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愷撒之死 01

布魯圖宅邸,3月15日淩晨:愷撒殞命當日的幕後真相

馬庫斯·尤利烏斯·布魯圖在房間中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此刻,徹夜未眠的他感到胸悶氣短、呼吸急促。他旁若無人地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行動中,心中沒有一絲雜念。他的妻子波爾西亞,此時正背靠門柱,注視著麵前的丈夫。她受了重傷的腿上纏著繃帶,吃力地支撐著身體的重量,繃帶下那道深深的傷口是她為了向布魯圖證明自己的忠誠而親手劃開的。數天前,她曾詢問過魂不守舍的丈夫,是什麽讓他連日來坐臥不安、如臨大敵,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所有密謀者都對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守口如瓶,妻子當然也不例外。然而,波爾西亞並不是一位尋常女子。她的家風嚴謹:作為小加圖的女兒,她的父親曾因不願接受愷撒的赦免自盡身亡,他在生前就曾教導自己的女婿布魯圖與一切獨斷專行的暴君鬥爭到底。

正如博洛尼亞大學羅馬史教授兼著名古代軍事史專家喬瓦尼·布裏吉(Giovanni Brizzi)所說,愷撒就是這樣一位獨裁暴君。他的部下也毫不遲疑地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在談及愷撒曾經稱發動內戰的目的是捍衛榮譽和安定時,他們的口號朗朗上口:“遵紀守法者束手待斃,目無法紀者自立為王。”毋庸贅言,彼時的愷撒無意重回共和的行列,也無法像蘇拉一樣,在共和製度的重建中全身而退。這場事關尊嚴的戰爭為他贏得了一切,但突如其來的權力卻令他無所適從。羅馬淪為一座蜷縮在愷撒**威之下的城市。元老院和裁判官看似各司其職,實則對愷撒唯命是從。愷撒缺乏製度意識:在他眼中,元老院無異於一群各為其主的元老,其中許多人由他親自任命。整個元老院對他來說不過是笨手笨腳的烏合之眾(彼時的元老院規模龐大,至少有900人),除了整日進行無休止的徒勞爭論外一無是處。由於政治製度名存實亡,愷撒對王位的立場已經變得無關緊要,共和與君權的界限早已**然無存。他將執政製度視為玩物,經常心血**地對執政官隨意任免,對各位元老的任命也完全憑個人好惡。曾有一位名叫卡尼努斯的執政官,當選後的任期隻維持了短短一天。那些曾經接踵而至的權力、特權和榮譽如今更多地向愷撒湧來。至公元前45年年末或公元前44年年初,按照年份順序排列如下:

● 愷撒可以隨時隨地穿著他的凱旋裝束。

● 他可以為自己子虛烏有的所謂最高軍事榮譽舉行慶功儀式(愷撒本人從未在戰場上殺死任何敵軍將領)。

● 侍從手中的束棒永遠覆蓋著月桂樹葉。

● 愷撒 獲得“國父”稱號。

● 愷撒的生日成為公共節日。

● 愷撒的出生月份被更名為“尤利烏斯”(7月)。

● 愷撒的雕像遍布羅馬和其他意大利城市的寺廟,其中也包括新康科德神廟(the New Concord)和腓力西塔斯神廟(Felicitas)。

● 獲得護民官豁免權。

● 愷撒在古羅馬廣場上擁有獨一無二的黃金寶座。

● 愷撒被授權佩戴伊特魯裏亞國王的黃金冠冕。

● 身為勇士埃涅阿斯的後裔,他如今總是腳蹬阿爾班國王的紅色長靴。

● 所有元老院元老必須宣誓捍衛他的生命,每四年就要舉辦各種賽事,以英雄般的禮遇向他致敬。

● 愷撒的神化形象已經獲得公認,並開始出現在競技場的遊行隊伍中,他將與眾神一樣擁有屬於自己的神聖居所:在他的宅邸加蓋山形牆,使之擁有神廟的外觀。

● 他和寬恕之神被供奉在聖所中,並配有祭司以及一名負責為某位神靈舉行祭祀儀式的神職人員(安東尼被任命為祭司,盡管祭祀儀式要在愷撒去世後才能舉行)。

● 他死後將被安葬在羅馬城內。

● 神化的諭令將用金字銘刻在銀質牌匾上,置於卡比托利歐山上的朱庇特神廟腳下。

● 他設立的監察官職位以及道德責任將延伸到生活的每個角落。

● 最後,一位獨裁者誕生了。

至此,他為自己的權力披上了永恒的外衣。這種事實上的君主政體,充斥著一、二世紀的帝王也不曾擁有的神聖特質。誘使他以身犯險,欣然接受這些耀眼榮譽的動機從何而來?或許是受到在人民心中永垂不朽的妄念所驅使。在這一點上,他與龐培不盡相同。卡西烏斯·迪奧認為:“龐培渴望獲得民眾發自內心的敬仰,而愷撒並不在乎人民是否對自己恨之入骨,也毫不介意親自為自己頒發各種榮譽。”愷撒陶醉在自命不凡的神聖榮譽中無法自拔,沉浸在象征希望、和諧和勝利的神化特質裏顧影自憐。這是極度危險的征兆,在不遠的未來,甚至可以帶來致命的後果。

