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有人說時光像把刻刀,留下歲月的痕跡,但你覺得它更像一張砂紙,將錐心刺骨的疼痛磨掉,換成更長久的鈍感。一年前的恐怖之夜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你甚至開始懷疑,那件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自己因為不甘心落榜而憑空造出的臆想?

隨著時間流逝,你清楚回去已然不可能了。書本放下了很難再撿起,就算撿起了也無法找回當初心無旁騖的狀態。你不再懵懂無知,以為成績便是一切;你的心中有了太多雜念。

歡迎來到成年人的動物世界。

那晚把宋光明拖去醫院,你不忍看他的眼睛,不忍聽他的呻吟和咒罵。他告訴你他拍到了冒牌貨的父親,還拍到那個男人跟學校某位領導吃飯喝酒,那位領導遮遮掩掩地收下一個厚厚的信封,全部過程他都拍了下來……你卻拒絕再聽,所有照片的底片已經曝光;就算沒曝光又能怎樣呢?吃飯喝酒又不犯法,信封裏的錢可能隻是朋友間的借款……

宋光明住了兩個禮拜的醫院,你每天去看望。出院後學校已經放寒假,你便把他接到了你的地下室小屋。當然,你已提前確認了那位程麗秋同學會回南山老家過年,這樣就不至於相遇了尷尬。

住在地下室的許多人都走了,包括牛喜妹。她要跟老劉回他老家結婚,你提前送上了祝福。牛喜妹開玩笑跟你要喜錢,你笑著說已經給過了,每月三十塊,一年下來也不少呢。她聽了立刻變了臉色,罵了句沒良心便匆匆離開。三十塊是她每月坑你的房租錢,老劉在一次酒後說漏了嘴你才知道,但礙於麵子始終沒好意思提,好像那原本是你的錯一樣。如今終於說出來,你心裏痛快極了,回去把這件事告訴宋光明,他拄著拐爬起來就要找牛喜妹算賬,你攔住說算了,反正馬上要搬家。

搬家是為了宋光明。一來你的房間太狹窄,兩個人住錯不開身,而且也不方便;二來地下室人多眼雜嘴更碎,你不想惹麻煩。另外,寒假過了,程麗秋同學總要回來找你的。

春節期間找房子相對容易,你跑了一圈,相中了食品廠小區的一套一居室。小區十分老舊,但位置好,緊鄰幸福大街,而且房租相對便宜。舍下臉來同中介軟磨硬泡,你把房租砍到一個月兩百七,可那也是原來的兩倍多。你明白自己必須重新找一份工作,一份掙錢更多的工作。

你運氣好,在小區門口遇到了小四川。你們曾是同一家火鍋店的服務員,不到一年,她就變得你幾乎不敢認了。精致的妝容,時髦的大衣,出門就打車,嘴上叼著細細長長的七星薄荷。

聽說你在找工作,她說可以介紹你去天歌夜總會,與食品廠小區僅僅一街之隔。你嚇得連連搖頭,覺得那不是什麽好地方。她放聲大笑,說想掙錢還管那麽多?再說隻是去當服務小妹,端茶倒水而已,又沒人逼著你賣身。

你回去征詢宋光明的意見,他堅決不同意,但你還是決定試試。你換上最好的一身衣服去麵試,結果人家隻問了你的名字、籍貫和年齡,又原地轉了個圈便算麵試通過。

正式入職前,你完成了搬家的工作。本想等牛喜妹回來,跟她交代清楚,但想想沒有必要。

東西不算太多,但宋光明不方便,你便求助平時負責打掃衛生的蘇伯。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但聽得見,心地也極好。

最後離開前,你獨自站在那間不足四平方米的陋室,回想這一年經曆的坎坷。忽然聽到身後哢嚓一聲,回頭看到宋光明的相機鏡頭正對著你。問他在拍什麽,他說你的樣子很讓人心疼。你的心中生出無限暖意,那個程麗秋也對你很好,但更像是用她的好來購買你的好,而宋光明對你的好,不求回報。

蘇伯找了輛平板車,拉上你的東西和宋光明一起,你跟在車後,遇到溝坎就推一把。步行二十多分鍾的路程,是屬於你的甜蜜時刻。新的家和新的工作在前方等待你,還有坐在平板車上正幽幽望著你的男人。那種在半夜吞噬內心的空虛感已離你而去,你現在有了牽掛的人。

為了方便宋光明進出,你租的食品廠小區的房子在一層。你攙扶他進屋躺下,把東西大致歸置好,才發現蘇伯還等在門口。你急忙拿出錢來,他卻死活不要,你問他要什麽,他咿咿呀呀地比畫半天,你才明白他問你遺忘在平板車上的一兜子書還要不要了。

