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風雪

又是一次失敗的經曆。摘下頭盔之後,黃小路怔怔地想。這一次,依馬德不像呂歸塵那樣孱弱,他是一個狂暴的戰士,能夠在敵陣中呼風喚雨予取予求。但和呂歸塵一樣,他仍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呂歸塵險些死於血厥,依馬德卻險些在狂血的驅使下殺光自己的部屬。對於一個追求完美的高級遊戲玩家來說,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失敗的。

“你想要告訴我什麽?”黃小路盯著閃動的熒光屏,像是在發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人生永遠不由我們自己掌控嗎?”

這之後黃小路又抽時間嚐試過其他的一些角色,非常奇怪的是,這些角色的經曆都不能讓人如意。比如他嚐試了一下羽族,選擇了一個武功高強、年輕有為的羽族遊俠。結果這個遊俠是個窮光蛋,擁有著一間破破爛爛的事務所,三天兩頭被人打上門來催債,頓頓都隻能啃冷饅頭,搞得黃小路苦不堪言。

他又嚐試著選擇了一名皇帝,心想我總算可以享受一點點錦衣玉食的生活了吧?沒想到一出場,他就發現自己坐在一架馬車裏,帶領著數量很少的禦林軍跑出去誅殺一個什麽什麽反賊。而當他的這隻小部隊來到反賊居住的“離公府”的時候,對方湧出了上千名赤色衣甲的精兵,黃小路長長歎息一聲,在那洶湧的赤潮徹底淹沒自己之前及時喊出了“退出”,避免了一場厄運。

皇帝當不成,在亂世裏當一個土匪享點福行不行?於是他又扮演了一名悍匪,率領著多達五千人的部隊橫行一方,快意無邊。可惜享福沒享到幾天,在攻打一座城池的時候,守軍裏殺出了一名神箭手,不顧對麵有著幾千土匪,硬生生朝著自己衝過來。這名神箭手的前兩箭都落空了,黃小路的第六感發作,知道第三箭非同小可,堪堪在那支箭的箭頭射穿自己額頭前的一刹那大吼一聲退出。放下頭盔時,他發覺自己渾身都是冷汗。

他甚至還嚐試過平民生活,選擇了一個先祖曾做過皇帝,但現在已經沒落為平民的中年男子,心想我在平淡的日子裏觀察一下這個九州世界也好。結果剛剛進入場景,他就發現自己正雙膝跪在一塊搓衣板上,膝蓋生疼,頭頂上還頂著一根蠟燭。正在莫名其妙,房門打開,一個長得還算不錯、但滿臉凶悍之色的婦人闖將進來,手中拿著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嘴裏怒吼著“看你還敢不敢再去凝翠樓”。黃小路對那根木棍歎為觀止,在其觸及到自己皮肉前趕緊喊了退出,心裏納悶了許久:這個九州世界難道是個母係氏族社會麽?

其他的選擇也都大同小異。總而言之,這個九州世界裏有名有姓的角色似乎都處在各種各樣的苦難和磨難之中,總是沒有辦法讓他體會到那種順利遊戲、一升級到底的快感。但這一次次的經曆反而使他更加沉迷於這個世界。作為一個遊戲高手,他絕不願意向任何一個遊戲妥協,何況這個九州遊戲每進入一次就仿佛多露出了冰山一角,那種龐雜繁複的程度黃小路前所未見,讓人很想一窺其全貌。

李彬的狀況漸漸得到了控製,基本上不再有狂躁和驚厥的症狀了,而且也慢慢開始對外界信息有了反應,於是被允許回家調養。黃小路去看了他幾次,李彬還能看著他咧嘴傻笑,但他並不敢追問李彬那張光盤或者“依然在”“還我指環”“我錯了”的事情,生怕因此而讓好容易平靜下來的病人又遭受刺激。

“你或許是因為遊戲裏被殺才變成這樣的,可你到底在念念不忘一些什麽呢?”黃小路扶著李彬在他家的院子裏走路,心裏暗暗地問。陽光下,李彬的臉色紅潤,動作也並不顯遲鈍,但是目光裏仍然有著幾分旁人猜不透的迷茫和悔恨。黃小路想要弄明白這一切,唯一的辦法仍然隻有在遊戲當中去尋找。

