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萬骨枯

晨曦破曉,昨夜的一場奇襲也隨之成為過去。或許隻有那高高懸掛在城樓上的鮮卑戰士的頭顱,才能提醒人們昨日之事。

“鮮卑人必定會被我們此舉激怒!”大帳中,一名將軍雙手環抱在身前,粗聲粗氣地說道,“他們失去了理智,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啊!”

又一名將軍笑道:“哈哈,從前都是咱們防守。這回咱們突然偷襲,鮮卑人一定亂了陣腳,就算再激憤,恐怕一時也不敢來犯!”

“鮮卑定然會派出探子和小部隊交戰,刺探城內的虛實,約莫能拖延三到五日。我們需要在這三五日內打造好特製的武器,並且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戴強摸著下巴分析道。

“沒錯。但從正麵擊退鮮卑軍都隻能是暫時的,打蛇要打七寸,對敵軍則是要切斷後路。”秦俊微笑著頷首,“鮮卑的身後有一座瑞城可以隨時提供補給,彌補騎兵的劣勢。如果能在正麵大敗鮮卑的同時,再將這座城奪回來,那麽鮮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無力再進攻中原國家。”

妖嬈望向秦俊的目光更帶出欣賞的意味,沒想到他和自己竟然想到一處去了。她俯身,指尖在地圖上滑動,最後落在了瑞城上。她指尖所劃過的道路是陡峭的山路。

“秦將軍所言也正是我所想。”她緩緩地說出自己的計劃,“鮮卑雖在多年前盤踞在瑞城,但卻為了更好的生存,獲得中原的物質,從而保持住了瑞城的原貌,允許繼續通商。所以瑞城實則是一個各族人混雜之地。即便是在戰時戒備狀態,也難免要比尋常城池鬆懈些。我們正可以利用這一點,奪下瑞城!”

“主帥的意思是扮作商人混入城中?”戴強沉吟片刻,搖搖頭“這恐怕不妥。畢竟商人數目有限,大量湧入必定會引人注目。而駐守在瑞城的鮮卑騎兵少說也有兩萬。”

“不全是。方才我手劃過的是陡峭山路,最終通向瑞城的西麵。鮮卑乃騎兵部隊,對這些懸崖峭壁的駐守極不在行。我們可以派一支兩萬人的部隊繞道山路,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山道上的守兵。然後讓少部分精英將士扮作商人混入城中,製造混亂,與從西麵包抄的隊伍裏應外合,打開城門,殺個措手不及,從而拿下瑞城!”妖嬈解釋道。

秦俊聽後補充說:“這條山路異常艱險,兩萬的步兵要完全通過……我想大約需要十五日。我們需要把握好時間,把正麵作戰的鮮卑軍拖住十五日,讓他們戰敗時無法撤回瑞城和守兵匯合,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秦將軍這回就錯了。”妖嬈雙眸迸發出精光,自信地笑道,“十五日,我們不僅要拖住鮮卑軍,更要把他們殲滅大半!”

“主帥已有良策?!”戴強抱拳,激動地問道。

“鮮卑騎兵,移動速度快,驍勇無比,往往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贏得勝利。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作戰方法其實很單一,衝殺起來也較為魯莽,並不講究多少策略,隻希望憑借蠻力速戰速決。比謀略,比耐心,鮮卑其實遠遠不及我們的兵。隻不過因為他們的鐵騎實在凶悍,讓我們生了畏懼之心。”妖嬈微微頷首,雙手負在身後,沉聲分析著。

這些分析在場眾人中但凡要和鮮卑作戰過的也都算心知肚明,所以眾將隻是反應平平地望著她,等待下文。

但妖嬈也不急,繼續緩緩道:“一般來說,騎兵在開闊的地形作戰才能完全展現威力。然而從漠城到瑞城這一帶地形相對比較平坦,處在丘陵緩和處。反倒是漠城之內,尤其是漠城的郊外山地錯落險峻。我之前讓工匠趕製的絆馬索與鉤鐮槍,也需要地利的配合。”

這些話還是常談之話,一些將領逐漸失去了耐心。正當有人打算打斷妖嬈時,她卻終於說到了重點:“所以我打算設計埋伏,再誘敵深入,可以采取把鮮卑騎兵引到山地或者茂密林地等狹窄地形中殲滅!”

話音暫時落下,帳內有片刻的靜謐,接著便是戚威大聲道:“郡主的意思是要讓鮮卑攻下漠城?!這怎麽成?城中百姓怎麽辦?!”

“讓百姓撤離到下一座城池倒是不難。”戴強沉吟道,“隻需要小心些,就能不讓鮮卑人察覺城內動靜。”

另外一名將領則擺擺手:“不成!不成!城內沒有百姓,鮮卑人一入城就會察覺,很難讓他們上鉤。”

“諸位將軍稍安勿躁,且聽郡主繼續說。”倒是秦俊麵上淡笑不改,勸眾人聽下去。

妖嬈淺笑地望向秦俊,挑眉問:“秦將軍似乎也心中有數了?不妨說說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秦俊翩然拱手,讓了妖嬈一禮,就揚聲道,“既然我們的士兵可以扮成商人,那麽為什麽不能扮成百姓呢?到時前後夾擊,豈不是更妙?”

