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賭博

前方是一片一望無垠的沼澤,太陽照射在沼澤表麵,升騰起一片片令人不安的晶亮的水汽。除了水和泥,以及數量極少的水生植物,這一整片似乎沒有邊際的沼澤裏完全見不到任何活物。即便是天空中的飛鳥,飛到沼澤上空時都會機警地轉身,飛向其他區域。那些偶爾在水麵露出而又迅速爆裂的氣泡,就像是一個個警示符號,在提醒著外來者:生人勿近。

“我隻能把你們送到這裏了,”擔當向導的本地青年說,“付錢吧!”

“真是的,你總共帶著我們走了還不到十裏路,居然就要半個金銖……”林霽月很不高興,但還是付了錢。

沒想到向導更加不高興:“你以為半個金銖貴了?這裏可是死地,帶你們到這裏來,也許一不小心遇到那幫魔鬼,就會送命的!”

“他們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人?”黃小路問,“在我看來,你們的生活雖然環境很艱苦,但並不像是總處在危險中的樣子。”

向導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說:“他們……他們其實也不算騷擾過我們。但是所有人都害怕他們,畢竟那是一幫子搞巫術的人,誰也不想和他們有接觸。”

“明白了,那我們自己去吧。”黃小路點點頭。

向導離開之後,黃小路和林霽月一人手裏拿著一根長樹枝,走進了這片凶險莫測的沼澤,一邊走一邊用樹枝探路。雖然向導告訴他們,由於有很多各族行商會冒險進入這片沼澤,沿路都有安全道路的記號,隻要沿著記號走就沒事,但黃小路還是不敢大意。他牢牢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一個童年陰影,那是一部叫做《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老蘇聯電影,裏麵就有一名蘇軍女戰士被沼澤吞沒的一幕,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恐懼。此後他連做了一個星期的噩夢,夢見自己陷身於那樣的沼澤地裏絕望掙紮,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體一點一點下沉,知道眼前一片黑暗,然後滿身冷汗地醒過來。

這一次由於是通過類似作弊器的方法切入到李彬、也就是李彬所扮演的角色龍焚天的進度裏,所以並沒有任何係統賦予黃小路任務,他是完全自由的,可以自主安排自己的時間。因此他主動通過暗號聯絡了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麵的頂頭上司謝子華,向他詢問龍焚天的相關情況。黃小路有些忐忑,覺得自己是在打聽一些可能是機密的東西,也許謝子華不會搭理他。

但出乎意料地,謝子華很快給他送來了回信,裏麵講述了關於與龍焚天有關的種種情由。看了這封信,黃小路才知道,李彬在遊戲裏混得是如何的風生水起。

黃小路所選擇的這個時代,正好是九州曆史進入到和平期尾聲的時代,各族、各國之間劍拔弩張,全麵的戰爭一觸即發,尤其是野心勃勃的皇帝,一直想要把分封出去的各公國的領地都收回到皇權的直轄之下。根據天驅守護和平的宗旨,這樣的時代顯然會有很多事情可供他們做,比如黃小路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協助謝子華阻止誇父部落和東陸皇帝之間的結盟,以防他們合力攻打北陸蠻族。雖然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還不是很適應,黃小路仍然和林霽月一道努力完成了任務,此後的三次任務雖然曆經波折,也都最終不辱使命。

但李彬所做的卻比黃小路出色得多。他想辦法分化了兩個一直忠於皇帝的公國,削弱了東陸聯軍的勢力;他代表天驅和越州幾個重要的河絡部落結盟,斬斷了皇帝重要的兵器來源;最為重要的是,他接連誅殺了三名地位很高的辰月教徒。

“辰月教……是不是就是那個一直在想辦法挑起戰爭的邪惡宗教?”黃小路問林霽月。

“他們確實是在不遺餘力地挑動戰爭,不過他們自己未必覺得自己是邪惡的,”林霽月回答,“他們的宗旨具體是什麽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他們總是自稱是在奉神的旨意行事。當然了,任何邪教都是自稱聽命於神的,這倒是不新鮮,但是辰月的勢力的確大得驚人,聽說曆史上的每一次戰爭背後,都有辰月的影子。”

