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什麽叫甕中捉鱉?雲湛想著,這就是了,最典型的甕中捉鱉。尤為可悲的是,兩隻王八是自己興高采烈地鑽進這個死地的。但是事已至此,後悔懊喪也沒有用了,唯一的選擇就是拋開雜念,全力應戰。

他看了一眼剛剛恢複了一些元氣的木葉蘿漪,握緊了手裏的弓,上前幾步,守在了入口處。蘿漪輕笑一聲:“你果然是一個有風度的人啊,誰能想到一個曾經是天驅的人會去保護辰月教主呢?”

“我犯的錯,我負責,”雲湛說,“雖然似乎總把‘我負責’這三個字放在嘴邊也沒什麽用。你要是死了,我負什麽責都是空話。”

短短幾句對話的工夫,腳步聲移到了頭頂,地道的暗門上響起一陣有規律的敲擊聲。雲湛屏住呼吸,準備給第一個鑽進來的敵人來個一箭穿心,蘿漪卻忽然阻止了他:“別放箭!那聲音是我手下的暗號。”

雲湛引而不發,卻仍然做好隨時開弓的準備,直到看清楚來者的臉才稍微鬆口氣。來人也算半個熟人,乃是和他打過不止一次交道的崔明倫,那個差點勾引艾小姐成功的小白臉。不過眼下他穿著禁軍的製服,顯得有些奇怪。雲湛稍一思考,明白過來,顯然崔明倫又混入了唐國宮中做斥候。看來此人雖然長相讓人心生鄙夷,卻也是個精明強幹的角色。

“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裏,”崔明倫連向蘿漪行禮都省略了,急匆匆地直撲主題,“我冒險偷聽到他們談話,據說有一件工具可以找到這裏的方位。”

“就是這個該死的破玩意兒了。”雲湛一臉沮喪地取出金屬圓牌。崔明倫一把搶了過來,轉身就要出去。雲湛忙拉住他:“你幹什麽?”

“用這個把他們引開。”崔明倫簡潔地回答。

“那你怎麽辦?”

“大概會被他們殺死吧。”崔明倫拋下這句話,關上門快步離開。雲湛愣了一會兒,想著他論及生死時的輕描淡寫,忽然間對他生起了一些由衷的佩服。他發現,自己似乎真的不大適合待在天驅或是辰月這樣的組織裏,無論他們的信仰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因為那種信仰的力量可以驅使崔明倫這樣的人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生命,但換成是自己,至少絕不可能那麽果敢。

“我真的是一個不可能有信仰的人麽?”他問蘿漪。

“那要看你怎麽定義‘信仰’了,”蘿漪回答,“很多時候信仰都一定會和神聖之類的字眼捆綁在一起,但那並不意味著平凡的信仰就不值得尊敬。”

“平凡的信仰?”雲湛苦笑,“你越說我越覺得糊塗了。”

“現在不是糊塗的時候,我們得趕快離開,”蘿漪撐起身了,“他並不能替我們掩飾多久,對方還是會察覺的。”

雲湛猶豫了一下:“我建議還是再等一下,等你稍微恢複一些後再出去。”

“怕我拖累你麽?放心好了,你以為我在王宮裏隻有崔明倫一個內線?咱倆誰拖累誰還不一定呢。”

“最煩你們這種人多勢眾的黑暗勢力了。”雲湛很不服氣地哼唧著。

兩個人有驚無險地溜出王宮,發現宮外也並不太平,大批軍隊被調動起來,無疑是為了搜捕他們。但辰月教的手段的確不一般,早已針對各種可能的情況進行了周密布置,沿路有人接應。雲湛跟著蘿漪,上車下車,乘轎下轎,進屋出屋,最後上了一條相當舒適的大船。雲湛一頭霧水,但在那些辰月教徒麵前又要作矜持狀,所以一直沒有開口發問。

船行大概半個小時後,蘿漪對雲湛說:“行了,我們已經離開平陽城的搜捕範圍了。”

雲湛終於忍不住了:“在這種情況下,恐怕平陽城陸路水路都會被封鎖起來吧?我們怎麽能大搖大擺坐船出來呢?”

