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回武功起離意
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回相府的方向走,卻發現原本跟隨她的劍客已經在東巷的入口搜尋她了。她渾身是血,手臂上還帶了點傷,想來也瞞不過蘇子澈,便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劍客麵前。
“姬這是怎麽了?!”三名劍客見了妖嬈浴血的模樣,俱是大驚。
“無妨。”妖嬈擺擺手,還是問了句,“你們怎麽在這兒?”
其中一名劍客答道:“大人發現姬不見後,便派我等出來尋姬。大人說姬就算是偷溜出府,也會把握時間,遲遲未歸,必定是出了事。但姬聰慧,多半能夠脫身,脫身之後,難免謹慎,若是有生麵孔在尋姬,姬未必會現身,故而隻派了我三人前來。”
不愧是蘇子澈身邊的劍客,三言兩語便說了個清楚明白。妖嬈也不禁佩服蘇子澈的心思縝密,竟還真猜對了她的心思。
“嗯……那便回去吧,妾沐浴更衣後,自會當麵向夫主請罪。”妖嬈無力地點點頭,才走出一步又想到了什麽,問說,“可有披風?我這樣……不太合適進出東巷。”
“有。”三名劍客一怔,其中一個稍微年輕點的,想了想便解下自己的披風,遞給妖嬈,“逾越了。”
妖嬈淡淡一笑,謝過他:“無妨,多謝。”
回到相府,妖嬈在婢女的幫助下簡單處理過傷口,又沐浴更衣了一番後,才去書房麵見蘇子澈。這段時間裏,妖嬈一直在想著要如何與他回話。她之前的形容明顯是與人打鬥過的,劍客們必定已經回報給蘇子澈,不能瞞過。至於打鬥的理由,她還能捏造一二,隻是……她自己尚且對其中的原委還模模糊糊,又怎能編造出一個讓蘇子澈相信的故事呢?
仍在思索著的妖嬈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書房外,不禁愣神了一陣,卻聽見裏麵傳來蘇子澈的聲音:“進來吧。”
妖嬈一怔,隨即推門而入,發現殷義正在裏麵,難怪蘇子澈能察覺她走到門外了。
“夫主。”妖嬈對蘇子澈微微一福身。
殷義則是二話沒說,便上前來給妖嬈搭脈,又審視了一眼她傷口處的包紮,然後輕笑了聲,回身對蘇子澈道:“主公多慮了,你這姬妾好著呢。”
“嗯。那你便去忙你的吧。”蘇子澈淡淡頷首。
原來蘇子澈留殷義在書房,就是專門要給自己看傷的?妖嬈心中一動,麵上卻無波瀾,等著蘇子澈發問。
“卿卿這一路準備了什麽說辭?不妨坐下說給我聽聽吧。”蘇子澈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
於是妖嬈依言跪坐在他身前,低聲喃喃道:“夫主怎知妾原本想要編個好說辭?”這話頗有幾分嬌嗔的意味。
“嗤,卿卿從來如此,有什麽奇怪?”蘇子澈搖頭失笑,麵上的寒冰融化了不少。
知道他心情稍有好轉,妖嬈急忙“乘勝追擊”,說道:“這次妾卻不願費心想說辭了。因為妾知道,妾若不願說,夫主也不會逼妾,更不會因此離棄了妾。而且不管夫主相信不相信,這次被人截殺,妾也是糊裏糊塗,不知緣由的。”說著,她還露出天真粲然的笑容,仿佛篤信自己所說的話。
“哦?卿卿倒是比以前更聰慧了,不再自作聰明了。”蘇子澈勾唇道。
“多謝夫主誇獎!”妖嬈衝他一拜,歡喜地對他的嘲諷照單全收。這意味著蘇子澈暫時不會追究此事了。
也就是方才推門而入的刹那,妖嬈才突然想到蘇子澈對她的感情已然今非昔比,不說多少愛意,卻有了關切憐惜與獨占之意,便不會再輕易將她轉手他人,更加不會為了尚不明了的事情對她咄咄相逼。他已信她不會害他。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放手此事,派人調查是免不了的,隻是時間問題。不過妖嬈也不在意,畢竟她如今已然賺夠銀子,找回了武功,想要脫身幾乎隨時都可以。隻是她對眼前這個人也有著不舍,便能待在他身邊多久是多久吧!
