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亡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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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夏璐還有機會回想一下5月28日下午天驕酒店雅間與洪天震會麵的話,定會發現自己犯了兩個錯誤:一是被人偷拍,二是她沒把該說的話說出來。很可惜她沒有這個機會了,兩天後她被暗殺。

現在,也就是距死神叩她的門還有78小時31分,生命進入倒計時她全然不覺。她鬼使神差地訂下天驕酒店最好的雅間——天堂。此雅間名字本意是幸福美好的地方,所以她特地選了它。

夏璐送妹妹夏琪到長途客運站,買完票到發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她一直握著夏琪的手,不止一次地拂動她的劉海兒。小時候姐姐就是這樣愛撫她,她清楚記得自己每一次受到什麽委屈姐姐都如此拂動她的劉海兒,用掌心在她額頭擦一下,她手掌的溫熱如送電母線似的暖遍全身。

“姐,你的手很涼。”夏琪坐在公路客運站的玻璃鋼椅子上,說出她的感覺,“還有點抖。”

“哦,沒什麽。”她在妹妹麵前藏掖了什麽,“你和大華也別太拚命,錢攢多少是多呀。注意點兒身體……”

“姐,我挺放心不下你。”夏琪說著說著眼淚就滾落下來,“原以為你快快樂樂的,哪成想……姐,實在過不去,就和他離了吧。”

“沒那麽簡單。”她到了舌前的這句話立刻咽回去,許多東西還不能讓妹妹知道。她再撩撥她的劉海兒,說:“別太擔心我,姐沒事的。”

長途汽車開走,夏璐哇地一聲哭出來,她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送走夏琪她直接回酒店,把自己鎖在總經理室裏,囑咐許莉擋住所有來訪者,別打擾她。

總經理室這張席夢思床,做為她臨時休息用。她在上麵睡臥數次,每每都是合衣小憩。現在,她反鎖上門,撂下百葉窗,將強烈的光線和熙熙攘攘的喧闐隔在外麵,室內便有了月夜般的寂靜。她棄掉外包裝,隻留一些不能輕易剝去的東西,然後躺在**。

她開始打開一本往事的書,從首頁翻閱下去,在重點章節處細讀。郊外那條河紀錄她17歲女孩心靈的墮落,當淡紅色流出並遲滯在河水中後她不再成長……她成了少婦也就從此開始,十幾年做一件事,都有些厭倦,生活如海水般的在叫岸的地方形成汀淺外,便是一潭死水。尋找新潮和新岸時,遇上了邢懷良,他的社會地位、金錢、**的確把她的生活照耀一下,她度過了一段浪漫美好的時光。這次,那件事隻做了兩年多一點的時間,他便厭倦了。自己被拋棄已成定局,問題是他會不會說聲“拜拜”就走呢?那個深重的罪惡像割不斷的繩索捆住他們,隻要打開,另一個人就可能出現危險,因為這個人要對那個人構成威脅。

“殺人滅口。”她反複想到這個詞。以他的地位、財力,雇用殺手除掉自己易如反掌。當年處在自己現在位置上的王淑榮又怎樣?一想到她,她就覺得自己生命正在鋒刃上行走……“是愛情濃濃的味道毀了自己的生活嗎?”她不止一次問自己,回答是否定的。“我像鍾擺一樣在愛與情中間搖晃。”她深深體味到那是兩個對她來說都是遙遠的岸,世上有多少岸是人不能夠到達的,青春、肉體、情感浸在潮水裏,何時能夠到達夜思夢想的岸啊!“他,就是我的岸!”她想到洪天震,十幾年裏她曾轉首翹望舊岸,它被煙雨隔絕,愈來愈遠,想返身回去實在缺乏力量……她沒在**躺得太久,兩個小時後便把這種心境帶到天驕酒店的天堂包廂。靠門的地方保留兩盞燈,桌上點著蠟燭。

“她臉色很不好。”洪天震想。見她眼裏充滿憂傷,內心的悲苦、鬱悶使麵容憔悴,“你最近身體……”

“哦,身體可以。”她努力把話說得輕鬆些,臉上浮起蒼白的笑容,“天震,我現在心情壞極了,就想見你。”

“我這不是來了麽?”他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杯紅酒,問:“能說說嗎,老同學?”

“他雇用私人偵探調查我。”她說。

洪天震端到嘴邊的杯子放下凝神思索。邢懷良雇用私人偵探調查她什麽?

“也是黃承劍。”

“是他?你怎麽知道的?”他問。

“黃承劍親口告訴我的。”

“喔。”他覺得黃承劍的作法挺奇怪,挺神秘。與理講不通的,怎能事先告訴被調查者呢?令人不解。“他講沒,調查你什麽?”