因此,波爾西亞對這位終身獨裁者懷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這部分源自她的第一任丈夫畢布魯斯作為愷撒死敵的身份。這對理解波爾西亞作為一名左右布魯圖決定的女性角色至關重要。作為彼此的摯愛,這對伴侶相識於很久以前——在一個包辦婚姻盛行的時代,這種情況極為罕見——而且,他們體內還流淌著相同的血脈,這在古羅馬的世界中不足為奇。作為布魯圖的舅舅,加圖同時也是波爾西亞的父親,這就意味著布魯圖的妻子也是自己的表妹。

此外作為一名女性,波爾西亞生性敏感,內心強大。當發現布魯圖對數月來折磨自己的心事三緘其口時,她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對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進行測試。她將一柄利刃刺入自己的大腿,剖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在對自己的忍耐力確信無疑後,她找到布魯圖,向他展示了駭人的傷口,直言自己有資格獲得他的信任,因為沒有什麽嚴刑拷打可以誘使她泄露秘密。麵對眼前血腥的場景,布魯圖毫不猶豫地將整個陰謀和盤托出,同時也向她坦白了自己的恐懼和疑惑。從那一刻開始,波爾西亞就卷入了這場陰謀,成為布魯圖堅定的後盾。她無疑還曾為刺殺行動的時間和地點出謀劃策。

為何3月15日這個恰逢元老院集會的日子,從眾多日期中脫穎而出,被選為刺殺愷撒的日期?行人稀疏的街道或者隨從寥寥的晚宴難道不是更加方便的行刺場所嗎?

關於刺殺行動的決定是所有陰謀參與者經過深思熟慮,在最後一次會議中一致做出的。原因顯而易見。

時間已經刻不容緩。彼時愷撒即將離開羅馬對帕提亞人發起遠征。數天之後,他就將抵達阿波羅尼亞(今天的阿爾巴尼亞境內),大軍正在那裏集結待命(軍營中有一位名叫屋大維的年輕人,這位未來的奧古斯都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被卷入一場身不由己的人生劇變)。從那裏出發,愷撒將踏上前往中東的征途,投身一場歸期未卜的戰役,而一旦他凱旋,人民的愛戴將如潮水般洶湧澎湃,到時任何刺殺他的理由都將淪為不合時宜的陳詞濫調。

陰差陽錯之下,正是這場不期而至的戰爭為布魯圖和一眾密謀者提供了天賜良機:據《西卜林神諭集》(Sybilline Books)記載,“隻有王者才配征服帕提亞帝國”。而愷撒彼時尚未封王,元老院勢必召開會議為他頒發臨時國王頭銜(這個頭銜作為一種應對當下情境的“權宜之策”,隻有當愷撒離開羅馬城,踏出這座古都的神聖邊界之後才能生效)。令元老們魂飛魄散的夢魘——元老院將依法正式授予愷撒國王頭銜——即將成為現實。

