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預謀騙局

1

陌生人黃承劍的到來就像非典出現一樣突然。柏小燕走出一間辦公室,走廊上同事告訴她:“有一位姓黃的先生找你,在你辦公室。”

“您是?”柏小燕進門,向站起來的陌生來訪者招呼,“請坐。”

黃承劍遞上一張名片。

她雙手接過,上麵印著:

清明事務調查所黃承劍探員“黃先生,找我?”柏小燕抬眼打量麵前的陌生人,對他的名字她並不陌生,媒體介紹過。

在寶石藍窗玻璃柔和春末健康的太陽光線中,他高大的身軀和敏捷的動作透出幹練。朝氣蓬勃,炯炯有神的眼裏射出鷹隼般的目光,眉毛很粗很黑,嘴唇很薄,是伶牙俐齒、口若懸河的鐵嘴,這是一個讓女人渴慕、注目的陽剛魅力男人。

“對不起,恕冒昧打擾。”黃承劍望望她,表情很得體,“我有件重要的事對你說。”

她良久注視他,首先感到他的目光有極強的穿透力,此刻如射線般地肉眼看不見地穿透自己。精力分散的緣故,她對他說的有重要事情要說,根本沒有強烈的反應,平靜地說:“什麽事?黃先生。”

“在這講話方便嗎?”

“可以。”

“有人雇我調查你。”

“調、凋查?”她有些吃驚,縮進椅子裏,盡量保持平靜。“調查我什麽?”

“您知道,我們調查所常接受一些雇主的業務,對您的調查便屬於這個範疇。”他一邊說一邊細心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有些緊張並有些微微發抖,繼續說下去,“這件事已經開始了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她對時間長度很敏感。

這裏有個黃承劍不知道的原因,大約就在三個月前,邢懷良對她說夏璐像似知道什麽。

那天,夏璐去給他掛衣服,聞到一股氣味,於是她的鼻子貼近衣服聞,然後又聞他的襯衫,問:“從哪兒帶來的味?”

他否認:“從家到班上,再從班上到家。”

她反唇相譏:“不對吧,你接觸什麽人了。”

他沉住氣:“一驚一炸的,望風捕影!”

她揭穿道:“你滿身薰衣草味……”邢懷良死豬不怕開水燙,死不承認。

他問柏小燕到底咋回事?

她說是你自己惹的禍,在你辦公室上班期間你堅持要親熱……肩膀被你來勁兒咬傷,我買瓶薰衣草祛疤靈塗抹,味讓你沾走。

邢懷良才恍然大悟。他對她說,夏璐很敏感的,她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你處處多加小心……“雇主不惜一切代價。”黃承劍重彩那件事。

她臉色發紅,無法掩飾慌亂、焦炙。

“能告訴我是誰雇你嗎?”

“那樣違背職業道德,是對雇主諾言的踐踏。”黃承劍說出理由。“尤其是這種私秘的調查。”

柏小燕臉色由紅變白,頹然呆坐著。些許時候,她才說:“黃先生要告訴我什麽呢?”

“當然是你最關心的事。”

“嗯?”她大惑。

“比如誰雇用我,調查的結果怎樣等等,反正是你想知道的,也最應該知道的。”

柏小燕若有所思,性感的嘴唇放在手握的空拳圓圈裏,目光盯著近處桌子上話筒樣的東西。她在想一個私人偵探找自己的目的。按道理,他調查完去向雇主交差,受雇者隱蔽調查,是不肯暴露自己的。他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不但公開承認受雇調查個人私秘,還準備說出結果。一般這樣做的人,明晃著目的——敲詐、勒索。她語氣有些輕蔑:“黃先生是不是找錯門了,我一個小秘書會有什麽錢。”

“柏小姐您誤會了。”他覺得她這麽想沒錯,放在誰身上都得這樣想。他說,“實際情況正相反,我無償地來幫助你,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她略顯驚訝,心裏犯嘀咕。

“的確,我很想幫助你。”他把心裏話說得很醒豁。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給她些思考的時間。

柏小燕的眼裏,這個男人行為有些古怪,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幫助自己?在沒了解他之前,她對他說的的幫助將信將疑。猛然想到個試金石般的問題,她發問:“誰雇用你?”

“夏璐!”

“她!”柏小燕輕蔑的笑笑。說:“連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

他看出她十分嫌惡這個名字,眼裏充滿怨尤。

柏小燕像似很不在乎她與邢懷良關係呈露給第一次謀麵的黃承劍,更不忌諱那個話題:“其實她大可不必秘密調查,要是來問我,我會原原本本告訴她。”

黃承劍忽然覺得柏小燕從身體到心裏都透明,玻璃人似的。在活得如此透明人麵前,淺露比含蓄效果好。他說:“請允許我直白地告訴你我要幫助你的原因,你和他在一起並不幸福。”

“你是相術大師?”