從書房再出來時,妖嬈的心情說不上輕鬆,但也並不沉重。她並沒有走得太遠,而是在竹林裏找了處石桌坐下。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她無力練習八段錦或者易筋經,但她卻可以找處僻靜之地來運功調息。
緩緩閉目後,一麵調息,她一麵回憶著在戰鬥中對方的每一個招式和自己的每一次應對。這一次的對打,身體反應快過了她的思維,這是一種不夠穩定的發揮,她希望能真正讓那些武功招式和內力為自己所用,被自己熟練地駕馭。
不知靜坐調息了多久,直到天光漸暗,妖嬈才恍然睜眼,起身回首望向書房,發現蘇子澈的身影依舊在窗影朦朧間微微動作著。
自從入夏以外,原本燕楚兩國的大戰就發生了驚人的逆轉,得勝而歸的燕國還想按照原路返回,卻被趙國拒之門外,更出人意料的是,趙國非但不肯讓燕國軍隊通過,還和遠道而來的魏國大軍一同對燕國軍隊發起了進攻!時至今日,三國交戰也已然長達一月有餘,燕國大軍連續作戰長達半年之久,早已不堪一擊,隻差陳國再派上小幾萬人馬,便可做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近來,想必蘇子澈都在忙出兵之事,故而也沒有太多閑心和她在小事上多做糾纏。大約是想著等騰出手之後,再來和她“秋後算賬”。暗歎一聲,妖嬈便施施然離開了。
當天晚上,她在偏房等待很久,也始終沒聽到蘇子澈回寢室的動靜。等著等著,倦意襲來,妖嬈便陷入了夢境之中……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又在出神,想什麽呢?”
“沒什麽,隻是想起昨日你不是看中了個簪子,卻被別人搶了先嗎?”
“是啊……好可惜……咦?這、這是……太子哥哥,你哪裏弄來的?!”
“我記下了它的模樣,讓人仿製了一個,你看像不像?”
“像!可像了!”
畫麵中,少女和少年並排站在荷花池邊,少年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簪子,幫少女戴上。少年眼底一派溫和,而少女則天真浪漫,幸福地笑著。
那是十二歲時的她,和十五歲時的……趙同甫,她的太子哥哥……
兩人的麵孔漸漸清晰,又瞬間模糊,畫麵一閃,背景換到了宮中。那是她第一次出征的前夕,與趙同甫拜別的情景。
“妖嬈……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知道嗎?”趙同甫動情地擁抱了她。
“太子哥哥放心,妖嬈一定不辱使命!”她記得當時自己是這樣告訴他的。於是她一戰成名,果真沒有讓他失望。
畫麵再次切換,是她最後一次出征前,當了皇帝的趙同甫看起來深沉了許多,心思重重,笑起來也不似以往明朗。
“妖嬈,此去,好自珍重。”他沉聲說著。
“皇上請放心!”她披堅執銳,行禮拜別他之後,便翻身上馬,點兵出征了……
接下來的夢境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隻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你不能不死!”
“趙國的軍隊不能姓佟……”
“不過是犧牲品……”
“殺了她——殺了她……”
“別殺我!我不是——不要——”
驚呼著醒來,妖嬈隻覺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那些,是什麽……趙同甫……我喜歡他?獨眼獵鷹紋身……死士……為什麽?!不,那是‘她’的記憶,和我無關……”妖嬈頭疼地扶額,使勁搖晃著腦袋,想要趕走那不屬於她自己的情緒。
她本就情緒不穩,又就在這時聽到偏房門外傳來腳步聲,禁不住發出一聲驚訝倉促的低呼。
“卿卿?!”那腳步加緊,蘇子澈隻著了深衣的身影便出現在妖嬈的眼前。
聞聲而來的婢女也趕了來:“主子發生什麽事了?”