入夜之後,黃小路再次戴上頭盔,對著那滿屏幕的人物發呆。過去若幹次的慘痛經曆已經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讓他看到人物列表就開始發怵。皇帝、貴族、俠客、將軍、平民百姓……好像無論怎麽選擇,後果都很悲劇。但他又實在忍不住想要跨進這個世界,想要了解這個世界。

他無聊地用手指劃拉著那長長的人物列表,當拉到盡頭之後,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個過去沒有留意到的選項:自建人物。也就是說,可以設定某個人物從零開始,黃小路盤算著,由於這個人物是設定之外的新人,不會有什麽固定的命運在等待他,也就應該不至於一亮相就跪搓衣板或者劈木樁什麽的。

他進入了自建人物的選項,輸入名字後,首先要設定人物外形。按照以前的愛好,他多半會設定一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高大英俊的帥哥,但麵對著這個未知深淺的遊戲,他卻多了幾分顧慮。

“還是別弄得那麽醒目比較好,”他嘟噥著,“好像越醒目的越遭罪。”

他把身高定在了一米八以下,相貌也弄得稍微平凡一點,武功倒是沒什麽可說的,在可選範圍內盡可能調到最高,盡管這個最高估計也很有限。然後開始選擇職業,係統給出了一些門派的名稱,比如天驅武士、天羅山堂、辰月教、天然居旅者、長門修會修士等等,附有一點簡略的介紹。黃小路大致閱讀了一下,了解了這些組織的基本情況,神秘的辰月教和冷酷的天羅山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在這二者之間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忽然渾身一震,“啊”地一聲驚叫了出來。

他看到了天驅武士的外形示意圖。從立體畫麵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天驅武士的大拇指上戴著一個鐵青色的扳指,看來是拉弓用的,但這個扳指立即讓他想到了點什麽。

“指環!把我的指環還給我!”那是發了瘋的李彬的呼叫聲。而這一刻,黃小路終於明白過來,李彬口中的指環指的是什麽了——就是天驅武士套在拇指上的這個扳指!更加讓他激動的是,天驅武士的簡介裏有這麽一句:“……天驅們通常以‘鐵甲依然在’作為彼此聯係記認的切口。”

鐵甲依然在!李彬想說的就是這句話!黃小路興奮不已。他意識到,天驅武士是一把鑰匙,也許可以就此找到李彬所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天驅武士作為自己的職業,至於“出生地點”,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根據之前的經驗,好地方未必有好的遭遇,壞地方未必一定是壞的運氣。所以他最終點選了隨機。

接下來的一條警示嚇了他一跳:“警告!選取隨機自建人物將不能隨時退出,隻有在特定退出點才有效,請慎重考慮。”

是該慎重考慮,黃小路想,血厥而死、發狂而死、被逆賊殺死、被老婆大棍子砸死……這些可怕的經曆,假如沒有隨時退出,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拯救自己。而如果選擇了這個隨機自建人物,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遊戲來掌握了。

他忽然想到,李彬也許就是接受了這個條款,才在遊戲裏遭遇到了沒頂之災的吧?但想到李彬,卻有另外一種勇氣湧上了心頭。黃小路知道,自己是一個不擅長交際的人,身邊幾乎沒有幾個朋友,李彬就算是其中和自己特別要好的那一個。他還記得自己在校外租房子的時候,李彬偷出了父親的小車來幫自己運東西,結果半道上車子不小心蹭花了。自己很不好意思,想要掏錢,被李彬一把擋下來:“咱倆算計這個幹嗎?”

現在就由我來替你算計吧,黃小路想,我來找到你想要的指環。

藍光散盡後,黃小路揉揉眼睛,站了起來。一股寒意立即穿透了衣服直達身上,讓他不自禁地哆嗦起來。在連打了四五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之後,他揉揉鼻頭,看看身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大的雪花一片一片從空中落下來,又被呼嘯的狂風吹得滿天亂飛。跺一跺腳,地麵凍得相當硬實,全都是堅冰。天空中濃雲密布,太陽也顯得灰蒙蒙的,好像一點熱量都沒有。

