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給房東添麻煩
翌日清晨,落千枝打著哈欠推開了臥室的門,白色的滌綸短袖比之莫晴空昨日那件也就是胸前印著的字不同,“築基”二字意味著這是一個係列;卡其色過膝休閑短褲寬鬆清涼,然而在這將近四十度的七月天不開空調就算脫光了也不會涼快。
客廳中落千枝一手伸到腦後抓起長發,另一手指尖勾著的皮筋暫時叼入唇間,然後伸手摸向茶幾上的空調遙控器。打開空調,落千枝打了個哈欠,唇間皮筋掉落,放下空調遙控器的手順勢接住了掉落的皮筋,而後將長發於腦後紮成低馬尾。
紮好頭發的落千枝進入衛生間洗臉刷牙,洗漱台一旁的髒衣籃中是莫晴空昨夜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黑色蕾邊的內衣搭在髒衣籃的邊緣,隨時可能會掉出髒衣籃的樣子。
正刷著牙的落千枝低垂著眼眉,注意力在那髒衣籃上;刷牙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麵無表情用牙刷尾部將搭在髒衣籃邊緣的內衣挑進髒衣籃,而後繼續刷牙。
洗漱完落千枝便開始做早飯,平常的單人份早飯,往後要改做雙人份的了。
做好了早飯,落千枝去喊莫晴空起床。
莫晴空的臥室外,落千枝敲了敲門,“莫晴空,起床了嗎?”房中沒有回應,落千枝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動靜,然後便不再打擾。
現在年輕人都喜歡睡懶覺,落千枝便沒放在心上。落千枝自己吃了早飯,之後便一直沒有打擾莫晴空,直到午飯的時候。做好了午飯的落千枝再去喊莫晴空,莫晴空依舊沒有回應。
敲門喊名都沒有響動,落千枝便打電話,電話撥通,屋室內傳來一陣手機鈴聲,可就是沒有人接,直到手機中傳來“對方無人接聽”的提示音,落千枝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他沒有這間臥室沒有備用鑰匙,隻能幹著急,情急之下隨手一擰卻發現臥室根本沒有上鎖。
臥室中,行李箱與雙肩包就放在一旁,**的莫晴空還是昨天躺下時的姿勢。
……
等莫晴空睜開眼,已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當中,睜眼即見的吊瓶,與渾身酸痛無力如壓山丘的疲憊,即便腦袋昏昏沉沉,轉動眼球都天旋暈眩,也能清楚明白自己所處何地。
醫院。
準確說是診所,醫院在市中心,就算是救護車一路闖紅燈,這段時間也夠莫晴空去附近的診所掛上吊瓶了,所以落千枝直接將莫晴空抱來了附近的診所,其間莫晴空持續昏迷不省人事,對此毫不知情。
偌大的病房中八個床位卻隻有落千枝與莫晴空兩個人,大病一般不來小診所,也就感冒發燒肚子疼來這瞧瞧。莫晴空就是發高燒,燒到昏迷不省人事,來到診所打了退燒針才慢慢恢複意識。
見莫晴空睜開了眼,陪護在一旁的落千枝湊上前詢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我這是怎麽了?”莫晴空有氣無力道。
“大夫說你這是吹空調吹的,室內室外溫差過大,忽冷忽熱而引起的發燒,輸幾天液並按時吃藥很快就會好的。”
“真的很抱歉,剛來就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莫晴空笑顏淒淒,心中愧疚難當,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麻煩落千枝,而落千枝卻時刻將微笑掛在臉上,那若春風般和煦的微笑更讓她無顏以對。她責怪著自己嬌弱無用,前天家裏人說她千金身子丫鬟命,此刻家裏人的聲音回**腦海揮之不去,如一根細長的刺在心上紮了又紮,即便那顆心被紮到千瘡百孔,那根刺依舊不停。
“沒事,我說過我會照顧你的。餓了嗎?要喝水嗎?我給你買了煎包跟小米粥,吃點飯好喝藥,不然傷胃。”
“謝謝。”
言多反贅,再多的感謝也難表達莫晴空此刻心中的感激,而且她也沒有力氣一謝再謝。
“我扶你起來。”落千枝攙扶著莫晴空坐起。
背陰的房間不被午後的太陽照射,搖頭的風扇吹著不涼不熱的風,病床床頭的桌子上是開著塑料袋散熱的煎包,落千枝端起一性塑料碗盛著小米粥,舀一勺送到莫晴空的口邊。
“先喝點粥。”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落千枝一手端碗,一手拿勺,衝著莫晴空莞爾一笑。
莫晴空連說話都沒力氣,一手還紮著針,另一手定然連碗都端不穩。意識到自己的窘迫,莫晴空小臉浮上一抹紅,“麻煩你了。”
“張嘴。”
莫晴空就著煎包,被落千枝一勺一口喂完了整碗粥。發著燒明明沒什麽胃口,可因為那一勺勺送到口邊的小米粥,就算沒食欲也吃了個飽。吃飽後落千枝倒來水,莫晴空喝了退燒藥。
“我感覺好多了,輸完液我們就回家吧,回家再睡一覺就好了。”
“大夫說了,至少要輸兩天,兩天不見好的話還要繼續輸。”
沒人想生病,沒人生病了不想快點好,可囊中實在羞澀。
“那個……醫藥費……”莫晴空低著頭,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醫藥費我已經付過了。”
“下個月我會還你的!”