“你不是因愛、因迷戀,一隻權力的手,一隻魔掌,強行占有……”

她覺得自己虛偽的包裝正被人一層一層地剝去……“你忍辱負重,充當權力男人慰藉寂寞的玩偶,同一個你不想上床的人上床,做黑夜情人……”

她盡量抬高目光,不讓他看清自己從心底流淌出來的痛苦、憂傷。

“我想你不情願窒息,一輩子受**……”他深沉的目光望著她。說,“快些從紅塵的情網中衝出來吧,假如你們那也能稱為情網的話。”

“我已遍體鱗傷,墮落很深。”她淒楚、屈辱淚水湧出來。

這時,公司財務部長羽茜進來,望此場麵懵然。她問:“小燕,你沒事吧?”

“我頭疼。”柏小燕用紙巾揩淚。

“告訴邢總嗎?”羽茜顯然覺得柏小燕的借口太笨,頭疼到哭的程度,還能坐在這嗎?麵對男人流淚,不是追懷感傷的東西,就是……她知道在此間停留不合適,將一份什麽文件放在柏小燕麵前桌子上,悄然退出。

“我們該換地方談。”她說,但很快改變了主意,“今天不行,方才那個羽茜會向邢懷良匯報的。噢,瞧我慢待你了,喝點什麽?”

“茶吧,有白毛尖嗎?”

“正好有,別人剛送來的。”柏小燕給他泡杯茶,心情也明顯好一些。

仿佛羽茜突然闖入,使她的神經得到片刻的休息,淚水決堤處被堵住,現在眼睛水汪汪的,痛苦淡淡地隱藏在裏邊。她說:“後天我有時間,咱們一起喝茶怎樣?”

“當然好。”黃承劍欣然答應。

“你們通常給雇主提供照片?還是錄像帶?”她問到個實質性的問題,這涉及她本身。

“根據情形而定。”

“是錢嗎?”

“不完全是。”

羽茜以先前的理由再次進來,她的目光與他相撞,他發現她表露出猜疑的眼神。他感到不宜呆下去,該走了。羽茜出去後,他說:“我們後天見。”

“上午10點,紅月亮茶吧。”她起身送他,又問了一句,“知道地址嗎?和你們調查所同在一條街。”她向他伸出手,說。

“留步!”他握她的手。

這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告別握手,她向他微笑,目光流露出的東西他理解。在他的記憶中,這種目光在一個叫林楚的少女時代見過。

黃承劍剛走,柏小燕被邢懷良叫到總經理辦公室。

2

夜間樓道很靜,一隻貓在三樓緩台上打盹,他的腳步驚醒了它。

喵——喵!

這隻老貓隻有一隻耳朵,另一隻耳朵或許是它在某個春天的夜晚,為爭奪情人而被另一隻貓咬掉,大概那隻美貌的小雌貓,含情脈脈地望著血淋淋的它逃走了。

他不止一次這般猜想過:“它可能因那次情殤而孤獨在陌生人家樓門口的。”

三樓,也就是他家的對門叫薇的殘疾女孩,搖著輪椅把食物放在小碟子裏,喂它。他問過薇,喜歡它為什麽不抱進屋去?

薇難以啟齒原因。老貓在它蒼老季節裏身體異常膨脹對雌性的欲望,小女孩把它抱回屋,夜晚它不規矩在薇的臥室裏,遊**到它不該去的地方——薇的爸爸和僅比她大一點兒的後媽臥室,偷聽也罷,偏偏在人家**時刻,它也動情,那小女人的**聲與老貓的情人極其相似。因此,它分不清人叫還是貓叫而動情,也叫……老貓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被驅逐的真正原因,到頭來落得個夜宿樓道口的悲慘結局。

邢懷良沒理睬那隻貓,它也知趣地不叫了,蜷縮到一隻紙殼箱子裏,顧眄著他開自家的防盜門。

室內靜悄悄,隻有冰箱反複啟動的聲音。他躡手躡腳進客廳沒開燈,直接到臥室去,一盞壁燈點著。他注意到這個生活細節,他沒回來,即使她睡了,也總點著一盞燈等他。

燈光是桔紅色,她帶顏色的睡姿美麗而粲然。烙印在心底裏的她鮮活在眼前。

他沒叫醒她,而去扒她的睡衣,很簡單,肥大睡衣下麵就再沒有遮蔽的東西了。他沒急於,而是欣賞她白皙豐腴的、富於光澤和質感的身軀。欣賞的方法有點特別,手和嘴唇並用,選的點恰恰回避或越過男人最興趣的東西,譬如雪頸、**、三角區……她眼睛微閉,愜意從笑靨裏映射出來。

他知道她醒了,心潮在湧動。她在接受!他上演一個老劇目。她熟悉他的每一句台詞,每一個動作。

“你掘取得很賣力,吃藥了?”

“沒吃,”他撒謊,下半句話是真實的,“今晚你身體特美妙。”

敘述再沒進行,談話總像吞幹飯團,發噎!背對背躺著,但都沒睡,各想個的心事。

一個時期以來,那事還做,該貪婪還貪婪,該快活還快活,隻是這個花樣另個不配合。因此與過去不同的是花樣愈來愈少。有一次他抱怨:千古不變,一貫製。

邢懷良想著今天的事。藥業集團公司財務部長羽茜進他辦公室,回手關嚴門,這個動作應是在一種特定的情形下出現的,因此她關嚴門又用臀部靠一下,他覺得荒唐,甚至多此一舉。她是被排除他視線——掃描女人之外的人。她的脖子細長,他不喜歡長脖子女人,瘦長的脖子他更煩。他有足夠的精神準備應付醜女人的攻擊。

“小燕哭了。淚涕泗流!”