“哈,英雄所見略同!”妖嬈聞言,撫掌笑問道,“我也正是此意。諸位將軍覺得怎麽樣?”

帳內眾將相互對視幾眼,紛紛頷首同意。

“可行,可行……”

“戰時從來都是民充兵,這兵扮民倒是稀罕!有趣,有趣——”

將眾人的反應一一收入眼底,妖嬈的唇邊始終含著寵辱不驚,如山不動的淡笑。最後她的視線轉至身旁秦俊處,與他默契地相視一笑,頗有英雄之間惺惺相惜之感。

而一旁的戴強也若有所思。他似乎越來越明白蘇子澈為什麽會把一萬私兵交到眼前這個女子手中。起先他服從她,隻是因為蘇合將軍那一句“她可是主公的心頭肉,千萬不能有閃失”,可現在,他是打心眼裏服她!他本就是中雲國人,鮮卑滅國之仇,這回就要借著陳魏兩國之手,一並報上一報!

“既然大家都讚同,便盡快行動吧。”妖嬈清了清嗓子道,“戚威聽命,由你來負責安排埋伏!”

“是!”

“戴強聽命,你來組織城內百姓疏散。切記不要有所遺漏,更不要走漏了風聲,讓鮮卑人看出端倪!”

“末將明白!”

秦俊也微微收住眼底不斷擴大的笑意和暖意,肅了肅神色,對著自己帶來的魏將發號施令,“宋問、薑寒聽令,你二人負責協助戚將軍部署埋伏!”

“末將遵命!”

“樂成聽令,命你安排兩萬將士喬裝成百姓,散在城內,聽候調遣!”

“得令!”

眾將陸續領命而去,營帳內再次隻剩下妖嬈與秦俊兩人。妖嬈緩緩地長出一口氣,原本挺得筆直的脊梁也略微放鬆了些。

“郡主有些不安?”秦俊笑意融融地凝望著她,走近半步。

妖嬈也不否認,坦言道:“畢竟是與鮮卑對戰。而且我們隻能贏,不能輸!”

“無論如何,請郡主相信俊,俊一定會全力助你。”秦俊將手握成空拳,放在心口上,沉聲道。

“多謝。”妖嬈隻是淡淡一笑,便將目光移回了地圖上,陷入沉思。

她並不知道,這個動作在魏國是最鄭重的起誓……

密林之中十分靜謐,一如往日,但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大道兩邊的樹叢掩映之中,葉片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移動著。就卻早已埋伏下了三萬兵馬。

妖嬈和秦俊單膝跪在雜草叢中,用林木掩藏著自己身形的同時,密切關注著林外大道的動靜。

“報!”這時一名斥候快步衝這邊跑來,跪到兩人麵前,壓低聲音回稟,“主帥,戴將軍命末將前來回稟。此次帶兵進攻的正是鮮卑二王子慕容撻!大約有三萬騎兵,看行軍陣列應該皆是其麾下精英!”

“好。”妖嬈聽罷微微頷首,問道,“戴將軍與鮮卑人交手上了嗎?”

那斥候略一思索後答道:“將軍派末將回報時,雙方將士都已在衝鋒了!這會兒應該已經戰了好一陣子了!”

聞言,妖嬈與秦俊對視了一眼,秦俊當即心神領會,扭頭吩咐身後的副將道:“傳令下去,鮮卑軍一盞茶內便將至,讓將士們都打起精神來!”

“是!”

而與此同時,妖嬈也已經吩咐斥候回到前方,再探再報了。

“三萬鮮卑精兵,郡主似乎並不以為意?”傳令後,秦俊回頭望向妖嬈,見她神色堅定,毫不動搖,便笑問道。

“我們在林中就安排了三萬人,城中兩萬,還有戴強帶出去誘敵的兩萬,已經是兩倍於鮮卑軍了。再加上地利,沒有大獲全勝的道理!”妖嬈眸中精光流轉,顯得胸有成竹。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而且這個慕容撻我曾經與他交手過一次,使雙斧,驍勇好戰,腕力驚人,確實是難得的虎將。可心思不多,智謀一般,作為將領謀在謀略上輸了一籌。身邊軍師也資質平平,尋常圈套或許能夠識破。但這次我們仔細籌謀,又有懸掛於城門上的鮮卑兵頭顱激怒他們,這批血性男兒必然難以冷靜判斷。”

“是的,等他察覺到不對勁,恐怕已經晚了。”秦俊唇邊含笑,眼底卻難得帶了銳利的殺意,“看來此番三萬鮮卑軍便隻能有來無回了!此戰過後,漠城便要成為鮮卑人永遠的噩夢了——”

望著同樣躊躇滿誌的秦俊,妖嬈心中那份屬於將軍的魂仿佛也燃燒了起來。她厭惡殺人,厭惡戰亂,但並不排斥這種戰意。因為大敵當前,沒有足夠的戰意是害人害己!她身後的將士們都仰仗她這個主心骨呢!