“不用了,你發燒也怪我,若不是我空調溫度開太低,你也不會發燒。”
“不,不怪你,我在相貓經時就已經有些不舒服了,進相貓經之前我已經在四十多度的太陽底下待了一上午,我想是進相貓經時溫度驟變閃了一下,那種情況下我還在相貓經睡了一覺。很感謝你能租房子給我,不然我可能會這副樣子流落街頭,醫藥費等下個月我發了工資就還你,否則我這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沒有最低消費的貓咖,免費空調與WiFi,當時的莫晴空即便經濟再窘迫,也還是買了杯冷飲以求心安;雖相識不到一天,但卻對她這麽好的落千枝,她又豈能貪這點便宜?她已經一直在占便宜了,低廉的房租跟全免的水電是遇到落千枝前的奢望,醫藥費是她無論如何都要還的。
“那行吧。”落千枝沒有堅持,“睡會兒吧,我給你看著針。”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這也沒辦法呀,“嗯,麻煩你了。”莫晴空低聲喃喃,她下意識低頭,眼眸迷離斜視向落千枝,目光由下往上及胸而止,羞於去看落千枝的臉。
那若三春暖風般和煦的微笑,實在讓人心愧不已。
“那個……能先陪我去趟廁所嗎?”
“嗯?嗯。”
診所裏的吊瓶支架是實心木的,非常沉重,就不如隻舉吊瓶了,莫晴空自己沒力氣,所以要落千枝幫忙舉著。到了女廁所。莫晴空紮著針的手不太敢動,一隻手定是不方便,還發著高燒,手腳無力且頭昏腦漲,好在身穿的浴袍方便,連褲子都沒穿,一提一脫便是,一隻手也輕而易舉……
身穿的浴袍……沒穿褲子……
莫晴空**脫到一半突然驚醒,“落姐姐……我是怎麽到這兒的?”
“啊?哦,當時怎麽叫你都不行,我不敢耽誤,便直將你抱了起來,跑來了診所。診所離家不遠,都不用過紅綠燈,沒費多少勁。”落千枝有些愣神,他背對著莫晴空,高舉著吊瓶。其實廁所每個隔間裏都有掛吊瓶的地方,隻是不等落千枝掛上吊瓶,莫晴空便已經提起了浴袍,他便隻能轉過身去一直用手高舉著了。
涓涓細流聲中莫晴空繼續問道:“我沒有走光吧?”
“沒有沒有,放心好了,我直接用床單將你一裹,連同床單一起抱來的,很嚴實,臉都沒露。”
流水聲隨一聲如釋重負的長舒氣停止,“謝謝。”莫晴空萬萬沒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公主抱居然是因為這個,並且失去意識毫不知情。
話說是公主抱嗎?
莫晴空的思維不禁活絡了起來,腦補了好幾種抱法。倒是沒有去疑問落千枝將自己抱來診所辛不辛苦,畢竟落千枝的身高太有壓迫力,自己在其麵前總顯得無比弱小。
又或許,真的就無比弱小。
“見外。”落千枝仰頭莞爾,恰巧這時有人推開了廁所的門,一位女大夫走進廁所,從落千枝麵前走過;落千枝旋即低頭,唇角笑意不變,“以後就不要再說謝謝了,說多了反倒生分。”
“那……我努力克製一下。”感謝之意由衷而發,完全是下意識道謝,“姐姐,有紙嗎?”