“無事,你先下去吧。”蘇子澈望了妖嬈一眼,見她麵色略顯蒼白,驚疑不定的模樣,便知是夢魘了,便抬手將婢女揮退。
婢女告退後,蘇子澈走到妖嬈的床頭坐下,抬手撫了撫的額角,柔聲問道:“可是夢靨了?白天嚇壞了?”
“嗯……”妖嬈低聲應著。想到夢裏那個冰冷陰沉的聲音,說著要殺她,她就不禁打了個哆嗦。
“夢到什麽?說出來就不可怕了。”蘇子澈扯過被子,然後隔著被子就她擁緊,讓她背靠在自己的胸膛。
妖嬈顯得異常乖順,沒有一點抗拒地依偎在他懷中,喃喃道:“妾也不知,隻是一直有個聲音,在喊著殺了她……妾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她’……”
“哎……”蘇子澈握住她的手,“卿卿平日裏太過狡賴,我一時竟也沒想到你遇上這種事情始終是要害怕的,白日裏不應再試探你……這點是我錯了。隻是一點,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偷偷溜出去了?”他麵上雖是責問,但更多的卻是自責自己的疏忽。
“不敢了。”妖嬈感到窩心,隻是順著他的話說。
蘇子澈滿意地點點頭:“過不久就要天亮了,你再睡會兒吧。”他嘴裏這麽說著,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妖嬈抬眼,詢問般地望向他。
“我就在這兒陪著你。你若再夢靨了,我叫醒你便是,安心睡吧。”
“夫主……”也許是這樣的夜裏,人的心總是格外柔軟,妖嬈的眼眶不禁紅了,哽咽地喚了他一聲。
蘇子澈沉聲一笑:“卿卿若是感動了,不妨以身相許。”
還是不忘捉弄她!妖嬈還沒感動完,氣氛就被他給破壞了。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妖嬈便乖乖閉上眼,靠在他懷中,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第二日妖嬈醒來的時候,發現蘇子澈已經離開。婢女來伺候她時,說蘇子澈一直守著她到早朝時間才走。
“大人對姬這麽好,姬真是有福之人!”對於婢女的崇拜,妖嬈隻是淡淡一笑。
經過昨日的夢靨,妖嬈又找回不少這個身體主人的記憶。她畢竟不是愛悲傷春秋的人,在用過早膳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裏靜心整理起思緒。
那個趙同甫應該是原郡主的青梅竹馬,兩人感情不一般,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遲遲沒有在一起。而昨天她碰到的,截殺自己的死士,也確實是趙同甫的人。又聯想到跳崖之前從那對叔侄口中聽到的一些話,妖嬈竟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兩次截殺都和趙同甫有關,甚至有可能……
才這麽一想,妖嬈心中突然悶得慌,很不好受。或許是原郡主殘留在的意識在作祟,不願是這樣的結果吧?畢竟妖嬈能感受到原郡主對趙同甫的愛意……
“也隻是個猜測,現在多想又有什麽用呢?隻要我還活著,對方早晚會找上門來的。到時便有更多線索了。”她按著心口,這麽說了一句,煩悶之感果然有所緩解。
撇開這件事,她還同時找到了不少關於兵法的知識,還是被遺忘的招式,甚至想起“自己”除了武功高強,還是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
想到這裏,妖嬈精神一振,很想現在就練練手,可才站起身,又停住了。她心想:府裏高人不少,萬一被人察覺到了,難免引來麻煩,還是先忍一忍吧!