那兜書主要是從路邊書攤買來的二手課本和習題冊,還是你當初盼著能重新高考時買來的,把它們忘了,大概說明潛意識中也認為它們毫無用處了吧。可你又舍不得直接丟棄,因為它們代表了你與過去的連接……

你搖了搖頭,於是蘇伯把那兜書放回車上,掉頭離開。為什麽搖頭,連你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一切已成定局,你的人生將在整整一年後翻開新的篇章。

2月底,中州師範開學。宋光明拄著雙拐回校申請休學。老師驚訝地問他怎麽回事,他說被車撞了,肇事者逃逸。老師好心建議他不要休學,可以安排同宿舍男生照顧,但宋光明拒絕了。

你問他為什麽休學,他漠然不語,隻是每天擺弄那部相機。你明白他心有不甘,但休學了也好,你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

一般人的愛情,總能找出幾個具有紀念意義的節點,比如表白,比如求婚,比如第一次上床,但你們之間卻幾乎找不出來。他從來不會甜言蜜語,你也羞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就像兩個互相搭幫過日子的男女,隻在不起眼處悄悄透出對彼此的關心。

你上夜班,每天晚上6點出門前都會為他做好晚飯,而淩晨2點半下班的時候,總能看到他拄著拐等在食品廠小區門口。你從天歌後門出來,穿過窄窄一條小街跑向他,到了近前卻忐忑停下腳步,知道又要聽他的嘮叨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這種地方時間長了總會被汙染的!”他每次都是一樣的話,“而且這黑燈瞎火的,一個人多不安全。”

你告訴他不必擔心,自己的工作跟在火鍋店沒什麽兩樣,無非迎客、下單、打掃衛生,順便推一下酒水,客人不買也就算了。領導、同事還有客人都很友善,而且工作輕鬆,一點兒也不累。

“輕鬆錢又多?天下哪有這種好事!一定有陷阱的,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掉進去了!”

你哭笑不得,隻好答應自己會小心,萬一有問題,立刻辭職不幹。其實在KTV包廂做服務員的工資並沒有小四川說的那麽多,你發現真正的收入來自攬客提成和客人給的小費。換言之,必須有自己的熟客。

你是新人,完全沒有經驗,因而到手的實際工資隻夠勉強交上房租,其他日常開銷隻好絞盡腦汁從牙縫裏摳。但即便再難,你也努力保障宋光明的營養,燉雞、排骨、魚湯,每天都爭取有不同的花樣。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抱怨被你當成了孕婦,你小口吃著碗裏的剩菜說,營養跟上,才能早點兒好起來呀。

傷筋動骨一百天,所以你們都覺得三個月怎麽也好了。但三個月過去,他可以站起來行走了,卻還離不開拐杖。去醫院複診,大夫看了X光片說骨頭接歪了,必須敲斷了重接。你不理解為什麽會這樣,大夫問是不是沒有好好臥床休息,你立刻想起他拄著拐在小區門口接你的一個個夜晚,無論風雨從沒讓你失望。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你忍不住蹲在路邊失聲痛哭。他卻笑嗬嗬地安慰你,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以後坐公交有人讓座了。你懇求他再治一次,這次無論如何要治好,他卻搖頭,說相比咱倆所遭受的羞辱,身體上的傷病真不算什麽。

自從跨年夜受傷,你們便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默契,不去提那個叫作“程麗秋”的女生,以及那一夜發生的事。宋光明是個極要麵子的男人,這麵子不在於衣著外表或者有沒有錢,而在於他自認為代表了正義的尊嚴。即便嘴上不說,他心裏仍然盤算著反擊,如果以前隻是見義勇為,那麽現在他賭上了自己。

你很矛盾,因為你還偷偷與那個“程麗秋”保持著聯係。她答應在兩年後“贈予”你身份和學曆,因此從經濟實惠的角度出發,你隻需小心維護好你們的友誼便可。你仍然幫她寫作業,有一次甚至差點兒被宋光明發覺。他問你在寫什麽,你忙說在給雜誌投稿,看能不能換一點兒稿費。這之後,你隻敢偷偷在工作的間隙寫兩筆,卻不料“程麗秋”出奇地滿意,說你終於體會到了作業的精髓,就是一個字——混。

6月初的一天,你照舊早早幫宋光明做好了晚飯,糖醋排骨和炒雞毛菜是他最愛吃的兩個菜。你出門之前他難得地給了你一個擁抱。你有些受寵若驚,問他怎麽了,他隻是笑著說感謝你付出的辛苦。你心裏暖洋洋的,帶著興奮和憧憬出門,卻忽略了他眼中透出的決絕。