落千枝將吊瓶換了隻手舉著,空出來的手從口袋中摸出紙巾,向後遞去,“給。”
少時莫晴空起身,用一隻手笨拙地提上**,渾然不知身後浴袍夾在了**裏,怕是已經燒糊塗了,“我好了,咱們回去吧。”莫晴空走先,淺色的**上是兩條腿的麵包,隨莫晴空動而動;落千枝跟在後麵,低眉看了眼那**屁股上的圖案,目測是之前網上很火的柯基屁股,如果猜得不錯的話,前麵應該是科技腦袋。落千枝沒有說話,直接伸出手將莫晴空夾在**中的浴袍揪了出來。
“欸?”莫晴空一愣,屁股上的摩擦觸感讓她表情一滯,麵色一紅。她駐足回眸,看了眼落千枝,朱唇欲啟又止;落千枝淺笑著,她便也朝落千枝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人回到病房,莫晴空被落千枝攙扶躺下,轉瞬進入夢鄉。
夢很長,很亂,除了落千枝的笑,便隻剩天旋地轉。
……
下午五點半,莫晴空睡醒了,睜眼入簾白色方格的天花板,那根吊瓶支架上已經沒有吊瓶了,耳邊是老舊風扇搖頭的吱吱聲與扇風的呼呼聲;她迷迷糊糊坐起身。
吊瓶已經撤了,落千枝也不在了,偌大的病房中隻有她一人。
床頭桌子上的藥盒下壓著一部手機,而手機之下壓著一張紙條,隻壓了紙條一角,故而特別顯眼,莫晴空坐起之際便看到了。
莫晴空沒有去抽出那張紙條,因為上麵寫著的字完全可以看到,上麵寫著:液輸完了,我就先回去了,醒了給我打電話,想吃什麽告訴我,我來時給你帶。落千枝。
字如其人,柔若鸞飛、俊若鳳舞,莫晴空歪著腦袋看著紙條上的字發呆,直到脖子酸痛才回過神。她沒有理會落千枝留下的紙條,也沒有去摸手機,而是又躺了下去,閉上了眼。
少時,落千枝拎著晚飯來了。這會兒莫晴空還沒有睡著,但卻在裝睡,她悄咪咪睜開一絲眼縫,瞄見來者是落千枝便安下心;耳邊的窸窣聲沒有讓她立刻睜眼,而是裝作不曾醒來過,直到睡著後再次醒來,才睜開眼。
等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病房內也沒開燈。這次莫晴空是被熱醒的,發燒害冷不覺得熱,隨著開始退燒,出了一身汗,好在身穿著浴袍比較吸水。然而也是因為浴袍,這身粉色兔子是浴袍同時也可以是睡袍,但卻不是這個季節的睡袍,大夏天穿會很熱。
很熱,卻不能脫掉,因為莫晴空裏麵隻穿了**,連內衣都沒穿。
莫晴空抹著額上汗珠,扯著領口坐起身,夜色中熱紅的小臉分外嬌豔。原本壓在手機下的紙條已經不見了,落千枝恬靜地睡在一旁的病**,莫晴空悄無聲息地挪動向搖頭的電風扇,朝著風扇扯開領口昂起頭,涼意自頸而下;涼意漸減,意猶未盡的莫晴空直接脫了浴袍,轉過身去背對著風扇,讓風吹著浸汗溫熱的後脊。
良久,涼快過來的莫晴空重新穿上浴袍,她靜悄悄地挪動到床頭摸起了手機。她需要去直播平台請假,房子是如願在一天之內找到了,可身體卻抱恙,她必須要養好身體、養足精神才能繼續直播,因此在徹底好起來之前便隻能請假。
請好假的莫晴空準備躺下繼續睡,這時隔壁病**的落千枝突然說話道:“吃了飯,喝了藥,再睡。”
“啊?”剛躺下的莫晴空驚坐起,為了不驚擾落千枝,她已經很小心翼翼了,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是我吵醒你了嗎?”莫晴空試問道。
“沒有,剛醒而已。”其實落千枝根本沒有睡,他單純在那躺著而已,“我給你下了涼麵,還煲了魚湯。”嶄新飯盒中的涼麵已經有些坨,雖不會像熱湯麵坨得那麽厲害,但也是坨過了最佳口感;保溫壺中的魚湯還保留著剛煲好時的溫度,倒出一碗鮮香四溢,宛若液態羊脂玉的魚湯,即便是在漆黑一片的夜中也可見那碗中乳白。
鮮香撲鼻,奶白晃眼,夜色中莫晴空低頭無奈苦笑。
盛好魚湯的落千枝要去開燈,可莫晴空卻連忙製止,“不要開燈了。”
“看得到嗎?”