妖嬈本來還欲說些什麽,卻猛地神情肅然,用眼神示意秦俊——戴強已經引著鮮卑軍往這邊來了!

她聽到戴強麾下按照指示佯裝不敵,略顯混亂且戰且退的馬蹄聲。還聽到緊追其後的,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與漢子粗獷的呼喝聲,那定是追趕而來的鮮卑軍無疑。

秦俊也收起笑,微微皺眉抿唇,凝神聽著馬蹄聲由遠及近,然後緩緩抬起手,保持單手在半空中的姿勢又維持了數秒,直到大地的震動即便是普通的軍士都能感受到時,他才猛地將手刀狠狠往下淩空一砍——

殺!

原本埋在土下的數條絆馬索驟然被拉起,全速衝刺在前的鮮卑騎兵的戰馬被這麽突然一絆,均是前蹄往前一跪,使馬背上的摔落而下,更有甚者由於慣性連人帶馬重重摔了出去!

“啊——”

而那些原地滾落馬邊的騎兵要麽被受驚的馬匹踢傷,要麽就是被鐵索上的竹刺刺中,一時間馬的嘶鳴聲,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不好——有埋伏!快撤!”眼見最前一批的先鋒折損大半,慕容撻便知不妙,急忙勒馬回身,揮舞雙斧,“全部撤出這片林子——”

他的話音未落,來勢洶洶的一箭從叢林深處破空而出,直衝他的心髒而來!慕容撻提斧在身前一擋,箭矢撞擊在斧麵上發出鏗然聲響,可見這一箭的力道之大!

與此同時,所有埋伏在叢林中的士兵已然齊齊出陣,從林子入口處開始,一直延伸到鮮卑軍所深入的位置,均布置了兵力,把整片林子圍得水泄不通!

“你——怎麽會是你?!”慕容撻朝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大驚失色,“你不是已經——”

妖嬈身姿傲然地立於林間,放下弓笑道:“我不是已經死了,對嗎?看來你們發兵之前,做的探查不夠仔細啊!我早就說過,隻要有我佟家軍鎮守邊境,就不容你們鮮卑人鐵騎踏足!”

“哼!”慕容撻冷哼一聲,“雕蟲小技!終究是女人——你以為就憑這樣的圍堵,就能擊敗我們?!”

“光憑這樣的圍堵是不足以讓你們全軍覆沒。”秦俊這時也已然現身,與妖嬈不同的是,他已經翻身上馬,策馬出了林子,領兵與慕容撻對陣,“二王子恐怕還想著靠留在城中的半數騎兵裏應外合來突圍吧?”

慕容撻將斧頭直指秦俊:“是又怎麽樣?!你們這些步兵根本攔不住我們鮮卑的鐵騎。幾根鐵索的當,我不會再上第二次——”

“那如果,你留在城中的騎兵可能早就被屠殺殆盡了呢?”妖嬈也已翻身上戴強給他牽來的馬,冷笑著趕馬出林。

她來到秦俊的身側,與他相視一笑後,才繼續對慕容撻揚聲道:“城中的百姓早已被我們調換,那些都是我們的兵喬裝的。你的鐵騎再驍勇,也難免要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掉以輕心。你說,這層層包圍,你還拿什麽突圍?”

這是殘忍的反問,也是心理戰。妖嬈希望能將傷亡減至最小,就要讓鮮卑軍的軍心先崩潰!

果然她此話一出,一些鮮卑戰士的臉上就露出了絕望之色。由於鮮卑人總是覬覦中原國土,更是侵占了中雲國多年,常年與中原各國人都有交往來,加之作戰需要,所以大部分的鮮卑軍士都至少能聽懂中原話,高級一點的將領則多半能運用自如,比如慕容撻。

“你——”慕容撻掃視自己的將士們,仿佛也突然意識到了妖嬈的用心,“好你個佟妖嬈!中原人果然詭計多端!”

他知道不能再讓妖嬈繼續說話,動搖軍心了,便將手中雙斧對挫,發出刺耳的巨響,怒喝道:“我鮮卑的漢子們,不要怕了這些懦弱無能的中原步兵!就算是再多兩倍的兵力,他們也攔不住我們的鐵騎!別忘了你們同伴的頭顱還被他們懸掛在城樓上!是男人就和本王子一起殺出去——”

“殺!”

“殺!殺——”

喊殺聲同時在雙方陣營中響起,真正的廝殺終於開始了!妖嬈拔劍,正要上前衝鋒,卻被一人一馬擋在了身前。

“郡主來主持大局,由俊去會會慕容撻便是!”秦俊腰中銀蛇般的軟劍吐信而出,隻留下一句話,便拍馬上前,與慕容撻正麵交鋒上了。

被秦俊搶先一步的妖嬈先是一怔,隨即便開始一麵殺敵,一麵指揮軍隊列陣,形成彎月包圍之勢,對鮮卑騎兵發起了第一輪攻擊!