所有跡象都指向一個特殊的日期:3月15日,即月中日召開的元老院大會。所有條件完美契合,為刺殺行動提供了理想的時間和地點。

● 3月15日當天恰逢節日,羅馬城中人煙稀少,日常活動幾乎沒有。

● 愷撒將毫無戒備地前往會場,最為重要的是——孤身一人。出於對元老院的信任,他的衛兵不會跟隨左右,會場外人山人海的支持者、好友和民眾,到時將無法保護他。

● 之後將要發生的事幾乎已成定局。

布魯圖停下腳步,注視著大理石桌上的油燈,微弱的火焰映紅了房間。他幾乎迷失在那團跳動的光芒中。然後他轉過身,最後一次端詳波爾西亞蒼白的臉頰,意味深長的目光穿過空氣,直達她的雙眸深處。她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接二連三的不眠之夜和隱隱作痛的傷口早已令她疲憊不堪、心力交瘁。他默默向她走來,直到她冰冷的雙頰感受到他溫暖而輕柔的鼻息。波爾西亞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緊緊交織。她仿佛正在祈盼著在數周以來的痛苦煎熬中無暇重溫的美好:靜謐的歡愉時光。恍惚間,布魯圖纏綿的長吻仿佛將二人帶回那段遙遠的往昔。波爾西亞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在丈夫的懷抱中,波爾西亞感到一塊冰冷而堅硬的物體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低下頭,在他長袍的褶皺中窺見了一道金屬特有的寒光。那是一把短劍的劍柄。她小巧而精致的手掌如天使般落在短劍上,這件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兵器正頂在她的腹部,而那裏是生命開始孕育的地方。她輕撫短劍,突然間,猛然發力將它從丈夫的腰帶中抽出。閃著寒光的劍刃緩緩出現。她將指向空中的短劍立在兩人的麵頰之間。這是一把比手掌略長的羅馬匕首,一種古羅馬軍團士兵的常用武器。不同於通常使用的球狀物,這種匕首的青銅手柄末端裝有一個十字架。另一個著名密謀者——卡西烏斯的匕首尾端則飾有兩個扁平的圓環,布魯圖隨後鑄造的錢幣上就印有類似圖案。布魯圖和波爾西亞的雙唇久久倒映在冰冷的劍身上,波爾西亞的目光沿著兩道鋒利的劍刃上下遊走。她不住親吻這柄冰冷的利刃,隨後將它交還丈夫,布魯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妻子,迅速將短劍插入腰帶。他依依不舍地撫摩著波爾西亞的臉頰,並用雙唇印下最後一吻。隨後布魯圖轉過身,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出房間。他的所有疑慮仿佛在頃刻間煙消雲散。油燈的火舌將他遠去的身影投向牆壁,在不斷增大的黑影中,牆上的壁畫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仿佛為五彩斑斕的曆史投下了一抹暗影。

世界在這裏被永遠改變

布魯圖要去哪裏?前路漫長,但終點隻有一個。在這個表麵上歡樂如常的日子,古羅馬城內的一處古跡即將化為一把巨大的曆史之鑰,開啟那扇通往人類宿命的大門。即便這場陰謀的參與者也無從預知。它就是龐培劇場。在古羅馬鬥獸場落成之前,毗鄰馬克西穆斯競技場的龐培劇場曾是永恒之城中最為宏偉的建築。幾個世紀以來,羅馬城中看不到一座磚石砌就的劇場:在僵化死板的共和派道德觀念中,它們象征著傷風敗俗、藏汙納垢的下流場所,因而隻能選擇神廟等宗教場所旁邊的臨時建築作為棲身之所,時刻提醒人們牢記舞台演出的宗教本源。然而,在過去幾十年中,這些陳規陋習逐漸因其過於“古板”的特性而與羅馬城日益濃厚的世界都市氛圍格格不入。隨著生活方式變得更加自由,人們享受生活的熱情空前高漲。新一代的劇場吸引著源源不斷的觀眾。因此,十年前的龐培大帝,愷撒剛剛去世的強大對手,親自出資修建了一座磚石結構劇場,象征著古羅馬帝國的霸權和廣闊的疆域——彼時從西班牙一路向東直達裏海沿岸。而事實上,這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政治表演。作為東線戰場的勝利者,他征用數額龐大的戰利品,為羅馬人民建造了一座規模空前的劇場,希望達成更廣泛的共識,同時換取更多的擁護。為了避免對古老道德和宗教傳統的冒犯,他運用充滿“現代”氣息的伎倆繞過了古老的法律防線……他在劇場露天看台的頂端建起一座維納斯神廟。如此一來,觀眾落座後就會發現舞台位於自己前方,而高高在上的神廟矗立在身後。抬頭仰望,露天看台就像一道通往神廟的階梯,而向下俯視,它又變成了觀看演出的座席。這個所謂的“雙麵”大廳,憑借其模棱兩可的獨特風格,成功維持了皆大歡喜的和諧局麵。

龐培劇場的巨大建築令所有後來者相形見絀,這件工程學傑作,不僅凝聚了建造者對拱頂拱門複雜結構的深刻理解,還見證了羅馬人民對混凝土工藝的革命性運用。劇場內部最多可容納17 500名觀眾。如今,在它所剩無幾的遺跡之上,覆蓋著中世紀、文藝複興和巴洛克風格混雜的現代羅馬建築群,現在的人們隻能從聞名遐邇的鮮花廣場中依稀探尋它模糊的輪廓。

然而,這座劇場並不是密謀者們的最終目標。在舞台背後,羅馬城的中心坐落著一個小小的天堂,它就像一個巨型門廊。一座龐大的花園四麵圍繞著長長的柱廊,柱廊中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雕塑和畫作。花園中央生長著兩片梧桐樹林,幾座噴泉點綴其間,一條中央大道從劇場出發,穿過樹叢,一直通向愷撒即將遭到刺殺的場所:龐培大帝元老院,一座矗立於寬大台階盡頭的大殿。大殿中,價值不菲的大理石、裝飾各異的石柱,以及間隔有序的高大窗框令人歎為觀止。這就是如今元老院舉行會議的地方。

