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碧玉嵊

月兒得了主人命令,帶著我們傳過開滿猩紅花朵的一道道回廊,走入山莊深處。

回廊盡頭的青竹院落,兩個男子正在對弈,偶爾低聲談論兩句。風雨瀟瀟,吹下樹上一朵朵細碎的紅花,有些便落到他們身上,這情形看上去安祥寧靜,我卻無法不戒備。

其中一人麵對著我,聽到腳步微一抬頭,淡淡掃了我一眼。我不禁心下一跳!

深碧色的眼睛,蒼白英俊的麵容,無堅不摧的冷酷——霸氣。劍氣。殺氣。這是碧玉嵊!

七殺一出天地劫,碧玉閻羅斷死生!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般神容?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七殺之主,竟然是個十七八歲的絕美少年。他豐神出群,看著竟是隱隱有熟悉之感。

我腰間疊恨劍被碧玉嵊殺氣一激,忽然自行彈出,龍吟不已。

幾乎與此同時,另一個下棋的男子也緩緩回過頭來。我心頭咯噔一跳,又驚又喜之下,差點站立不定。居然是淩,他竟然在這裏。謝天謝地,他沒有什麽意外。不過,他孤身居然來到碧玉嵊的魔莊,這可是比疊樓更可怕的地方!

淩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甚至是驚喜的。我趕緊把小白放到一邊的石凳上,下跪道:“趙紫見過主人!”淩微微一笑,低聲道:“不必多禮了。趙紫,你也來看我們賭棋吧。”

我注意到他說這話時,碧玉嵊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沉之意,似乎頗為不悅。淩的神情卻流動著隱約的希望,看上去比平時多了些生氣勃勃,有些奇怪。

這情形詭異得很,我一時想不出緣故,記掛著小白的傷,磕頭道:“主人,白雪瀟傷得不輕,我想求七殺莊幫忙救助,回頭再觀戰不遲。”

淩看了看白雪瀟,點頭對碧玉嵊微笑道:“碧兄弟,想必你不至於這麽小氣,不肯幫忙吧?”

碧玉嵊沉著臉也站起來,淡淡道:“謹遵台命。”口氣卻帶著隱隱殺機,顯然心頭不快。

我聽著淩輕鬆調侃的口氣,心頭詫異,這樣的淩,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他似乎發生了某種驚人的變化,眼中的光彩明亮,甚至接近快樂。淩到底怎麽了?

淩問碧玉嵊借了一間房,和我一起處理小白的傷勢。

我隱約注意到,他對小白有種特別的關心,雖然埋藏在很深的地方,可我就是看出來了。當他為昏迷中的小白脫衣、擦洗、重新上藥、裹傷的時候,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帶著罕見的溫情。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很難想象,他會親手處理小白的傷,甚至不容我插手。

看來,淩雖然和小白不親近,骨子裏對他還是很不錯的。淩隻是不愛說話吧,我可以肯定地說,他心裏非常喜歡小白。畢竟,這是白文瑾的弟弟啊。

碧玉嵊一言不發地看著淩的動作,等他做得差不多了,淡淡道:“你的療傷手法很好。”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評論,但從七殺之主的嘴裏說出來,那無疑是最高的讚美了。

淩的手微微一頓,沉靜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碧玉嵊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麽遙遠的事情。我忽然想到,淩竟有這麽高明的醫術,大概也來自白文瑾。他們的糾纏如此深入骨血,我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呢?

就在這時,小白的眼睫毛顫抖了一下,睜開雙目。看到淩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皺了一下眉頭,現出嫌惡之色。目光掃過碧玉嵊,小白忽然機伶伶地顫抖了一下,有如見了活鬼,嘶聲道:“你……你……”

碧玉嵊雙目一閃,沉聲道:“你怕我?”不覺現出譏誚之意,碧色的眼眸就像泛著寒意的美麗冰海。

我看出小白神情不對,隻道他被碧玉嵊嚇著了,正想上去護著他,淩已經搶先一步,按著小白的肩膀,低聲道:“雪瀟,你怎麽啦?”

小白眉頭一皺,掙開淩的護持,冷冷道:“我討厭你,害死哥哥的人!”淩的手尷尬地頓在空中,他遲疑了一下,眼中掠過悲傷,低聲道:“雪瀟,不要恨我。”

碧玉嵊冷冷道:“寒山無名客,你是個瘋子,別把所有人都當作瘋子!”他蒼白的臉泛出紅暈,顯然頗為惱怒。

淩靜靜一笑:“是麽?我隻要你記住我們的賭約。”

碧玉嵊眼中射出刀鋒般的銳光,冷冷道:“好說!隻要你勝得了我,一切悉聽尊便!”忽然也笑了一下:“可你也別忘了,若敗在我手下,你就乖乖地給我終身為奴!”

