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治亂

一路上,天刀流徒眾個個神情混亂,看到秋沁好,都是眼前一亮,大喜之下紛紛道:“夫人!”一時之間,歡呼之聲不絕於耳。秋沁好看在眼中,更多了一番勇氣,微笑著對他們一一點頭示意。眾人為她氣勢所動,不由自主,隨她一起走入大廳。

剛一邁入,劈麵飛來一把被震飛的大刀,正正衝向她!秋沁好心下大駭!她毫無武功,眼看這一刀飛來,也不知如何接擋!幸好旁邊一個徒眾搶出,快如閃電一伸手,把大刀接下!他這一手甚是精純,竟然是正宗的唐門手法“萬流歸宗”,怕是有十多年火候!

秋沁好原本隻是故作鎮定,見狀暗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聽潮的勢力,引得南朝蜀中唐門弟子也來投奔!謝天謝地!”臉上卻平靜如恒,對那徒眾微笑道:“多謝,你武功很好。”那徒眾一下子紅了臉,呐呐不能成言,忽然就地跪下磕了個響頭,大聲叫道:“多謝主母!”

秋沁好淺淺一笑,吩咐旁邊人把他扶起來,沉聲道:“現在事情急,回頭賞你。”那徒眾得主母稱許,歡天喜地,不住價搓手,一張黑臉漲得通紅,冒出汗來。

眾人紛紛道:“主母,如今主公不見了,怎麽辦?這……這是怎麽回事?”

秋沁好掩麵微微哽咽一聲,淚水從白玉般的臉頰上靜靜滑落,幽幽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什麽,主公昔日強練武功,身患惡疾,原本不久於人世。可他英雄一世,又怎肯效愚夫愚婦,死於床榻之間?他此番出走,就……就……再無可能回來了。”

眾人聽了這話,心頭都沉重之極!場麵越發混亂!

秋沁好一揚眉,正色道:“可無論如何,有我秋沁好在,就一定不會委屈了眾家兄弟!你們是聽潮的好弟兄,我對你們,也決計如聽潮當日一般!”

眾人方自混亂,不少人聞言紛紛道:“主母說得極是!幸好有主母在!”又平靜了不少。

場中朱震天和左清風正在激鬥,秋沁好左右不懂武功,也看不明白,隻覺勁風激**,刮麵如刀,左朱二人均是神情凝重之極。圍觀的人雖多,居然想走近一點也不行,更別說插手勸架。旁邊左朱二人的手下更是神情嚴厲,分明隨時可能爆發一場混戰!

她知道這場打鬥凶險異常,一個收拾不好,天刀流隻怕要內鬥起來。如今江聽潮已去,無人可以服眾,她要不以雷霆手段左右局勢,隻怕一場血腥難以收場,屆時無人可以自保。秋沁好眉頭一皺之下,忽然脆聲笑了起來。

她聲若銀鈴,在滿場勁風呼嘯之中,顯得突兀異常。場中朱、左二人聽了,都是一愣!秋沁好趁機冷冷道:“左清風,朱震天,你們好得很啊!主公不在,你們這是比劃武功給誰看呢?”

朱、左二人聽了這話,知道大有骨頭,都出一身冷汗,對望一眼,趕緊收手,各自躍開。

朱震天心急,搶先憤然道:“啟奏主母,不是屬下不懂規矩,實在這姓左的血口噴人,屬下氣不過了才和他動手!”

秋沁好冷冷一笑,轉問左清風:“左清風,你說說。”

左清風施禮道:“主母,朱震天居心不良,私藏了主公的天刀信令和隨身信物通靈犀,此二物關係天刀流危急存亡,所以屬下一定要他交出來。”

秋沁好明眸一轉,冷冷掃了朱震天一眼,道:“左清風,你怎麽知道是朱震天藏了信令?”