“哭?為什麽?”

“一個很帥氣的男人在她辦公室。”

“他長的模樣?”

“我沒仔細看。”羽茜腿很勤快,或是她太熱衷此類事情,說,“我再去看看。”

羽茜第二次來柏小燕的辦公室,在記下黃承劍主要特征後出現總經理麵前,繪聲繪色地講……“她還哭?”

“笑呢!挺燦爛的。”羽茜的動機值得懷疑,連邢懷良也這麽想。

柏小燕又哭又笑,不太正常嘛。他吩咐:“你去叫她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他見她貪戀什麽似的不肯離開,催促道:“去呀,叫她。”

柏小燕出現他的麵前,他仔細打量一番,尋找什麽破綻,最後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看是否很紅潤,他認為剛親吻過的嘴唇更性感,總會留下陶醉燃燒的痕跡。他問:“他是誰?”

“私人偵探。”

“他敲詐你?”

“沒有哇。”

“那你為什麽哭?”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柏小燕沉吟了片刻說,“夏璐雇用私人偵探調查我們。”

“她咋這麽做?”此事觸怒了他,勃然變色,呆悶的聲音問:“調查結果如何?”

“結果?”

“剛開始調查,還是調查結束了?”他急切地等待她回答。

柏小燕的確不知道黃承劍調查是開始,是結束,還是正處在調查之中?後天紅月亮茶吧才能弄清楚。即使弄清楚她也不想對邢懷良說得太多。她想好了隱瞞與黃承劍相約紅月亮這一節。

“說呀,到底……”他怒衝衝地催問。

“正在進行吧。他沒說,我猜的。”

“這就怪了,真的講不通。”邢懷良喋喋不休,“來找你,又不說明來意……”

柏小燕唯恐他把事情想得太偏,寬慰道:“從他口氣看還沒調查出我們什麽。他找我,也許為敲一點錢。”

“是啊……”他心境稍稍寬敞一些,說,“敲一點錢倒好了。小燕,私人偵探叫什麽名?哪一家?”

“清明事務調查所,黃承劍。”

“噢,是他。”邢懷良現出一種無能為力的茫然。

黃承劍這個名字像極強極硬的山風迅速穿透他的全身。他忍著一種紮骨頭的疼痛。他的一位朋友,市糧食局長項賞,和情人分手,情人嫉恨他又搭上“三陪女”,雇用黃承劍對項賞進行調查,他拿到了項賞和“三陪女”**戲照片。情人將“證據”送到市紀檢委……最終項賞丟了烏紗帽。

“我們遇到麻煩了,”他說,“黃承劍刑警出身,非常有本事。”

“那我們怎麽辦?”

“能怎麽辦?憑命由天。”邢懷良灰頭土臉的顯得有氣無力地說。

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對黃承劍一點辦法也沒有。結果怎樣隻能由黃承劍決定。無奈,徹底的無奈。

“我倆能做的,在這非常時期少見麵。噢,3號別墅暫不能去,私人偵探盯著,很不安全。”邢懷良完全采取了回避,或者說是逃避的辦法應對黃承劍的調查,似乎要把柏小燕藏起來,“宿舍樓最好也別回……嗯,回家同你父母住幾天。”

“沒那麽嚴重吧,他是克格勃?中情局?”

“聽話,小燕。”邢懷良起身打開鐵卷櫃,拿出兩瓶五糧液裝進方便袋裏,說,“給你爸,代我問候他。”

柏小燕拎著紙袋走出去。他瞟著她的背影,直到門障礙了視線才收回目光。門關上的瞬間,他看到一塊抹糊物體,黑色,在她脖子處飄**。

“她為何總紮黑紗巾?”他迷迷惘惘。

邢懷良一天沒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心思重重無限煩惱的樣子。

中午,朋友的飯局讓他推掉了。他突閃出個奇怪念頭:給單相思的人一個驚喜。他撥通電話:“喂,羽茜你到我辦公室來。”

羽茜手裏拿著筆記本和一支筆,她以為邢總要布置工作。

“請你插上門!”邢懷良說。

她照邢總吩咐做。

“鎖死,插銷插上。”他又平靜地補充道。

羽茜轉回身見到他滿眼**光——她眼睛立馬發直,鼻孔因對肉欲生活的熱烈渴求微微張著……從頭到尾,他們演部無聲電影,道具是床、枕頭、一個絨布椅子墊,演員男主角女配角,他們都輕車熟路,因此表演得活靈活現,故事老套路:發生、發展、**、結束。

下午,邢懷良頭暈乎乎,眼皮沉沉,這才感到中午那部電影演得疲倦。身子洩了氣皮球似的發癟,同時煩惱也隨之洩出。內心很空很虛,偎在椅背上昏昏睡去。

醒來已是夜晚9點鍾,他到清真餐館吃點東西,路經晝夜營業的藥店,買兩片很貴的藥。他與女售貨員,年齡上看,是位少婦。他們這樣對話:

“小姐,我需要點藥。”

“先生您用溫的,還是爆的?國產的,進口的都有。”

“有快的麽?”