為什麽選在這裏而不是古羅馬廣場,在科奈莉亞元老院古老而自然的聖所中?因為科奈莉亞元老院的神廟改建工程正在進行之中。在愷撒親自監督的元老議事廳完工之前,龐培大帝元老院暫時作為古羅馬的最高決策中心。元老們的座席分列於大廳兩側。愷撒的座椅位於講壇之上,身後的神龕被他的宿敵——龐培大帝巨大的雕像占據。當然,這些隻是後人的推測,由於龐培大帝元老院曾經坐落的區域如今位於一條公路的路麵之下,考古發掘工作因此進展緩慢。

毫無疑問,即將發生的一切將這座建築變成了一把“曆史巨鑰”。然而,在這個清晨的拂曉,這裏依然風平浪靜。仿佛一塊巨大的磁石,一個無法抗拒的**,不知疲倦地將所有主角吸入其中,就像黑洞中的高速渦旋不斷吞噬滿天星河。仿佛暗夜中的航船不斷駛向唯一的燈塔,布魯圖、阿特米多魯斯,隨後還有安東尼、卡西烏斯、西塞羅以及參與陰謀的所有元老,連同即將失去生命的受害者愷撒本人,都不約而同地會聚至此,有人步行,有人乘轎。所有被卷入這場曆史劇變的演員和觀眾正在各就各位。

就像一顆流星墜入黑洞(連光線都無法從中逃離),麵目全非,灰飛煙滅一樣,在短劍舉過頭頂的那一刻,所有密謀者就已登上了萬劫不複的命運巨輪,駛向粉身碎骨的人生終點。時光注定無法倒流。一切都將成為過眼雲煙:財富、夢想、歡樂,對許多人來說,甚至是生命本身。讓我們跟隨他們的腳步,從這個一如往日的清晨開始,重溫這即將載入史冊的一天。

愷撒府邸,3月15日淩晨

愷撒同樣度過了一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此刻他身在何處?愷撒曾經居住在蘇布拉工人區的一所住宅內,但自公元前62年愷撒當選公職以來,他就搬入了一座更加奢華和重要的寓所:坐落在古羅馬廣場中心的國家公寓(the Domus Publica)。這裏是分配給大祭司長的官邸,大祭司長正是愷撒當時擔任的職務。這座寓所同時肩負著雙重使命:代表官方機構,舉行各種公共活動;作為為愷撒提供生活起居場所的私人住宅,並配有多間小型起居室。

在宴會上告別李必達和德西穆斯後,愷撒返回家中,在妻子卡爾普尼亞身旁躺下。這是一個注定無法安眠的夜晚。據普魯塔克後來記載,午夜時分,被狂風撞開的門窗瞬間撕碎了屋內的寧靜。愷撒起身關閉門窗,緊接著,或許還有一名睡眼惺忪的心腹奴隸趕來幫忙。隨後,愷撒走向妻子,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在這因夜風肆虐而寒氣四溢的寢宮中,或許隻有這樣才能為兩人的身體注入些許暖意。一絲憂慮隱隱掠過愷撒心頭。很快,卡爾普尼亞便再次進入夢鄉,開始發出微弱而模糊的呻吟。不久,她猛然從不安中驚醒,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愷撒擁她入懷,詢問夢境的內容,仿佛決堤的河水一般,她向愷撒訴說著自己的噩夢,在驚魂未定之中回憶夢中的慘劇。兩千年後的今天,關於這場夢境的內容,眾多作者給出了不同的版本,然而無一例外令人毛骨悚然。在普魯塔克的版本中,卡爾普尼亞在夢中看到坍塌的房頂墜落在**,而當時她正在尖聲呼救。卡西烏斯·迪奧則這樣說道:“房子轟然崩塌……而她的丈夫,在遭到圍攻後,正傷痕累累地蜷縮在她的大腿上尋求保護。”阿庇安告訴我們,卡爾普尼亞曾在夢中目睹了愷撒鮮血淋淋的屍體。最後,蘇維托尼烏斯寫道,“她夢到他們的屋頂掉落下來,而她的丈夫倒在自己的大腿上慘遭殺害”。

這位偉大的統帥感到自己的臉龐微微**了片刻,隨即如釋重負地將妻子擁入懷中,久久不願放手。卡爾普尼亞正在低聲啜泣,但她不是一個盲目迷信的愚婦。然而這場令她膽戰心驚的夢魘此刻依然曆曆在目。

或許是狂風抽打房舍的巨響驚擾了昏睡中的卡爾普尼亞,讓她產生了房頂坍塌的幻覺。但關於愷撒鮮血淋淋的刀傷和奄奄一息躺在妻子大腿上的細節,或許傳達了不同尋常的信號。在這些生動的畫麵背後或許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數天來,卡爾普尼亞或許也對圍繞丈夫的襲擊流言有所耳聞,並為此提心吊膽。或許,愷撒本人也曾輕描淡寫地對他的妻子透露過針對自己的暗殺陰謀。