“你和辰月交過手嗎?”黃小路又問。

“我沒有,事實上,辰月教的人大多身份隱秘,即便你和一個辰月教徒交過手,也未必知道他的身份,”林霽月說,“但在傳說中,辰月教的高級教徒都有著極為強大的秘術能力,至少我是不願意碰到他們的。”

“這麽說,龍焚天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了。”黃小路輕聲說,心裏隱隱有點嫉妒,這是一個遊戲高手對另一個遊戲成就超越他的人的嫉妒,即便兩人是好朋友。

但是這樣的一個龍焚天,卻在執行最後一次任務時失蹤了。謝子華在信裏說明,當時龍焚天匆匆留下一張便箋,說是他尋找到了一個和辰月有關的關鍵人物的下落,來不及等待增援,自己獨身追蹤去了。而從此以後,龍焚天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也沒有通過任何途徑向天驅傳遞訊息。天驅並不是不想尋找他,但他所要去的地方實在太過敏感,所以遲遲沒有行動。現在居然有黃小路願意主動去承擔這個任務,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最後謝子華說:“龍焚天是幾位宗主都想當器重的人才,而你的成長速度也讓我驚歎不已,也許未來的天驅能夠在你們的手裏繼續發揚光大。所以,我同意你去打探龍焚天的下落,如果能把他活著帶回來,將會是你的大功一件。”

“我怎麽覺得……自己像是主動鑽進了一個套子呢?”黃小路愁眉苦臉地說。

“而且,這幾乎就是一個死套啊。”林霽月接口說。在謝子華這封信的末尾,明白無誤地寫明了龍焚天所前往並在此失蹤的那個地點:雷州與雲州交界之處,沉風沼澤,巫寨。

事實上,所謂的“沉風沼澤”隻是一個俗稱,這片沼澤的正式名稱叫做雷雲沼,因為其橫亙於雷州和雲州的交界處、割斷了這兩個州而得名。雷州本來就是東陸人眼中的蠻荒之地,雲州更是被瘴氣和海濤所封閉,以至於充滿了神秘色彩,所以雷雲沼自然也少不了各種傳聞。刨去那些誇張失實的異聞傳說,雷雲沼仍舊是一片氣候惡劣、環境險惡的不毛之地,深不見底的沼澤泥潭更是讓人談虎色變。有一位叫做邢萬裏的旅行家曾在他的旅行記中說:“這是一片連風刮過都會沉下去的可怕的深潭。”後來人們就漸漸開始稱其為沉風沼澤了。

但是沉風沼澤最令人畏懼的地方並不是聯豐都能沉下去的沼澤,而是一群居住在沼澤深處的人類。這是一幫自稱為“巫民”的人,據說都會一些匪夷所思的巫術,能夠殺人於無形。巫術和秘術是有區別的。秘術是一種純粹運用精神力的法術,而巫術卻會借助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毒蟲、花草、玩偶等等外界事物,達到某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可怕效果。比如外界流傳最多的一種巫術就叫做“情蠱”,據說那些風流的年輕行商勾引了美麗的巫民女子卻又始亂終棄,最後都會身遭橫禍,死得慘不忍睹,那就是巫民女子在他們身上施加了情蠱,一旦對方變心,蠱毒就會發作。

“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去勾搭那些女巫民,”林霽月說,“萬一中了情蠱,我也救不了你了。”

黃小路早就習慣了林霽月對他的各種調侃,隻是在心裏想著:就憑我,還敢去勾搭別人?就算是找女生借一下課堂筆記都會讓我大腦暫時性缺血。

兩人有驚無險地穿越了這一小片沼澤後,來到了一塊幹地上。這裏其實隻是沼澤中的一座浮島,卻是巫民和外界交易的唯一的地方。由於沼澤裏生活艱苦,瘴氣的彌漫更是讓其他的生物難以生存,巫民們不得不通過和外界的貿易來維持自己的正常生活。巫民們手裏有許許多多能在東陸賣出高價的好東西,而所要交換的不過是鹽巴、油料、布匹之類的基本生活品,和他們做生意利潤相當高,所以即便沉風沼澤環境惡劣艱險,還是能吸引行商們來此貿易。