“立馬見效的,有這種……”

邢懷良攥著立馬見效的東西,匆匆往家趕,在確定夏璐在家,客廳裏悄悄吞下它……早晨,她用力推開他橫在自己腰部的胳膊。

他醒了,說:“我想‘五一’我們去大青溝玩幾天。”

去大青溝一年前就打算了。她很想到大草原睡一睡蒙古包、吃頓烤全羊,乘小舟漂流……老因事耽擱,始終未成行。再以後他們沒提去大青溝的事。

“他突然要去大青溝?”她有點驚奇,心生疑慮,猜不透丈夫是心血**還是有什麽別的企圖。她說:“5月份去大青溝旅遊也早了點,草還沒長高……讓非典給鬧騰的,今年‘五一’不放長假。”

“要不我們去科爾沁,好久沒見老爺子和琪他們。”邢懷良對草原情有獨鍾似的,說,“那空氣好,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是他們結婚兩年來夏璐頭次聽他提到父親和小妹夏琪。原本父親退休後在長嶺,準備同大女兒女婿一起安度晚年。就在這一年夏璐離了婚,很快宣布同邢懷良結婚,父親反對這樁婚姻,比當年反對同劉長林結婚還堅決,阻止不了他一氣之下搬到遠嫁鄉下小女兒夏琪家去住。

“還是不去的好,你們鬧翻臉……”

“事情過去兩年……我們做小輩的……”他說到姿態,“如有必要我向他老人家道歉,這個姿態我該作出……”

“好吧。”她同意。

與其說邢懷良熱勸,不如說她想老父親,想小妹琪。她問,“準備哪天動身?”

“4月30日下午,開保時捷去。”邢懷良定了動身時間。“五一”按法定假日加雙休,共放5天假,他打算多在鄉下呆幾天。

夏璐真的歸心似箭啦,她根本沒去想邢懷良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3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選紅月亮茶吧。”柏小燕後來說。

柏小燕在9點30分提前半小時趕到紅月亮茶吧,訂下一個朝陽臨街的雅間。

“請換大一點的花瓶。”柏小燕向服務員說。

每張桌子上有個小花瓶,插著一枝玫瑰。也可按客人要求,插別的鮮花,茶吧內置一鮮花吧台,專供各種鮮花。

“稍等,小姐。”服務員輕盈地走了。

柏小燕身穿一套淺紅色衣服,束頭發的發帶也是紅色的,她的臉粉紅色,手捧的花也是紅色。

“小姐,這是什麽花呀,恁好看。”服務員朝瓶子裏插鮮花時,忽閃著大眼睛問。

“和你們茶吧相同的名字。”

“紅月亮!”服務員為新認識一種花而高興,她的問題又來了,“**象征長壽,玫瑰象征愛情,櫻桃象征女性美……這紅月亮呢?”

柏小燕望著眼前清新睡蓮般的女孩,她澄瑩眸子使她改變內心真實流露,說:“人間之愛吧!”

“人間之愛,紅月亮。”服務員反複背誦,想牢牢記住它。

“紅月亮象征失去貞潔。”柏小燕內心說。

紅月亮花是她特殊的記憶。今天早晨她打車到了去年白色保時捷載她去的地方,找到開著紅月亮花的草地。那棵沙柳還在,青草茸茸已經湮沒了陳跡,她懷著憑吊一種失去的心情,默默凝視她認為就是那個地方的地方一會兒,隻一小會兒。哈腰采擷數枝紅月亮花。

現在紅月亮花就在茶桌的瓶子中盛開,她出神地望著它,如看三維畫。她驀然看清了花莖的脈管,鮮紅的血正從下向上流動,流向花瓣似湧進情人嘴唇的血,隻是它不性感卻無比鮮豔。

正在她幻想之際,有人打招呼:“小燕,你早來了。”

她順著親切稱呼聲音望去,是她約會的人黃承劍。

前天見麵稱柏小姐,今天直呼其名,連姓也省略了。稱呼變化看似很細微的變化,然而男女間稱呼的變化表明他們的距離有多遠。他這樣做,是想同她零距離坐在紅月亮茶吧,溫馨度過約會時間。

“承劍。”她反應很好,稱呼得很得體。不然叫他黃先生或黃偵探,都等於推開他。“龍井怎麽樣?”

“龍井。”他坐下後,感覺滿屋紅光流動,置在其中很溫暖。他望著她,紅衣服、紅臉龐、紅唇……她像草莓,不,像紅櫻桃,草莓從植物學角度講是“假果”,草莓果實是嵌在果肉表麵的小顆粒。因此,他認為她更像櫻桃。

“喜歡嗎?”她問得有些含混,是指裝束,還是人呢?

他回答讓她愣了一下:“更愛吃!”