我聽得吸了口寒氣,再沒想到淩會和碧玉嵊定下這麽瘋狂的賭約!看來淩沒能及時趕到疊樓,隻怕和這場豪賭大有幹係。他到底想做什麽?

淩卻隻是笑了笑,輕若無聲地自語:“我隻試這次了,我不會再輸。”他清冷的目光緩緩掃過我的臉,某種強烈的悲傷一閃而過,他笑容越發寧靜。我隱隱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十七八歲的碧玉嵊……傳說中素有心疾的少年奇才……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會覺得他眼熟,為什麽小白一看到他就嚇一跳了——這個人,除去那雙碧色的眼睛,長得像極了我。可他淩厲風發,實在勝我太多。碧玉嵊像把寒光絕世的利劍,而我,隻是個平凡少年。

淩還在尋找他的瑾吧?那個十八年前來生再會的誓言。

所以,即使對方是世上最可怕的魔王,他也會不惜一切嚐試!

忽然明白這個,我心頭一陣刀絞般的痛。大概,這一次,淩要找到他等待十八年的人了吧?碧玉嵊的英姿豪氣,都那麽超凡絕倫,他和淩才是同類。

我迷迷糊糊跟著他們走了出去,心裏茫然一片。

但無論如何,我要把這場賭約看到底。就算他眼中沒有我,我不能不看著他。碧玉嵊並非一個好對付的人,就算是淩,麵對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而我,早已立誓追隨他一生。

碧玉嵊和淩又繼續他們那盤棋。

棋盤居然是精鋼鑄成,每落一子就硬生生嵌了下去。說是下棋,其實比拚的是內力。

碧玉嵊畢竟年少,過得一會,顯然有些抵擋不住了。他眉頭一皺,冷冷看著棋盤,陷入苦思。淩的神情卻是冷靜如常,並無即將獲勝的激動。

就在這時,小白搖搖晃晃走了出來。我趕緊迎上去:“小白,你怎麽來了?”小白笑一笑,低聲道:“我聽月兒說了他們的賭約,也來看看。”說著過來注視盤中局勢。

碧玉嵊已經應付為難,幾度要推秤認輸,卻又不甘,就這麽硬生生頓著。小白隻看了一會,麵色微變,對我低聲道:“他們下的套路是‘無雙譜’,改自前朝‘嘔血譜’,這是瑾哥的得意之作……”

碧玉嵊何等耳力,聽得這句,若有所思,長考一會,砰地落下一子。淩麵色大變,連我這棋力平平的人也看出場上風雲變色,淩損失慘重。碧玉嵊長長籲了口氣,嘴角泛出微笑。

淩看了小白一眼,低聲道:“雪瀟,你提醒他麽?你……”我聽出他言下的憤怒,心頭駭然,連忙推了推小白,怕他再胡說八道激怒淩。

碧玉嵊哈哈一笑道:“還好我才看過嘔血譜不久!連老天都幫我,抱歉了,無名客!”

淩鎮定一下,看著碧玉嵊,忽然也笑了:“你能化解無雙譜……看來我真沒找錯人!”眼中閃出狂熱的光。我暗叫不妙,隻怕他當真輸了就會給碧玉嵊終身為奴,他這麽驕傲的人,如何承受得起?我心裏七上八下,看著那棋盤,竟是無計可施。

淩手中的棋子遲遲不落,我的心也越懸越高,情急之下,狠狠一咬牙,忽然奮力衝向那棋盤,就想把棋局打翻!我早有算計,棋局一亂,就算碧玉嵊翻臉,也未必是淩的對手。反正搗亂的是我,他可沒法子怪淩不講信用。為了淩,我願意做這個小人。

這二人對弈,周圍都布滿先天罡氣,猶如無形的銅牆鐵壁一般。我運足力氣衝過去,砰的一聲悶響,全身劇痛,還沒碰到棋盤就被彈了出去,狠狠落在丈外。

碧玉嵊霍然而起,喝道:“無名客,這是什麽意思?”

淩臉上激動之色一閃而過,低聲道:“紫,你沒事吧?”竟不理會碧玉嵊,向我疾步而來。

我神智模糊,心頭卻隱隱歡喜:他過來了……他過來了……嗬,他畢竟不是全然無情啊!小白驚呼著衝到我身邊,瞪著淩,不肯讓他碰到我,哭道:“紫,笨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隻好苦笑:“小白……我隻是沒辦法。你,你呢?為什麽要幫碧玉嵊?”