當然,巫民是決不能讓外人踏入巫寨的,這一塊距離巫寨最近的浮島就成為了唯一的集市。集市上有一些簡陋的貨倉,有唯一一座兼具飯館和客棧功用的小酒店。不怕死的行商們帶著廉價的貨品跋山涉水來到此處,用當地特有的沼澤爬犁把貨運到集市上去,換走那些市場上無數人重金以求的藥材、毒物、值錢的皮毛獸骨等等,每跑一趟就能讓成本翻數倍。

黃小路和林霽月卻並沒有假扮成商人。這一點兩人進行過激烈的爭論。林霽月認為,裝扮成商人,帶上一批實用的貨品,將會是爭取找到混入巫寨機會的最佳方法。但黃小路卻很快想到了過去玩過的無數遊戲中都曾經有過的橋段:某一個蠻荒之地的蠻荒民族,被外界仇視並且仇視著外界,這樣的民族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與謊言。如果真的采取這樣的方式去騙他們,後果很可能不堪設想。所以他破天荒第一次對著一個姑娘——雖然是虛擬的姑娘——臉紅脖子粗地又叫又嚷又跳,最後居然真的說服了對方。

“雖然我還很不了解你,但你身上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敏銳直覺,能讓你做出最正確的判斷,”林霽月聳聳肩,“那就聽你的吧。不過我得警告你,要是到了那裏,你因為你的誠實而連巫寨都混不進去,我就立馬轉身走人,讓你自己去找那個什麽見鬼的天驅精英去。”

現在黃小路就站在一堆行商和幾個巫民的中間,情形十分尷尬。巫民們長相沒有什麽特殊,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對外人的態度卻比刀鋒還冷硬。他們和行商們都幾乎不怎麽說話,大多用手勢比劃,這個東西要賣多少多少金銖,這個東西能換幾尺布幾斤鹽。黃小路好幾次趁著交易的空隙想要和巫民們搭兩句話,卻完全不得要領。這些巫民們眼裏的外人仿佛是分為兩種:帶了貨物來的;沒帶貨物來的。前者可以勉強應對一下,後者就像是空氣,注定要沉入深深的沼澤,連個氣泡都冒不起來。

黃小路就是這樣的空氣。無論他怎麽向巫民們表達他沒有惡意,怎樣表達他要找的那個人有多麽重要,他似乎就是透明的空氣。巫民們根本就不用正眼瞧他,對他的一切問話更是置若罔聞。黃小路本來就剛剛學會在遊戲裏多說幾句話,一被拒絕就有點不知所措,一張臉臊得通紅,不得已隻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林霽月,但林霽月站在一旁視若無睹,好像打定了主意絕不幫忙。

黃小路哀歎一聲,打算招呼林霽月先回去,大不了第二天真的弄點可供交易的貨品來,試試能不能撬開這些巫民的嘴。他正準備開口,一個新來的行商氣喘籲籲地踩上了集市的幹地。此人帶了若幹幫工,拉了七八個爬犁的布匹,掀開覆在表層的油布後,花花綠綠的挺好看。但林霽月卻敏銳地發現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這個人有點不對勁。”她一把拉過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卻還在努力嚐試和巫民交流的黃小路。

“怎麽了?不就是個賣布的嗎?”黃小路不明所以。

“你看看那些巫民的眼神,”林霽月低聲說,“就像能從眼窩裏飛出刀子來。”

她倒還真說得不算太誇張。一直以來眼神冷得像冰的巫民們現在就像被火點燃了一樣,毫不掩飾目光中的仇視。那名新來的布商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連忙堆出滿臉的笑容:“各位,我是第一次來到貴地做生意,如果有什麽規矩不懂,還請你們……”

“你不是第一次來,”一個巫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去年你來過,賣給了我們很差的布匹。入水就掉色。”