她不解:“愛吃?吃我……”

“噢,你使我想到一則謎語。”他是賣弄學識還是暗含什麽?他說,“你猜猜看。”

“猜謎我不如我妹妹。”她說。

“葉叢坐姑娘,穿身紅衣裳。一碰就哭泣,卻是硬心腸。”

“我真的猜不出。”她說。

“櫻桃,紅櫻桃!”

紅櫻桃?她剝離她身上唯一的一塊黑顏色——紮在頸上的黑絲巾,取下條項鏈,項鏈墜很大,形狀是櫻桃。她遞給他:“不謀而合,幾年前有人就稱我是紅櫻桃。”

他接過項鏈,那上麵還帶著她的體溫。

墜的正麵就是顆櫻桃,看出手工製作的,絕不是機械模造的產品,墜的背麵英文是:Thebrilliantredofthefruits,thewhitenessand……他問:“這?”

“英國園藝師勞登的一句話。”她把項鏈重新戴在脖子上,翻譯了那句話的語氣有些沉重:“鮮紅的果實,純白的繁花……”

黃承劍見她淡淡憂傷的目光落在紅月亮花上,她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我知道勞瑞斯的父親是建築師、園藝師,他從他父親那裏知道許多植物學方麵的知識,在歐洲櫻桃表示一種浪漫的**。可是勞瑞斯從來沒對我說這些……他英年早逝,死於絕症。”

他們的談話就從那個英年早逝的英國學生勞瑞斯開始。她敘述道:“他是我們班三個外籍學生其中的一個,另個日本學生叫村野,他們兩人同時追求我。村野得知勞瑞斯親手給我做條櫻桃項鏈,竟將一首短歌刻文在自己的胳膊上給我看:‘如同春風/溫柔地帶走/櫻花如雪/回歸大地,我也飄落逝去了。’村野因失戀輟學回國再沒回來……我一生的愛都隨風而落……”

黃承劍仿佛看到閃耀在陽光下的櫻花和紅瑩瑩的櫻桃……“遇到邢懷良是上蒼對我的懲罰,我該把我的那一時刻給勞瑞斯或村野。可我給了我不愛的人……”她心裏淒愴。

從白色保時捷下來,她有種步向刑場、墮入深淵的感覺,恐懼、留戀……心痛,淒楚、悲鬱的心痛!

“躺到……”他將事先備好一塊薄毯子鋪在草地。

她的一雙腳埋在草叢中,紅月亮花如火般地眼前跳躥,她聞到青春被火魔吞噬和燒焦的氣味。就那麽的,她感到自己像棵青蒿被強有力的手折斷,殘體橫屍草地上。

他開始對她不堪回首的侵略,完整的東西,傾刻間被毀壞,七零八碎,滿目瘡痍……她被占領了。

“我成了廢墟,一片廢墟。”她淒然淚下,“人在變,我在變,竟對他產生依戀。”

她在貪戀、迷戀、留戀、眷戀、依戀、愛戀的詞匯中精心選擇依戀,他想。

是啊!一個女秘書在總經理的權力**威下苟且生存,也隻能依戀了。

“從野外回來,浴盆放滿清水,我反複清洗,內衣裏卻有數片紅色花瓣兒,他在那兒偷偷放了花……紅月亮花啊!”

他仿佛聽到了每枝紅月亮花滴血的聲音。便不由自主地抓住她微微抖動的手,她沒有拒絕,他便更深入一步,拉她的手到自己嘴邊,吻它,細膩而雋永地吻,語言如春風般地輕軟:“我愛你,小燕!”

“假若我是你,就愛走向野外草地之前的柏小燕。”她把另隻手也伸給了他,是她主動的、心甘情願的。

她覺得自己突然輕了,像一片雲飄起來,男人的胡茬兒有點紮,紮痛刺激她,周身熱血沸騰,紅暈堆滿臉,她又一次聽到令她激動的聲音:“我愛你,小燕!”

紅月亮茶吧雅間,他們有了一次詩意的擁抱、一次沉醉般地長吻。

“給你!”黃承劍將一厚實的信封交給她,“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已沒任何用處,你親手銷毀它吧。”

她掂了掂那信封,猜到裏邊是什麽了。她問:“夏璐那兒你怎麽交待?”

“小燕,從現在起,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保證。”他加重語氣叮囑,“別給任何人看,包括邢懷良。”

她點點頭,將信封塞手包中。她說:“我一定很好地謝你。”

“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知心朋友。”她意味深長地說。

從紅月亮茶吧出來,黃承劍說要送送她。她說她要回公司。她說:“我給你打電話。”

黃承劍目送她坐出租車遠去,他內心體驗著相愛的滋味,麵孔已容光煥發,差點兒喊出:“我真幸福!”

手機鈴響,是馮蕭蕭打來的,說有要緊的事,“承劍,你馬上就過來……”她央求道。

“小伎倆!”他答應她過去,讓她等著。關了手機,他想馬上做一件事:去紅房子出租屋,取回接收器,3號別墅的調查到此結束。

車行至站前街,他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警裝的林楚正在街旁的售貨亭買東西,他開車到她身旁,下車上前,用愉快的口氣招呼:“林楚!”