糟糕了,黃小路叫苦不迭,肯定被係統隨機發配到殤州這鬼地方來了!按照九州的地理簡介,殤州就是一個長年冰封萬裏的高原,約等於青藏高原的高寒地帶,是個要命的地方。早知道就選擇宛州、寧州之類的地方了,至少不至於一出來就被凍死……

黃小路拉緊了身上的棉衣,一步一步地在冰雪中艱難跋涉,他感覺身上厚厚的衣物就好像不存在一樣,冷風刮過就徹底涼透了,似乎哈出來的白汽都會迅速凝結成冰掉在地上。幸好當初設定武力值的時候一切都選了最高,這個身體還算是強健,能夠迎著風勉強前行。

走出去二十多分鍾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專門用來給商隊、行人避風的山洞,於是一頭紮了進去。殤州雖然高原苦寒,但蘊藏著很多價值不菲的珍稀藥物和礦物,所以每年仍然有不少人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裏尋找發財的機會。而殤州氣候複雜,暴風雪刮起來的時候,就算是磚石結構的房屋都支撐不住,所以這種就地取材的避風山洞就成為了旅者的必需。

黃小路實在很慶幸自己在看設定的時候,對殤州的設定多看了幾眼,才知道來尋找這種山洞,不然說不定隻能在冰天雪地裏變成一個僵硬的塑像。他在山洞裏找到了前人放下的柴薪和一些簡單的灶具,生起了一堆火,順手再燒了一鍋熱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覺得身體溫暖起來了,然後一碗熱水下肚,隻覺得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刻莫過於此。

這一類的山洞中通常會在某塊平整的洞壁上刻下地圖,方便來這裏歇腳的人校正方位。黃小路搓著手,在山洞裏搜尋著,很快找到了簡便的示意圖。結合著之前硬記下來的大致的九州地理,他發現自己正處在殤州東北部的蠻古山脈附近,這基本是整個殤州氣候最惡劣的地方,終年狂風怒號、冰雪封天。但黃小路知道,自己被扔在這樣的地點“出生”,必然是有其理由的。

他在身上掏摸了一陣,果然找出一張紙頁,打開一看,裏麵寫了幾行字:“黃小路:與謝子華、哈骨塔因會和,一切行動由謝子華指揮,隻可協助,不可自作主張。”除此之外,懷裏還有一個鐵青色的指環,無疑是天驅武士的記認標誌。

他一邊把玩著這枚做工挺粗糙的指環,腦海裏慢慢浮現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精幹的華族中年人,另一個是一個魁偉的誇父,黃小路知道,這是係統賦予他的記憶,那就是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的形象。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關於這兩個人到底在哪兒的提示。

他再去看了看地圖,離此地向南大約五六裏的地方,有一處比這裏大得多的山洞,通常被作為其他族類和誇父族之間的一個臨時交易點。那裏一般會多聚集一些人,到那裏去可能可以打聽到關於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的消息——假如他們確實在殤州的話。

隻是好容易暖和了那麽一會兒,又要重新回到怒號的風雪中,實在讓人有些畏懼。五六裏在平原地帶是一個很近的距離,但在高原的冰雪當中,這是相當漫長的一段路。但黃小路也沒有辦法。他找到之前在這裏歇腳的人留下的一些幹糧,就著熱水嚼了一張餅,苦著臉打算上路。

就在這時候,山洞口忽然又鑽進來一個人,黃小路抬眼一看,心裏有點發緊。那是一個高大的誇父,按照黃小路熟悉的計量單位,至少得有三米高,全身上下裹著粗糙的獸皮,看麵相就足夠嚇人,更別提手裏還提著一把巨大的石斧。他下意識地往山洞的角落裏挪了挪,雖然這個山洞再鑽進五六個誇父也還算寬敞。

誇父靠著洞壁站立,目光掃視著,看見了黃小路。黃小路心中忐忑,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也不知道誇父語的“你好”該怎麽說。倒是誇父二話不說,向前邁出兩步,轟地一聲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黃小路戰戰兢兢地靠近,才發現誇父的腰間有一道非常深的傷口,自己幾乎可以把手臂都放進去,上麵的鮮血已經結成了冰渣。他愣在原地,就想要離開山洞不去搭理,反正這個誇父從臉型來辨別也不是他要尋找的哈骨塔因,大可以任由他死在這裏。