你在下午6點10分準時抵達了工作崗位。十分鍾班前例會後,檢查清潔衛生,調整好燈光和空調,備齊必需的用品用具。6點半夜總會準時開門營業,你負責的幾間KTV包房會迎來第一批客人,你需要站在指定位置微笑迎賓,笑容的標準是可以看到八顆上牙。整晚的工作中不許擅離崗位,不許聊天說笑,不許非工作原因使用手機,不許上廁所超過三分鍾。

9點多,“程麗秋”來了。她是你僅有的熟客,有時會帶男朋友龍哥和幾個小弟來消費。其實龍哥的“龍興娛樂城”本身就有KTV,所以你明白這是她的好意,為了照顧你的業績。

但這次她是一個人來的,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點歌,隻大口大口地灌酒。你問她怎麽了,她遞了一瓶酒給你,問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討厭的男生,姓宋的。你心裏一驚,連忙推說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記得啊,新年夜在嘉年華挨了你男朋友一頓打,他怎麽了?”

“這渾蛋,居然聯係了報社記者要曝光我!”她氣憤地說,“本來以為能讓他老實點,沒想到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你的心狂跳,想起出門前他給你的那個擁抱。

“曝光?曝光你什麽?”你的聲音有些幹澀。

“不瞞你說,我念這個書其實不夠條件的,高考分數不夠,我爸想了點辦法,走後門兒,懂吧?”

懂,當然懂。

“不過你怎麽知道他找記者了?他告訴你的?”

“真是的,宋光明為什麽跟我這麽大的仇!沒招他沒惹他!”

她氣得在包房裏來回踱步,沒有正麵回答你的疑問。你愈發不安。“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男朋友說他會處理……不過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咱們的約定可能夠嗆了。”

我就知道,你在心裏罵了一聲,我就知道!

“為什麽?”

“我爸說已經幫我安排好畢業後的單位了,出版社,輕鬆,又是正經事業編……”

“你的歌手夢想呢?就這麽放棄了嗎?”

“不知道……以前龍哥總說我有天賦,最近也不說了,也許我真的不是那塊料吧。”她低下頭,疲憊地把頭埋在臂彎裏,就像個被抓住的逃兵。

沒用,真沒用!你恨不能上去抽她幾個耳光,平常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麽遇到一點兒挫折就氣餒了?

你借口還有事,退出包房。她顯然在等待你的安慰,但你悲哀地想,誰來安慰我呢?

這一夜你心神不寧,連續犯了好幾個錯。上錯了酒水,打翻了果盤,還把一名客人領錯了包房,然後又差點兒撞倒匆匆趕來道歉的樓麵部長。部長惱怒地問你怎麽回事,你說自己有點兒不舒服,他立刻批準你回家休息,還說不想上班以後也不用來了。

你坐在天歌後門外的台階上心亂如麻。宋光明找記者真能起作用嗎?真要有那麽簡單就好了……他會怎麽跟記者說呢?會不會把自己的事全部講出來?你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安,一時想不清究竟是福是禍。

你站起來拍拍屁股,決定回家先找宋光明問問。穿過小街走回食品廠小區,你一路上思索著怎麽開口,可到家才發現人不見了。

桌上為他燒的兩個菜用紗籠罩著,一點兒都沒動,門口的拐杖卻不見了。

石膏剛拆的時候,他受傷的左腿比右腿細了兩圈,醫生說要多走動鍛煉。你於是勸他每天多出去走動,可他總也不出門。大概一個月前,他終於每天出去散步了,你起先還挺高興,後來才發現他是去不遠的網吧。

打打遊戲換換心情也好,你雖然失望,也隻好這樣安慰自己,總比天天在家裏無所事事憋出毛病強。

你從家裏出來,匆匆趕去網吧。網吧老板對拄著拐來上網的宋光明印象很深,說他晚上7點鍾左右來過,不過待了一會兒就走了。你問去了哪裏,老板搖頭說不知道。

“是你男朋友吧?”老板笑著說,“別人都來打遊戲的,就他從來不玩兒,成天聊QQ,不知道是不是搞網戀呢,你可盯緊點!”

你立刻想起剛才“程麗秋”的話,問有沒有辦法看到聊天記錄。老板打自己的臉說不該多嘴,但還是指給你宋光明剛才上網用的機子。

你打開電腦,進入QQ,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宋光明的賬號。點開用戶名一欄旁邊的下箭頭,曾在這台電腦上登錄過的所有昵稱立刻羅列出來。

你選中了一個叫作“正義必勝”的昵稱,但不知道密碼。你試了他的生日,又試了你作為陳芳雪的生日,都不對。然後你靈機一動,填上了那一天的日期——你告訴他真相,並與他在寒冬的街上走了整夜的日期——成功了。