“看得到,現在挺好的,習慣了黑暗,突然開燈會不適應。”
“嗯。”
沒有開燈,病房背陰無月,借著外麵這座城市的微光,二人彼此看得清對方。
昏暗顯得環境格外安靜,可在這安靜的環境下隱藏著一顆燥熱的心,心不靜,人難涼,暑夏如著冬裳,俏頰如貼花黃。
“魚肉跟魚骨一起破壁打碎了,不用擔心魚刺,放心喝。”落千枝將盛好的魚湯端給莫晴空。坐在**的莫晴空接過魚湯,昏暗中苦笑依舊,心中五味雜陳,“不用這麽麻煩的。”
以前生病的時候,從沒人給她煲過湯,或許是覺得她不需要吧,感冒發燒而已,又不是什麽大病。然而就是這種人生中的細枝末節被重視更容易讓人感動,就像上學的時候被撿起了掉落地上的橡皮。
“哎。”落千枝笑舒一口氣,笑聲輕淺,卻讓莫晴空耳赤扭頭,“大後天就周日了,你得趕緊好起來與我打掃衛生。”落千枝眉眼低垂,眸中深意不可查,像“我們是一家人”、“我會照顧你”此類的話已經說過幾次了,再說已是索然無味。
有求則應非意順,諸事心安才自在。
聞言莫晴空一愣,旋即點頭應聲,“嗯。”小風攜意,潤白碗香,風扇吹散了升騰的熱氣,卻吹不散魚香,莫晴空唇角笑意含甜不苦,她輕抿一口魚湯,很鮮,還有些燙。
“今晚就委屈你在這住一晚了,你燒還沒退,就不來回折騰了,我會在這陪著你。等明早掛完吊瓶咱們就回家,若是不退燒的話後天再來。”
“我自己一人在這就行,姐姐你回去吧。”
病房裏很熱,都沒有空調,莫晴空能不麻煩落千枝就不想麻煩落千枝,病房裏燥熱哪有在家吹空調舒服?落千枝沒必要跟她在這捂著。
“白天還好,大夫們都在,大晚上隻有一位大夫坐班,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沒人不想被關懷,在遇到落千枝之前,曾獨自一人糾結去哪家網吧過夜的時候,是否有人會在意她大晚上安不安全?沒有。家裏都不曾打來電話問她去了哪。
雖不想給落千枝添麻煩,但卻很享受被關懷的滋味,便趁著發燒需要人照顧,放肆這一回。
莫晴空沒有再推辭,她喝了魚湯,鮮美的魚湯讓她食欲大開,一整盒涼麵全部下肚,一保溫壺的魚湯也丁點兒不剩,落千枝費力給她煲的魚湯,怎能剩下過夜?