但專業遊戲玩家的敏感性告訴他:遊戲裏突然出現的這種NPC絕不是全然無用的,很可能有一些關鍵的線索或者道具需要他來提供,如果就此離開讓他死在洞裏,這條重要的線索很可能就斷了,而自己現在正在玩的,是一個不允許讀檔的遊戲,每一步都必須計算精細。想到這裏,他七手八腳地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汗巾、錢幣(在九州裏分為金銖、銀毫、銅錙)、火折……終於到最後摸出了一瓶藥膏。聞了聞味道,他不太確定地認為,這應該是某種外傷藥膏。

他又燒了些熱水,先替誇父洗淨傷口,然後塗藥。誇父的傷口很長,這一瓶藥膏足足用了三分之一才算塗好。然後他把一碗水灌進誇父的嘴裏。過了一會兒,誇父慢慢地醒了過來。

“謝謝你,小人。”誇父用生硬的通用語(被稱為東陸語)說,聲音聽上去還很虛弱。

“別客氣,”黃小路說,“你怎麽傷的?要我幫你通知你的族人嗎?”在遊戲裏對著虛擬人物說話,黃小路會覺得自在得多,也不會像現實生活中那樣惜字如金。

“不必了,我的族人……已經都沒有了,”誇父說,“部落毀了,我是最後一個逃出來的。”

黃小路心裏一驚:“什麽人那麽厲害?其他誇父部落?”

誇父的回答讓他更為吃驚:“不是……是人類。他們假裝成商隊和我們友好相處,昨天夜裏,他們在宴會的食物裏下了毒,然後等到我們都沒了力氣,才下手的。我正好胃疼,沒吃什麽東西,所以才能幸免於難,逃了一夜逃到這裏。”

什麽人類敢於跑到殤州來暗算誇父部落?黃小路越想越覺得此事不簡單。人類和誇父的戰爭通常都發生在殤州和瀚州的交界地帶,而蠻古山脈,通常都是誇父的領地,向來沒有人類敢於在這裏造次的。

“你能猜到是誰幹的嗎?”他問。

“他們一定是和鐵牙部落有關係的那批人類,從東陸來的密使,”誇父說,“鐵牙部落聯合了幾個部落,想要和東陸的華族人類皇帝結盟,共同進攻瀚州的蠻族,但遭到了其他一些部落的反對,我們銀岩部落就是反對最激烈的。”

黃小路大致明白了,這不隻是部落間的仇殺,還涉及到複雜的政治因素。那個什麽東陸華族的皇帝,想要聯合誇父的力量從西麵和南麵夾攻瀚州的蠻族,而誇父內部顯然分化很厲害,並不能形成統一的意見,於是產生了這樣的政治刺殺。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此事會不會和自己的任務有關?他大致了解,天驅的宗旨之一就是製止戰爭,而誇父如果和華族人類聯手,將會形成一個很可怕的戰爭格局,天驅應該不會坐視不理。

想到這裏,他站了起來:“抱歉我得走了,我去找我的同伴。”猶豫了一下,他又補充說:“也許我們能想辦法阻止鐵牙部落。”

“你是一個天驅?”誇父忽然眼前一亮。

“我是的。”黃小路又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掏出了指環給他看。

誇父艱難地伸出巨大的手掌,輕輕握住了黃小路的手:“請想辦法製止這場結盟。雖然這麽說很自私,但我們誇父不愛說謊話,我不希望我的同族們卷進和自己無關的殺戮中去。”

“我會盡力的。”黃小路點點頭。

誇父的手掌收回,猛地一用力,把自己裹在上半身的那一整張獸皮撕了下來,遞給黃小路:“你穿的衣服太少了,你們人類的布料和棉花頂不住殤州的風雪。把這張猙皮圍在身上,可以保暖。”

不管怎麽樣,這個NPC至少保證了我不會被凍死。當披上這件還帶著誇父體溫的獸皮時,黃小路帶點自嘲、也帶點感激的想到。

盡管多了一張防風的獸皮,高原雪地上行走仍然困難重重,雙腿不時陷到沒過大腿的積雪中,而高原稀薄的空氣也讓他很快就開始氣喘籲籲。幸好走了一陣之後,風漸漸停了,行路才稍微變得容易了一點。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找到了那個被當做集市的大山洞,興奮地趕緊跑了進去。山洞裏非常溫暖,早就有人點燃了足夠的篝火。他走了進去,看見山洞裏一共有三撥人,兩撥人類的行商,一撥誇父,各自守著一個火堆。他走向了其中一隊行商。