蘇維托尼烏斯還寫道,愷撒當時曾向妻子講述自己的夢境。在夢中,他曾飛上雲端和丘比特握手。

在參加考試或迎接挑戰的前夜,人們通常會經曆關於飛翔的夢境。這正是愷撒當時處境的真實寫照。

即便如此,兩人的夢境似乎都是對數小時後即將降臨的慘劇觸目驚心的預示。這些夢境究竟確有其事,還是愷撒死後的“人為編造”,至今尚未得到證實。答案將永遠不為人知。然而,如果夢境真實存在,那麽卡爾普尼亞(尤其是愷撒在經曆了連續的猜忌、密謀以及不祥預言和邪惡征兆之後)的心理狀態就變得不言而喻了。他們或許已經飽受折磨。事實上,在“預感”之外,這些夢境背後或許還隱藏著更為合理的解釋:連日來彌漫家中和縈繞心頭的恐懼與焦慮像機警的“哨兵”一樣,不斷向他們發出危險來臨的預警。換言之,他們對自身險惡的處境早已心知肚明。

總之,曾令愷撒和卡爾普尼亞寢食難安的各種噩兆,數目之多令人觸目驚心。根據古代作者記載,在此略述一二。

在臨近3月15日的日子裏,普魯塔克曾經提到過,“各地雷電交加的夜晚和飛入古羅馬廣場的孤鳥”。如今看來,這不過是春季司空見慣的雷雨天氣,但在古人眼中,天意和征兆幾乎無所不在,世間萬物都傳達著不同的含義。普魯塔克還記錄了在月中日到來前,地理學家斯特拉波提供的證據,“一群火人正在搏鬥,一名士兵的侍從手中火光四射,以至在場的眾人誤以為他的雙手正在燃燒,但火焰熄滅後,人們卻看到了一雙完好無損的手掌”。在今天的觀眾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典型的魔術伎倆或障眼法。然而,愷撒接下來的經曆卻令古人更加心有餘悸。普魯塔克記述道:“在某次獻祭時,愷撒遲遲無法找到祭品的心髒,這是一個恐怖的征兆,因為自然界中,沒有心髒的動物是不存在的。”

據蘇維托尼烏斯記載,依照朱利安法的規定,一夥老兵和移民在幾處遠古的墓場展開挖掘,準備在那裏建造自己的家園。在卡普阿的開國君王卡普斯的墓穴中出土了一塊青銅板,上麵銘刻的希臘碑文預言了愷撒的死亡:“當卡普斯的屍骨重見天日之時,尤利烏斯的後裔將命喪皇族之手,隨之而來的複仇將掀起血雨腥風,整個意大利會因此哀鴻遍野。”蘇維托尼烏斯告訴我們:“在死前幾天,愷撒聽說那些越過盧比孔河後被他獻給諸神的馬群,遊**在無人看管的牧場上,不飲不食,淚流不止。”他繼續寫道,“在月中日到來的前夜,一隻鷦鷯——羅馬人眼中的‘王室之鳥’,飛入龐培元老院,口中銜著一根月桂樹枝。旁邊的樹林中突然衝出幾隻野鳥,發起攻擊,並當場將它殺死”。

卡西烏斯·迪奧寫道,“昨夜,戰神馬爾斯的神盾在宮殿中嗡嗡作響,噪聲響徹四方”。

最後出場的是斯普林那,伊特魯裏亞占卜師——一位在獻祭時負責查驗動物內髒的祭司。羅馬人對伊特魯裏亞占卜師的尊崇由來已久,據美國曆史學家巴裏·施特勞斯記載,“一些高官政要都擁有自己的占卜師”。作為首席占卜師,斯普林那負責在家喻戶曉的牧神節(Lupercalia)到來前的2月13、14日主持祭祀活動,此時距一年一度的3月15日,即月中日還有一個月時間。麵對兩天來凶多吉少的占卜結果,愷撒顯得不以為然。2月15日當天,斯普林那注視著愷撒的眼睛,吐出了那句被收入莎士比亞著作的不朽名言:“當心3月15日。”

愷撒不同於羅馬城中的凡夫俗子。在內心深處,他對任何天意和噩兆都不屑一顧,而隻是出於尊重風俗和取悅眾人的目的,對這些迷信活動敷衍了事。他無疑收到了伊特魯裏亞占卜師的警告,但極有可能對此一笑了之。

卡西烏斯府邸,清晨

布魯圖並不是這場陰謀的唯一主使。另一位重要角色,卡西烏斯生性暴躁,傲慢無常,這些特質令他成為一名羅馬軍團的傑出統帥,但愷撒的遠見卓識和個人聲望卻令他望塵莫及。今天,在他家中,到處洋溢著歡快的氣息,奴隸們正在為異常整潔的房間進行最後的裝飾。效力多年的奴仆眼中閃爍著光芒。他們正為即將到來的慶典進行準備……但是要慶祝什麽?眼前的一切與刺殺愷撒的行動毫無關係,眾人對這場陰謀一無所知。