“是你?!”她轉過頭,揚了揚手裏的方便麵,“買點吃的。”

“嘿,著警服很漂亮嘛!”黃承劍望著她美麗而微微起伏的胸脯。

“謝謝誇獎。”她說此話時嘴裏有些發苦,他畢竟是她眷戀過的人,並且癡情時刻把最珍貴的東西獻給了他。她不再與他交往,但也不為自己所作的一切感到後悔,她把那件事說成是:一不小心發生的小小的天真悲劇。她不能原諒他那事兒發生後再不愛她。見到昔日的情人,怎麽說都有點尷尬。她交了錢,決定立即離開。

黃承劍很容易讀懂了這個純一的女孩,那件事實在是她渴望、自己失控造成的。事情過去三四年,他心裏總有點愧疚。他思考過解脫,在適當的場合,用適當的方式,向她道歉。看來今天是不成了。

“再見!”林楚連頭都沒回,用背部同曾經“水乳交融”的人告別。

“單純而又高傲的小人兒!”黃承劍開車到街上,自語道:“什麽時候會複雜啊!”

他認為林楚不會複雜,人活得太足色、太癡情是悲劇,尤其是女人。

4

保時捷轎車向隸屬另個地級市管轄的科爾沁方向行駛,他們去科爾沁草原邊緣上的那個村子。

夏天還未到來,樹綠了葉子確很小,個別樹種隻是發青罷了。小草在微微幹燥的春風裏茁壯成長。

“春天裏有股女性肉味,一種有點熏人的、肉質的香氣,記不清哪本小說寫的。”邢懷良側臉看夏璐,她表情很豐富地望著窗外,剛剛降過雨的原野新濕氣息撲來,她深深呼吸著,心情被風爽得愉快,微笑的她更加迷人。他問:“聞到沒?”

“什麽?”

“女性肉味。”他湊過深情的嘴唇,被她用軟乎乎的手背擋回去,說:“專心開車。咦,女性肉味,除非我也長男人的鼻子,騷男人的鼻子。”

“你的意思我很騷。”

“十個男人九個騷,一個不騷是大酒包。”

“多難聽呀,換個形容詞。”邢懷良說,“恰當的詞匯如瀟灑、風流……”

“風流,流……”流氓她沒說出口。

“可誰能活得十全十美呢?”邢懷良強迫自己不去想身旁的女人,沒占有她前,夢裏老出現她的嘴唇、**、大腿,甚至赤光的身體。占有了,這愛情就像不存在了。

“人難十全十美。”當年夏璐就是這樣勸說堅決反對她和邢懷良結合的父親。

夏璐的父親聞知女兒要嫁給邢懷良,手中的一隻茶杯蹾碎了,“聽一位愛你的老人的忠告吧!嫁給邢懷良是致命的錯誤。”

“我們真心相愛,為了愛情……”

“當年你和劉長林,不也是為了愛情嗎?結果愛情呢?”父親在說服不了女兒的氣急之下,隻能不切當地用那件事教育她。“你太強。”

夏璐心靈上的那塊疤痕給揭了一下,痛得她眼前發黑……她與劉長林的婚姻是她生命的一道疤痕,即使沒人揭它,它也像慢性結腸炎似的隱隱作痛。

她能夠理解父親並非有意傷害自己,善意的療傷、刮骨療毒。父親這樣恰恰是為了自己女兒不再受傷害。用語言說服不了父親,她就使用女兒的看家本領。或者叫天性,哭,一直哭,迫使溺愛自己的父親妥協、投降。

“唉,璐,你別哭了,我不管行了吧!”父親心一酸,自己倒哭,很傷心地落淚,“我這一輩子啊,你們姐妹兩人都叫我操心。琪……”

二女兒琪在婚姻選擇上比姐姐還超常理,更不可思議。

夏家附近的蓋建銀大廈工地,常以看砌磚抹牆為樂趣的夏琪,一個高大男人——民工,大鏟和刨锛(瓦匠工具)征服了她,兩人墜入愛河。

她做事比姐姐幹脆利落,對父親說:“爸我辭掉街道工作,和大華去他老家科爾沁結婚。”

父親驚呆,長嶺市是三百多萬人口的大城市,科爾沁草原邊緣的鄉村科爾沁,咋比?

琪當夜與大華便離開長嶺……歲月流淌,衝淡許許多多東西。當父親氣憤大女兒二次婚姻時,大華親自駕自家的轎車接嶽父到鄉下來住,他如今已是腰纏萬貫的養牛大戶。

“爸,琪他們的日子不是過得很好嗎?”她以琪的婚姻很成功、很幸福說服父親,“蓋起別墅——三層小樓,他們正籌劃養無聲鴨……”

“琪是琪!”父親改變對琪的看法原因是改變了對大華的看法,當時他憑外表認為大華優點隻是英俊帥氣,忽略他的頭腦和誌向,事實證明琪有眼光而自己目光短淺。而邢懷良就不同了,他固執地堅持自己的看法:此人非善良之輩!