“他和柏小燕**行樂那些證據如何處理,查我還準備怎麽做。”她說,“我已決定壓埋這件事,在黃承劍結束調查的當天晚上,我把照片全交給了邢懷良,他當著我麵燒毀了那些東西。應該說,這不光彩的一頁也就翻過去了。他向我道了歉,詛咒發誓願痛改前非。對我,對我的家人的確好起來。給我父親買了一套住宅樓,親自接他過來住。”

他認真聽著,戚然不語。

“我以為他回心轉意,做這些是對我的補償。天震,我有時很傻很幼稚……”她喝了一大口紅酒,潮紅漸漸彌漫臉龐,“我天真地想,他態度轉彎一百八十度,不,三百六十度,不是因為拿到他醜行的證據,而是因我懷孕……那一刻,他知道的那一刻,很是高興……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啊!”

蠟燭照得仿紅磚外牆的壁紙亮閃閃的,她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像水麵漂浮的樹葉。

“到頭來是一場夢,荒唐夢。我一直生活在夢境中……哦,這包房有點熱。”她說著脫掉裙衫,心中的一切煩惱也一起脫掉似的。傾刻間她換個人似的。“天震,不說這些瑣碎的事情,我們見次麵不容易,幹嘛不高興,咱們喝酒,談點愉快的事情。”

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心裏像有塊石頭壓著,很沉。他真心想為她做點什麽,哪怕是一星半點兒也好。

“我帶來張歌碟,有首歌很好聽。”她走出去,將歌碟交給服務小姐。她重新坐下,說起一件很遙遠的事,“我還記得你用黃瓜葉蹭我胳膊……”

他這時才注意到她裸在一件很小衣服外麵的胳臂修長、美麗,蠟燭的紅光在上麵跳躍。黃瓜葉蹭胳膊的事發生在初中一年級的夏天。洪天震家住平房,房後有塊蒲柳障子圈圍的小菜園,水靈靈的黃瓜**饞嘴少女。夏璐說:“天震,敢偷摘你家的黃瓜嗎?”洪天震怕他爸,黃瓜是他種的,怕有人偷吃,每根黃瓜都編了號,丟一根他都知道。夏璐說:“你不敢我敢。”她脫掉長袖衣服,穿著花布汗衫兒,鑽蒲柳障子時,她痛叫一聲,急忙跑回來,疼得呲牙咧嘴:“給洋拉子——天光毛蟲、身帶毒刺——蜇了。”洪天震見她細嫩的胳膊紅腫一片,想到母親教他的方法,他跑進菜地揪回數片黃瓜葉,帶刺的黃瓜葉蹭洋拉子毒刺,她疼痛逐漸消失……“第二天,你非要人家脫掉上衣看胳膊。”她美好的笑笑。

“那時我們都小……”他隻能這樣解釋當時非要看人家女孩的胳膊,“紅腫好大一片,疼嗎?”

“10多年後你才問我疼不疼,天呐!”她用缺憾的口氣說,“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咳,不會再有嘍。”

那首《高原紅》歌響起——

許多的歡樂留在你的帳篷初戀的琴聲撩動幾次雪崩少年的我為何不懂心痛……她舉起杯子同他輕輕碰了碰,相互凝望中喝盡杯中紅酒。歌聲繼續著。

驀然回首已是光陰如風離鄉的行囊總是越來越重滾滾的紅塵難掩你的笑容……他發現有淚正流過她的臉頰,大滴大滴落入高腳杯子,與紅酒相溶,她喝進那杯摻進淚的酒。是甜?是苦?是澀?

青藏的陽光日夜與我相擁茫茫的雪域何處尋覓你的影蹤高原紅美麗的高原紅煮了又煮的酥油茶還是當年那樣濃……她把手伸向他,他握住。他們十幾分鍾沒說話,望著,望著。思緒飛回到少男少女時代,彼此感到都很幸福……

2

“我要見政府!”市公安局看守所裏,袁鳳閣敲打監房的門喊,他管警察叫政府,說明他態度有了轉變,他對看守說,“我要交待。”

“都幾點了,”看守揚腕看了看表,時針指向十二點,“明天再交待吧!”

“我今晚交待,今晚……”袁鳳閣哀求道,“我要見竇隊長,我要交待重要事情。”

“你等著。”看守打電話聯係到竇城斌,他說他馬上就過看守所來。

“說吧,袁鳳閣。”竇城斌說。

“那天您給我立功的機會,我想好了,我要立功。”袁鳳閣拘審20多天,今晚是第一次主動交待問題,“我私自配過減肥藥出售,賺了一些黑心錢。”

“多少?”

“10多萬吧。”袁鳳閣交待說,“……減肥、瘦身成為時尚,長嶺開了許多家美容院,醫院也開吸脂門診。我瞧準這是掙錢的好門路,私自配藥……每付藥30元,20付為一個療程,偷偷賣給要求減肥的人。”

“有多少人買過你的藥?”

“300,也許400多人呢,我也記不清楚了。”袁鳳閣說,“去年6月份後我再也不賣減肥藥了。”

“為什麽?”

“我配藥時用了激素……它對人身體很有害的,個別人會因此血小板減少,嚴重的可能患障礙性貧血……”袁鳳閣說,“所以我停止配藥出售。”

“還有什麽要交待的?”竇城斌問。

“沒有了。”袁鳳閣答。

“我問你,王淑榮吃過你的減肥藥嗎?”竇城斌目光嚴峻,“到底吃過沒有?”