放棄了練武的念頭,妖嬈就把主意打到了兵法上。她想起蘇子澈的書房中還有幾卷兵書自己一直沒讀過,如今正好可以去印證下自己關於兵法知識的記憶是否恢複完整。
終於有事可以消遣時間,妖嬈便興致極高地直奔書房而去了。她發現自己已經達到了一種境界的突破,連走路的步子也比以前輕巧許多,幾乎可以在地上無聲“平移”一般。長長的裙擺遮過她的鞋麵,她便一路練起輕功來。
就這樣一路“飄”到書房外,她正準備叩門,卻聽到裏麵傳來殷義和蘇子澈的對話聲,便躊躇了,不知是否應該就此退去。然而接下來傳入耳中的話,卻讓她呼吸一窒。
“主公年紀也不輕了,是該早點把這事兒定下來了。人家別說三妻四妾,就是半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殷義說得有些促狹。
妖嬈本不想偷聽,如今卻挪不動步子,還下意識地屏息凝神,掩藏自己,不讓殷義發現。她哪裏知道,如今的她功夫早已不在殷義之下,又是一路以輕功而至,殷義自認為這書房四周皆有修為不低的劍客與劍師把守,也並不警覺,根本就發現不了妖嬈。
“哦?阿義你年紀與我相仿,也是時候做主給你指一門親事了。”
“別,別,算我多嘴!隻是我還得多一句嘴,你娶妻也算是一件大事,人選可是人人都關注的大事,還有那個大公主陳靜……這件事有些棘手啊!就算是有婚約在先,隻怕也難讓那些人心服。”
裏麵的蘇子澈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與其讓各方勢力你爭我搶的,倒不如絕了他們的這個念頭。如今大戰已到最後收官之時,我娶的不過是個落魄貴族,想來他們也沒有太多閑心插手管。對了,這件事,你暫時先不要告訴妖姬……”
之後的話妖嬈沒有再聽下去,而是悄然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妖嬈始終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蘇子澈和殷義的那一番對話,不僅讓她研究兵書的興致全無,還讓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聽到蘇子澈要娶別人為妻,自己的難受憋屈比想象的程度要高得多。盡管之前,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蘇子澈身邊沒有除了她以外的其他姬妾,不過是因為他所謀深遠,無意於兒女情長,也不想中了所謂的“美人計”,被刺探去消息。可人終究是心存僥幸的,隻要看不到,便能麻痹自己,久而久之,妖嬈竟然已經習慣了蘇子澈身邊隻有她一人……
再不離開,她隻怕自己的心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妖嬈糾結了許久,終於還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要放馬南山,過自己自在逍遙的生活去!她現在要功夫有功夫,要錢也有錢,何必留在相府看著蘇子澈娶親而鬧心呢?
“嗯……都要走了,總得留下點什麽回憶做紀念吧?還缺點什麽呢?”妖嬈打定主意後,還是有些難過,便想著做點什麽分散自己的心思,“有了!”
夜幕降臨,妖嬈從未感到一天的時間過得這麽慢,又這麽快。當她幾盤親手製作的小菜端到蘇子澈的餐桌上時,她才恍然,自己在相府的最後一天,已經過去了……
“夫主嚐嚐吧,妾親手做的。”她在現代就喜歡自己下廚做些私房菜,對付古代的口味,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這些菜色……倒是新鮮。”蘇子澈怔了怔,露出溫和的笑意,“卿卿也一道用吧。仔細想想,好像從未與卿卿共進過晚膳。”
何止是晚膳,早膳和午膳也都沒有啊!妖嬈好笑地腹誹著,依言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其實不一道用膳,也怪不得蘇子澈。他一忙起來便飲食不規律,都需人直接把飯菜送到書房案前,一來是妖嬈不願陪他一起餓著,二來是她一個姬妾成天非要湊上去蘇子澈一起在書房吃“工作餐”,也實在是“太不懂事”了,於是兩人便從未一起進過膳了。
“卿卿今日怎麽突然想起要做這些菜?”蘇子澈嚐了一口紅燒獅子頭後,讚賞一笑,“不過這味道倒是不比府裏的廚子差。”
“就當做是……謝謝夫主昨夜的照顧吧!”妖嬈笑容一僵,又想起了那讓她不愉快的事情,隻是隨意扯了個理由對付。
蘇子澈搖頭失笑:“卿卿近來當真是……不僅假話都不想編了,連假笑都不願做真點兒了。這飯菜我可怎麽能吃得安心?”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對夫主,這兩樣妾都做不到,夫主又何必想什麽多?”妖嬈反駁他說。
“哈哈哈——好,好!”聞言的蘇子澈朗聲大笑,“卿卿做的,便是鴻門宴,也得嚐上一嚐啊!”