“所謂的封鎖,從來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蘿漪拿起自己從不離身的小茶水筒,“比如某個將軍王爺要出城,你不能攔著不讓出;比如國主的兒子要出城,你也不敢多說什麽。”

“那我們現在坐的船,是高官的還是皇親國戚的呢?”

“都不是,是宛州商會的船,”蘿漪回答,“某些時候,財神爺可比皇親國戚還重要呢。”

“既然這樣,我就好好睡一覺再說吧。”雲湛往身後軟軟的床鋪上一躺。

“你就不怕我把你弄去賣掉?”蘿漪帶著笑意問。

“精明的生意人都不會拿我去賣,”雲湛閉上眼睛,“我這麽能折騰,又這麽不守規矩,誰買了都得找你退貨。我覺得我脫離天驅之後,他們未必沒有大大地鬆上一口氣。”

蘿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不怕折騰,也不會在不需要規矩的人身上放置規矩。”

“哦?”雲湛用疲倦不堪的聲音隨口問。

“你已經知道了,天驅沒有你想象中那麽正義,而以後你也會知道,辰月並不像你想象那樣就是吃人的邪魔,”蘿漪輕聲說,“這些年來,辰月教人才凋零,我其實比任何人都累,很希望有個真正有能力的人來幫我……”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雲湛已經四肢攤開,發出了響亮的鼾聲。蘿漪歎了口氣,幫雲湛脫掉鞋,替他拉上被子,然後走出了船艙。

幾天後,船在運河水路上駛出唐國國界,進入了皇室的屬地。跳板搭到岸上,雲湛輕快地跳了下去。

“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兒?”蘿漪在船上問。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不如幹脆去一趟天啟城,”雲湛回答,“我們不是一直還不知道畢缽羅大火案之後的這幾十年裏,曲江離究竟做了些什麽麽?公孫蠹留下的筆記裏,曾提到十五年前的三皇子篡位案和喪亂之神有著緊密的聯係,我想去尋找一下這方麵的蛛絲馬跡。此外我還想打探一下公孫蠹留下的那個侄子的下落。”

蘿漪點點頭:“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我必須首先從大勢上壓倒曲江離。唐國現在暫時倒向曲江離,是受了辰月法器的**,但如果唐國國主知道那些威力無窮的法器其實是把雙刃劍,也一定會猶豫的。”

“關於辰月法器庫,還有沒有其他可以告訴我的,”雲湛突然問,“雖然這是一個失傳的秘密,但身為教主,你是不是總應該知道得稍微多一點。當然了,如果你覺得不足為外人道,我也不多問了。”

蘿漪咬著嘴唇,看起來很猶豫,但最後她還是輕巧地跳下船,示意雲湛俯下身來。她低聲在雲湛耳邊說:“我所知道的其實都告訴你了,我也確實嚴格遵守著教規,從來沒有去查看過法器庫的方位。不過有一點我忘了說:法器庫的大門是依據星辰力的原理製成的,隻有當太陽距離大地最遠,而穀玄距離大地最近的時刻,才能夠短暫開啟。那個周期大約是十九年左右。”

“十九年?”雲湛在心裏計算了一下,立即醒悟過來,“我明白了!他第一次開啟法器庫,是在五十七年前,正好是十九的倍數!而三十八年前再度現身在畢缽羅港,肯定是為了時間將至,需要再度開啟塵器庫。”

“那些追隨他的信徒們,一定就是從三十八年前開始的,因為那一次他成功了,取得了不少的法器,包括那些圓牌,”蘿漪接口說,“到了二十年前,正好是臨近下一次開啟的時候,卻出現了一些意外的事故。”

雲湛興奮地握著拳:“沒錯!那本日記裏所提到的‘五年前’發生的秘術師們自相殘殺的事情,正發生在二十年前,而且很可能就是那個隱姓埋名的連衡搞的鬼。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由於這些事故,曲江離沒能成功地趕上那一次法器庫開啟的時機,所以他不得不多等十九年……”