“吃、吃過。”袁鳳閣吞吞吐吐。

“多少付?”

“記不得了。”

“好好想一想。”

“兩三個療程,總之時間很長。”袁鳳閣想了想。“每周有個女士為她取藥。”

“那女士是誰?”竇城斌緊緊追問。

“不認識,她長得很漂亮。”袁鳳閣說,“每次來交完錢取藥就走。”

“你怎麽知道她取藥給王淑榮?”

“從我這拿藥,我都記錄用藥者的名字。”袁鳳閣往下開始撒謊。他隱瞞了事實真相。“她說給王淑榮拿藥……”

竇城斌從他閃爍其辭、眼睛滴溜溜地轉,斷定他在撒謊,問下去,隻能聽撒謊者編造謊言,他話峰一轉,問:“王淑榮死時是不是很瘦?”

“瘦,是瘦。”袁鳳閣心猛地抽緊,頭垂下去回避竇城斌銳利的目光。

“她的瘦是不是與吃你的減肥藥有關?”

“不,不不,沒關。”袁鳳閣猛然抬起頭,否認,“事實上大多數服藥者體重短時期下降,但很快就會反彈……根本不可能瘦成那樣。”

“那王淑榮到底怎麽死的?”

“我交待幾次,她病死,心髒病……”袁鳳閣重複一遍以前的供述。

“袁鳳閣,沒有新的交待,今天就到這吧。”竇城斌對警察說,“帶下去。”

竇城斌帶著午夜看守所的疑問回到警隊,想一個人坐下來思考一下,路過洪天震的辦公室,見亮著燈,他敲敲門便進來,濃重的煙草味嗆得他嗓子發癢,忍不住咳嗽兩聲:“你沒回家?”

“找你。”洪天震撚滅煙,起身把窗子打開個縫,“值班室說你去了看守所。”

“太嗆了,你平常也不抽煙。”竇城斌待咳嗽平靜,說“袁鳳閣主動要見我。”

“哦,有新的交待嗎?”

“他交待曾私自配製減肥藥……”竇城斌介紹了情況,“王淑榮死前吃過他配製的減肥藥,兩三個療程。但他否認王淑榮死前身體消瘦與服減肥藥有關。我認為他還是交待出一條重要線索,他說常給王淑榮取藥的是一位漂亮女士。”

“漂亮女士?”他疑惑,心中介介的。

“是的,我們過去的調查沒發現她。王淑榮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取藥?這位漂亮的女士同王淑榮的死有無關係呢?”竇城斌停頓下來,望著發呆的洪天震,“怎麽啦,天震?”

“我聽你講呢。”洪天震鬱悒。

“回隊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漂亮的女人同邢懷良是什麽關係呢?她是王淑榮朋友,還是他們夫妻共同的朋友?假如她是邢懷良的秘友,問題就複雜了,她可能是參與者、幫凶。天震,我分析這個神秘、漂亮的女人,就是現在邢懷良身邊的兩個女人其中的一個。”

“夏璐?柏小燕?”

“我認為是前一個。從時間上分析,王淑榮死前,柏小燕正在省廣播學院讀書,她人沒夏璐漂亮,而夏璐……”竇城斌這次停頓,是他忽然想起洪天震同夏璐的關係,“天震,你覺得我的分析?”

“很對,我早就想到是她了。隻是沒搞到直接證據。”洪天震平靜地說,“我和廣雄查過,王淑榮同夏璐關係很密切,王的鄰裏、親戚證明了這一點。但是,我發現她倆突然成為密友,過去她們彼此不認識。從時間上看,她們交往頻繁正是王淑榮死亡的半年前。是巧合嗎?令人生疑的是,王死後,夏璐馬上嫁給了邢懷良。我們還查到,夏璐的丈夫劉長林調入藥業集團也是這個時期……後來劉長林辭職去珠海,社會風傳是夏璐給王淑榮取藥,我們推測再大膽一點兒,她取藥後從袁鳳閣處到邢家,是否做了手腳?”

“往裏加什麽藥?天震,這樣想是不是太殘酷了些。”

“難道我願意這麽想?”洪天震很是動情地說,“我們的初戀多麽純潔,她愛我,我愛她。但時光得倒流,世上隻剩下兩個人:我和她,可惜啊,時光是不能倒流的。”

“你一直認為王淑榮的死……”

“是的,但不僅是我自己懷疑,王淑榮的父親王子良早懷疑到了。”洪天震說,“從昨天起,我的判斷得到了證實。”

“昨天?”

“昨天下午夏璐約我到天驕酒店,開始我覺得她臉上表情莫名其妙,行為有些怪誕……再後來,我發現她心裏十分恐懼,盡管她沒說出來,我猜出八九。一方麵是她為自己過去做過的事情餘悸,另一方麵她為麵臨的危險害怕。”洪天震分析:她惶惑的是過去的所作所為,一定與王淑榮死亡有關;麵臨危險顯然害怕邢懷良對她下毒手。

“你怎麽猜想她擔心邢懷良對她下毒手而害怕呢?”