她聽到天刀信令四個字,心頭大起戒意。要知道天刀信令是江聽潮號令天刀流的信物,通靈犀更是他從不離身的訂婚之物,若被人奪去,大可仗之要脅天刀流,後果難以設想。但朱震天這人本是個莽夫,要說有心計手段謀奪天刀信令,那是絕計不可能。可左清風向來深沉多智,出言謹慎,如今居然出頭指證朱震天,事情就絕對不簡單。

卻聽左清風道:“屬下聽主公的書僮錦兒所言,主公臨走之時,曾密召朱震天進見,又交給他一封信要他呈遞主母。如今主公既去,天刀信令又不翼而飛,屬下大膽推測,此物定在那封信中,可恨朱震天知情不報,竟不把主公的遺信呈送主母,此等大逆不道之人,雖萬死不辭其罪。”

說著,對朱震天怒目道:“朱震天,你見了主母,還不說老實話麽,咱們天刀流的刑堂可不是白設的。”

朱震天聽得此言,滿臉漲紅,神情憤怒,結巴道:“左清風!你……你……”

左清風冷笑道:“怎麽,你還要狡辯?”

朱震天神情古怪,似乎憤怒已極,卻又不肯分辨,隻是在那裏咬牙切齒。

秋沁好看了,心下一動:“左清風之言,隻怕不盡不實,江聽潮若真有東西留給我,畢竟我和他有夫妻之名,他大可叫我過去當麵交待,又何必假手朱震天這等粗魯莽夫?朱震天不肯分辨,想必聽潮密令他進見之事是真的,隻怕那密信之事也是真的。不過,那封密信主人另有其人,所以朱震天才無論如何也要保密。左清風從密信之事推斷到天刀信令應在信中,也有幾分道理,果真如此,那就說明江聽潮有意將天刀流傳於外人。那信中之人就是江聽潮屬意的新一任天刀之主!”

她想到這裏,心下一陣寒栗,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哀,慢慢苦笑起來,無聲自語:“江聽潮呀,就算我為你出生入死,不顧一切,在你心頭,畢竟防範著我,是嗎?我就算付出一切,也不配與你並肩,是嗎?你要的天刀之主,居然不是我?”

她心頭一陣悶痛,忍不住按著心口,微微踉嗆了一下。旁邊侍兒趕緊扶了她一把,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秋沁好忽然明白了左清風的言下深意!

顯然,左清風也清楚那封密信根本不是給她的,故意誣賴朱震天私藏了江聽潮留給妻子的遺信,其實是怕那封信的內容對秋沁好不利,可他為何如此維護於她?

但此時危急存亡的關頭,她哪裏還顧得了許多,就算左清風給的是一碗毒藥,也得喝下去,當下冷笑道:“朱震天,原來如此!枉自我平時視你如兄,你竟如此欺瞞於我,還不把信交出來!”

左清風的手下紛紛響應,一起呼喝:“朱震天,還不交信!”紛紛舉起兵刃。一時間,刀光如雪,朱震天的人手見勢不好,也都持刀戒備。雙方對峙不下,天刀大堂之上,頓時殺氣糾結,連地上的落葉也在沉沉刀氣中碾成粉碎!

朱震天麵色變了又變,汗出如漿,忽然狠狠一跺腳,歎道:“啟稟主母,不是朱震天不肯交信,那封信……主公不是留給你的。”他說了這話,神情甚是不安,緊緊盯著秋沁好。

秋沁好雖早已猜到此節,聽朱震天親口說出,還是一陣刺心之痛,勉強咬牙微笑道:“是麽?”有意無意之間,卻淡淡掃了左清風一眼。

左清風何等聰明,立刻知機,狂笑道:“好你個不要臉的朱震天,事情敗露還胡說八道,主公的信,不留給他妻子,還留給誰?你藏了信不交出來,還胡言亂語,莫非想另行偽造遺信,將天刀信令傳給你的傀儡,妄圖奪取天刀流大權?”說到後麵,已是句句刺心。

這下就如平地響起一個炸雷,天刀流徒眾一個個議論起來,就連朱震天的手下也紛紛色變,麵帶不豫。不少人心情激動之下手中長刀顫抖,天刀大堂之上,一片刀氣龍吟之聲。

朱震天變色道:“左清風,你小子血口噴人,這封信——是主公留給南朝北天關主將丁珂平的!”此言一出,又是一陣群情聳動!

有人脫口道:“丁珂平!”聲音微微發抖。

顯然,這個英雄絕倫的名字,對於北國而言,意謂著的是一種橫掃一切的可怕力量,就算強悍如天刀流高手,聽了丁珂平之名,也不由不驚!

可江聽潮誌在天下,北天關卻是南朝第一雄關,江聽潮與丁珂平本該是生死大敵,江聽潮怎麽會留下遺信給這個人?