熱魚湯入腹,本就無比燥熱的身體,一股暖意又入喉入腹遊走遍全身,待喝完魚湯,莫晴空整個人都出了一身汗。她再次挪動向電風扇,脫下了浴衣,毫不顧忌落千枝在場是對落千枝的信任;而落千枝直接拔了插風扇的插排電源,並起身走向窗戶,將窗簾拉上。
“你現在不能直吹,尤其是剛出了一身汗,不利於退燒,隻會加重病情。若是熱的話,平躺下閉上眼,靜下心來就涼快了。”落千枝來到床頭的桌前倒了杯熱水,“記得把藥喝了。”說完落千枝拿起保溫壺出了病房,留下莫晴空一人隻穿著**平躺在病**。
曾經討厭被人管,青春期叛逆總是跟父母吵架,渴望一個人的無拘無束;而當經曆過了一個人的無助後,才發覺有人管是那麽的幸福。
任天高比翼而飛,任海闊結伴而躍。
……
落千枝出去了很久,等回來時莫晴空已經睡著了。
沒了電風扇的聲響,整個病房裏安靜得出奇,隻有鍾表秒針轉動的噠噠聲,仿佛是在告訴病房中的人,時間沒有因萬籟俱寂而靜止,它還在流逝。病**莫晴空側身恬靜而眠,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睡覺不磨牙、打呼嚕,還沒有奇怪的睡姿,就是睡在童話之外的睡美人。
沒什麽事落千枝也睡了,然而睡著沒多久,睡夢中聽到了莫晴空呼喚的聲音,“落姐姐,落姐姐。”落千枝聞聲坐起,先稍微緩了一會兒,而莫晴空喚聲不止,似有什麽急事。“怎麽了?”落千枝問道。
“對不起,這麽晚把你叫醒。陪我去趟廁所好不好?我一個人不敢去,我實在憋不住了。”莫晴空夾著雙腿扭捏地站在床前,這就是把魚湯全喝完的後果,那可是一保溫壺,萬幸落千枝留下來陪她,不然她會一直憋到天亮。
“嗯。”落千枝點頭答應。
“萬分感謝!”莫晴空雙手合十一拜,然後拉起落千枝的手,將落千枝拉下床,火急火燎地奪門而出。本著能不麻煩落千枝就不麻煩落千枝的心,莫晴空想憋到天亮的,可實在憋不住了,尿意洶湧睡意全無,得虧沒了睡意,不然睡過去的話肯定會尿床。
小診所不比大醫院,大晚上走廊是不開燈的,也難怪莫晴空不敢一人去廁所,深夜裏的診所長廊確實嚇人,黑暗的狹長走廊中回**著二人急匆匆的走路聲。來到廁所,落千枝駐足廁所外,“去吧,我在外麵等你。”可莫晴空卻緊緊牽著落千枝的手不鬆手,她輕輕一拽落千枝,哀求道:“不差這幾步了,求你了。”無奈之下落千枝被莫晴空拽進了女廁所,廁所有燈,卻不知道開關在哪,落千枝也不常來,二人隻能摸黑,好在白天來過,也算輕車熟路。
“你怕黑?”隔間外落千枝問道。
“偶爾。”
“這個……偶爾?”
“人都有害怕的時候,比如在墳地裏,有幾個人不怕黑?有個別膽大的不怕,而我就是那膽子特別小的,怕黑的環境比較多,像醫院、學校這些地方,就特別害怕。”
這個話題沒有進行下去,身處無比害怕的漆黑環境中不該去勾起那心底的恐懼。
上完廁所莫晴空如釋重負,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然而這隻是暫時的。
返回途中莫晴空依舊緊緊牽著落千枝的手,這一刻她才察覺到落千枝的手真的好大,她刻意比了一下,落千枝的手要比她的手大出一指節,她不禁五指交叉過落千枝的指間,進而挽住了落千枝的胳膊,落千枝的胳膊也意外的結實,挽起來安全感十足呢。
廊上無話,二人回到病房繼續睡覺。
長夜漫漫,莫晴空睡前喝了一保溫壺的魚湯,便注定此夜難寧。
尿意再次破碎了夢,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讓莫晴空絕望,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足尖點地悄無聲息,敞門探頭於病房之外,狹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頭,手電筒下的可視視距將恐懼感無限放大。
大多數第一視角恐怖單機遊戲,開局撿一個手電筒,遊戲過程便是此刻莫晴空瞳孔中所倒映出的畫麵,除了手電筒所照之處的可見之物,其他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是恐懼的源頭,手電筒照亮了腳下的路,然而拿著手電筒的人,可是身處黑暗之中啊。
一番內心爭鬥之後,莫晴空終究還是沒有克服內心的恐懼,“落姐姐,落姐姐。我……”又一次到達極限,已是決堤的邊緣,莫晴空無奈再次喊醒落千枝。落千枝一喊即醒,卻是一副大夢未醒的夢遊感,眯忪著眼,“走。”不等莫晴空說完,落千枝便率先拉起莫晴空的手,帶她敞門而去。
泄洪歸來,莫晴空九十五度彎腰致歉,大晚上一而再麻煩落千枝,本就很過意不去的她,現在更是愧疚不已,若愧疚有數,十為滿,那她現在正在努力突破到十一。
落千枝抬手輕輕揉了揉莫晴空垂下的腦袋,細聲囈語告訴她若是不敢一個人去就要及時叫醒自己,莫要憋壞了身體,說完不等莫晴空感動便倒頭睡去。
莫晴空緩緩直起身,看著落千枝恬靜的麵龐沒有說話,短暫的愣神後,懷著感動含笑睡去。
下半夜又折騰了幾次後,天終於亮了。
雖然昨晚折騰了好幾次,沒怎麽睡好,但落千枝還是早早起來了,“昨夜那麽‘精神’,看來是退燒了。”
“嗯,退燒了,所以今天能不打針了嗎?”