“她目睹邢懷良害死一個與她現在所處情形大致的人,她怕自己成為第二個王淑榮。因此,當她聽說邢懷良雇用私人偵探調查她,是對她下手的前兆,她能不喪魂落魄?”

竇城斌聽他分析,有些興致勃勃,一葉障目的東西正被掀開,泰山——案情清晰可見。

“我覺得她昨天約我是本想說出這些的,不知為什麽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我一直揣摩,你進來之前,我正絞盡腦汁呢!”

“唉,我說嘛你為什麽突然吸煙。”竇城斌恍然大悟。

“老竇,旁觀者清,你分析她為什麽想對我說,忽然又改變主意呢?”洪天震想聽聽他的推斷。

“我捉摸是你們倆深層的情感關係吧。欲言又止,表明她十分愛你,你也愛她。”

“曾經。”他糾正他的說法。

“是曾經相愛,壓根兒這愛就沒露水般地蒸發掉,相反流進心田……你說她提到黃瓜葉蹭胳膊的事,目的讓你想起難忘的季節,重溫舊夢……”

“偏題了吧,老竇。”

“不,她忽然想到她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她不想破壞那個形象。”竇城斌說,“我的分析夠不夠經典?”

“經典談不上,”他暗暗佩服竇城斌,分析得相當精辟,“如你所說,她真的幹了壞事。”

“但願我們是臆測,但願……”

“恐怕沒那麽多但願了。”他愁眉苦臉,“近期我想找她談一談。”

3

山上——電視大樓樓頂夜晚涼颼颼的,邢懷良豎起休閑裝的領子,頭朝裏縮了縮,那雙發賊發亮的眼睛,酷似一隻爬出洞口的黃鼠,惕厲下周圍環境,而後爬出洞來。他鳥瞰到一片星辰般遠遠近近明明亮亮的燈火,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把城市裝點出現代的氣息。喧囂的聲音疲憊下去,火車的轟鳴聲斷續傳來。

他正為一件事情烏塗不定,他靠在山上的藤條躺椅上,再三斟酌。實在是件很難下決心的事情。

“邢總,老這麽徘徊咋成。”孟誌惠說,“再掉以輕心,公安找上門來,可就晚了三春啦。”

“你不要輕舉妄動,容我考慮考慮。”他臨上山前丟給孟誌惠一句話。

“邢總……”

“好啦,聽我電話。”邢懷良上山了,一呆就是幾個小時。

傍晚時分,幾隻鳥從他頭頂飛過,一攤鳥稀稀地落在他的額頭上,他用紙巾擦去,感到有些喪氣,接下去他在憤然中想著發生的事。

今天上午黃承劍親自把兩張照片交到他的手裏。一看,他的臉立刻變了色。照片上夏璐的手被洪天震握著;另一張照片夏璐斜身吻洪天震的臉頰。

“刑總,調查還繼續嗎?”黃承劍問。

“繼續,最好能拍到他們在一起的……”邢懷良說,“我給你加酬金,隻要能搞到。”

“我盡力吧!”黃承劍說完走了。

邢懷良越看照片越來氣,咬牙切齒道:“我不能放過你!”

他把孟誌惠叫來,將照片摔給他:“她步步緊逼我!”

孟誌惠先瞟一眼怒火中燒的邢總,然後看照片。

“你說怎麽辦?”

“簡單。”孟誌惠揣度透他的心理,做個扭斷動作,“麵(整死)她!”

“好好看看照片上麵的人是誰?”

“姓洪的警察嘛。”孟誌惠神色鄙夷,說,“他不就是她的……”

“單單是初戀情人倒好了,他可是刑警副支隊長。”邢懷良嘴這麽說,一種受辱感使他的臉、脖子喝了酒般的酡紅。“我怕她對他泄了咱們的底兒。”

“就是呀!早點動手,免得她自首、坦白。她得到從寬,我們呢?邢總,當斷不斷必留後患。”

邢懷良做事曆來把穩持重,殺人,行動必須萬無一失。他怎可輕易就點頭呢?孟誌惠對他說一切都安排好了,隻等他下令。他說:“我再想一想。”……像似有霧飄灑,他覺出濕漉漉的,5月份裏長嶺還很少下霧。他仰望天空,黑乎乎的,是人們說的牛毛細雨吧!讓雨淋淋的滋味兒也不錯。

下午夏璐打來電話,說劉長林今晚到長嶺,她想明後天請他吃頓飯,問他參不參加。他想了想,決定去,說:後天吧,後天我有時間。她說那就後天。

劉長林?他盤算著,在他回長嶺期間動手……天賜良機!他從藤條椅子上站起來,腿有點酸,他活動一陣,才走下山去。

開保時捷出藥業大廈後他給孟誌惠打了電話,讓他到北大橋602路公共汽車站等他。

他們把車停在河邊。汛期尚未到來,枯水季節的河床眼白似地對著你,挨緊河道的地方香蒲茂盛,狹長葉子也蔥綠。他們就坐在光硬的堿土岸邊。

雨停了,雲沒散,夜色如墨。

“你們準備在哪動手?”邢懷良問。

“她的總經理室在主樓,營業大廳在裙樓,從裙樓頂潛進入,趁其不備勒死……”

“不行,同她一個樓層的還有酒店其他人員,許莉的臥室和她中間隔著很薄的柵板……”邢懷良否掉了孟誌惠的計劃,他說,“她每月做兩次美容,到應昊診所去做點胸**。誌惠,今天是29號吧?”