在妖嬈的安排下,陳軍作為先鋒的便是用來抵禦鮮卑殘存馬隊的步騎兵,隻見陳國兩隊騎兵並沒有與鮮卑騎兵正麵交鋒,反而是在相遇時一左一右分流,接著就見左側士兵用鉤鐮槍上的鉤子把敵人的鐵盔甲勾下,右側士兵則迅速配合,緊接著就用彎鐮割掉了他們的腦袋!另外一對步兵刀斧手在騎士難以抵抗的情況下,趁亂砍馬腿,讓那些戰馬也無法被衝在後頭的鮮卑步兵重新驅策!

這支隊伍可謂是對付鮮卑騎兵的精英,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妖嬈在親自指導特訓,嚴格要求,這才讓他們能夠在混亂的戰場上依舊配合默契,殺傷力翻番。

“啊——”

“不!呃——”

頓時鮮卑騎兵中的慘叫聲、驚呼聲與馬嘶聲甚至完全蓋過了喊殺聲,再加上一顆顆在血柱中被拋上半空中的頭顱,死不瞑目——這種聽覺與視覺上的衝擊,彰顯著這場戰事從未有過的慘烈!

妖嬈強忍著不適,在外圍繼續指揮作戰,力求在鮮卑軍還沒回神之前給其最刻骨的打擊!

但很快的,與秦俊交手的慕容撻眼觀四方,發現鮮卑騎兵瞬間元氣大傷,死傷慘重,當機立斷發令道:

“改步兵前衝鋒殿後——騎兵回撤——全部調頭!全部調頭!”

然而鮮卑軍作戰的方式其實一向單一,正因為其騎兵的無往不勝,讓他們習慣了用騎兵作為先遣衝殺。如今突然要他們轉變陣型,又是在信心被連番重創之後,所以這一進一退之間仍然是耗費了大量時間,死傷不減反增,大軍挪動出的距離卻極小!

而且與此同時,之前還在漠城城中拚殺的戴強一行已然解決掉了留守城中的鮮卑軍,往戰場這邊襲來,與妖嬈的大軍一起對鮮卑軍形成合圍之勢。

混亂的鮮卑軍陷入包圍圈,慕容撻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索性祭出一斧毫無顧忌地甩向秦俊,秦俊為避鋒芒,隻得仰身貼著馬背躲過這一擊,緊接著身後就傳來幾聲慘叫,坐直之前回頭掃見的便是幾乎被飛出的斧頭劈成兩半的一名普通士兵!

“鮮卑的漢子們,跟我一起殺出去——你們的婆娘兒女都等著你們回家!”而因此閃過秦俊的慕容撻急忙調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回衝,試圖帶領鮮卑軍殺出一條生路來!

“殺出去!殺出去!”

秦俊見慕容撻又一次調動起了鮮卑軍的士氣,眸光一沉,便拍馬要追上他再站。然而亂軍之中,擋在他馬前的鮮卑士兵也著實不少,任憑他的軟劍如何靈活遊走,卻一時也無法趕上慕容撻,甚至還在人馬的流動中偏了方向。

正當他暗自懊悔時,卻發現一個披堅執銳的纖弱身影越過了自己的身側,竟是一路踏著兩軍將士的頭盔施展輕功直衝向慕容撻,單手摸劍,帶著勁風橫掃而至——

“叮——”

尖銳刺耳的金屬鳴嘯聲在廝殺聲異常突兀,妖嬈手中長劍劍鋒直直撞在慕容撻的斧麵上!妖嬈這一劍本是直取其背心,氣勢驚人,且出其不意,然而慕容撻倒也不凡,竟反手將斧頭背在身後,借著俯身,生生接下了這一招!

看著她隻身深入到敵軍中,左右皆無幫手,秦俊麵色擔憂之色漸濃,下手也更加狠厲,全不似他平日處事的作風。

“王子!”

“郡主小心!”

而在鳴聲漸弱後,圍在慕容撻左右的鮮卑將士不愧是他親信,隻是經過短暫的驚駭,就反應過來,揮舞彎刀向半空中的妖嬈斬去!妖嬈自是收劍回身,單腳一蹬其中一彎刀刀麵,借力再次騰起,橫踢下一名騎兵,奪過馬來的同時,還用劍鋒奪去了幾個步兵的性命。

“你們王子的背脊已被我斬斷!還不束手就擒?!”妖嬈一邊打殺,一邊用內力灌注,將自己的翻身傳遍整個戰場。

“可惡!奶奶的!別聽這娘們胡說,本王子還能再戰三天三夜!”從妖嬈的一擊中緩過勁來的慕容撻也坐直了身子,發現她在動搖軍心,便急忙扯著嗓門辟謠。

奈何他背部剛剛遭到強力一擊,確實提不起勁兒來,再加上他內力也遠不及妖嬈,聲音隻夠傳出半個戰場而已。這就導致被落在後半段的步兵喪失了戰意,紛紛丟盔棄甲,被陳國將士殺得四處流竄,毫無陣法可言。

鮮卑軍敗勢已顯!

“兒郎們,鮮卑軍已經撐不了多久,勝利就在眼前!”掩殺而來的戴強見狀更是抓住時機鼓舞陳軍士氣,“絕不能放走一個回去報信!殺——”

“殺!殺!殺!”