好友列表顯示,宋光明的聊天對象隻有一個人。當然不是什麽網戀,對方的昵稱叫“公道自在人心”,正是“程麗秋”所說的記者。從聊天記錄看,這位記者是主動聯係宋光明的,聲稱對他在網上發的曝光貼感興趣,希望知道更多細節。宋光明對他深信不疑,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對方,當然他用英文字母替換了真實姓名。記者又追問有什麽實在的證據,宋光明回答說自己還在調查,應該很快就會有收獲……

聊天的最後,記者問是否方便麵談,宋光明同意了。看到他們約定見麵的地址,你瞬間汗毛倒豎——

龍興旅館302房間

你不顧一切地衝到街上,打出租趕往西郊市場,幸福大街卻偏偏堵車,半天一動不動。你跳下車狂奔過擁堵路段,又攔下一輛摩的,瘋狂對大叔喊快快快。大叔帶著你風馳電掣,幾次險些撞到路上的車輛,你的心狂跳,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

幾分鍾後你抵達了西郊市場的大門。你扔下錢衝向南區那棟醒目的高大建築,一樓是台球廳,二樓是酒吧KTV,三樓是旅館。要上三樓,必須通過一道鏽跡斑斑的消防梯……你回憶起上次來時的樣子,那是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你暗暗祈禱今晚也能跟那次一樣逢凶化吉。

你終於氣喘籲籲地抵達,映入眼簾的救護車和警車讓你絕望。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地麵上、消防梯上,甚至高處的天台上,一雙雙好奇而興奮的眼睛望著地上一個衣衫暴露的女人。女人躺在地上不停地痛苦呻吟,兩名穿白大褂的急救醫護正在緊急救治。他們很快將女人在擔架上固定好,再小心翼翼地抬上救護車,有圍觀的青年向女人喊話,說會替她報仇。

救護車閃著燈開走了,圍觀的人卻越來越多。你學著周圍人的樣子,將視線轉向消防梯通向三樓的入口,萬眾期待的一刻終於到來了,兩名民警押著一個男人從三樓走出。那個男人鼻青臉腫,赤膊上身隻穿了條短褲,身材高大、皮膚白皙,左腿一瘸一拐,手上戴著手銬。

你的大腦嗡的一聲,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四周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咒罵聲和起哄聲,還間雜有口哨聲和笑聲。你問身邊一位大哥怎麽回事,大哥告訴你這是個不要臉的人渣,嫖娼不給錢不說,還把人打傷又從樓上扔下來。見你好像不信,大哥撇嘴說好多人親眼看見了!

親眼看見了也不可能!宋光明不是這樣的人,我了解他!你在心裏大喊,他被人陷害了,他這種人不可能去嫖娼!

說出去恐怕沒人信,你和宋光明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住了三個多月,卻什麽都沒發生過。在你們共同的家裏,一道布簾將唯一的房間分成兩半,有窗戶一邊是你的,靠門一邊是他的。白天簾子收攏,他睡的鋼絲床折起塞到門後,晚上你去上班了再搭出來。前兩個月他的腿上還有石膏,半夜常常因為發癢而輾轉反側,你便隔著簾子陪他說話;後來石膏拆了,他依舊翻來覆去睡不著,說感覺有小蟲子在咬自己的骨頭。有一天你挑開簾子,半開玩笑地說我幫你撓撓,可指尖還沒碰到,就被他粗暴地推開。

你很難過,坐在**默默抽泣。他向你道歉,說怕控製不住自己,做出乘人之危的事來。你說這怎麽算乘人之危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以為自己負責;他卻堅持他的原則,在幫你實現正義之前,不會考慮感情。

所以,這樣的男人怎麽會去嫖娼!

“宋光明!”

你終於大聲喊出來,可惜你的喊聲被淹沒了。同嘲笑和咒罵一起鋪天蓋地砸向他的,還有磚頭瓦塊和各種垃圾。

“宋光明!”你再一次拚盡全力大喊,他終於聽到了。

他轉頭看向你,漲紅的臉上滿是羞愧和絕望,還有深深的困惑。看到他的樣子,你立刻後悔了,因為你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出現絕非對他的支持,而是巨大的羞辱;他可以無視別人扔來的垃圾,但你投去的目光無異於淩遲行刑的刀子。

他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用力掙脫身後的民警,身子翻過了消防梯。在一片驚呼聲中,從兩層半的高度直直摔了下來。

那一刻,你完全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音。你的耳鼓中傳來奇怪的聲響——

喀喇,喀喇……

你四下張望,想尋找這奇怪聲響的來源,隨即發現它來自你的記憶深處——

喀喇,喀喇,喀喇喇……

看客們的叫聲聽不到了,民警的喊聲也聽不到了,四周一片沉寂,隻有這詭異的怪響——

喀喇喇,喀喇喇喇……

你知道了,那是冰麵在腳下裂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