“是5月29號,星期四。”

“那正好,後天周六,她夜裏肯定去應昊診所。”邢懷良說,“應昊行醫手續不全,偷偷地開業。在紅房子區的牛鞅胡同,那裏太窄進不去車,她走著進去。許莉送她到胡同口,然後開車回酒店,兩個小時後再開車接她。”

“就在牛鞅胡同下手。”

“今晚你帶人到牛鞅胡同看看,選準地點……齊胖頭怎麽去?”

“騎摩托。”

“好,那樣易脫身。”邢懷良仍不放心,囑咐道,“做完事讓齊胖頭馬上離開本市,一天都不能呆。”

“放心吧,我安排。”

他們從河邊回市裏,在車上邢懷良又叮囑一番,他最後說:“牛鞅胡同黑糊糊的,齊胖頭別殺錯人……”

“我帶他到帥府酒店去過兩趟,他說他記住她的長相了。”孟誌惠有把握地說。他在關立波家附近下車,邢懷良將車開走。

孟誌惠撳門鈴,一次、二次、三次沒開。他打他的手機:“立波你在哪?呲!在家,我就在你家門前,快開門吧!”

嘩啦,關立波穿著睡衣來開門。“對不起孟哥,撳鈴我沒聽見,正幹活兒呢!”

“幹活兒?”孟誌惠輕蔑的目光瞅他,往裏走,他朝開著門的臥室掃一眼,雙人**零亂的被子裏藏著個人,長長的頭發從被頭處露出來,他憬悟,“對不起,耽誤你幹活兒了。”

“孟哥這麽急來找我,有事?”

孟誌惠向門外擺頭,示意他出外說,在此不方便。關立波一下就明白了,高聲說:“哦,公司開會,您等我一會兒,我穿上衣服。”

“我在門外等你吧!”孟誌惠開門出去,他不想讓他們太尷尬,直接到樓外等他。

很快,關立波喘籲籲過來,他下樓一定很急。他說:“對不起,孟哥。”

“說對不起的該是我。”孟誌惠說,“攪了鴛鴦會……她是小幾呀?”

“三兒!”

“妻妾成群,行啊,老弟!”孟誌惠向迎麵駛來的出租車招手,待那輛車調頭的工夫,他說,“老板的事後天晚上辦,現在去找齊胖頭,我們去踩踩點。”

“孟哥親自來找我,肯定……”出租車到跟前,他不再說下去。

“到哪?兩位師傅。”司機問。

“大禹洗車房。”

大禹洗車房很出名,出租車司機幾乎人人知曉。他們兩人在車上閉緊嘴巴,到了大禹洗車房前,他們下了車,還需步行100多米遠就到鋁合金、塑鋼門窗一條街。出租車可以直接開到肥子鋁合金裝潢店門前,半路下車處於安全考慮。

肥子鋁合金裝潢店的卷簾門透出黯淡的燈光。關立波上前敲門:“魯雅芬!肥子!”

布門簾掀開,白赤亮的肉坨子蹾在門前,魯雅芬迷瞪道:“你,怎麽?”

“找胖頭有事。”

“俺剛躺下……明個不行嗎?”上下一般粗的白肉坨子,像頭肥胖的白條豬,她真沒愧對光榮綽號,“俺今晚有事兒。”

“我們出去一趟,用不上個把小時,你先忍耐著,他回來你們再接著幹。大長的夜……”關立波把一件美妙的事情說得有些不堪入耳,說,“還愣著幹嗎,去叫他。”

白肉坨子走進裏間,因好事被破壞,嘟嘟囔囔道:“真會趕點兒,偏偏這個時候……胖頭,起來吧,姐夫叫你。”

一聽姐夫——關立波找他,齊胖頭一骨碌爬起來,急乎乎地包赤條條裹赤條條,一邊係褲腰帶一邊出來:“關哥,進屋吧。”

“你趕快出來。”關立波問那件銷魂的事,“剛開始,還是半路?”

“才爬上馬背。”齊胖頭將那被衝散的事說得隱晦。他問:“我用騎車嗎?”