作為一個陰差陽錯的巧合,卡西烏斯的兒子將在今天,即3月15日成年,因此他必須在當日身穿成人托加(白色長袍,toga virilis)。他的名字來自父親蓋烏斯·卡西烏斯,時年介於14歲至16歲。昨晚,在上床就寢前,他已經經曆了正式邁入成人世界的儀式。他拿起自己的男孩長袍(鑲緋紅邊白長袍)和垂飾,那是一條帶有好運符咒的貼身項鏈,將它們放在家中的小聖壇上,這裏供奉著古羅馬的家庭守護神拉列斯,以及赫赫有名的先祖們的蠟質遺容麵罩。隨後,依照祖製,他身穿潔白無瑕的長袍上床就寢。

卡西烏斯當時的心境不難想象,這位坐臥不安的父親一麵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一麵不得不心不在焉地擠出自豪的笑容。今天作為一名父親,他必須強顏歡笑、故作鎮定;但在內心深處,他一定暗中咒罵愷撒為如此重要的家族紀念日蒙上了“陰霾”。

他的兒子此刻身穿白色的成人長袍,難以掩飾心中的激動。此時,依照祖製和律法,父子二人應該穿過古羅馬廣場,前往卡比托利歐山,將這個年輕男人的姓名寫入羅馬帝國檔案館的公民名單。

他們身邊簇擁著親朋好友和父親的眾多門客,以及不請自來的各色賓客。

此刻,他們正在與卡西烏斯進行交談。在眾人眼中,這些不過是前來慶祝的朋友和元老同僚,這是主人聲望和權勢的一種象征。沒有人意識到,這些參與密謀的元老即將護送卡西烏斯前往元老院,並就此改寫曆史。

隻要稍加留意,不難察覺人群中神色怪異的人正擠眉弄眼和竊竊私語,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馬庫斯·尤利烏斯·布魯圖。隻見他臉色蒼白,神情慌張地從柱子後麵一閃而過。

最後的儀式結束後進行了一場簡短的祭祀活動,人群在卡西烏斯心不在焉的寒暄中從府邸中散去,隻見他們從門上高懸的幸運花環下穿過,魚貫步出大門。府邸的主人麵帶微笑,身旁的兒子在度過了奇怪的一天之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們身後簇擁著前來道賀的人們,在一片嘈雜的喧鬧中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當府內的人群散盡後,屋外的道路上開始出現湧動的人流,這場陰謀已經悄然拉開了帷幕……

特韋雷島,早晨6時20分

一名奴隸關上門,抬頭望去,隻見空中盤旋著一個黑影。那是一隻猛禽,或許是禿鷹,正在空中緩慢而威嚴地飛翔。它正在進行偵察,搜尋一切可能出現的獵物,城市中隨處可見的鴿子、斑鳩和齧齒類動物為它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它的出現沒有逃過一位占卜師的雙眼,這名佇立在附近神廟中的男子注視著這隻猛禽,希望在它的飛行軌跡中捕捉到一絲神跡,無論是幸運還是不祥。當鳥的輪廓出現在東方無比耀眼的天幕中時,占卜師不禁皺起了濃密的眉毛,看著它掉轉方向,繼續在空中進行大範圍盤旋。它要飛向哪裏?諸神為何不將這隻猛禽“推向”特別的方向,向他傳遞一種明確的信息?這名占卜師的思維與動物的天性仿佛南轅北轍。猛禽在空中盤旋的目的隻是尋找食物,而並非受到神靈的召喚。經過一番徒勞的搜索後,這隻猛禽準備離開。它突然奮力震動雙翅,背著初升的朝陽,從特韋雷河上空掠過,飛向林木葳蕤的鄉野大地。占卜師的目光久久追隨著突然改變方向的猛禽,直到它變成遠方的一個黑點,隨即帶著古怪的笑容望向地麵,陷入沉思。其中的信息清晰而不祥。一隻飛向日落之處的猛禽,意味著當權者將要大難臨頭。

幾分鍾後,這隻猛禽出現在特韋雷島長長的輪廓上空。在它張開的羽翼之下行進著一小股軍隊。隻見這隊全副武裝的羅馬軍團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握矛,正在穿過島上的橋梁,向羅馬城外進發。從空中俯瞰,他們宛若一條暗紅色的河流,成百上千件披風在整齊的腳步起落聲中如波浪般翻滾起伏。軍歌熟悉的節拍中夾雜著兵器、甲胄以及各式金屬製品碰撞發出的鐺鐺聲,穿過一層層駐足圍觀的行人向城外飄去。眾多突然打開的窗戶中,人們爭相探出腦袋觀看這場行軍盛況。這支部隊象征著羅馬的力量,這座城市也因此被賦予了書寫未來數百年曆史的魔力。