巫民並沒有使用其他批評或者譴責或者威脅的詞,但他單隻是陳述事實,就已經表達出了絕大的威脅含義。布商的額頭上立馬布滿了汗珠,他強笑著搖搖頭:“您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我可是第一次來這裏,你們認錯人了。”

“你的外貌可以假扮,但你身上的氣息不會變。”巫民以平淡的語氣回答。然後他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但那名布商卻陡然間臉色大變,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上,雙手死死地卡住脖子,似乎想要喊叫,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奇怪的嘶嘶聲。他臉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穿著厚實衣服的後背上竟然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可想而知他正在經受怎樣的痛苦。黃小路下意識地握住了劍柄,林霽月也渾身繃緊了。

突然之間,布商的四肢攤開,仰麵躺在地麵上,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陣子之後,不再動彈了。哧的一聲輕響,布商的咽喉處出現了一個裂口,並且迅速擴大,緊接著,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從那個裂口裏鑽了出來。

——那是許多隻擠在一起的、張牙舞爪的紅色小蜥蜴。它們張開嘴,發出滿意的嘶叫聲,然後開始吞吃布商的屍體。

巫術。這就是詭異的巫術。也許威力比不上極盡精神力的秘術,但那種不可捉摸的神秘之處,那種狠狠刺激到人心靈的恐怖之處,卻比秘術還更加令人顫栗。隻是一瞬間,完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巫民們究竟使用了什麽樣的手法,這名敢於欺詐巫寨的奸商就已經倒在地上,無數的蜥蜴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爬出。

其他的行商都嚇了一跳,但又並不是被嚇得很厲害,或許是他們來這座集市的次數太多,類似場景已經見到過了。他們都知道,隻要自己問心無愧,巫民們不會對他們怎麽樣。但跟隨著這名布商拉爬犁來此的雇工們卻嚇呆了,他們扔下還沒來得及卸下的貨物,正想要轉身逃離,卻很快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但他們並沒有遭到他們的雇主那樣的血腥待遇。相反的,他們的臉上並沒有顯得很痛苦,反而慢慢呈現出某種平靜,近乎麻木的平靜。然後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上爬起來,齊刷刷走到巫民身前,排成一行,作原地待命狀。

“原來那個傳說是真的啊。”林霽月的語氣裏含有一點不忍。

“什麽傳說?”黃小路問。他的心髒仍然跳動得很快,還沒有從布商淒慘的死狀中回過神來。他終於開始明白為什麽外人都害怕巫民了,果然這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布商以次充好固然可惡,但怎麽也不至於犯死罪,巫民卻在輕描淡寫之間就奪走了他的性命。

“巫民也並不是對得罪他們的人統統采取死刑,”林霽月說,“有些人他們覺得罪不至死,就不會直接殺死,而是用蠱蟲迷惑這些人的神智,將其變為行屍走肉,成為供他們驅策的奴隸。”

果然,那七名雇工一個個目光呆滯,麵無表情。施術的巫民轉過身向沼澤深處走去,新召喚的七個奴隸跟在他身後。

“請等一等!”黃小路突然大聲叫道。接著他身形一閃,已經來到了巫民的跟前。這個麵容木訥、膚色黝黑的中年巫民皺著眉看了黃小路一眼:“你要做什麽?”

“你已經殺了那個賣布的了,就饒了這些工人吧,”黃小路說,“他們隻是被雇來的幫工而已,完全不知道這些布匹是劣質的啊。”

“你怎麽能確定他們不知道?你能讀出他們的心思?”巫民反問。

黃小路語塞。巫民冷冷地說:“沒有人能判定別人的內心,所以我們隻看行為。”

“那好吧,如果這樣呢?”黃小路說,“如果我願意代替他們當償還他們所欠你的呢?按照你的邏輯,隻看結果不看原因,那我如果能賠償你同等的布匹,是不是你就可以放過這批人了呢?”

巫民微微一愣,臉上首次露出了一點驚詫的表情:“你認識他們嗎?”