這人原來還會說這般露骨的情話,還臉不紅心不跳!妖嬈幾乎傻眼了。
“快吃吧,別等涼了。”笑吟吟地望著神情有些傻乎乎的妖嬈,蘇子澈心情更佳,抬手伸到她的腦袋上,揉了揉她的青絲,麵帶寵溺。
這一刻,妖嬈心中在想:若是時間能夠就此靜止下去,該有多好……
夜色漸晚,一壺溫酒漸涼,飯菜也見了底。妖嬈卻有些不願意將這些殘羹剩菜收拾起來。
“卿卿?”蘇子澈打趣地問,“怎麽?沒有吃飽?”
正想搖頭的妖嬈突然神色一凜,與此同時,三枚飛鏢從窗外破風而入,直射向蘇子澈的方向!
“小心——”
來不及多想,妖嬈下意識地用手中的筷子向前一伸,並將內力灌注其中,隻聽三聲悶響連續傳來,那三枚飛鏢中的前兩枚均被妖嬈打落,釘在案上,而最後一枚則被筷子牢牢地夾住了!
“有刺客!”守在寢室外的劍客和劍師都被驚動。
妖嬈隻來得及看到一道黑影從窗口閃過,躍上了屋簷,接著便是相府的劍客與劍師尾隨而上。低下頭,看到釘在案上的飛鏢上泛著詭異的綠光,她便知在飛鏢喂了劇毒,是一心想要置蘇子澈於死地。還好方才自己反應夠快,否則……
“上次澈遇刺時,卿卿也是如此……”蘇子澈卻臉色未變,不見驚懼,反倒撫上妖嬈的臉頰,“卿卿是真擔憂澈啊!”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她光是想想就後怕。
蘇子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前兩年,刺客更為頻繁,我已然習慣了,倒是讓你受驚了。”
“這種事情……怎麽能習慣……”妖嬈垂下頭,心中堵得慌。每一天都遊走在死亡邊緣,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無力感和無望感,她這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最是懂得,最是驚懼,也最是厭惡……
蘇子澈聞言仍是低笑著,站起身,走到妖嬈身邊,將她攬住,抬手輕拍她的後背,似乎在哄孩童一般。“沒什麽好難過的,生於亂世,注定難享安樂。但這種日子早晚會有個盡頭的,相信我。而待到那時……”他的話音漸低,最終無言。
可那時,她已經不在他身邊了……妖嬈在心中默默想著,卻隻是點了點頭。
殷義回來的時候,說刺客已經抓到,正在連夜拷問,很快就能回報。蘇子澈不想吵到妖嬈休息,便去了書房處理。
才進書房,便進幾名在寢室外今日當班值夜的劍師齊齊跪在地上向他請罪。安排在書房和寢室外守衛的,都是蘇子澈的親信劍師,故而都喚他“主公”,而非大人。
“刺客之流,本就防不勝防,澈如今無事,你們也不必太過自責。往後再多警醒些便是。”蘇子澈寬和地將他們虛扶起來,並不苛責。
“多謝主公不罪之恩!”眾劍師連忙抱拳道謝後,便退出去了。隻有一路跟隨蘇子澈的殷義留在了書房中。
“你我之間,你還要學他們一樣行一套虛禮嗎?坐吧,咱們一起等等結果。”蘇子澈對麵有愧色的殷義說了句,便自己先落座。
“是。”殷義麵色稍霽,行禮謝過後也跪坐下來,然後掏出帕子,擦起染血的佩劍來。方才他就是用這把佩劍刺穿了刺客的肩頭,斬斷琵琶骨,將他生擒。
正當室內恢複靜謐時,又響起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主公沒有話要問我嗎?”話音落下的同時,書房裏竟然憑空多出了一人就站在蘇子澈的麵前!
燭光映照著那人蒼白消瘦的麵容,有些瘮人,似乎是重病垂危之人,毫無生機,唯有那一雙眼眸精華內斂,仿佛蘊含著驚人的力量,隨時都可以爆發出來。
“我不問,你不是也要對我說的嗎?”蘇子澈輕笑一聲,“能讓你現出真身的事情,不多啊!”
