如出池藕吧,太性感太迷人是吧?”她的話含著濃烈的譏刺、貶責味道,“你拚上命了吧!”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麽?”

“裝,你裝。”

“無端你發哪般火呢?”

“我無端,我無端。”她氣昂昂地到他腿前,扯下襯褲,抖在他的麵前,“穿著別人的**,還不認賬。”

邢懷良的心直發慌,3號別墅**兩個人的襯衣堆在一起,顏色相同根本沒注意。不會穿錯吧?他今天的確太疏忽、太大意,同是一種牌子的襯褲,顏色是有細微差別的,問題是柏小燕不該犯這樣的錯誤,都因為一個緊急電話,柏小燕的母親急性闌尾炎發作住院,她亂了方寸……

臥室的火藥味漸濃,夫妻戰爭隨即開始。

邢懷良經受不住妻子揭瘡疤、捅疼處,惱羞成怒,揚手給她一記耳光……

“她說她不會放過我。”邢懷良對孟誌惠說,“你不了解她,絕非等閑之輩,是不達到目的不罷休,難纏的主嗬!”

“想不想徹底擺脫她?”孟誌惠試探著問。

“可不那麽容易。”

“簡單,刀切豆腐般的容易。”孟誌惠的眼裏閃爍著凶狠,隻要邢懷良點頭,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邢懷良閉著雙眼,許久沒吭聲。

5

刑警走訪老瓦罐餐館,老板娘一看死者照片,說:“我認得,他是我們這清潔工付玲玲的丈夫,叫什麽燦。”

“她人呢?”竇城斌問。

“回老家興隆鎮了。”老板娘介紹說,付玲玲是外鄉來長嶺打工的女人,生活很困難,餐館需要身強力壯的男性清潔工,她身材矮小單單薄薄,怎幹得了又髒又重的活兒。可她人很剛強,我十分同情她,讓她力所能及,能幹多少就幹多少。她在這裏隻做了兩個月,便走了。

竇城斌率兩名刑警趕往興隆鎮。這個臨遼河的古鎮,已不是昔日的繁榮景象,一條狹長的街兩旁仍然可見尚未拆除的民國時期典型東北買賣店鋪的門麵。

“老師傅,鎮派出所在什麽地方?”竇城斌向一位蹬人力車的中年人打聽路。

“王家鐵匠爐後麵。”中年人朝遠處指了指。

王家鐵匠爐是遙遠年代裏一家鐵匠鋪的名字,幾十年前,風匣的呼噠聲和錘子砸鐵鑽的聲音,一定響徹整條街。他們又問了個人,才看見王家鐵匠爐那個已改為食雜店的老房子,然後找到了派出所。

“寧光燦。”劉所長看著“無名照片”說,“沒錯,就是他。”

遊手好閑的寧光燦不再管家,全家人的生活全靠妻子付玲玲在馬路邊擺賣菜小攤維持,實在維持不下去,付玲玲跑到長嶺市去打工,想掙錢養家糊口。誰料,她剛在老瓦罐打工,閑逛到本市的寧光燦隔三差五跑去朝她要錢,因此她不得不辭掉清潔工,回到興隆鎮。

在一家破爛不堪的房舍裏找到了付玲玲,她一見照片便嚎啕大哭起來,死者正是她的丈夫寧光燦。

這是真正一貧如洗的家,惟一的電器——收音機被軀體枯幹的老太太貼在耳朵上,聽地方電台播放的“二人轉”……竇城斌把兜裏帶的500塊錢放在老太太身邊,對付玲玲說:“和我們去長嶺看看他吧。”

一路上,付玲玲落淚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