他沉默一下,幽幽道:“你喜歡淩寒,不是麽?我不能讓淩寒贏了碧玉嵊,你要傷心……”我心下一震,苦笑:“小白,你真傻。”這個賭局有什麽好說的?不管是淩贏了碧玉嵊,還是輸給他後終身為奴,淩設下這個賭局,定會和碧玉嵊在一起。誰輸誰贏,那都一樣。

我慘淡地微笑著,看著小白驚惶的臉,忽然覺得自己的冒險也是很可笑。但我沒辦法……

淩靜靜聽著我們的對話,臉色變幻不定。一直伺候棋局的月兒忽然驚呼起來:“啊?棋局破了!”眾人都是一驚,碧玉嵊看向棋盤,麵色大變,厲聲道:“天意!天意!”

淩看了棋局一眼,也是愕然不已,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沉默地看著我,眼中神情變幻不定,忽然道:“紫……”他遲疑著,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該向我道謝,口氣隱帶陰沉。

我聽出不對,要小白扶著我過去看。望到棋局,我們頓時無言。

我的一滴鮮血正好飛到棋盤上,就如一顆棋子,正正和淩的布局連成一氣,出人意料地形成合圍之勢。碧玉嵊就這麽敗了,敗得莫名其妙。

淩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碧玉嵊道:“你既然輸了,就依約解下上衣讓我看看。”

碧玉嵊臉色鐵青,手指簌簌發抖,他勉強忍了一會,一咬牙,霍地撕開胸口衣服!白玉般的胸肌,心口上赫然是一個紅色的印記,看上去像一道驚豔的劍痕!

淩驚呼一聲,眼中陡然現出狂熱的光。他臉上悲喜交集,顫抖著伸出手——向著碧玉嵊。

我看在眼中,心頭一寒!他的印記形狀和我不同,可都是在心髒之上,這意味著什麽,我再明白不過!這一次,淩真的找到了他的瑾。而我……我是什麽?

天旋地轉,我瞪著棋盤,忽然大笑起來。

嗬,真是好,我親手為淩贏回了他的心上人,我的情敵。

我笑得肝腸寸斷,淩靜靜看著我,帶著痛苦和貪戀的意思,似乎以後再不能見到了一般。

我心裏忽然很恨他,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沉默良久,低頭抱住碧玉嵊,柔聲道:“終於找到了你。我找得好累……”言下卻不知淒涼還是快樂。

碧玉嵊也是一言九鼎之輩,輸了就不肯反悔,並沒有推開淩,卻狠狠瞪著我,眼中似乎有兩把利刀。我知道他隻怕恨不得殺了我,越發覺得可笑。

他大概就是淩要找的人,可他已經不愛淩了。我心裏隻有淩,我卻不是對的那一個!

我讓小白撐住我的身子,就這麽互相護持著站直了,待淩勉強平靜一些,我靜靜道:“恭喜主人找到故人。我……我也代你歡喜。”

淩明亮的眼睛看著我,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焰,過了一會,緩緩道:“趙紫,多謝你。”這一次,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們那些長夜一書一燈相守的日子,似乎也過去了。

我隻是苦笑,心裏忽然冒起一個古怪念頭,低聲道:“主人,你既然謝謝我,那就……讓我走吧。我想自己去闖**天下了。”這話一說,連小白都楞了楞。嗬是的,我必須走。再不能看著他們如此親近,我怕幹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碧玉嵊冷笑:“這麽表忠心,原來為了贖身。好一個奴才!”

淩楞了一下,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麽,低頭沉默不語。他的手悄悄緊握成拳,顯得有些蒼白。

我心頭莫名其妙一跳,飄起模糊的希望:難道他畢竟有些舍不得我?我不是瑾啊,我能得到他的心麽?

淩看著虛空,不知道想著什麽,我看著他,心越跳越快。過了一會,他平靜地說:“是這樣啊——也好。”我眼前一黑,有些暈眩,心口那個胎記的位置忽然激烈地痛了起來。

耳邊聽到他慢慢笑了笑:“趙紫,你已經是大人了,我一直知道,你不會是池中物。”我知道他誤會了我的野心,卻無心解釋。就這樣吧,如果必須離開,我何必乞憐於人?

淩說,我不是池中物。那麽,我就去實現他的預言。別了,我的——淩。

我慢慢走著,頭昏眼花,搖搖欲墜,卻一直微笑,感覺到身後是淩的目光一直相送。

自始至終,小白一直支撐著我。他傷得也厲害,可他用力站著,讓我也不曾倒下。

一步步走出七殺山莊,離開他們的視線,我忽然笑了:“小白,就剩下你了。”這話沒說完,口中嘔出一口血。小白驚呼,我一跤跌了下去。

終於,可以陷入黑暗。我覺得很平靜。

******

無邊無際的混沌。

我聽到琴聲,優美而悲傷,忍不住循聲過去。我又看到了他,我的夢中人。還是不知道他的模樣,可我看著他,心裏就踏實很多。聽著他彈琴,淚水忽然流下來。他彈的是《陽關三疊》。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他也要離去了麽?

琴聲不知道何時停下,一雙溫暖的手慢慢擦去我的眼淚,他柔聲道:“你為什麽傷心?”