這支隊伍或許隻包括寥寥數個百人團,而不是早已進駐特韋雷島的整個羅馬軍團(包含5 000名士兵的龐大兵力)。這支部隊的名稱我們不得而知,但據曆史學家施特勞斯稱,與入伍不久的新兵不同,這顯然是一群久經沙場的老兵,至少擁有極為豐富的作戰經驗。多年來,他們追隨愷撒的腳步南征北戰。即便從中挑出幾名士兵(按照他們的身手和經驗,或許隻需要一名士兵),也足以在今天的場合挽救愷撒的生命。然而此刻他們卻正在列隊遠行,隻留下愷撒獨自麵對宿命的審判。這些士兵沒有參加討伐帕提亞人的戰爭。他們是馬庫斯·埃米利烏斯·李必達的手下,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愷撒剛剛宣布了對李必達的最新任命:四天之後,他就將出任納爾邦西斯行省和近西班牙行省的新任執政官。昨晚李必達很可能就留宿軍營,置身這些即將隨他赴任的士兵之中。此時,他們即將離開羅馬,在都城外進行操演。此刻李必達或許就跨坐在白馬之上,迎著眾人的目光挺立隊首。而他同樣整裝待發,留下愷撒獨自麵對命運。

愷撒府邸,早晨6時20分許

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日子。狂風在城市上空肆虐,翻滾著湧入街巷和房屋,人們不由得裹緊了身上厚厚的鬥篷和披風。空氣中找不到一絲陽光的溫暖。

在愷撒居住的國家公寓中,奴隸們已經開始燒水,為這位偉大的統帥準備早餐——一頓簡易的早餐,一如往常。

此刻,他正背對眾人端坐在折凳上,那是一張沒有靠背的折疊坐凳,就是軍營統帥大帳中的常見樣式。幾名奴隸正用油膏和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著他的頭發。愷撒在風餐露宿的軍旅生活中養成了粗獷的性格,但他對自己的儀容格外在意。盡管他日漸灰白的頭發令無數男女癡迷,但發量逐漸稀疏的事實卻成了一個難言之隱。據史料記載,在歲月流逝中日漸消失的頭發令愷撒不勝其煩。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耐心地將所有頭發向前梳理,就像他的雕像中的常見發式那樣。這就是兩名奴隸此刻正在進行的工作。

與此同時,屋外四周院牆下的磚砌長凳上已經擠滿了守候多時的請願人群,人們紛紛請求覲見愷撒,希望自己的問題能夠獲得他慷慨的關注或建議,因為他即將告別羅馬數月之久。沉重的門閂突然發出嘎吱的聲響,眾人立刻鴉雀無聲。一個身材矮小的禿頂胖子從門後閃了出來,隻見他一手舉著蠟片、一手握筆。他是一位唱名官,這名奴隸負責對請願者的身份進行核對,以便對他們“進行分類”,從而加快愷撒接見訪民的速度。此刻他開始對眾人的姓名進行逐一登記。

愷撒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就這樣開始了。一如往常,但據蘇維托尼烏斯稱,在經曆了一個不眠之夜後,愷撒已經筋疲力盡。他可能遭受了癲癇引發的**。蘇維托尼烏斯聲稱,愷撒最近飽受昏厥和噩夢的折磨,並曾至少兩次癲癇發作,據稱這種疾病在非洲的塔普蘇斯戰役期間首次在他身上發作,或許導致他未能參加鎖定勝局的進攻。事實真相撲朔迷離。包括巴裏·施特勞斯在內的一些學者認為,關於愷撒健康狀況的種種傳聞,很可能由他的支持者在刺殺發生後刻意編造並進行傳播,目的就是掩蓋導致他遇刺身亡的明顯誤判。

愷撒府邸,早晨7時許:占卜師紛紛入宮

卡爾普尼亞心潮澎湃。她憂心忡忡,試圖說服愷撒同意留在家中,將元老院的會議推遲到翌日。或許她對於襲擊的強烈預感超出了我們的預想。蘇維托尼烏斯告訴我們,這種恐懼在“愷撒長時間的猶豫”中得到了印證,盡管他並不是一個被迷信思想左右的人。最終,他還是在卡爾普尼亞的懇求下妥協了,在宮中宣布召見占卜師。有人認為,愷撒推遲會議的願望來自身體不適,因為隻為平息妻子的憂慮就將如此重要的元老院會議延期著實令人不可思議。如果確實如此,安提斯提烏斯一定也受到了召見,作為愷撒的禦用醫師,正是這個人在數小時後查驗了他毫無生氣的遺體。