他手下訓練有素的私兵也紛紛高呼應和,殺意濃烈,氣勢之壯,足以讓敵軍聞風喪膽。

而這邊,妖嬈見戴強調動有方,便也集中精力與慕容撻較量起來。隻剩下單斧的慕容撻戰力明顯大減,縱使有他身邊一名副將時常絆住妖嬈的攻勢,慕容撻應付起來也頗為吃力,揮舞斧頭的力道越來越不足,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的額角滾落。

“慕容撻,你已被我內力所傷,敵不過我。”又是一劍橫劈,妖嬈睥睨著慕容撻,冷聲道。

方才那對準背心的一劍,妖嬈灌注了八成內勁,甚至讓慕容撻特質的金剛板斧上都出現了裂痕,所以生受下這力道的慕容撻沒有不受傷的道理。

“都是你這娘們動搖軍心!”慕容撻齜牙裂目,青筋暴起,怒喝著,“我鮮卑軍永遠不可能敗給你們——”

“兵不厭詐。戰場上可不是靠蠻力就能取勝,更不是莽夫可以笑傲的——”妖嬈正待回應,卻聽得身旁響起秦俊的聲音,“郡主,我來助你!”

寒光隨著他靈活的軟劍不斷閃動,捉摸不到方向,卻又能悄無聲息地舔過敵將的咽喉!秦俊的到來替妖嬈把唯一牽絆住她全力的“絆腳石”徹底搬開,慕容撻的親信應對秦俊尚且不暇,更別說來馳援他了。

慕容撻左右四顧,鮮卑軍越來越散亂,陳軍部隊卻越戰越勇,自己則麵對著實力足以殺死自己的妖嬈,隻覺今日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可惡!本王子就是死,也是要拉上你這娘們做墊背!”

說著,他猛喝一聲,拍馬一衝而上,使勁全身力氣向妖嬈掄起斧頭,甚至不惜暴露出命門,也要將妖嬈一斧劈成兩半!

妖嬈見狀嗤笑,似乎並沒有把他這帶著排山倒海之力的一擊放在眼裏,連躲閃的動作都不做,就冷眼看著他攻來。

“郡主快躲開!”秦俊雖在拚殺,卻始終關注著妖嬈,見她竟然全無反應,不由大驚失色。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妖嬈突然將長劍豎在身前一擋,直直接下斧刃——在慕容撻的全力一擊下,她的劍因此彎曲到了幾近折斷的地步!可妖嬈卻也正是借著這劍在崩斷之前最後的回彈之力,整個人從馬上向後躍起,隨即淩空一翻,竟越過了始料未及的慕容撻頭頂,從他後背一個飛踢,將他直接從馬上踢飛出十幾米,這才重重摔落在地!

“咳咳……”跌落吐血的慕容撻發現自己竟然摔出了整個戰場,便想著起身要逃,可才掙紮著跑出幾步,便覺得脖上一涼……

原來是妖嬈在踢飛他之後,也當即施展輕功追上,將半柄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慕容撻見自己這回再難逃脫,索性咬牙閉眼,要借妖嬈的斷劍抹脖子,“呃,你——”可妖嬈的動作更快一步,連點了他幾大穴道,讓他頓時癱軟在地,口不能言,隻能咬牙切齒,用殺人的目光瞪著她。

妖嬈卻渾然不在意他的怒氣,將他提溜起來,輕鬆躍上附近一棵大樹的枝頭。

“你們的王子已經被活捉了!你們的王子已經被活捉了——”

不少能聽懂中原話的鮮卑將士紛紛抬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果見自己驍勇善戰的王子竟被像隻小雞一樣拎在女人手裏,全都傻了眼!

“現在投降還能饒你們不死!否則包括你們王子在內,全部都得死在這裏!”

“隻要還活著,早晚有一天還能回家見到你們的妻兒——”

“如果不是鮮卑王室的野心,你們現在都還在家中享受天倫之樂!”

而之後的話,妖嬈都換做鮮卑語來說。這還是打的心理戰,用家鄉話來談及家與家人,哪個在外征戰,九死一生的將士會不動容?

陳國士兵大部分都聽不懂妖嬈所說,卻驚訝地發現越來越多的鮮卑士兵失去戰意,放下手中武器,做出投降的姿勢。

“呃!嘔——”

同樣是在樹上俯瞰整個戰局,妖嬈麵上的笑意越來越濃,而眼見著鮮卑將士幾乎全部投降,慕容撻竟是一時氣急攻心,噴出一口心頭血,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難道自己下手太重打死了?妖嬈微一挑眉,伸手去試探他的鼻息,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於是她又帶著慕容撻一起躍下,重新落地,然後手一鬆仍由他倒在地上,自己則是向戰場走去。以他現在的重傷程度,是無論如何也衝不開穴道的。

“郡主,你沒事吧?”最先迎上來的是一臉關切的秦俊。

“他傷不了我,放心。”妖嬈偏頭一笑,“秦將軍也沒受傷吧?”