兩人對望了一眼,對於從去年開始發生的種種瘋狂的事件有了答案。又一個十九年之期到了,年事已高的曲江離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否則的話,再過十九年,也許他就已經不存在了。

“難道法器庫裏會藏著什麽長生延壽的秘訣?”雲湛忽然想到。

“那倒不會,永生是違反天地萬物的運行法則的,”蘿漪搖搖頭,“據我所知,即使有長生下去的方法,也是以承受極大的痛苦、甚至放棄身體為代價。那樣的話,其實生不如死。”

雲湛回憶起叔叔雲滅曾有過的一些經曆,深有感觸的點點頭:“我想也是。那我走了。”

“你多小心。”蘿漪淡淡地說。

這句話從過去的死敵嘴裏說出來,還真是奇怪,但雲湛更感到奇怪的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前閃過了石秋瞳的影子——似乎每一次要出去玩命的時候,石秋瞳都會用這種平淡的語氣看似不經意的叮囑一句。

他呆呆地站在運河邊,發現對石秋瞳的思念比身邊的河水更加洶湧泛濫,蘿漪的船什麽時候離開的他都沒注意到。

天啟城曆來是萬年帝都,這一半出自它優良的地理位置,一半出自後世星相學家們不斷地吹捧:帝王之氣、吉星之兆、九州的正中央,諸如此類。這些吹捧帶來的後果是,曆代能登上皇位的皇帝們,就算並不喜歡天啟,也非得在這兒紮根不可。

“其實啊,天啟城真沒什麽好的,”大車店裏同住一個大通鋪的行商對雲湛說,“他們都說中州天氣好,但是我去過一次宛州,嘖嘖,那才真的叫漂亮地方呢。宛州女人也美……”

雲湛看著房裏橫七豎八躺著的各色人等,把一隻肥大的胳膊從自己身上挪開,泰然自若地說:“沒錯,我也覺得天啟城一點都不好。”

離別時由於心緒不寧.雲湛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蘿漪那裏打點秋風。於是等到蘿騎的船已經遠去時,他才發現自己錢袋癟癟,所剩不多。沒有辦法,接下來的一路上隻能盡量節省,靠步行走了三天才到達天啟。然後他選擇了最便宜的大車店,啃著窩頭睡四個銅錙一天的大通鋪。好在他從小到大沒少吃過苦,這樣的環境也並不陌生,這種大車店裏滿是閑雜人等,反倒有利於打聽些陳年舊事。他謊稱是前來投親戚卻沒找到人的倒黴蛋,很快和大車店裏的人們混熟了。他見聞很廣,每天晚上和旁人滔滔不絕地談天說地,然後見縫插針地詢問一些自己需要打探的內容。

這天晚上他以旅行為話頭,和身邊這幫走南闖北慣了的旅客聊得熱火朝天,最後漫不經心地問:"說起來,聽說當年試圖謀反篡位的三皇子,也是個很喜歡四處遊曆的人?"

“那可不,可惜就是沒機會啊,”一個在常年進出天啟城賣牲口的馬販子說,“他是皇子,一舉一動都得有人盯著,很不自由,能夠出去玩玩走走的時候實在太少了。”

“他篡位不會就是因為沒有自由吧?”雲湛壞笑著,“他要是當了皇帝去哪兒就去哪兒啦!”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來。對於這些終日被生活折磨的勞苦人們而言,嘲弄一下“上頭的人”總是很解氣的,雖然這樣的嘲弄對他們的生活處境並不能帶來任何微末的改變。

雲湛非常了解這些人的心態。在生話的重壓下,他們對於更高的社會階層普遍懷有敵意,一方麵很樂意講一些相關的笑話,另一方麵也很喜歡用“知情者”的身份透露許多稗官野史。他們不像那些有身份的人,隨時擔心著被告密、被打擊報複,他們會很痛快地把自己聽說過的一切荒誕無稽的傳聞都說出來——這當中有時候就會包含著真相。