我筋疲力盡地抱緊了他,嘶聲歎息:“求求你,不要走。我隻有你了。”嗬這話真無恥,真沒骨氣。可這是夢,我自己的夢……讓我就這麽沒骨氣吧,我早已痛苦得亂七八糟!

他微顫一下,隨即溫和地說:“你喜歡我麽?你不是說,隻有我消失,你才會高興嗎?”

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混帳話,他今天的反應也和平時夢裏大不相同,不過我做夢的時候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反而把他抱得更緊,喃喃道:“我不管,我不管——”

他安靜地笑了笑,反手擁住我,輕輕放到地上,含糊低語:“那麽,我不會走——”一滴滾燙的**擦過我的臉,我的心狠狠糾成一團。

他雖溫柔,骨子裏是剛硬的男人,不要問我為什麽,我就是知道。但他為我落淚了。那個刹那,我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夢。竟然如此真實。

腦海飄過淩擁抱碧玉嵊的樣子,我心裏恨極,忍不住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嗬,我是瘋狂了吧?心裏恨極了淩的選擇,可我卻連他一起恨上。他悶哼一聲,胳膊流血,我卻擋著不許他包紮,嘶聲道:“就這樣,讓傷口更爛一些。有了這個標記,你就是我的人。”

他悶悶地笑了聲,灼熱的舌頭慢慢舔過我的耳朵,讓我微微發抖,聽到他模糊的耳語:“你也得是我的人。”隨即脖子上一陣激痛,他竟使勁一口咬落!

我大叫一聲,想掙脫他,他卻抱得死緊,我們像兩頭絕望而凶猛的野獸,狠狠地互相撕咬著,糾纏著,親昵著。如果這是愛,大概也是毀滅一般的愛。

無盡甜蜜,無邊絕望。

不知多久,我們安靜下來。我不知道怎麽陷入這一團混亂,但我必須承認,我越來越迷戀他。這個麵目含混的男人。我喘息一陣,低聲問:“你是誰?”

他氣息不定,卻隻是笑:“你忘了我。”口氣溫和,我卻聽出他是傷心的。我覺得疑惑,使勁回想,不覺得自己忘記過什麽,隻好搖搖頭:“算了,不管這些。”把頭顱埋入他帶著檀香氣息的黑發,咕嚕了一聲:“不許走!”

他還是笑,笑得我有些著急了。就在這時,身子一陣劇烈搖晃,我醒了過來。小白看著我,又驚又喜,忽然笑了:“你醒了。啊哈,想不到怎麽都不成,馬車這麽一顛跛倒是把你弄醒啦!”邊笑邊擦去眼角淚水,讓我心頭顫了一下。

小白,你這個傻子……真是可笑的傻子。我們算笨到一堆了。

忽然覺得脖子很痛,伸手一摸,手上見血。小白啊呀一聲,驚道:“怎麽,你磕破皮了?”

我不答,心裏有數,這是那夢中人咬的吧?這個夢為何如此真實?莽莽紅塵中,是不是真有個人,胳膊上有我留下的齒痕?我對他說過:有了這個印記,你就是我的人!

恍惚中,想起淩深靜莫測的眼睛,心裏又是激辣辣一陣痛。老天作證,我隻想著他,也許我一直在盼望著他的垂目吧,盼得已經心神潦倒,胡思亂想。

耳邊忽然聽到小白幽幽低語:“紫,棋局的事,你是故意的,是麽?”

我楞了一下,看著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勉強笑道:“哪有的事情。”小白也笑:“是麽?瑾哥的棋藝很高明的,無雙譜的奧妙,隻有他和淩寒知道。所以淩寒會用這棋局試探碧玉嵊啊。那麽複雜的棋局,想不到讓你破了,這個巧合真奇怪。不管怎樣,我很喜歡。你親手為淩寒贏回碧玉嵊,從此——你們再沒有瓜葛了。”他微笑著,心滿意足地微微合上眼睛。

我心頭砰然一跳,忽然想起當時淩複雜的神情。那眼光,甚至是含怨的。

莫非他還是認為我才是他要找的人?以為我故意破了無雙譜,把他推給碧玉嵊?以為我迫不及待想離開他,自己打天下?

我越想越亂,隱約覺得,也許我做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他已經有了碧玉嵊。淩的性格那麽剛強,大概會看不起向他乞求的人吧?我不能回頭了,我怎麽能忍受他的嘲笑?

何況,我不是白文瑾。

碧玉嵊能一聽嘔血譜就想出破解棋局的辦法,他是什麽人,那已經清楚得很。他豐神絕世,任何人看到他們都會有一時雙壁之感。如果淩對我有過什麽迷惑,也就是先入為主罷了。如今正主兒出現,我也該一鞠躬退場。

雖然……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