秦俊見她身上血汙雖多,但卻神采奕奕,便也放心下來,點點頭:“俊也沒事。不過剛才似乎看到戚威將軍受了些傷。”

“什麽?快帶我去看看——”妖嬈聞言,笑容大減。

這時戴強也上前來對她抱拳道:“主帥,您……”

“戴將軍,你找人看住慕容撻,然後先主持一下清點我方死傷人數和鮮卑俘虜人數,安排救治傷員,我去看看戚將軍的傷勢。”妖嬈也顧不上多說,就拉著秦俊一道離開了。

“是!”戴強先是一愣,應聲時發現妖嬈早已走遠,不由暗歎,“主公看中的女人重情重義,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戚叔!您的腳——怎麽不叫軍醫來?!”

滿地都是傷員與屍體,妖嬈在秦俊的帶領下總算是找到了倚靠一塊大石坐著的戚威。他的左腿鮮血淋漓,看著有些瘮人。

“哎,沒事,沒事。”戚威見妖嬈趕來,連忙擺擺手,“這些血不全是叔的,叔隻是腿上中箭了而已!還是讓軍醫先救那些傷勢要緊的將士。”

“真的?”妖嬈鬆了一口氣。

戚威爽朗一笑:“當然!戚叔還指望這腿打仗,要真有好歹,成了跛子,叔就不可能還耐著性子坐在這裏了!”

“也是。”妖嬈不禁失笑,隨即又想到什麽似的,肅色交代道,“但既然傷了腿,那戚叔此番就留守漠城吧。呂都尉畢竟……還是戚叔也留下我比較放心。”

“哈,叔原本也是打算這麽和你說的……”戚威聞言卻似乎並不開心。妖嬈隻當他是不能上陣殺敵,所以心中不快,便安慰道:“漠城也是此戰的重要一環節,戚叔也是責任重大啊!”

按照之前定下的戰略,在把慕容撻的三萬精英圍剿之後,他們會先讓部分士兵裝成鮮卑人上城門戍守,穩住慕容撻可能留在城外通風報信的探子,讓探子以為慕容撻已經順利攻下漠城,隻是暫時沒派人手回駐紮的大軍傳話。如此一來,不僅給繞山路前往瑞城的將士多爭取了休整備戰時間,也能讓妖嬈這方軍隊能在鮮卑駐兵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接近營地,在他們察覺不對時,再衝出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是,叔明白。”

不過戚威的興致仍然不顯高漲,妖嬈還要再勸,卻被秦俊按住了肩膀,對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妖嬈沉默片刻,衝他頷首。她知道秦俊的意思,讓她以大局為重,也給戚威接受這個安排的時間。

“那戚叔好好養傷,我先去忙了。”於是她起身,又叮囑了句,便與秦俊一道離開了。

戴強和其餘魏國將領正在收拾戰場,清點人數,見兩國主帥如此和諧地並肩走來,竟不由一怔。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妖嬈走到幾人跟前,奇怪地問。

“沒,沒有。”戴強搖搖頭,“回稟主帥,經過大致清點,咱們這次殲敵萬餘人,俘虜兩萬。我們的將士死傷大約五千人,且重傷不多。”

“好。”就算傷亡再小,也是生靈塗炭,殺了便是殺了。這讓妖嬈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便隻得淡淡應了句。

秦俊飛快地掃了她一眼,進而笑著接話道:“這場仗打得很漂亮!各位都辛苦了!”

聽到他這話,妖嬈才猛然一驚,抬眸感激地看向她。如果不是秦俊及時出言,真不知道她的冷淡反應會產生多麽大的負麵影響。

“是啊,這次能如此順利擒獲慕容撻,多虧幾位將軍配合!”她連忙也扯出笑來,附和了句。

“不敢當。”幾名將領紛紛抱拳,心悅誠服道,“主要是兩位的計謀奏效啊!我們從來沒見過鮮卑軍這樣慘敗,這一口氣出得痛快!”

這些將領幾乎人人都吃過鮮卑騎兵的虧,至多隻能避其鋒芒,在此之前從來不敢想象能讓鮮卑人在他們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部隊上栽跟頭。

“各位就不用謙讓了。之後的戰役還要大家齊心協力。”妖嬈淡笑著擺擺手,切入正題,“戴強,你帶一些人扮成鮮卑兵上城樓。對了,別忘了把慕容撻也領到城樓上晃一晃,讓鮮卑探子看個真切。”

秦俊也隨後吩咐自己的屬下:“宋問,樂成,你們兩個繼續收拾戰場,讓將士們盡量休養生息,隨時都要準備出發。薑寒,你負責後勤,處置俘虜。”

“得令!”幾位齊聲應下後,便四散忙了起來。

留在原地的妖嬈與秦俊兩人索性席地而坐,展開地圖,再一次確認之前探查過的鮮卑崗哨位置,研究避開這些探子,盡可能接近鮮卑軍營的路線。

“你來看,漠城與瑞城之間地勢較為和緩,但好在植被也多,大道兩側幾乎都有灌木叢可以悄悄行軍與藏身。”妖嬈的指尖在地圖上比劃著,“隻是鮮卑軍營所選位置視野開闊,方圓五裏幾乎都能被高處的崗哨一覽無餘。但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三處從地圖上來看,都是崗哨觀察的死角,之前幾日我也已經派人探查過,沒有問題。當然,最保險的辦法還是選擇可見度比較低的夜晚抵達這三處位置,埋伏起來比較好。”