“不用,撒梭點(快)!孟哥在對過等著呢。”關立波催促,他朝裏間喊:“肥子,姐夫走啦。”

“走唄,像誰歡迎你來似的。”裏間傳出埋怨的聲音:“啥時來不行,非這個時候……”

“呃,我算把肥子得罪嘍。”過馬路時,關立波說。

“我們每日一歌,你攪了場子。”齊胖頭低聲音說,“她癮賊大。”

“都說瘦女人癮大麽,她恁肥……”

“終歸挨×沒夠!”齊胖頭說得露骨、**。

他們三人打車到紅房子區,孟誌惠照邢懷良說的,找到那條幽暗、陰森的胡同。他說:“這就是牛鞅胡同。”

“黑咕隆咚的。”齊胖頭叨咕一句。

“最好讓你的舌頭休息一會兒。”關立波嗬斥他,齊胖頭沒敢再吭聲。

他們跟頭把式地走完不很長的黑胡同,沒遇到一個行人。可見此處相當冷僻。一盞白熾燈照亮了整個磚瓦房小院,鐵大門敞開著,有三台摩托車和幾輛自行車停放在院裏,顯然這就是應昊診所了。

“我用步量了量,從胡同口到診所180多米。”從牛鞅胡同回來孟誌惠說,“牛鞅彎的地方有個鐵垃圾箱,胖頭你就埋伏在那,待她走過來……摩托車別熄火,撤離方便。”

4

洪天震在他的辦公室召集丁廣雄、小路、林楚開會,研究下步行動。

“廣雄說說情況吧!”洪天震說。

“是這樣,我同林楚跟蹤老鼠,他近期很活躍,頻頻出洞……”丁廣雄介紹道。

坐在轎車裏,丁廣雄不時地看一本旅遊小百科書,林楚靜靜坐在副駕座位上,聚精會神盯著保安看守的世紀花園大門。窗外5月最後一天的陽光格外晴朗。這些日子天空深藍色,向下沉離大地近了許多。南湖公園樹上仍有一些遷徙的鳥枝頭啁啾,歌喉圓潤,聲調纏綿……“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躕,傷心秦漢經行處……”丁廣雄吟書上的詞,他聽見身旁的合頌聲音:“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會背頌這首詞?”丁廣雄驚訝的目光望著她。

“元代張養浩的《潼關懷古》嘛,”她說,“老看旅遊書,你有煙霞癖吧。”

“高抬我了,喜歡遊山玩水,談不上癖好。”他捧著書說,“我做夢都想去一趟大西北,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一隻醜陋的木葉蝶落在車窗上,豎起的翅酷像兩片枯葉。她不喜歡它,用手指敲打窗玻璃想轟走它。它多毛的大頭上突出複眼死呆地望著她,棒似的觸角凶著她,紋絲不動。她手點著車窗玻璃說:“賴子,小賴子!”

“哎,你說老鼠嗎?”丁廣雄合上書,抬眼看她,問。

她指向車窗,木葉蝶離開車窗,一片枯葉似的飄飄飛走。“真討厭。”她反問道:“你認為呢?”

他見她現出一副嚴肅的神情,碰到她哪根敏感神經上了?他沒回答。轎車內發悶,他將車窗搖落條縫兒,綠色植物被太陽曬後散發出青生味道,直往鼻孔裏鑽。

先前,老鼠車子在百貨大樓前接個女孩,那時丁廣雄、林楚的車距離遠,隻看到苗條女孩背影閃進富康車。他們跟上他們,一直到世紀花園大門前,那個女孩下車。丁廣雄問她:“認得她嗎?”

“柏小燕。”她說,她看清是柏小燕,心裏像刮著暴風雪似的打著旋兒,一陣陣發涼。

柏小燕對門衛的保安說些什麽,保安打開大門放進去富康車。轎車開到3號別墅前停住,柏小燕下車獨自進去。他把車開向遠離3號別墅的圍牆處,車就放在那,然後步行回3號別墅,他回了一次頭,麵孔進入林楚的視線。

丁廣雄把車停在南湖公園的林蔭下,監視3號別墅。

3號別墅大門吞進去黃承劍的魁梧身軀,林楚心中的暴風雪加劇,驀然變得雪塊崩裂滾下高山……折折騰騰,她以極大的毅力收刹住暴風雪,雪團慢慢漸變成稀稀的花朵,繼而成為薄薄的雪霧。那隻木葉蝶落在車窗的時候,她心中的雪完全融化掉。丁廣雄突然提到老鼠,她心中油然濕漉漉起來……“他一個人出來!”丁廣雄發現新動向,說,“林楚,我們跟上他。”

她才緩過神來,係好安全帶。

富康車到聯通公司營業大廳門前停留,推斷他去交手機費。然後他到一家超市,滯留時間要比在聯通營業大廳長些。他出來時滿手拎著采購的副食品,較大的箱子——飲料裝進後備箱,其它東西放進車裏。車從超市停車場開出,經過幾十分鍾的行駛,停在一個居民小區。丁廣雄看眼小區的牌子:河沿社區。

黃承劍得分批將物品帶上樓。他拎了幾個方便袋,進17號樓4單元。新的情況出現了:一個身材頎長的女人隨他下來取東西,他們一起上樓去。

“她是誰?”林楚驚愕,問。

“沒聽說他有家有老婆。”丁廣雄怪訝。他跟蹤黃承劍差不多兩年,從沒發現他到這個地方來過。這個女人是他的什麽人?

他們監視下去,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夜幕垂落,仍不見他下樓。

丁廣雄說:“收吧,今晚他不一定離開了。”……“河沿社區17號樓?”洪天震忖量片刻,他想到一個人,疑問:“是不是馮蕭蕭?”