“主公還是這般沉得住氣。”那人冷笑著,嗓音沙啞。
殷義卻是個耐不住性子的,追問道:“暗影你就別賣關子了,你到底要說什麽?快說吧!”原來此人正是那會隱術的劍宗暗影。
“今日,我並沒有出手。”暗影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回答了殷義的問題,“攔下那三枚毒鏢的,是主公身邊的那個妖姬。殷義,你與那婦人交往頗多,竟然未曾察覺她也是一名宗師級別的高手?”
“這不可能!”殷義直接跳了起來,大聲反駁。
蘇子澈不讚同地看了殷義一眼:“怎麽這麽沉不住氣?”
“是真的不可能!”殷義按捺下自己的性子,重新坐下,壓低聲音說,“就在幾天前,我還剛給婦人搭過脈,她體內的毒已然解了。按理來說,若她原本是武功高強之人,不可能行為仍與過去無異。更何況,她在那麽安靜的竹林中練功,卻不能感受到我的接近,怎麽可能有宗師的實力?”
“掩藏自身的實力,本就不是難事。”暗影隻淡淡說了這麽一句,又將殷義刺激得不輕。
“你的意思是,她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我,所以我才察覺不出她是真沒實力,還是在隱藏?”殷義不服氣地反問他,“那你呢?你覺得她比你如何?”
暗影掃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和他計較的模樣,對著蘇子澈叉手道:“方才我本已要出手,卻發現室內突然湧動出一股陌生的渾厚內勁,那內勁是友非敵,且足有能力攔下那毒鏢,我便沒有出手。現在想來,當時屋內也並無旁人,而那妖姬能單憑木筷輕巧地擊落兩枚疾速而來的飛鏢,又夾住了最後一枚,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她不論是以氣運劍的境界還是目力,都是上乘。她或許就是那股內勁的主人。”
“這個武功境界,以之前她功力是絕對不可能達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武功已經完全恢複,甚至更上一層樓了。至於……為何殷義會感受不到。她的實力應該不至於淩駕其上,但也在伯仲之間。殷義對她沒有戒備之心,自然不容易察覺。”暗影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也算是為他這個同僚開脫了。
殷義卻早沒了爭辯之心,竟然歡喜地問了句:“那婦人真變得這麽厲害了?有趣,有趣!她那套功法,當真如此奇妙!”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叩門聲:“主公,刺客招了。”
“進來吧。”蘇子澈揚聲道。
門被隨即推開,書房內仍是蘇子澈和殷義兩人,哪裏還能看見暗影?
那名劍師對蘇子澈行了個禮後,回稟說:“回稟主公,那人招了,說是太子請他來刺殺主公。”
“太子的人?我知道了。”蘇子澈微微頷首。
“不知此人要怎麽處理?如今他一身武功都廢了,還剩下一口氣。”那名劍師叉手問道。
蘇子澈淡淡地吩咐了句:“留他一個全屍吧。另外,把這件事想辦法傳揚出去,帶上他的供詞一起傳。”
“是!”那劍師一愣,隨即應道,“此事好辦,咱們府裏的普通劍客不少,人多嘴雜,總有‘說漏嘴’的!”
“嗯,去吧。”蘇子澈沒有表示反對,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主公真相信是太子做的?”殷義看那劍師走後,終於憋不住問出口。蘇子澈在對待這份供詞上的隨意態度讓他覺得很奇怪。
“自然不會。”蘇子澈搖搖頭,“如今我站位未明,太子還沒有這麽愚蠢,這麽急著和我結仇。多半是旁人刻意栽贓給他。”
殷義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你要將風聲放出去,是為了探一探各方虛實,再借道敲打一番太子?聽說太子最近在朝堂上的手腳有點不老實,把主意打到我們的人頭上了?”
“正有此意。”蘇子澈淡淡一笑,“這次爭奪出兵趙國的主帥位置,他們可是沒少花功夫。這錦上添花的一筆,誰都想要。”
“但也正因眾人都知道這不過是錦上添花,就算得勝還朝,最大的功勞還是在主公身上。畢竟是主公向皇上獻了此策。”殷義得意地挑眉。
蘇子澈微微頷首,就此結束這個話題,又問回到妖嬈的身上:“適才關於妖姬的武功恢複一事,依你看,她是什麽時候恢複的?”