話題轉到了三皇子頭上,氣氛更熱烈起來,這些一輩子也未必見過皇帝長啥樣的底層人士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三皇子的生活趣聞,連他愛吃什麽菜愛穿什麽衣服鬱講得煞有介事,如自己親眼見過一般。雲湛從他們的描述中大致勾勒出這位皇子的形象:多才多藝,溫文爾雅,對權謀財富毫無興趣,喜歡結交才子佳人,對旅行有著近乎癡迷的興趣,卻總是難以如願。在兄弟們的權位鬥爭中,從來沒有誰把他當回事,正因為如此,後來他的突然行動才會有那麽驚人的轟動性。

“你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知不知道當時那場篡位的詳情啊,”雲湛一副無知群眾求助知情者的模樣,“我很難想象這麽一個文人樣子的家夥,怎麽能扛起刀槍去造反?”

“嘿嘿,那可是皇室的秘密.外人一般很難知道,”一個四處打短工賺點飯錢的老頭神神秘秘地說,“但是我以前認識一個朋友,曾經在天啟城做過禦醫。那起篡位事件發生的時候,我朋友就是參與協助治療的禦醫之一。”

這也是底層人物們最喜歡的談話方式。他們自己也許什麽都沒有親身接觸過,但總是能從角落裏挖掘出幾個親戚朋友鄰居或者親戚的朋友的鄰居之類認識的人,以別人的經曆來顯示自己比聽眾多一點見識。

“真是了不起!”雲湛也不知道是在誇獎那位禦醫還是在誇獎認識禦醫的老頭,“那他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嗎?”

“後來外麵都傳言,說皇子為了這一次行動訓練了大批軍隊,要不是皇帝聖明提前做了準備,搞不好就被他吃掉了,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老頭得意地說,“我那位朋友告訴我,皇子根本沒有什麽特殊的軍隊,帶在身邊的不過隻有一兩百人,但是殺傷力卻很大。當時與皇子的叛軍交手的大內侍衛和後來迅速調來的禦林軍都損失慘重,雖然人數上占了絕對優勢,傷亡卻三倍於敵人。”

“那是為什麽呢?難道是皇子並不求數量,一直在偷偷訓練少量的精銳死士,以方便控製?”雲湛問。

“不是,是更可怕的真相!”老頭以一種誇張的姿勢壓低了聲音,“那些叛軍的力氣大得不正常,用一把普通的腰刀就能把特製的鋼甲劈成碎片,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後來他們檢查了叛軍的屍體,發現了一個極為恐怖的事實:那些叛軍並不是被禦前侍衛殺死的。他們在反叛之前就已經是死人了!”

“屍舞者的禦屍術!”雲湛脫口而出。

老頭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真不錯嘛,你這麽個年輕人也聽說過。沒錯,就是這種法子,所以皇子的叛軍才會那麽厲害,因為都是死而複生的僵屍!要不為什麽後來皇帝那麽生氣,不隻是因為反叛,還因為一向看起來老實風雅的三皇子居然會使用這種邪術。”

“那三皇子到底是怎麽死的?”雲湛眼珠子一轉,“都說他被活捉之後被處斬了,但是又沒有公開行刑。您知道內幕嗎?”

老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這我就不能確定了,但是聽說,他實際上並沒有被絞死,而是在篡位失敗後舉火自焚了,沒有留給皇帝經死他或者車裂他的機會。皇子這種身份的人物,就算是我的朋友,也沒辦法了解的。不過後來天啟城裏有不少關於他的流言,比如說他的家小全部被皇帝賜死,連兩歲的小女兒都沒能幸免。”

“這也是個可憐的人呢!”馬販子評價說。

“可不是,身在帝王家,別看綾羅綢緞山珍海味,日子過得光鮮,但天天提心吊膽的,未必比我們活得舒心。最可憐的還是他那個替身,本來不是皇家的人,也為了這樁事件丟了命。”

雲湛怔:“替身?什麽意思?”