“派人探查過?俊記得這些日子派出的斥候都沒有去探查這方麵的……”秦俊挑眉,他不記得妖嬈什麽時候下過這道命令,更不見有多出的斥候出入。

沒想到秦俊連這種細節都能注意到,妖嬈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含糊地解釋道:“不是軍中斥候探查的,但前去探查的人,我信得過。到時要是有人問起,還請將軍能替妖嬈遮掩一二……”

她派出的其實是蘇子澈撥給她的劍客。

“好,我會的。”不料秦俊答應得倒也爽快,甚至沒多問一句,讓妖嬈不禁詫異地瞪大眼望向他。而後者的眸光清澈,笑意平和,似乎對她全心信任,叫人心安的同時又有些自慚形穢。

半晌,她才垂眸,低聲道謝:“謝謝……”

“俊說過,會助郡主。”秦俊的語氣平平,重拾方才討論的話題,“既然有三處位置都是崗哨觀察的死角,那麽從地圖上來看每處分布五千先鋒,能容得下嗎?”

“足夠的。”談起戰事,妖嬈又提高了音調,“我的想法是,一共安排一萬五千的精英先衝入敵營,打亂對方陣腳。隨後掩藏在稍遠處的三萬伏兵跟進,進行第二波攻勢。然後再剩下一小撥人馬在外圍用火把、馬匹與樹枝製造聲勢,讓鮮卑軍在心理上感到懼怕,不知道我們究竟還有多少人,準備進行多少輪的進攻。”

秦俊聞言,沉吟片刻後才道出疑慮:“我們不到五萬人,真能殲滅軍營裏將近五萬的鮮卑軍嗎?況且我們最好還要能夠帶領將士一鼓作氣,去馳援瑞城的作戰。如今我們的大軍除去分到瑞城包抄的兩萬多人,需要留在城中駐守的兩萬守軍,這些日子死傷的兩萬餘人,以及非輜重兵等非戰鬥兵外,我們可用的大約還剩下十萬人。”他的憂慮是很正常的,畢竟從來與鮮卑對戰,都需要兩到三倍的兵力才有可能獲勝。僅僅持平的兵力,任誰都會覺得懸。

“這……”妖嬈也難得露出猶豫的神情,因為做這個打算她是有私心的。她不希望把蘇子澈的一萬私兵帶出來,最後隻剩下一半帶回去,也不想佟家軍過多折損,這樣他日對蘇子澈的助力就又弱了些。

此番派去瑞城的半數是魏國將士,半數是佟家軍,她預估的折損不會太大。而與慕容撻的這場大戰也是勝算極大,她便把一萬私兵都派在了其中參戰,再加上她一力擒下慕容撻,也將損失降低到了最小。大大小小幾場戰役下來,死傷最多的反而是她帶來的五萬陳兵。這是她在想要保住佟家軍與蘇子澈私兵的前提下,必須做出的冷血抉擇。唯有如此,魏國的將士才不會有怨言,同時還能削弱陳帝的力量。

“那郡主準備如何安排這五萬人的成分?”秦俊見她遲疑,又問道。

妖嬈眼皮一跳,直覺被看穿了,卻隻能強撐著回答:“我帶來的三萬陳軍,邊境府兵一萬,魏軍一萬,可行嗎?”大約是心虛,她才說完,又急著補充了句:“剩下的一萬陳軍,我會讓戴強帶領著走另一條隱蔽路線,繞過鮮卑軍營,在鮮卑軍營與瑞城之間的路程隨時策應我們,以備萬全。至於關內府兵和部分佟家軍,原也沒有全部都調至漠城,而是在左近和後方的小城池聽候調遣。我想若無需要,盡量不動用。”

“那魏軍這邊便再加一萬人吧。這樣萬無一失。”秦俊卻仿佛沒有異議,反而主動提出要再多加魏軍參戰人數。

這回妖嬈更是感到無地自容,比起秦俊的坦**,她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垂於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妖嬈甚至不敢再抬眼與秦俊對視,她很羨慕他,甚至嫉妒他,嫉妒他為什麽可以活得這樣坦然、輕鬆……

“郡主,”秦俊的目光在她攥拳的手上停留片刻,又向上掃去,瞥見她正蹙眉咬唇,“你……”

“對不起。”她沒有動作,隻是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秦俊先是挑眉,隨即仿佛明白了什麽,無聲地搖搖頭,伸手包住她的拳頭,沉聲道:“決定的事情就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輕易改變。”