朱震天不說還好,一說之下,眾人越發覺得他言語可疑。秋沁好心裏卻隱約有數,知道他說的隻怕是真話。

這段日子,江聽潮已是天刀殘照之局,謀奪江山的雄心似乎已被他當作廢物一般舍棄,所以不管江聽潮做出什麽怪事,她都覺得不稀奇。但這一切又是何等荒謬,她矢誌追趕的那個人,最後卻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告訴她,天下隻是天下,所以他什麽都不要了!那麽昔日的辛苦又算得了什麽?

送出天刀信令和通靈犀,那就意味著他把畢生心血和未婚妻子一起交付給了丁珂平!想不到事到臨頭,江聽潮顧惜的還是孟衣雪,為她如此仔細計較!而她秋沁好……算什麽?成了什麽?

秋沁好狠狠咬住牙關,心頭微微冷笑起來:“江聽潮,這一切你都不要了,是嗎?可我是要的,我跟了你這些年,現在是奪回代價的時候,這就對不住了。”

她心頭決心已定,臉上現出遲疑之色,凝視朱震天,淒然道:“是麽?原來聽潮和那丁將軍如此要好,我竟然不知,思之慚愧。”微微掩袖按一按眼角淚水,一側頭之際,卻有意無意盯了左清風一眼。

左清風被她刀鋒般的目光掠過,心下一寒,知道這女主人果如自己預料,見事明白之極。

她分明不肯自己出麵收拾朱震天,怕落下惡名,卻要他左清風來做這頂缸之事。可如今板**之際,群龍無首,眼看秋夫人殺伐決斷果然與主公同出一脈,自己就算頂了這個惡名,但搶先依附了女主人,也算得個開國功臣。何況他當時一口咬定朱震天有鬼,出手扣留他之際,其實已選定了今後的方向,秋沁好這個眼色,不過是令他更加心裏有數。

當下左清風心一橫,出聲狂笑道:“朱震天,這種假話虧你編得出來,看來你根本就是丁珂平派過來的奸細,所以這麽為姓丁的說話!你也不想想主公昔日待你之恩,就這麽急著為你那新主子邀寵立功,不惜咱天刀流數萬弟兄斷送給丁珂平。朱震天!你還是人不是人!”說到後來,竟是聲如雷霆,慷慨激烈,說不出的義憤填膺。

天刀流徒眾本來甚是猶豫之色,聽了左清風之言,紛紛臉色大變,咒罵起來:“他奶奶的,朱震天,你這王八蛋,把咱們全賣了!”“朱震天,你要跑到南朝升官發財,也別賠上大夥性命!”

“朱震天,你快把天刀信令還給主母!”

“王八羔子朱震天,老子和你拚了……”

秋沁好心頭暗叫一聲好,看了這左清風聲色俱佳的表演,大起佩服之意,卻又微覺心寒。今日事急無奈之下,與左清風聯手對付朱震天,雖仗了他的本事,卻也怕了他。

她想了一下,故意顫聲道:“朱震天,你……你……為何是這樣的人!”口中說著,花容失色,樣子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天刀流徒眾見了,越發一個個熱血上湧!

左清風見狀,知道良機已至,大喝道:“咱們都聽主母的,朱震天想把咱們賣給丁珂平,萬萬不成!大夥並肩子上,捉拿叛徒朱震天!”

這一下眾人響應如雷,就連朱震天的手下,也遲疑著慢慢舉起手中的刀。呼喝聲中,一片片刀光一起招呼向朱震天。

左清風一馬當先,他存心在秋沁好麵前賣好立功,又怕朱震天逃出性命,有機會翻本,此時一刀刀招呼下去,毫不容情。左清風手下,也不少是江湖著名刀客,平時雖自持身份,不肯圍攻,但今日情況特殊,秋沁好大有可能續任天刀流,眾人知道砍得越賣力就表示對新主人越忠心,再顧不得高手風範,就怎麽狠怎麽砍。朱震天一人之力,應付眾多高手圍攻,左支右絀,狼狽不堪,不多時已是渾身浴血。

幸好天刀座下其餘六大神刀,眼見左朱二人互相殘殺,秋沁好又態度噯味,江聽潮那封遺信更是不明不白,雖明知今日之事頗多蹊蹺,一時間也不便表態,紛紛提刀在一邊掠陣,卻不肯出手。

左清風一時收拾不下朱震天,心下大急,眼見六大神刀之首趙風虎提刀凝力不發,百忙中大喝道:“趙老大,這姓朱的渾帳手底硬得很,你快來幫忙!”