老頭兒很得意:“嘿嘿,天啟城裏好多人都知道啊。三皇子喜歡旅行,又沒有機會旅行,所以他總是委派他的一位好朋友替他四處奔走,然後把各種見聞告訴他。對他而言,這個朋友就是他放在外麵的眼睛了。”

大車店裏嗡嗡嗡地響作一團,人們盡情談論著這樁十五年前的奇案,挑起話頭的雲湛卻已經靠在隱隱散發出臭味的被褥上,默不作聲地思考著。剛才的那一番談話讓他掌握了兩點重要的信息:其一,三皇子竟然是率領著一群死屍進行叛亂,難道他真的是長期以來早有圖謀、隻可惜功虧一簣?其二,皇子有一個同樣愛好旅行的好朋友,皇子把他當作了自己的替身,以彌補自己難以出行的缺憾。愛好旅行……

雲湛想起了那份修複的日記。已經可以證明這份日記並非出自崔鬆雪的手筆,而是十五年前的另一個人所寫。他之所以把這份日記當成是崔鬆雪所寫,除了思維慣性的誤導外,還有一點原因,就是日記裏有這麽一句話:“我到那裏的唯一目的隻是取道慶賢去往瀾州中部的夜沼,觀賞某個沼澤部落的獨具原始風情的祭祀,這對於一個旅行者是不容錯過的。”

這也是一個喜歡旅行的人,恰好和崔鬆雪一樣。於是這個巧合讓他徹底判斷錯誤。而眼下出現的這個人他卻不願意相信僅僅是巧合了:同樣在十五年前,同樣寄情山水,同樣和喪亂之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是不弄清楚公孫蠹的遺言,就無法確切地知道皇子篡位與獨眼人具體有什麽關係。當然了,也可以憑惜拽雲湛天才的頭腦進行推測……

根據之前看過的風笑顏修複出來的兩段筆記,這位旅行愛好者一直在追查獨眼人們的下落。雖然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但可以假定此人與獨眼人遭遇了,說不定還發現了他們的什麽驚人的秘密。從修複出來的兩段看,這個人思路清晰,頭腦敏捷,完全可能獲得比較深入的成果。

那麽就沿著這個假定往下走吧,雲湛搓搓手,假定他惹上了麻煩,遭到了獨眼人們的追殺。那麽接下來他應該怎麽辦?就算有再強的實力,他也不可能獨自應付這些視生命如無物的獨眼殺手。於是他隻能求援,可是他“與那些好靜的秘術師沒有太多共通之處”,恐怕很難得到他們的援助,而其他的旅行家們能幫助他擊退獨眼人麽?顯然更不可能。

雲湛興奮地想,所以隻有一個人能夠救他了,那就是三皇子。以皇子的勢力,把他保護起來肯定不難,而獨眼人所麵對的困境就不隻是要殺死他滅口了——還得殺死三皇子才行。

可皇帝的兒子哪那麽容易被殺,或者說,殺人容易跑路難。雖然這位三皇子未必是皇帝喜歡的兒子,但身為皇帝,誰要在他的頭上動土,他都會挺生氣的吧?而即便是辰月教或者天羅,也不會願意公然與皇室為敵。因此,就算要連旅行家帶皇子一起做掉,也得做得藝術一點,至少不能讓皇帝一拍腦袋:“他媽的,原來是那幫獨眼人幹的,老子滅了他們!”

雲湛舒了一口氣,拉過被子,感覺剛剛湧上來的倦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是一種仿佛被螞蟻爬滿全身般的惡心感覺。老頭兒說得沒錯,那些所謂的“叛軍”在被三皇子領著去襲擊皇帝的時候,都已經是死屍了。但他還是說漏了一點,正是追隨旅行家而來滅口的獨眼人。而舉火自焚的這個天才的舉動,正好可以毀屍滅跡,讓人查不出破綻來。所謂幌子篡位案的真相,其實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

旅行家想要向皇子求助,結果卻把皇子的性命也一起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