“我不認識他們,”黃小路搖搖頭,“但他們都是無辜的人,是七條活生生的生命,不應該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失去靈魂,變成你們的奴隸。”

在完成了四次任務後,黃小路在遊戲裏越來越放得開,也能夠像這樣慷慨陳詞一番了。隻是他表麵上正氣凜然,心裏卻一直在打鼓,不知道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否明智。但他需要機會,需要和巫民搭話的機會,哪怕是站在巫民的對立麵。這仍然是從遊戲、包括影視作品裏得出的經驗:某些時候,在凶狠的對象麵前堅持原則,反而能得到益處。

再複雜的九州遊戲也是人編寫出來的,黃小路在心中給自己打氣,既然是人編寫的,某些通行規律、或稱俗套,就一定是行得通的。但萬一行不通,也許頃刻間他就會變成一具挺屍。這是一場賭博,既然下了注,就必須堅持下去。

林霽月站在一旁,無可奈何地低聲咕噥:“說得好聽,你這樣的窮鬼哪兒買的起那麽多布去賠給他們?”

巫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黃小路,那森冷的目光讓他渾身上下直發毛。最後巫民說:“你不顧惜生命地阻攔我,隻是為了和我搭上話,是麽?是因為你剛才所說的,你想要去尋找的那個人嗎?”

“原來剛才你還是聽到了我說話的啊,”黃小路咕噥一聲,“但你說得對,除此之外,我怎麽和你搭腔你都不理會。我現在也不想再解釋我有沒有惡意了,反正如你所說,你們無法判斷我的內心。我隻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讓我進入巫寨,尋找我的朋友。如果你們發現我做出了什麽對你們不利的事情,大可以像剛才對付那個布商一樣,把我變成蜥蜴的食物。”

巫民思考了一陣子,忽然臉上現出了一絲笑容。盡管這笑容充滿了譏誚,仍然讓黃小路目瞪口呆。他笑了一陣,這才繼續說:“我在這裏和外人做交易,已經有十七年了。十七年來,你是第一個敢於阻止巫民所要做的事情的人,也是第一個敢和巫民提條件的人,這反而激發了我的好奇心。不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些日子,正好碰上巫寨的一件大事,需要尋找幾個外人來擔當一點作用。也許我真可以讓你進入巫寨。”

黃小路喜出望外,心裏想著:這不廢話麽,過去十七年來到這裏的都是NPC ,顯然都隻能沿襲NPC毫無創新的路線,我可是個有智慧的玩家。

但接下來的這句話又立刻讓他渾身一震:“我可以讓你進入巫寨,但必須在你身上施加一種蠱術。你不是一口咬定你的朋友是在巫寨消失的嗎?那麽,如果你真在巫寨發現了他,這個蠱會自己消失,但如果找不到的話,它就會在你身上發作。具體發作是什麽樣,我不會告訴你,你可以自己猜,但肯定比這個人要慘得多——至少你不會死得像他那麽痛快。”

黃小路看著布商正在被小蜥蜴們吞吃的屍體,隻覺得自己的全身汗毛都要立起來了。的確,龍焚天在便箋裏說明他的目的地是巫寨,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巫寨失蹤的。也許他失蹤在半路上的某個地點,也許他沉入了無底的沼澤,也許他在巫寨已經被毀屍滅跡……有著那麽多種可能性,黃小路怎麽敢一口咬定他一定在巫寨,而且是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他猶豫著,遲遲不敢開口,中年巫民仿佛也看出了他的膽怯,收起笑容,不屑地哼了一聲。然而就在這時候,另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同意了!”

那是林霽月。她來到黃小路身邊,對他耳語道:“不就是賭麽?要賭就賭大點兒!”

可不是麽,您老不過是個NPC,怎麽都沒問題,我可是活人啊!黃小路苦笑不得地想,但既然林霽月已經做出了決定,男人的尊嚴讓他不能再出口拒絕了。為了李彬,為了李彬愁白了頭的父母,我就賭大一點吧。

“可是……這七個人呢?你可以放了他們嗎?”他忽然想到。

“既然要你替我們做事,總該給你一點報酬,”中年巫民說,“這七個人的自由就是你掙來的報酬。”

黃小路微微鞠躬,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