在夏璐同邢懷良這場婚姻遊戲中,父親不願扮演任何角色,不願眼睜睜看到自己的預言成為現實。他決定離開大女兒。眼不見心不煩,他給琪打電話:“叫大華來接我……”

臨離開長嶺,作父親,不,兼作母親——老伴離開人世前,將兩個女兒托付給他,責任心驅駛他找邢懷良,口氣頑梗略帶驕橫:“咱醜話說在前麵,你是國營大企業的老總,璐是個體裁縫,娶她,就要好好待她,以後你發達了,提拔什麽的,拋棄她我絕不放過你!”

夏璐為父親不辭而別傷心。父親到科爾沁才讓琪打電話告訴她,已經到了鄉下。她的淚光中常常浮現老父親慈祥麵孔和他憂心忡忡的表情……她選定4月18日結婚,老父親4月18日生日啊。給他打電話,又親自接他,就是不肯參加女兒婚禮,他把一枚很舊很舊的足金戒指給她:“你媽的東西,留個紀念吧!”

洞房第一夜,她佇立窗前,望著掛在深藍色天空的一輪鐮月,淚水簌簌地往下落。他問她:“怎麽啦?”

她說:“想我爸。”

大約還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轎車在曠野上中速行駛。

“但願他不溯既往。”邢懷良說,“我們本不該疏遠……”

她頭探向窗外,朝公路的溝渠裏望,黑土壕幫幹草和青草雜蕪,早開的頂冰花已枯萎,它們身旁野山椒的小黃花無比鮮豔。一隻綠色羽毛的小鳥,同轎車比賽似地順壕溝向前飛,超過車時便落在柳樹上,等車到了再飛。夏璐想到隨輪船飛翔捕捉魚蝦的海鷗,想到跟羊群飛撲昆蟲的燕子。可是,這隻鳥跟轎車飛做什麽呢?

“璐,沒聽我說話。”

“噢,我在看一隻鳥。”她縮回頭,風吹得臉蛋兒發紅,“它跟我們飛很久了。喂,你剛才說什麽?”

“我擔心老爺子還恨我。”他把她沒聽清楚的話,展開說一遍。

“我爸沒那麽小氣。”她為父親辯解,“再說同你沒什麽不共戴天……你的擔心實為蛇足。”

“言之有理,怎麽說他也當過千人大廠的工會主席。”他好像極力控製自己,謹慎小心說話。虛假地褒揚妻子:“知父莫如女麽。”

轎車經過一個很土氣的、典型的村鎮。說它土氣,是東施效顰,模仿大城市街道也修隔離帶,栽的不是花而是同草差不多的馬蓮,臨街有幾所買賣店鋪的磚牆刷了塗料,大紅大綠的,給人一種80歲的老嫗抹脂粉戴鮮花的感覺。

那家活羊館的招牌從一片粉色中跳出來。他說:“咱們喝點羊湯。”

“好久沒喝到純正羊湯了。”她的胃積極響應,“真有點餓了,最好能有用麵肥(老麵)蒸的花卷兒。”

活羊館門前的木樁拴著兩隻山羊,地上的一灘血和羊皮說明剛宰完一隻羊,腥膻的臭味兒刺鼻。

臨街,應該說臨路兩間舊磚平房改建的餐館,破璃窗出奇的大,朝裏看,餐台、椅子一目了然,包括就餐的人。窗戶上貼著彩色不幹膠剪成的字:食草山羊,綠色佳品,活殺現宰。

滿屋腥膻的山羊味道,很說明特色。服務員一臉農村女孩的健康,紅色從臉部蔓延到耳朵直至雙手,她帶過來一股炒羊雜碎的氣味,相信這種氣味使顧客食欲大增。她先微笑而後問:“吃點什麽?”

“當然吃羊嘍。”邢懷良翻動菜譜。

“烤羊腿很好吃,現吃現烤,尖椒護心皮……”服務員主動介紹菜,眼睛在他們倆人之間遊移,猜測什麽。

“血豆腐有嗎?”邢懷良問。

“有。”

“血豆腐,扒羊臉,烤羊腿。”他點菜,像似有意又像無意,公開他們的關係以解服務員的好奇:“給我老婆來碗羊湯,別放香菜,她不吃香菜。”

一道目光正從另張桌子朝他們張揚,不是直勾勾,酷似盯梢、窺視的目光。她說:“那人老看我們。”

“聽說私人偵探行業很火。”他現出不經意說出這句話,實際呢,他觀察妻子的反應。

夏璐從踏上探望親人的路,就改變不少對丈夫原有的看法,想了很多他的優點。總之,沒把他往太壞處想。

她覺得破壞和諧的氣氛,摧毀來之不易的他們心和身挨在一起的珍貴時光。他提到私人偵探她心裏一激淩,氣喘得不那麽均乎,盡管她自信丈夫不知道自己雇用私人偵探調查他,但隱隱約約感到他不是隨便這麽說的,為此,心有點發虛。她鼓勵自己沉住氣,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她順著說一句:“如今什麽都有啦。十幾年前長嶺人誰知道麥當勞、肯德基?”