再也忍不住抬頭與他對視,發現秦俊眼底隻有鼓勵與寬容的笑意。

“嗬,作為戰士,每一次上陣殺敵都應該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那麽在哪一場戰役中,有區別嗎?就算他們不參加這一次襲擊鮮卑大營的行動,那麽下一次呢?誰能料定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死,而下一次他們卻能活下來?”秦俊輕笑著收回手,也不再看妖嬈,隻是微微仰頭眺望遠處的天際,“俊也一樣,說不準在哪次對陣中就會死於亂軍。所以除了戰前怎麽準備能增加勝算的事外,從不想太多。我隻想著,我手中的劍指向的是我的敵人,是那些會傷害我所在乎的人的鮮卑人。那麽無論如何,我的死都將換來至少一個人的生——”

這一段話讓妖嬈突然對眼前這個俊朗的將軍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將門之後,戰績斐然,大多事想必也十分順遂,更沒被自己所效忠的國家、自己的君王出賣過,所以才能總是這般善意待人,不爭不搶。可直到秦俊吐露心聲,她才發現,原來他隻是在戰爭的生死之中參透了世事,用鮮血澆灌出一顆赤子之心。

“那麽無論如何,我的死都將換來至少一個人的生……”妖嬈默念著他的話,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大聲,“那麽無論如何,我的死都將換來至少一個人的生——”

終於,在她最後一次呼喊出來後,神采重新回到她的明眸中,一掃陰霾。“我懂了!多謝秦大哥!”她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衝他嫣然一笑。

“郡主叫我什麽?”秦俊愣愣地還坐在地上。

“秦大哥啊。我真的很佩服你——以後私下我都這麽叫你的吧。”妖嬈不以為意,望向他的眉眼皆是笑,“你不樂意?”

“不、不是……怎會不樂意……”他先是一怔,隨即連連搖頭,也跟著起身,“郡主喜歡怎麽叫便怎麽叫,我都可以。”

短短一小段時間,妖嬈便又發現了秦俊不同尋常的一麵,沒想到他也有這樣可以算是……尷尬的時候?

“嗯,可能是你覺得太突然吧?畢竟我之前確實是防著你的。隻是你今天這一番話,對我的幫助真的很大。”妖嬈眨眨眼,解釋道,“人活一世,在對得起一些人的同時,可能就注定要辜負另外一些人。哪怕是鮮卑將士,他們也有妻兒老小,可我們必須為自己的家人去和他們戰鬥到底。從前,每每遇上必須用製造殺孽才能阻止殺戮的事,我都會猶豫,甚至想要放棄……可現在我不會了,因為我終於可以把事情看得更簡單些——我所做的都是在保護我想保護的人而已。”

“郡主與那些隻懂得殺人的將軍不一樣,你是敬畏生命的。”秦俊垂於身側的手抬了抬,最終卻又放下,隻能低聲道,“別難過……”

“我沒有難過啦。”妖嬈聳肩笑笑,揭過這個話題,“好了。我想戴強那邊大約也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們去城樓看看吧。”

“也好。”秦俊也收斂心神,淡笑著點點頭,隨她一起往城樓方向走去。

戴強果然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城樓上全部站著換上鮮卑服裝的陳國將士,而戴強自己也換上鮮卑副將的一應裝扮,扶著昏迷的慕容撻在城樓最顯眼處站了一陣子。城樓極高,探子為了安全起見不會靠太近,目力又有限,所以他們頂多看到慕容撻的身量與模糊的麵容,根本看不出他是閉著眼的,更不會注意到他“行走”的不自然。

於是沒過一陣子,就有斥候回報,說是鮮卑逗留在附近的探子已經有人回撤。

“看來可以準備下一步了。”秦俊看向身邊的妖嬈,“你到大帳等著吧,我替你把幾位將軍都喊來。”

“好。”妖嬈先是應下,接著又叫住他,“對了,戚叔腿腳不便,就別通知他了,讓他好好養傷。左右留守的還有呂都尉,讓他來也是一樣的。”

秦俊略一猶豫:“這不好吧?由呂都尉傳話給戚威將軍,萬一……這兩人一向不太對付。”

“戚叔會以大局為重的。”妖嬈卻不放在心上。如果真是莽夫,戚威怎麽可能跟在佟父身邊這麽多年呢?

“好,聽你的。”秦俊也釋懷一笑,轉身離開,“放心吧。”

這次秦俊留個妖嬈的這一句“放心”,她是真的相信的,之後的大帳商議也證明了這一點。有秦俊這個魏軍主帥的鼎力支持,妖嬈的阻力少了不小,再加上與慕容撻的對戰中,妖嬈確實在眾人麵前展現出了非凡的軍事領導才能,也給了大夥兒極大的信心,所以以六萬聯軍對五萬鮮卑軍的作戰計劃最終敲定下來。

隻是負手看著各自領命而去的將領陸續走出營帳,妖嬈的心中卻沒有輕鬆多少,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這種心悸的感覺令她又想起率軍而來的路上,做的那場關於蘇子澈的噩夢……

“他應該……不是有事吧?”也沒注意到秦俊還沒走,妖嬈忍不住低聲自語了句。

本要離開的秦俊一駐足,在營帳門前回首望了她眼,眼神複雜,麵露猶豫之色。但他站了許久,也不見妖嬈有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便隻得默默搖頭,掀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