“小夥子,到這裏來坐!”一個禿頂的老頭熱情地招呼著他。他道了謝,在火堆邊坐下,脫下已經浸透冰雪的靴子,一邊暖腳一邊烤幹靴子。

“這張猙皮相當好啊。”老頭看來是個識貨的商人,一眼就注意到了黃小路身上的猙皮。

“這是一位誇父朋友送給我的。”黃小路說。老頭的這句話提醒了他,萬一那群誇父中有人認識這張皮,隻怕還是麻煩事。他不動聲色地脫下猙皮,墊在身後。

山洞裏雖然人多,氣氛卻有點沉寂,大家都圍著各自的火堆默不作聲,自己人之間也很少交談。倒是那個禿頂老頭不一會兒就開始向黃小路搭話。

“你也是來這裏跑生意的麽?”他問,“怎麽也沒帶什麽行李?”

“遇上雪暴,丟了,”黃小路說著早就想好的謊話,“同伴也失散了,就剩下我了。”

“你的同伴長什麽樣?”老頭問。

黃小路向他形容了一下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的相貌,老頭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大概就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這裏避風了,正看到這麽一個人和一大群誇父走出去,也許你要找的誇父也在裏麵,那我就沒看清了。”

“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黃小路趕忙問。

“我隱隱聽到他們的幾句對話,好像那些誇父是一個什麽銀岩部落的,那個人就是要和他們去銀岩部落。”

黃小路若無其事地道了謝,然後臥在火堆旁作假寐狀,心裏卻已經叫了七八十聲糟糕。銀岩部落就是那個受重傷的誇父的部落,已經在昨天晚上被人類用毒整個屠滅了,今天上午怎麽可能又出現一群銀岩部落的誇父?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都是鐵牙部落的誇父偽裝成的,想要誘捕謝子華和哈骨塔因。所以,現在這兩個人多半凶多吉少,搞不好已經成了階下囚甚至已經喪命了。

現在該怎麽辦?黃小路苦苦思索著。仔細想想,一人一誇父,想要殺死他們輕而易舉,但誇父們沒有殺死他們倆,而是誘騙了他們,說明兩人還有利用價值,暫時能保住性命。這麽一想,他心裏稍微安穩了一點,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找人帶路去鐵牙部落,想辦法救人。

然而再想一想,單憑他一個人和腰間懸著的長劍,麵對著一大群身高力大的誇父,哪裏有絲毫勝算?自己現在隻是一個武藝中等的普通天驅,而不是狂血戰士依馬德,打上門去豈不是飛蛾撲火?

他在火堆旁煩悶地盤算著,大概是這一天在雪地裏奔波太累太辛苦了,而現在溫暖的篝火又是那麽舒適,他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醒來的時候,發現洞外一片黑暗,竟然已經到了夜間,而山洞裏的人也越來越多。

“本來下午雪都停了,結果黃昏前突然下大了,”禿頂老頭有些擔憂,“今天是鐵定走不成了,大家都得在山洞裏過夜。”

“過夜也沒有關係吧?”黃小路說。這裏點火的柴和牛糞很充足,食物也有不少。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人類不該在這裏過夜,”老頭說,“蠻古山脈是殤州最艱險的地方,卻也有著最值錢的貨品,所以誇父們並不是很歡迎人類到這裏來。有那麽一批對人類很不友好的誇父,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人類來到這裏,除非得到某個誇父部落的庇護,否則必須白天到白天走,不允許在附近的山洞過夜。他們認為,人類呆在這裏過夜就是褻瀆了蠻古山脈的雪山之神。如果被他們撞見了,他們就會把貨物都搶走,甚至於殺人。”

“可是,風雪那麽大,他們不應該出來了吧?”黃小路懷著僥幸問。

“正相反,這樣的天氣他們才喜歡出來呢,”老頭搖著頭,“因為他們知道人類在這種天氣下走不了,多半會躲在山洞裏任他們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