他唯恐走了朱震天留下大患,再顧不得許多,直接把趙風虎的名字糾了出來,看他是不是有臉再裝糊塗。

趙風虎不慌不忙啊了一聲,向秋沁好身邊走了一步,緩緩道:“不錯,朱震天武功是主公親傳,頗為不弱。我怕他狗急跳牆,所以親自保護主母。左兄弟,你趕緊加油擒下逆賊,就是大功一件。”

秋沁好聽了,心頭暗哼一聲,知道這老小子分明對自己不服氣,是以不肯盡力。當初江聽潮以無上武功和威嚴收服六大神刀,可這幫人畢竟是一方強梁,江聽潮既去,自己要收服他們,怕要大費心力。

左清風氣得暗罵一聲老狐狸,可趙風虎這話冠冕堂皇,他也抓不著把柄,說話間,朱震天趁機一刀砍來,左清風一時走神,差點被削去半張麵皮,百忙中一個懶驢打滾躲過,口中大罵不已。

朱震天方自得意一笑,出刀之間身後空門微現,被幾個刀客趁機襲來。饒是他躲得快,又多幾道傷口。

他心知不好,自己再厲害也躲不了左清風車輪戰術,隻有趕緊逃出命見丁珂平才是正經。當下大喝一聲,忽然一旋身,狠狠一腳踢出!轟地一聲大響,地上沙土被他踢起,頓時狂沙飛舞,一顆顆有如細小的暗器劈麵而來!

眾人一時間睜不開眼睛,紛紛拔出兵刃胡亂揮舞防身!

這一亂之下,越發漫天沙塵飛揚。朱震天趁亂疾衝,忽地一掠而起!饒是眾人沒料到他忽出怪招,一下子著了道兒,被他衝出丈餘!

天刀座下高手如雲,哪裏容他脫身,微一停滯,又呼啦拉合圍而上!朱震天奮力狂舞長刀,頓時刀氣如瑞雪紛飛,四周白霧蒼茫,大起寒意。

秋沁好不會武功,為刀上寒氣所迫,微微打了個寒顫。卻聽趙風虎道:“想不到主公竟然把天刀絕學傳了朱震天。”言下又慕又妒。

她聽了心頭一動,低聲道:“其實聽潮草創天刀絕學之際,我也侍奉在側。我雖不懂武功,也大致記得要訣。趙大哥今日親自保護於我,我自是感激之極。放眼天刀流,唯趙大哥德高望重,可繼承天刀武功。待解決朱震天之患後,我當代聽潮向趙大哥傳授天刀之學。”

趙風虎心頭怦然大動,知道秋沁好想以天刀武功換取他的支持,隻覺這生意倒也幹得,何況秋沁好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學得天刀絕學,也可翻臉不認人,諒她一個柔弱女子玩不出花樣,當下展顏笑道:“承蒙主母如此賞識,趙某感激不盡,朱震天對主母不敬,趙某願代主母出手,清除此獠。”

秋沁好靜靜凝視他一會,微微一笑,悠悠道:“罷了,他總是昔日為我天刀流立過功勞之人,我又何忍奪他性命,隻求趙大哥出手,將他趕出天刀流,不得再興風作浪,我已足感盛情。”

趙風虎愣了一下,大出意外,隨即明白過來,暗暗佩服秋沁好的狡猾。

朱震天若死在今日,日後隻怕總有人懷疑他是受了冤枉。容他逃出天刀流,他定會投奔南朝丁珂平。到時候,朱震天的奸細之名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江聽潮遺信的真假也無從可知。丁珂平就算得到信中天刀信令,也斷不會有人承認他為新任天刀之主。

如此一來,秋沁好可順水推舟繼任天刀流。這一記連消帶打,卻又全仗他人之手,秋沁好自己不染絲毫血腥,果然深沉異常。

趙風虎想明此節,又驚又佩,對秋沁好大起戒意。隻覺自己欺她柔弱,隻怕不成。但江聽潮既去,要他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點不打天刀流的主意,卻也做不到。當下打了個見機行事的主意,哈哈一笑,提刀邁入場中,喝道:“左清風,你不是朱震天的對手,他修習了主公的天刀絕學,隻好老夫親自出手對付他,你且退下。”

