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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震離開皇宮,徑直回了攝政王府。圓和老尼正在府中等他,滿麵堆歡,態度十分謙恭。

聶震懶洋洋道:“圓和師太還有甚麽事麽?”

圓和小心翼翼道:“也沒甚麽,隻是昨夜雪大,壓塌庵中一處小經堂。老尼那裏香火向來平常,欲修繕經堂,苦於銀錢短少……隻求王爺成全。”

聶震“哦”了一聲,微笑道:“原來如此,師太何不早說。”

於是立刻吩咐主薄聶浩去取五封雪花銀過來,卻見聶浩麵有難色。聶震一皺眉,催他快去。待聶浩不情不願取了銀子過來,聶震親手交給圓和老尼,溫言道:“師太為我王府費心不少,但有甚麽難處,也該和我明說。我盡力為你處置。”

圓和老尼自然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去了。聶震轉而對聶浩發作:“阿浩,要你取點銀子,為何神情如此為難?”

聶浩瞪著他,冷笑道:“莫非英王還以為你還多麽有錢?日前玄策將軍楊弩又過來要了兩千兩銀子去,府中庫銀委實不多了。今年封地上的收成也不大好,你又要做人望卓著的聖賢,不肯多取百姓一文,這諾大的開銷,要我如何維持?”

聶浩本是江湖大盜,原名殷浩,年少雄武,意氣風發,占據了整個長江和洞庭、翻陽、太湖等幾大湖泊的水上黑白生意,綽號“湖海龍王”,手段十分淩厲。聶震少年時候遊俠江湖,也是酒後豪興發作,一夜挑了龍巢,自己雖然受了傷,卻打得湖海龍王大敗虧輸,從此服氣,改了聶家姓氏,甘心情願做了聶震的跟班,至今已經十年了。兩人相處甚得,情如兄弟,說話也是直截了當。

聶震一怔,問:“還有多少庫存?”

聶浩搖頭道:“隻得五千兩銀子了。”隨即問聶震:“要不然,明兒讓李相國上書,請那小皇帝下個彰顯詔,賜攝政王一些銀子以便應用?”

要說蒼莽天下都是英王府的,一點銀子倒是不在話下。聶震隻要開口,聶琰斷無膽量不應。聶浩這話也是個辦法。

聶震點點頭,說:“可以啊,你和李相國說一聲罷。隻是,最近花銷委實太快,我英王府向來家法清肅,如今忽然用度奢靡起來,倒是怎麽啦?”

聶浩解釋:“其實就是楊弩將軍多來要了幾次錢。這半年他已經要去萬兩銀子了。雖然此人做事得力,如此花銷……英王還是約束他一下罷。”

聶震皺了皺眉:“他是貪了些,不過人才難得——”

聶浩見他神色遲疑,轉身去內書房抱了一堆折子出來,低聲說:“這些是大臣們彈劾楊弩的折子,大多說他貪墨公款、毒暴下屬、衝突同僚。因為他是王爺得意大將,所有折子,我都要內廷留了下來,單獨處置。可王爺瞧瞧,這麽多折子……這楊將軍固然人才難得,是非也是多得難得啊!請王爺三思!”

聶震是心思靈巧的人,自然聽出之前聶浩的神色都是刻意做作,真實意思還是尋個機會參劾楊弩,也不說甚麽,把折子拿來一件一件看過,越看越是麵沉如水。

其中一個折子居然是血書,滿紙淋漓慘烈,說的是楊弩酒後在勾欄院和副將萬壑雲爭風吃醋,一怒之下,斬殺了萬壑雲。這折子卻是萬壑雲的遺孀跑到京兆尹那裏擊鼓鳴冤上的。

聶震看了,忽然抬起頭問:“阿浩,老萬家寡婦求了你多少次?”

聶浩聞言變色,連忙跪地道:“萬壑雲是我好友……但小臣獻上這些奏折,都是鐵證如山,並非小臣私心作祟。請英王明察!”他沒想到聶震這麽快看出來,震動駭然之下,連稱呼都恭謹疏遠了不少,一額頭都是冷汗。

聶震看得一笑,親手扶起他,緩緩道:“你為弟兄出氣,那有甚麽錯。隻是,阿浩,我最見不得別人有甚麽瞞著我。”

聶浩煞白著一張臉,連連稱是。

聶震又道:“今日我聽說那小皇帝瞞著我弄了宵禁令牌,不小心失落。事後怕我責怪,又著人去找。本來他好色貪玩,喜歡夜遊,也不是甚麽大事。不過,這麽偷偷摸摸搞令牌,卻不敢當麵問我要,就是極不好的先例。他可以私下找人要令牌,一旦得手,日後難免不私下找人對付我。所以,這事雖小,一定要好好懲戒。”

聶浩垂著手聽著,大氣也不敢出。

聶震拍拍他肩膀,微笑一下:“阿浩,你是多年和我出生入死一起過來的人,那又不同。咱們越發應該推心置腹,你說是麽?”

聶浩連連點頭,請罪不已。

聶震教訓他夠了,哈哈一笑道:“得了,別這麽死眉死眼地,你叫人去請楊駑將軍。”

聶浩大喜,連忙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