龐培元老院,早晨7時:角鬥士集合

一名奴隸正在主人的莊園外清掃昨夜大風留下的滿地落葉和垃圾。緊緊捆紮在掃帚上的枝條,以令人昏昏欲睡的節奏不斷劃過人行步道,仿佛正在書寫一道道長長的筆畫。掃帚有條不紊地擦過石板路,發出聲聲悠長的歎息,與此同時,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隊占據了整條街道的男人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他走來。奴隸一動不動,手足無措地注視著他們。隻見這些人無一例外肌肉發達、魁梧健壯,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男人。軍團士兵?似乎不是。摔跤手?也不盡然,他們的長發在頭頂綰起高高的馬尾發髻。看上去就像一群——角鬥士。奴隸目不轉睛地瞪大了雙眼,加快了打掃的速度,隨後轉身退入莊園,趕在角鬥士到來前關上了沉重的綴滿銅釘的大門。他們目光專注,步態威嚴。市民們在其中發現了許多家喻戶曉的角鬥手和冠軍。

這群角鬥士為何會出現在清晨7點的街道上?原來他們受雇並效力於昨夜宴會上的另一位客人——德西穆斯。他們人數眾多,約百人,或許就來自德西穆斯自己開辦的角鬥士學校。這夥人使用兵器進行近身搏鬥的能力鮮有人能匹敵。在這場陰謀中,他們的使命是阻止一切來自愷撒支持者的潛在幹擾,甚至在必要情況下封鎖元老院的入口。他們徑直進入龐培劇場的巨大花園,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在元老院會議上進行角鬥士表演的傳統由來已久。一旦有人提出質疑,就將被告知他們奉命前來抓捕一名背叛主人的角鬥士……在一片靜寂中,角鬥士蹲伏在柱廊下,仿佛一群伺機撲向獵物的猛獸。此刻距離早晨8點的元老院會議還有一個小時。

與此同時,卡西烏斯陪同兒子前往位於卡比托利歐山的羅馬國家檔案館,並將他的名字加入公民名單後擁抱了他,隨後在幾乎所有同謀的陪同下將他送回府邸。隨後卡西烏斯、布魯圖以及其他元老向龐培劇場趕去。從卡比托利歐山上放眼望去,由嶄新大理石築成的巨大建築就矗立在山下。它就像一個挑戰,散發著令眾人無法抗拒的強大吸引力。

愷撒宅邸,早晨7時45分:愷撒決定缺席元老院會議

在前往元老院的途中,密謀者無從得知,他們剛一離開卡比托利歐山,愷撒就做出了缺席這次會議的決定。占卜師們的最新占卜結果顯示,此行凶多吉少。愷撒就在現場,凝視著被掏空內髒的動物屍體,麵前鮮血淋淋的尖刀剛剛完成了開膛破肚的使命。此時,卡爾普尼亞正用哀怨的眼神注視著他。愷撒隨即微笑著寬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臉頰,告訴她自己不會出席會議。

愷撒轉向自己的副官,向他口述了一份給安東尼的短信,安東尼的住所就在附近,在信中愷撒要求他前往元老院,以執政官的身份宣布會議取消。

卡爾普尼亞如釋重負,精疲力竭地癱倒在身旁的臥椅上。不眠之夜的煎熬和連日來的焦慮不安令她的身心瀕臨崩潰。

愷撒再次默誦短信內容,並簽上自己的名字。隨後,出於他獨特的嗜好,愷撒將這張莎草紙反複對折,使其看上去就像一本便箋簿。在折完紙後,他將短信交給自己的副官,後者步伐堅定地走向住宅的出口。蘇維托尼烏斯指出,隻有愷撒保持著這種怪癖,將文書像風箱一樣進行對折,而在以往,“執政官和裁判官都習慣於保持信紙的完好和平整”。

龐培元老院,上午8時許:密謀者到達會場嚴陣以待

無論議員還是密謀者都對愷撒的決定一無所知。在愷撒到來之前,眾人照常開始處理煩瑣的政務。作為市執政官,布魯圖負責對眾多請願逐一過目,解決糾紛和各種法律問題。他選擇在龐培劇場龐大花園四周的柱廊下處理公務,這裏擺放著許多高背靠椅。他異常冷靜地對每一位請願者報以微笑,看上去平靜而專注。但他此刻的心境卻與表麵所見相去甚遠。布魯圖的內心深處早已被各種情緒、恐懼和焦慮占據。他不時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角鬥士,隻見他們靜靜地蹲坐在半明半暗的柱廊中。布魯圖明白,整個計劃已經箭在弦上,任何意外都會導致所有努力功虧一簣。他的目光與卡西烏斯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後者似乎也失去了清晨時的自信。他眼神迷離,不時低頭凝視地麵,而當他重新昂起頭時,雙眼又恢複了久違的自信。

其餘元老和密謀者同樣強裝鎮定以掩飾緊張的心情。在柱廊的一側,他們的副官默不作聲地捧著手中的山毛櫸木箱,這些箱子略高於一拃,可以容納半打卷軸,今天,箱子裏盛放著元老們需要使用的文書。沒有人知道,箱內紙張中隱藏的短劍,即將為愷撒送上致命一擊……就這樣,在眾多諜戰電影問世前數千年,密謀者已經通過後門,成功將兵器偷偷帶入了元老院雄偉的大廳。