落千枝俯身扶住莫晴空的後腦,湊上前與之額頭相抵,“還有些燙,再打一針咱們就回家。”俯下身的落千枝鬢角發絲垂下,近在咫尺的鼻尖,彼此可以感覺得到對方的呼吸,落千枝發上的淡雅清香,是莫晴空前天晚上聞到的香味。
莫晴空此刻麵頰有些發燙,不知是因為落千枝的熾熱鼻息,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我要回家一趟,早餐想吃什麽?”
“都可以。”
“喝粥行嗎?”
“行。回來的時候能幫我捎件衣服嗎?我這身實在太熱了,衣服在我行李箱裏,行李箱密碼1024。”
“嗯。”
……
早餐是魚香蔬菜粥,是用昨晚家裏剩的魚湯熬的。唇邊的熱粥鮮香撲鼻,這種難為情的感覺差不多也習慣了。生病的時候提到喝粥,莫晴空的印象一直是一塊錢買的小米粥或大米粥;生病沒什麽食欲,隻是為了不空腹喝藥,隨便往肚子裏填一點,尤其是上大學的時候,生病期間一次性塑料碗盛著的粥會讓人格外想家。二十四年來,隻有奶奶才會在她生病的時候悉心為她熬粥,這是除了奶奶外第一次有人在她生病的時候為她熬粥,就連她的父母都沒有過。
莫晴空先換下了悶熱的浴袍,然後雙手捧碗大快朵頤,過去二十四年感過的冒、發過的燒,從未像這次這般有食欲。待吃過飯,喝了藥,醫生便來給她掛上了吊瓶;雖然昨晚數次起夜,但昨天白天睡了整整一天,再加上已經退燒,所以現在很精神,她有嚐試用睡著來打發漫長枯燥的打針時間,可根本睡不著。
時間稍逝。
“落姐姐,我一定很討人厭吧?”莫晴空側首看向坐在隔壁病**看書的落千枝,落千枝沒有抬頭,反問一句,“為什麽這麽想?”
“明明這麽大人了,還怕黑,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才剛來一天就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一直在給你添麻煩;不想給人添麻煩,怕被討厭,給人添麻煩的我,就連自己都覺得討厭。”莫晴空苦笑著低下了頭,言語間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眸中含淚如蚌含珠。
落千枝放下手中書,抬起頭溫柔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然待你如妹妹。曾經的我跟你很像呢,怯懦中帶著一點小自卑,再苦再難也一個人咬緊牙關。可你我現在住在同一屋簷下,難免有麻煩對方的時候,所以我希望日後我若有麻煩你的地方,你也不會嫌麻煩,不會因為麻煩而搪塞、冷下臉;我們低頭不見抬頭見,願每天都能看到對方的笑臉,願每天都期待看到對方,願每天都有個好心情。”
聽著落千枝的話,莫晴空已是潸然淚下,她低頭抹著淚,哽咽道:“姐姐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害怕看不到姐姐的笑顏,不想被姐姐討厭,不想每天害怕看到姐姐冷下的臉。”
“乖啦,不哭。”落千枝拿紙巾給莫晴空擦著淚,“人這一生說最多的話就是‘謝謝’與‘對不起’;我做這些不為聽你言一聲謝,你也不必因愧疚道一聲歉;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來日方長。”
“嗯,來日方長。”
莫晴空抽噎著,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