“私人偵探最卑鄙的手法,是偷窺偷拍。”他臉的下部打了個痛恨的褶,良久沒抻開,他說,“專注人家隱私。可恨的是有人正是利用這些達到某種目的。”

“他究竟想幹什麽?無緣無故嗎?”夏璐想到,她忽然覺得自己變成很薄的一張紙,很快被他捅破。一旦那樣,旅行戛然停止……她神經有些錯亂、有些緊張。

“來,吃塊羊腿。”他撕下羊腿上最好的一塊肉放進她麵前的碟子裏。他突然停止了私人偵探的話題,原有計劃就是這樣,點到為止,實施那個計劃需步驟,需時間……他建議她:“蘸點蒜醬,味道更好。”

蘸蒜醬的烤羊腿在她嘴裏折騰很長時間,慢慢滑入食道。丈夫喝羊湯聲音很響。

她瞟一眼那雙讓丈夫借口說起私人偵探的窺視的目光,他早已不在那兒,桌子空****,服務員重新擺上餐具——幾隻小碟、幾雙方便筷,還有幾隻粗瓷茶碗。

飯後繼續趕路,後備箱裏多了兩副羊下水——腸子、肚子,和兩副燈籠掛——心、肝、肺。他準備帶給大華。

5

黃承劍趕到阿迪達克山時間接近午夜,馮蕭蕭等他回來沒睡,客廳裏彌漫著嗆人的煙味,他調侃道:“你可小心把消防隊引來。”

“你差點見不到我。”她用腳勾住他的腿,拖拽物品似的拉他到身邊——弓形身體形成的隻能容下半個屁股大的地方,抓住他的手,委屈道:“他們隻差沒強暴我。”

“他們?他們是誰?”

“誰?”她說著掉起淚來,麵部抽搐,一張美麗的臉遭到破壞。“他們好凶喲,洗劫空了我的錢。”

兩個外省的男人午後突然凶惡地出現在馮蕭蕭麵前。

她認識他們,說:“橡皮死了。”

“我們知道橡皮死了,才來找你。”燒餅形狀臉的男人說明來意,“有筆舊賬你給結一下。”

“橡皮沒交代……”她想抵賴。橡皮臨死前再三叮囑:10萬元欠輝哥的,來取就給他,我橡皮九泉之下不能落個賴賬的壞名聲。

“喂,有磨石嗎?我磨磨刀,它好像不太快了。”燒餅臉從腰間抽出把獵刀來,他問馮蕭蕭。

她明白他的恐嚇,見到燒餅臉眼裏透出的殺機,害怕起來。始終一言沒吭的另一個,眼睛盯著她的胸前隆起處,露出動機。她懼怕那把狩獵用的刀子勝過男人“幹那事”百倍,在男人的“幹那事”麵前可以說她從來未懼怕過。

“聽見沒,我要磨刀!”燒餅臉走近她,割掉她衣服前襟拔絲出的一根線頭,刀刃已經很鋒利了。

“我給你們拿錢去。”她聽見魂兒飛出軀體的撲楞聲。一方便袋錢放在燒餅臉麵前,“大哥,橡皮有交待,別給錯人。”

“輝哥派我們來。”燒餅臉用手掂掂錢的重量,沒數。他見同來的人向馮蕭蕭靠近,怒喝道:“別碰她!”

“聽說她非常抗幹……”

“走,別壞了我們的規矩。”燒餅臉是頭,同夥悻悻跟他走,到橡皮小小靈位前,鞠了一躬……“你知道的,橡皮早洗手不幹了,我們隻有那10萬元家底。”她哀淒地說。

“你們做‘白麵’那麽多年,沒攢下……”

“橡皮隻是替人跑腿的,隨賺隨花,他花錢大手大腳。”

馮蕭蕭真是讓他捉摸不透的女人,委身毒販子橡皮竟沒攢下錢?她說橡皮大手大腳花錢他信,以馮蕭蕭名義贈給自己轉山湖那套別墅,證明了這一點。

“我和他也隻是萍水相逢。”她向他傾述聳人聽聞的經曆:夜總會的一夜情,馮蕭蕭跟著橡皮走了。

橡皮帶著她往返K省和長嶺之間,她不隻在橡皮的瘦骨嶙峋身下乖乖受壓迫,幫他做些事兒。他們落腳點在長嶺,她按他的指令送“白麵”給癮君子們。後來她染上毒癮,這是橡皮不能容忍的。他說:“我幫你戒毒!”

毒販橡皮的戒毒方法可謂曠世奇聞,或驚世駭俗:他備下一個月的食物——方便麵、水果,還備了充足的衛生紙。將內、外衣服統統鎖進一隻櫃子裏,兩個**囚在那間屋子,幹什麽呢?

她犯毒癮,他騎到她身上,先是掰開她的嘴巴硬往裏塞“獨眼兒”的戒毒藥,然後**,帶有強製性的**,一直做到她一撥撥毒癮過去。一個月,他們這樣做了一個月,她奇跡般地戒了毒,至今沒複吸。

“你真想要我麽?”馮蕭蕭問黃承劍,錢被人拿走後她就想這個問題了。

黃承劍猜想她不是突然湧出的念頭,這是一個他始終沒想好的問題。但是他不想在她遭受劫難的時刻,說出不成熟的想法,至少今晚不行。他抱住她軟綿綿的身體,說:“想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