“不是,我們找河沿社區警務室梁警長了解,那個女人叫劉稚菲,原房主孫德寶,無職業。5年前河沿小區住宅樓對外銷售,他購買17號樓4單元3樓302室,和那個女人居住。一個月前孫德寶病死,這個女人自己住著。”丁廣雄說。

“劉稚菲有無職業?”洪天震問。

“梁警長說他上任一年來從沒見她出過小區。”

“那她的生活來源?”洪天震疑惑,“老鼠和一個從不出樓的女人來往,很奇怪。”他問,“廣雄,還有別的麽?”

“沒有了。”

“好,接著往下來。”洪天震轉向林楚,“林楚說說你的情況吧。”

林楚說:“隻見柏小燕一次麵,談5分鍾話。”

“沒了?”洪天震問。

“沒啦!”林楚說。

“見麵一次談五分鍾,談些什麽?”洪天震表露出對她工作不滿意,“總不是聊天吧?”

“就是聊天,我們談論今年夏季流行什麽服裝……”

“我們往下進行。”洪天震可不願意聽她說夏季流行什麽時裝,他說,“方才,廣雄,還有林楚介紹了情況,現在我們研究下一步行動。”

幾位刑警研究案情在進行中,丁廣雄發言,池然和竇城斌輕手輕腳進來,洪天震發現他們,想站起來打招呼,被池然手勢製止,他倆悄悄坐下來。

“我和小路查死者孫德寶,他也不是本市人,生前持河北邯鄲市公安局簽發的身份證,本地購房,不定期居住。”丁廣雄發覺幾雙目光向門的方向流動,轉身發現池然和竇城斌,欲開口打招呼,池然說:“繼續講。”

“據孫德寶的鄰居反映,孫德寶生前白天很少出屋,夜裏經常外出。兩年前有個和現在劉稚菲個頭、肥瘦相同的女人居住,後來那個女人就不見了。他的鄰居還說,兩個女人走路姿勢,說話聲音也相同。”丁廣雄說,“我認為首先應該查清孫德寶的身份。”

“劉稚菲的行為也很可疑,查孫德寶從查她入手。”……刑警們紛紛發言,各自談了想法。洪天震歸納了大家的意見,做了下步行動安排:林楚加快接觸柏小燕的步伐;小路接替丁廣雄跟蹤老鼠;我同丁廣雄查劉稚菲。

“洪隊,我需要台車,柏小燕喜歡坐車兜風的。”林楚提出要求。

“車?”洪天震對她提出用車表示理解,“我這部車得給小路,跟蹤沒車不成,連我和廣雄都得想辦法克服,林楚,必要時打車。”

“車子問題我來解決。”池然局長說,“林楚,我調一台新車給你。”

“謝謝領導重視。”林楚說。她朝洪天震翹下鼻子,這個近乎頑皮的動作被丁廣雄看見,他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大家受到感染隨著笑起來。

洪天震也笑,笑過他問:“你們笑什麽?”他懵然的樣子,把大家又逗得哄堂大笑。

“天震,你呀!”看明白故事兒的竇城斌笑後說,“池局要聽咱倆的匯報。”

“會開到這吧。”洪天震宣布散會,室內隻剩下池然和竇城斌。他問竇城斌,“方才大家笑什麽?”

“回家問你妻妹吧!”竇城斌說。

“城斌、天震,”池然問:“你們誰先談?”

5

這一天,5月31日這一天早晨,夏璐有了不同往日的感覺,她極想讓所居住的環境嶄新一些。

“走哇,璐。”邢懷良穿戴整齊後,叫她。他們一起下樓,分別開自己的車,在南緯路口分道,兩年來差不多早晨離家都是這樣的。他見她仍穿著內衣,問:“還不換衣服?”

“你先走吧,我晚一會兒去。”她說。

邢懷良臨跨出門的那一刻回轉過身,目光極其複雜地望她一眼,她隻顧用心擦抹落地大花瓶,晨光在雪白的肩頭澄瑩閃爍。他猛然轉身,走了。

她把房間打掃一遍,窗簾、被罩、枕套全撤下,通通塞進洗衣機,從櫃子裏找出嶄新的換上。兩個小時後,女人之手使房間舊貌換新顏:清潔、整齊,賞心悅目。她找出一套未上過身的裙子穿上,戴上項鏈和耳環,一年中她很少佩戴這些東西,還有一枚舊戒指,是母親留給她的那枚也戴上。化完妝,她滿意自己的美麗。她今天就想美麗自己。

“哇!新娘子似的。”到酒店,許莉見花朵般俏麗的夏總驚歎道,“你們今天結婚紀念日?”