左清風正自狼狽,聞言鬆口氣收刀後躍。朱震天壓力一緩,趁著趙風虎尚未入場,焦雷般一聲暴喝,刷刷刷連砍三刀,劈飛環伺周圍的幾個刀客,也不管眾人紛紛砍來的長刀,如狂風般衝向門外。

眾人見他勢若瘋虎之狀,心下一寒,出刀稍緩的就被他一刀了結性命。

朱震天三兩步砍開一條血路,眼看就要衝出堂門,趙風虎冷笑道:“有老夫在此,你還敢猖狂!”

他得秋沁好之令故意放水,卻也不肯墮了威風。冷笑聲中刀鋒出鞘,一道青龍般的刀光呼嘯而出,人隔一丈之外,刀氣已狠狠直擊朱震天背心。朱震天忽聽一聲冷哼,隻覺身後寒氣大作,卻是趙風虎一刀如山而下,擊向朱震天!刀風尚未及體,已是咆哮如雷。

朱震天急速轉身,大喝一聲,全力一刀擋出,雙刀一對,火光四射!朱震天連退幾步,搖搖晃晃站立不定,胸口窒悶之極,就如同被千斤大石堵住一般!忍不住一股血激噴而出!

他大驚之下,不顧傷勢,趁著趙風虎一擊之勢,疾衝而出。迎麵撲來兩個天刀流刀客,揮刀砍向朱震天。朱震天顧不上躲避來人的長刀,兩把刀就這麽硬生生嵌在他肋骨之上!他去勢淩厲,兩個刀客被他一撞,齊齊橫飛而出,竟是筋斷骨折而死。

朱震天狂吼一聲,拖著身上兩把血刀,人已衝出大堂之外。外麵一個牽著馬的刀客尚自看得發呆,被朱震天一刀砍飛頭顱!朱震天不顧怒血激噴得滿臉都是,飛速搶了坐騎,縱馬急奔而去!

一路之上砍殺之聲不絕,武功稍弱的刀客紛紛被他砍翻!

朱震天前俯後仰、左衝右突,出刀如電,騎下卻毫不停留,不多時已一騎絕塵,再無蹤影。

眾人見了他威淩莫測的武功,一個個心神震**,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忽然砰地一聲,一顆人頭滴溜溜落地,滾了滿地血汙!卻是適才被朱震天搶去坐騎的倒黴刀客,他的人頭被一刀削入半空,落下來時,在屋簷上卡了下,這才掉落!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中,秋沁好清脆冷漠的聲音打破僵局,緩緩道:“立即傳令各地分舵,全力追緝朱震天。”卻對著趙風虎微微點頭,嘴角現出一個讚許的笑容。

左清風雖狡猾,卻也沒料到事情如此變化。他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不肯讓趙風虎搶了功勞,搶先跪下:“屬下願效忠主母,忠誠之心,可鑒天日。”

左清風的屬下見狀,也紛紛跪下:“拜見天刀之主。”一時間聲勢頗為熱鬧。

六大神刀原本自許高明,眼見形勢迫人,都是暗暗皺眉,一個個望向為首的趙風虎。

趙風虎微微一笑,知道這時候和秋沁好爭,斷然不合民心,也對著秋沁好緩緩長身一揖:“拜見天刀之主。”

秋沁好趕緊親手扶住他,柔聲道:“趙大哥不必多禮,你是聽潮最敬重之人,自然也是我兄長。我雖做了天刀之主,對你之心,一如既往。”

這話說得大是懇切,眾人聽了,紛紛喝采。

其餘五大神刀相互交換眼色,猶豫一下,也長揖而禮:“拜見天刀之主!”