“這——她若真刻意隱瞞,那確實難以推測……”殷義沉吟道,“也不知道這婦人做什麽要藏得這麽嚴實,武功恢複了是好事啊,來去自如的!”
蘇子澈原本隻是漫不經心地笑笑,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麵色一變,難得疾聲道:“阿義,快去寢室看看!看她還在不在!”
這邊,還留在寢室裏的妖嬈一直在踱步徘徊著,猶豫要不要按照原計劃漏液離開,還是再緩一天,明夜再走。畢竟蘇子澈今晚剛剛遇刺,她就跑路,會不會讓他覺得她是怕死才離開他的?
“哎呀!都要走了,還管他怎麽想?!”妖嬈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努力說服自己,“一天拖一天總有理由,還要拖到猴年馬月去!”
狠了狠心,妖嬈轉身進了偏房,把一早就打好的包袱又攤開來檢查了一遍,一套女裝、一套男裝,一些首飾,還有她一直貼身收著的那半金都在。當然,最關鍵的是,還有一把匕首。雖然她現在武功恢複了,但還是有兵器在手更有安全感。
檢查完畢之後,妖嬈正準備重新收拾好包袱跑路,雙眼卻猛地一眯,將頭往左一歪——一把從後而來的長劍從右邊削去了她的一縷青絲!
妖嬈隨即抄起匕首,想要格擋住那一擊不中便順勢橫掃來的劍鋒。
“唔——”但來人的內力顯然比之前那五名殺手都要深厚得多,且力大無窮,差點生生讓妖嬈的匕首脫手而出。
再不敢大意,這回妖嬈運上了九成的內勁灌注在匕首上,開始和那蒙麵人比劃。這人的招式並不花哨,反而是直來直往,大開大合,讓妖嬈想到一個詞“大巧無功”。
不能和他硬拚,妖嬈開始全神貫注地根據記憶,盡量順從自己身體的本能反應,用劍法的招式舞動匕首。妖嬈的劍招輕巧靈動,變幻無常,虛虛實實中暗藏機鋒,也是十分精妙的。那蒙麵人雙眼大亮,越打越起勁,長劍破風的聲音愈發刺耳。
可這架打著打著,妖嬈覺得不對勁了!兩人打得這麽起勁,外麵的劍客和劍師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總不至於都被這蒙麵人給放倒了吧!而且……這人戰意很濃,卻察覺不到他的殺意。這麽一想,妖嬈借著光打量起他來,更覺得此人身影和身法都有些眼熟……
妖嬈索性揮出一掌,作勢要用十成功力攻向他的胸口,讓他不得不抽劍回放。
“你到底是什麽人?!”看準時機的妖嬈,對著對方門麵上的空擋,反手將匕首一個橫削。
麵紗飄落,露出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殷義?!”妖嬈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在做什麽?!”
“沒想到啊,你這婦人還真藏了一手,瞞得我好苦!”殷義丟開長劍,連連咂舌,“可惜這劍太普通,用著不順手,不然還能和你再過上五十回合!”
妖嬈心中頓時咯噔一聲,看來今晚她出招打下飛鏢還是泄露了她的功夫。可是,當時屋裏隻有蘇子澈,他對武藝並不精通,且看他當時反應不過是以為她是托那套氣功的福……
“公不是原本就知道妾會些武功的嗎?”心存僥幸的妖嬈還是試探了一句。
“會些武功,竟能擋下我這麽多招?你的內力也比之前高出不止三成!事到如今,你還想瞞著?!”殷義皺眉,低喝道。
看來真的露餡了!妖嬈暗暗叫苦,對著他作了個揖:“公恕罪……武功完全恢複這事,妾也是近幾日才發覺,並非有意隱瞞。”
“哼——並非有意?那這包袱又怎麽解釋?”殷義嗤笑一聲,“主公果然未卜先知,知道你這婦人恐怕生了離意,命我速速捉你前去見他,跟我來吧!”
“對了,還有這‘贓物’,也一塊帶去吧。”說著,他斜眼指指那包袱。
妖嬈小臉一垮,心中都快哭出來了,這真是“人贓並獲”啊!她隻要再早一點下決定,現在沒準已經在某處逍遙自在喝小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