“上個月是,過去了。”她吩咐許莉召集全體員工要開一個會,“把工資發下去。”

她的這一天活動安排得很滿:午後一點鍾開會;3點鍾到紅城賓館拜訪劉長林,定下明天宴請他的時間;4點鍾到6點鍾處理月底酒店業務;7點鍾趕到父親住處,吃飯;9點到應昊診所做點胸**;10點回家休息。

大約在5點左右,洪天震打來電話,問她最近有空沒,想找她談談。

“過這兩天吧,今天特忙,長林回來了,我和懷良明天中午請他吃飯。”她想到自己那天在天驕酒店包廂的情不自禁,主動吻了他說,“天震,那天我有點失態……”

“難道真實表達錯了嗎,我很理解你。”他說。

“見到你我總有一種既悲傷又甜美的感覺,我生命……”她不得不中斷電話,許莉帶稅管員來找她,研究有關非典期間酒店免稅的事,“哪一天我們見麵談。”

7點鍾趕回父親住處吃飯的計劃不得不改變,神秘消失幾年的要好同學韓小雪突然打來長途電話,一聊就是70多分鍾。到父親家吃飯是丈夫張羅的,他說快到端午節了,公司搞些福利,雞蛋、帶魚、色拉油什麽的,咱倆吃不動,送給老爺子吧。再說好久沒和他老人家聚一聚了。“我帶吃的過去,你幾點回來?”她說:“7點吧,晚飯後還得去診所。”他說:“就7點,等你。”

“恁恨我?!”

“你在哪打電話?”

“天涯海角。璐,你有時間吧,咱倆聊聊天。”

“除了消防隊來,我是不能撂你電話的。”

“行,你還沒把我忘幹淨。”韓小雪說,“咱老師好吧?”

“我們分手了。”

“什麽時候的事?”

“兩年多。小雪,你老公還那麽忙?”

“我們公司做國際貿易業務,他飛歐洲了,我和女兒在家。”

“她幾歲?”

“今年讀初一。璐你現在一個人生活嗎?”

“我再婚了……”

“你別說,讓我猜猜。嗯,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洪天震!對吧,璐。”

“你非揭我的傷疤……”

“幹嗎這麽凶,想想我們學生時代真好,人都活得純潔得像露珠似的……”

夏璐默默無言聽著少女時代朋友的敘述,零星的回憶中小雪嫵媚的麵容和幼稚可愛的軼事,鮮亮活現在麵前。

“我們班的男生用秫稈挑著月經紙,殷紅的東西旗幟般地飄揚……”

手機鈴響,她說:“小雪,我接個電話。”電話是父親打來的:“璐怎麽回事,電話一直占線。嗯,你那個同學也太能嘮扯,抓緊回來,我和懷良等你半天了。璐,是誰呀?”

“打碎你南泥壺那個……”

“小雪,她不是嫁給外國老頭了嗎?”

“華裔,老公比她才大12歲。”她為悠遠的少年時代女友爭辯說。

“不和你說了,我先和懷良喝著,邊喝邊等你。”

撂下手機,將扣在板台上的話機拿近耳畔:“對不起,小雪。”

“是你親愛的?”

“什麽呀,要你賠南泥壺的那個人。”

“噢!夏伯,他老人家身體好吧?”

“硬朗著呢。喂,小雪你省點電話費吧。”

“沒關係,IP卡,又打折的,再聊一會兒。”

“小雪,9點鍾我要做……”

“怎麽,還沒長大?我記得你美中不足,胸脯太扁平……這麽說你不愛聽吧,就叫瑕吧,瑕不掩玉……豐胸,我老公帶回外國**藥,立竿見影,氣吹似的長……我馬上寄給你。”

“可今晚這次點胸,我還是要做的……”

結束通話,夏璐計算了一下通話時間。嚄,通話1小時11分。距9點鍾還有些時間,回趟家還來得及。她叫上許莉,準備到家應應卯,然後直接去診所。

到藥業宿舍樓下,許莉說:“夏總,我在車上等你吧。”

“到樓上坐坐,我爸對你印象特好。”夏璐叫上許莉,她倆一起上樓。

許莉對夏老爺子住處十分熟悉,她多次受總經理差遣,給夏老爺子送好吃的。

“爸,你也太偏心眼兒了,我呢?”夏璐擺開要與許莉爭什麽似的。

“雞脖子給你……”夏老爺子今天心情特別好,拿女兒撒嬌的話當真對待,揪塊雞脖放進她的碗裏,“小時候嗬你頂愛吃雞脖子。”

“爸你記錯嘍,琪愛吃雞脖子,我愛吃雞大腿。”……說說笑笑一陣,夏璐說:“我們得去診所了。”

“你去吧,我和懷良再喝點。”夏老爺子說。“酒鬼酒挺綿軟的。”

“懷良,瞧你沒少喝,回家能開車麽?”夏璐不放心丈夫。

“天很黑,胡同連盞燈都沒有,你千萬小心。”邢懷良再三叮囑,送她到門口,說,“約摸不行,我住下。”

“對對,不走,不走。”夏老爺子急忙接上話茬兒,說。

夏璐下樓,崴了腳,她屈身揉揉。然後回身上樓,敲門,邢懷良開門。她說:“告訴咱爸,一樓的聲控燈壞了,樓梯太陡,讓他下樓加小心。”

對於夏璐來說,這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盡孝心啦,半個小時後,她被人殺死在牛鞅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