此言既出,秋沁好繼任天刀流之事,就此落實。

她微笑著一一扶起眾人,卻仍是隱約感覺到趙風虎微帶譏誚的目光,知道此人貌恭而不心服。這條天刀之路,前麵可謂危險重重。

她狠狠一咬牙,微笑著心道:“江聽潮,你說得很對,權力果然是很好的東西。不管有什麽危險,天刀之權我要定了。”

秋沁好回到內堂,立刻召錦兒來見。

左清風原本侍立一側,原本正待回避,秋沁好微笑阻止道:“左大哥是我天刀流最為得力之人,我秋沁好無事不可對你言明,今後這等場合你均不必回避。”言下大是親切。

左清風雖久慣江湖,精明狡猾,聽了此話,也覺心頭頗為受用,心想:“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客套,能說出這話,對我際遇之厚,卻又勝過主公當時。都說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既然她肯買我的忠心,我為何不賣?”這下越發死心塌地。

那錦兒被左清風扣在耳房之中關了半日,神情甚是困頓,見到秋沁好,他臉色一白,垂手恭聲道:“錦兒拜見主母。”

秋沁好冷哼一聲:“難為你眼中還有我這個主母,既然你都看到主公交托書信給朱震天,主公離去之事,你分明知情,為何不稟報?”她聲音雖不大,口氣也不甚嚴厲,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陰沉狠辣之氣。

錦兒一聽之下,激棱棱打了個寒顫,知道今日斷無幸理,垂頭道:“啟稟主母,小人所有作為,都是遵稟主公吩咐。主公要我不得向主母漏風,小的如何敢違抗主公嚴威。如今主公既去,小人對主母的忠誠之心就如當日對主公一般,還請主母恕我當時怠慢之罪。”

秋沁好冷笑一下,倒是佩服江聽潮把這書僮**得好口才。錦兒言下之意,分明是說,不忠於舊主之人,又如何忠於新主?他這等作為,反而成了忠肝義膽,把知情不報之罪推了個幹幹淨淨。

她掃了錦兒一眼,柔聲道:“是麽?既然主公吩咐你不得向我泄露此事,你為何又對左清風說起朱震天接下遺信?錦兒,你何時變得如此多嘴多舌,我倒要請教了?”

錦兒聽得這話,心下一驚,再未想到秋沁好如此敏銳,已看穿事情關鍵!他遲疑一下,性命關頭,隻好立下決斷,低聲道:“主母果然睿智過人,既然問到此事,錦兒不敢相瞞。我把遺信之事透露給左清風,也是主公吩咐。”

此言一出,秋沁好心頭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厲聲道:“你說什麽?”

這下她倒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了,江聽潮既然托朱震天迎奉新主,這事就該做得機密之極,務求成功。他為何又另有布置,吩咐錦兒泄露機密?要知道以左清風的精明,一旦知道此事,朱震天此行勢必大受阻礙,江聽潮的遺令也就極有可能成空!他一連設下這兩個截然相反的布置,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左清風一直靜靜在旁傾聽,此時也是麵色微變,遲疑一下,側頭對秋沁好道:“主母,莫非主公那封信也是一個局?”

秋沁好沉吟不言,想了一會,又問錦兒:“你是主公貼身書僮,他的事你最清楚,主公怎麽和那個丁珂平交情如此深厚?”

錦兒雖聰明,哪裏是秋沁好的對手,老實應答道:“那丁珂平我也見過,果然是英雄絕倫,才情氣概不在主公之下,是以他二人分外投機。後來,他們又在玄玄山中遇到一次,二人同行半月,交誼深厚,主公給他托付通靈犀,也是……意料中事。”

他說到這裏,知道講漏了嘴,心下一驚,小心翼翼看了秋沁好一眼,卻見她麵沉如水,卻是沒有絲毫表情。

錦兒方自鬆一口氣,忽然看到秋沁好的手上隱隱滲出血絲。原來她用力捏緊拳頭,指甲深入掌心,皮破血流。錦兒心下駭然,立刻住嘴,卻不知是哪一句令主母如此憤怒。

秋沁好心頭如同狂風掠過,反反複複,隻想著錦兒所言“主公給他托付通靈犀”,如此安排,也算對孟衣雪情至義盡。她心頭不知是悲是妒,一如烈火焚燒,渾然不覺掌心劇痛。出神一會,慢慢定下心來,微笑道:“錦兒,你說得很好,可以下去了。”

錦兒見她不曾責備自己,鬆一口氣,施個禮退下。

秋沁好深思一會,凝視著窗外一瓣飛舞的落花,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錦兒跟隨聽潮多年,他如此忠於故主,也是人之常情,這次聽潮出走,生死不明,想必錦兒心頭也是極難過的,我也無意多言惹他傷心。”

左清風聞言,愣了一下,急聲道:“主母宅心仁厚,如此體諒下人,屬下感佩。”心頭卻微微打了個寒栗,也施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